《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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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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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见到禄东赞,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尉迟敬德引着二人到正堂中坐下。还在门外时,尉迟敬德已经能够看到何吉罗手中掂着的两只锦盒,并闻到从中发出的异香。三人刚刚坐定,尉迟敬德唤来一名侍女,让她接过何吉罗手中的锦盒,并埋怨道:“吉罗,盒中所装定是名贵的瑞龙脑香吧?唉,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断赠送给贱内,让你破费不少,让我心中难安。”

“微贱之物,何足挂齿。我们既为兄弟,你出此言就有些见外了。”

尉迟敬德直视禄东赞道:“禄相,你那日来府过后,我与咬金、志玄先后到皇上面前求恳,奈何皇上心坚如铁,反斥我们妄言朝政。唉,本想帮你些忙,谁知弄了个灰头土脸,实在没有面目再见你。”

何吉罗未将此话译出,直接告诉尉迟敬德道:“尉迟兄弟,好叫你得知,皇上已答应接见禄相。禄相此来,专程感谢你们玉成此事。至于其中的种种曲折,你就不必向禄相明言了。”

“啊,皇上已然答应了?皇上数日之间,缘何反差如此之大?”

“此事由马周代为传言,想来是不会错的。尉迟兄弟,愚兄以为,皇上当时不想见禄相,现在又答应接见,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作为下人,难以猜测圣心。如今两国和亲有望,实为可喜可贺之事,你今日对禄相多加祝贺即成。”

尉迟敬德微一凝神,觉得事情已成,实在没有必要再为其中过程大费心思,这样正合自己的心意,遂扭头呼道:“来人呀,立即设宴侍候。”

何吉罗此时将尉迟敬德的祝贺之意说给禄东赞听,禄东赞闻言脸含微笑,说道:“是了,我们该是畅饮美酒的时候了。”

待酒宴摆好,尉迟敬德唤人取出“土窖春”酒,斟入酒樽之中,顿时,满室盈满了浓浓的酒香味儿。

尉迟敬德举樽祝道:“皇上答应接见你,即是了却了你多日的心事,实在可喜可贺。来,请满饮此盏。”

禄东赞答道:“尉迟将军,鄙人上次就说过,此次结识你等,实在可喜。来,请共饮此盏。”禄东赞说完,大口将樽中之酒饮尽。

数人此后推杯换盏,意甚融洽。

尉迟敬德饮至酣畅处,哈哈一笑,说道:“禄相,皇上已然答应下嫁公主,你此行使命大功告成,不日即可离京回国。嗯,待我寻些空闲日子,由吉罗兄引路,一定到高原上找你。”

禄东赞神色凝重,郑重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鄙人归国之后,日日盼望尉迟将军大驾光临,请尉迟将军勿食言。”

“我尉迟恭最重言诺,岂可食言而肥?”

但是,尉迟敬德此生绝足未到高原之上,最终失信。想是他怕招来自己交通外国的名声,或者路途遥远,关山难越?其心思到底如何,难以准确考证。若干年后,禄东赞在吐蕃接见大唐使者,殷勤询问尉迟敬德的消息,还让使者带回送给尉迟敬德的礼物,可见禄东赞始终挂念尉迟敬德,二人此生再未相见,然心中时刻想着对方,茫茫人海中,他们有这般心思,弥足珍贵,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佳话。

禄东赞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答应接见,同意和亲,大事似乎已成,然这些日子以来,鄙人的心情愈益沉重起来。”

“这是为何?”尉迟敬德大惑不解。

“鄙人早在赞普面前夸口,说定要替他访来一名好公主。现在亲事已成,然公主的模样与性子到底如何?鄙人心中实在没底。你们知道,皇上金口玉言,那是不可更改的。万一他随便赐下一个,我又有何法?”

尉迟敬德与何吉罗面面相觑,觉得此事无法可想。

皇帝答应与外国和亲,往往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外,常在宗族中选取一女封为公主出嫁。人们当时普遍以为,和亲是朝廷笼络外番之举,对女儿而言,被嫁到一个举目无亲、言语不通的所在,其位望固然尊崇,然其个人境遇实在糟糕,心中实在不愿意。所以当皇上下旨之后,当事之人那些日子往往以泪洗面,相对而泣。

尉迟敬德说道:“贵赞普无非想与大唐和亲,是为根本。至于公主长相及性格如何,其实无碍。禄相,你须将这般言语劝说赞普,不该火中加油,动辄夸口。你这样做,不是自寻烦恼吗?你非是无识之人,缘何办出这等糟糕之事?”

禄东赞摇摇头:“唉,尉迟将军,你未见赞普,不了解他的为人。鄙人有时候也奇怪,赞普从未到过中土,缘何对中土如此渴慕?像他求得与大唐和亲,固然想与大唐友好相处,然他更希望有一名才貌双全的大唐公主相伴左右。尉迟将军,你想想,万一这名公主生得又丑,性子又不好,与赞普不能和睦,这样岂不影响了我国与大唐的关系了吗?”

何吉罗捻须微笑,觉得禄东赞此语有些牵强。

尉迟敬德却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禄相说得有理。如此一来,须得设法说动皇上,方为正途。”

禄东赞摇了摇头,说道:“皇上那里,自有他的主意,尉迟将军,我们不用再为此事烦心。中土有句话叫做‘船到桥头自然直’,凡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以皇上的英明睿智,鄙人想他不会随便处置。”

尉迟敬德举手祝道:“但愿能如禄相所言,则大事可偕。”

禄东赞微笑问道:“尉迟将军,你在京中日久,当知皇族之中正当妙龄的女儿谁最出众?”

尉迟敬德此时喝得醉眼矇眬,闻听此言,他的脑海中忽然一激灵,酒意似乎一下子消去了许多,他凝神思索了一阵子,缓缓说道:“谁最出众?我当然知道,只怕皇上未必答应。”

“尉迟将军尽管说,事在人为嘛。”

“知道任城王李道宗吗?其身为皇族之人,又立有军功,在京城之中最为显赫。”

禄东赞点点头,答道:“我听说过任城王的名字。”其实,禄东赞并未关注过李道宗,他所以知道,还是因为何吉罗曾向他转述尉迟敬德拳殴李道宗的故事。

“老天如此眷顾李道宗,似乎意犹未尽,又赋予其会生好女儿的本事。其二女儿名曰李锦燕,年方二八,才貌双全,京城诸女中以李锦燕为首。吉罗兄久在京城,当知我所言不虚。”尉迟敬德说到这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此当儿,他好像觉得李锦燕已然嫁往吐蕃,心里十分过瘾。

何吉罗目视禄东赞道:“敬德所言非虚,京城诸女中以李锦燕居首。”

论才具论容貌,李锦燕确实十分出众。尉迟敬德如此不遗余力向禄东赞推荐李锦燕,其实是别有用心。他心想若果真能将李锦燕嫁往吐蕃,李道宗心中定然十分不愿,如此让李道宗心伤不已,就彻底地出了自己一口恶气。

禄东赞喃喃道:“李锦燕,李锦燕,我记住了这个名字。”

尉迟敬德哈哈一笑,说道:“禄相,你最好不要记住这个名字。你为赞普求取公主,若寻其他女子还算容易,若想打李锦燕的主意,比登天还难。万一被任城王得知了你的心意,他肯定会寻到你打破你的脑袋,最好不碰为妙。”

尉迟敬德说到这里,何吉罗已然听出了话里的滋味:看上去五大三粗的黑敬德,也学会使用激将法了。

何吉罗微微一笑,并不明言挑破。

是日夜里,禄东赞因饮多了“土窖春”酒,也是大醉而归。第二日日上三竿,他方才醒来。醒后的第一件事,即是让从人把何吉罗唤来。

禄东赞郑重地对何吉罗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吉罗,李锦燕到底如何,就累你多操心了。”

何吉罗笑道:“想不到你果然当真了。敬德向你推荐此女,还是缘于她的老子。敬德与李道宗有过节,他无非想借此出一口气罢了。”

“敬德的心思我岂能不知?我不管敬德怎样,只要能见到此人最好。”

“人家是闺中小姐,生人等闲难见到,何况外国之人,这件事的确难办。”

饶是禄东赞智计百出,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儿。

李世民包围洛阳攻打王世充时,李道宗在其帐下效力,刚刚过罢十八岁的生日。待洛阳城破,唐军入城驻扎,李道宗随李世民住在洛园。众人随李世民从太原杀奔洛阳,又经过惨烈的虎牢之战,从体力到心理上都非常疲惫,如今以胜利者的身份进入洛阳,皆轻松起来。李道宗未过几日,就瞧中了前隋旧官刘立可的小女儿,想将其纳为自己的夫人。刘立可得知李道宗为皇族之人,又生得威武壮硕,岂有不允的理儿?李道宗在李世民的眼皮底下,不敢大张旗鼓纳亲,就派人护送车儿将刘氏送回京城,待自己班师之后再享用。

这刘氏生得体态婀娜,眉目如画,又知书达理,颇得李道宗的宠爱。此后数年,刘氏为李道宗生下一子二女,李锦燕即是其小女儿。

李道宗此时任礼部尚书,其仕途此前颇有波折。还在贞观十二年时,李道宗随李靖击破吐谷浑,颇立军功,被授为礼部尚书,其志得意满之时,不免得意忘形,遂在延康坊起造一座规模宏大的王府,所费不少,就起了索贿的念头,向有关人士大加勒索。此事不久被人告发,李世民将其下在狱中,下诏免其官,削其封邑。过了一年,起用为晋州刺史,然后又迁为礼部尚书。

经历了这一番周折,李道宗奢侈的势头大减,不敢再违朝廷制度。但那座恢弘的王府还是他的居第,成为京城里一座显眼的建筑。

李道宗的宅第建得极为宏丽,其住宅占去全坊之地的四分之一,其室宇奢广,当时为冠。进入其宅第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其中堂,系用红粉泥壁,文柏贴柱,琉璃、沉香为饰,磨文石为阶石砌及地,非常壮丽。至于其家人卧室,更是奢侈,时人呼之为“芸辉堂”。芸辉是出自于阗国的一种香草,不仅香气浓郁,而且洁白如玉,入土久不朽烂。李道宗让人将芸辉舂为碎屑,抹在墙壁上,室内日日透出香气。居室内,更构沉檀为栋梁,饰金银为户牖,内设悬黎屏风、紫绡帐,显得非常华贵。

李锦燕在此优裕的环境中渐渐长大。

是日秋阳高挂,将其万道金辉播洒宇内,明媚的阳光透入居室内,饰物显得更加金碧辉煌。其时,年方十五岁的李锦燕正立在其居室内的案前,凝神观看《兰亭序》帖的拓本。

这份拓本是李世民赐给李道宗的,奈何李道宗不喜文墨,对之不感兴趣。李锦燕那日在中堂瞧见此帖,因求恳得来并奉为至宝。

李锦燕喃喃自语:“‘固知有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看来人如其字,逸少若没有此种之胸怀,其字难成遒媚劲健。”

东晋之时,士大夫崇尚清谈,喜欢剽窃老庄唾余。譬如老庄的“一死生”“齐彭殇”的观点,这些士大夫就奉为至宝。王羲之在《兰亭序》中认为生是生,死是死,二者不得等量齐观,这一点是胜于当时的那些清谈家的。李锦燕在这里细品文义和字迹,脑海中浮现出兰亭集会的盛况,想起那“清流激湍,映带左右”的美景,愈发感到这帮古人的清新飘逸。

李锦燕将全帖欣赏了一遍,兴致忽来,走至窗前轻呼道:“秀儿,磨墨。”

侍立在门外的婢女秀儿轻轻走来,到左案前悄立,动手磨墨。

李锦燕爱好书艺,缠着李道宗要求拜褚遂良为师。褚遂良当时已有很大的名气,求师者甚众,李道宗初次求恳,他婉言谢绝。李道宗后来又数次求恳,并拿来李锦燕所书的习字帖让其观看,他方才勉强答应。所谓名师出高徒,经褚遂良的数次点拨,李锦燕书艺进步飞速,尤其是一手楷体渐有王羲之意韵。

李锦燕见秀儿研墨已成,遂提起狼毫笔,饱蘸墨水,用行书写成以下文字:息心修心宗者,说众生虽本有佛性,而无始无明,覆之不见,故轮回生死;诸佛已断妄想,故见性了了,出离生死,神通自在。当知凡圣功用不同;外境内心,各有分限;故须依师言教;背境观心,息灭妄念;念尽即觉悟,无所不知;如镜昏尘,须勤勤拂拭;即无所不照。又须明解趣入禅境方便;远离愦闹,住闲静处;调身调息;跏趺晏默;舌柱上颚,心注一境。

这一段话,是阐述禅宗大意。初唐之时,佛教隆盛达于极点,与李世民尊崇佛教大有干系。李世民自太原杀入长安,此后西征、北战,往往亲临战阵,杀人众多,为了追悼死者冤灵,以资抚慰,遂在战阵各地,建造寿庙。如在破薛仁杲处建豳州昭仁寺,在破王世充处建洛州昭觉寺,在破刘黑闼处建洛州昭福寺,在破刘武周处建汾州弘济寺,在破宋金刚处建晋州慈云寺,在破宋老生处建台州普济寺,在破窦建德处建郑州等慈寺。其即位以后,又罢傅奕灭佛之议,令天下诸州度僧尼,以示提倡。这样,佛事日盛,像官宦之家,每年都要在宅中举办数场法事。李锦燕身处此环境中,耳濡目染,对佛教渐渐尊敬并奉为信仰。佛教有许多宗派,到了此时,达摩所开创的禅宗一脉成为人们礼佛的时尚,李锦燕所书,即是高僧弘忍对禅之解释。

李道宗平日里见李锦燕虔心佛理,兼通数艺,对其夫人刘氏感叹道:“可惜燕儿为女儿身,其若为男儿,凭其自身能耐即可进士及第。”

刘氏叹道:“是啊,燕儿有才如此,焉知是祸是福?其声名远播,等闲人不敢前来提亲,别因此耽误了燕儿的终身才好。”

这句话引起了李道宗的忧虑,他为此在门当户对之家寻找优秀的男儿,以为李锦蒸婚配,但因此招来了李锦燕的极力反对:“父王,女儿年龄尚小,你莫非急着想将女儿推出门外吗?”

李道宗急道:“你转眼就到二八之龄,还算小吗?燕儿啊,外人现在皆说我家眼界奇高,时间久了,不正应了外人的说辞吗?”

“嫁不出去又成什么坏事?女儿愿意陪伴父王身边。”

这句话弄得李道宗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当此之时,待嫁女儿不像后世的绣楼之女那样秘不示人,没有太多的禁忌。今日,李锦燕得知萧翼来访,她很想当面见见这位智骗《兰亭序》真帖的能人,就缠着李道宗一起会客,李道宗只好无奈地答应。

李锦燕挥毫书墨,轻轻将狼毫笔放在右侧的笔架上,然后稍退一步,凝神关注墨迹未干的字迹。前些天,褚遂良难得夸奖了她一句,说其字体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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