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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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 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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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步真对大唐心怀恐惧,不敢擅专,沉吟道:“陛下提出攻伐焉耆,与大汗之意图相符,鄙人还敢做主。若攻打大唐伊州,此事重大,须请大汗示下才是。”

麴文泰着急道:“伊州去大唐京师近万里,其驻扎兵力有限,难挡我们联手一击。若叶护再找大汗请示,难免走漏消息,如此伊州就有了防备,对我们行动不利。”

阿史那步真摇头不许。

大唐灭掉东突厥,又降服吐谷浑,使西域诸国极受震动。西突厥这些年来内部纷争不已,各方势力竞相派人入长安寻求大唐支持。李世民最后决定支持泥孰可汗,使其势力大增,将肆叶护可汗逐向西去。肆叶护可汗此次派阿史那步真东进,本意是削弱泥孰可汗的势力,以站稳脚跟,逐步扩大地盘,根本不想与大唐为敌,更谈不上双方开战。阿史那步真明白肆叶护可汗的心意,其口中说要向大汗请示,心中压根就没有攻打伊州的想法。

麴文泰只好悻悻而去。

西域遍布大唐的耳目,麴文泰的一举一动很快被人侦破,并将此消息传往长安。

李世民阅此奏报,恼怒更甚。他刚刚接见了薛延陀真珠可汗夷男的来使,来使所言,其事关麴文泰。

原来麴文泰遣使至薛延陀,使者向夷男转述麴文泰的原话:“君既为可汗,则与大唐天子匹敌,缘何见了大唐来使,却降尊拜之呢?”

薛延陀等部落尊李世民为“天可汗”,大唐使者到了这些部落,夷男等首领必焚香拜见使者,跪听使者宣读皇上谕旨。

麴文泰这样说,明显是挑拨大唐与薛延陀的关系,想以此激将薛延陀叛唐与自己联手。

夷男不为所动,其来使转述他的原话:“奴受恩思报,请发所部为军导以击高昌。”表明了自己愿为唐军前驱,前去教训高昌。

李世民感于夷男对大唐的忠心,对其来使好言抚慰,让唐俭带领来使先退下。两人下去后,李世民想到麴文泰背着自己行挑拨离间之事,心中升起怒意。他好不容易将心情平复下来,又看到了麴文泰与阿史那步真联手攻破焉耆国,进而想再攻伊州的奏报,心中的怒火又升了起来。他起身绕殿踱步,喃喃说道:“文泰累受国恩,缘何撕破面皮,欲与朕为敌?文泰,你莫非想自绝于朕吗?”

到了第二日的朝会上,唐俭又向李世民递上焉耆王突骑支在龟兹国写就的诉状,其中言说麴文泰与阿史那步真联手攻破己国的详细过程,要求大唐为自己做主。

李世民心中已有了对付麴文泰的主意,他不忙表明自己的态度,却让群臣先议一议。

侯君集率先出班奏道:“是可忍,孰不可忍!麴文泰累受国恩,却私下与肆叶护可汗交好,其先攻焉耆,再议攻伊州,摆明了要与我朝为敌。陛下,臣愿领兵出征,将麴文泰擒拿至京,由皇上问罪。”

薛万彻也出班奏道:“陛下,臣愿随侯尚书一起带兵出征。”

李世民答道:“国家有事,你们不惧风险毅然请战,是为武将本色。武官这样说,诸位文官有何建言呀?”

房玄龄出班奏道:“臣以为,侯尚书、薛将军带兵出征,可谓师出有名。天兵一到,定会荡平此小国。如此,西域态势可趋于平稳,臣意主战。”

魏征出班道:“陛下,臣与房仆射心思大致相同。麴文泰累受国恩,不思图报,反而狂悖犯上,实乃自取灭亡。如此小国,若遭我国大兵压境,其覆亡是一忽儿的事。只是陛下以前多次说过,邦交之事不能仅凭武力,须以德化感之。麴文泰不仁,然我国也不能率然刀兵相见,须怀仁抚之。若其置若罔闻,陛下再派天兵亦不迟。”

李世民点头赞道:“还是魏卿最知朕心。麴文泰对我朝无礼,非一日之功。唐卿知道,高昌近年来朝贡渐绝,无藩臣之礼。那麴文泰还对我国使者言:‘鹰飞于天,雉伏于蒿,猫游于堂,鼠舍于穴,各得其所,岂不能自生邪!’如此言语,似乎怪朕压制于他。由此来看,其反心早彰,近来所以变本加厉者,无非想身后有肆叶护可汗这棵大树。哼,麴文泰欲攻伊州,而肆叶护可汗不许,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肆叶护也知撼大唐难!你麴文泰不自量力,自己想做跳梁小丑以自取灭亡,那也怨不了谁!魏卿说得对,我朝须有大国风范,对此无义之人,还要怀仁抚之。侯卿、薛卿,对高昌必有一战,却不忙在此一时。朕想好了,可让鸿胪寺派人前往高昌,向麴文泰宣读朕之旨意,让其痛改前非,入京请罪。麴文泰若非糊涂之人来京见朕,朕会赦免其罪,不咎既往,两国照常交好。”

房玄龄奏道:“陛下,只怕麴文泰未必肯来。”

“他不肯来,亦可以上表谢罪嘛。朕知道,以麴文泰之胸怀,定怕入京为质,他若上表请罪,朕不严求。”

座下群臣皆知麴文泰必不肯来,其上表请罪恐怕也未必,事情如此发展下去,两国必有一战。

李世民又赞扬夷男道:“薛延陀这些年势力渐强,夷男不像颉利那样骄横自恃,对朕相当忠心。麴文泰此次前去说项遭到拒绝,夷男又愿为讨伐高昌之前驱,实在难得。唐卿,你可与执失思力一起,携带金帛前去抚慰夷男,亦可顺便协商一下进取高昌之策。”

唐俭、执失思力出班躬身领旨。

这时,李靖出班奏道:“陛下,夷男拒却麴文泰之意,非其忠心我朝,实乃大势所迫。”

李靖现在整日闭门不出,除了大朝会之时,他轻易不与人交往。

李世民见李靖今日主动出班说话,大为欣喜,道:“药师兄有言,那是不会错的,朕与众卿洗耳恭听。”

“陛下于贞观四年平定东突厥之后,对北境采取了羁縻方略,以图恩威并施,安靖北境。此策运用至今,的确大见成效。只是薛延陀等部落远离我国边境,慑于我国强势,尊陛下为‘天可汗’,然其心中游移其实未定。像此次拒却麴文泰,其定是考虑到,若与高昌联手,势必与我国为敌,如此,我国定会先全力拿掉薛延陀之后,再徐图西域之事。如此,夷男认为与高昌联手,与其利益不合,转而取得陛下信任,表态愿为进攻高昌之前驱。”

“依药师兄所言,夷男不与麴文泰联手,非其忠心所致,而是不符合其利益所在吗?”

“臣是这样以为的。北境那里,实为中国生乱之渊薮。若无大势所迫,则动辄生乱。”

“朕明白药师兄的意思,你是说欲求四方安靖,须有国力镇之。这个道理,魏卿以前曾经说过。不过,朕以为,国势强盛为邦交之基础,要图四方兵和,终究要以德化感之,如此,方是长治久安之根本。”

“陛下所言甚是,然边鄙蛮族,其心中坐定了以势消长之心思,中土之文化散入其心,其过程太缓太慢,难转其尚武之念头。依臣估计,北境那里,五十年后,或突厥人,或薛延陀人,终究要起祸乱。”

李世民摇摇头,说道:“药师兄深谋远虑,委实可叹可敬。只是五十年后,在场之人大半会作古,难见北境之事。好了,药师兄,朕会慢慢咀嚼你的这番话。只是眼前紧要之事,还是要设法对付麴文泰的挑战。”

李靖明白李世民对自己的这番话不感兴趣。

李世民又温言对李靖道:“药师兄,朕前日见吏部奏章,说你那位张氏夫人不幸病逝。你这几日,本该在家中居丧才是,难得你为了国事劳心费力。”

李世民提到的李靖夫人张出尘即是红拂女。

李靖得李世民问讯,心中感动,哽咽道:“拙荆劳皇上垂问,其地下有知,定是感激涕零。”

“药师兄与夫人伉俪情深,在京城很是闻名。朕所以问讯她,是赞其佐药师兄成就一代功业。药师兄,朕准你在昭陵范围选择墓地,此事办妥没有?”

“臣沐浴皇恩,得陛下之旨在昭陵前任选墓地,此事已经办妥。”

“嗯,墓地已经选妥,可让将作监加紧修造。药师兄,修墓之费不用你出一文,可全从内府具领。”

李靖急忙叩头谢恩。

“阎卿,”李世民唤出将作大匠阎立德,嘱咐道,“在药师兄夫人下葬之前,你要亲手绘制出阴山、积石山之简图,再让石匠依图造成二山之形立于墓前,坟茔制度依汉时卫青、霍去病故事,以彰药师兄克定东突厥、吐谷浑之功。”

阎立德躬身领旨,李靖再次谢恩。

李世民又目视群臣道:“今后文臣武将中,只要有人如药师兄这样为朝廷立有大功,一样可以陪葬昭陵,一样可以刻石彰功。朕今日所以对药师兄说了这么多话,盖为此也。”

李世民今日当堂彰扬李靖之功,固然是其感于李靖功显绩彰,也确实想借此激励群臣忠心为朝廷办事。特别在靖安边境的当儿,让众武将以李靖为榜样,有勇有谋,一举克定对手。

即日午后,鸿胪寺派出特使前往高昌。特使手中持有李世民亲手写就的诏书,其中诘责麴文泰,历数其与大唐离心的种种劣行,令其来京谢罪,只要其痛改前非,可以不加追究。

大唐特使到了高昌,麴文泰此时不愿意与大唐登时撕破面皮,亲自出面接待特使。

特使宣读了李世民的诏书,然后对麴文泰道:“皇上的意思,想尊王都听明白了。只要尊王能使西域道路通畅,复归焉耆旧地,还其人口,尊王再到长安谢罪,皇上即可既往不咎。”

麴文泰道:“文泰一时糊涂,做下了令皇上生气的事。请尊使放心,从即日起,西域通道恢复如初。至于焉耆之事,却与文泰无关,实乃西突厥叶护阿史那步真所为,其攻掠焉耆之后,现屯兵可汗浮屠城。”

特使想不到麴文泰竟然将进攻焉耆国的事推得如此干净,追问道:“焉耆国王突骑支向皇上进表一道,其中言说尊王与阿史那步真联手攻陷其国。”

“嘿,突骑支遭到阿史那步真进攻之时,曾遣人来此求救。我知道唇齿相依的道理,遂发兵去救,不料西突厥势力太大,我救援不及,只好收拢其被打散的人众妥为安置。那突骑支颠倒黑白,到皇上面前胡乱告状,实在可气。望尊使这几日到各处走一走,弄清事情的真相,到皇上面前替我辩明冤枉。”麴文泰说到这里,神情变得很激昂,似乎真的遇到了天大的冤枉。

特使听出了麴文泰没有动身赴京的意思,急忙问道:“尊王放心,鄙人见了皇上,定当如实禀报所闻所见。若是焉耆王胡乱攀诬尊王,只要尊王前往长安面见皇上将实情奏闻皇上,则真相即可大白。”

麴文泰不接话茬儿,转对其子麴智盛说:“尊使一路劳顿来此,定是异常困乏。你今日替为父招待尊使,先设一盛宴为其洗尘,再挑数位美貌的胡女侍候其安歇。”

高昌国为西域的通衢,这里汇集了许多西域各国的美女,她们多是高鼻深目,肤色白皙,与中土之女形貌迥异。当高昌国与大唐交好之时,麴文泰常常选取最为美貌的胡女进呈宫中,大唐来使到来时,他也要选取胡女侍候,让来使乐不思蜀。

特使现在闻听有胡女侍候,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遂辞别麴文泰取乐而去。

麴文泰安顿好特使,自己带领数名随从快马奔向可汗浮屠城。他径直到阿史那步真的帐前下马,要求面见阿史那步真。

麴文泰见到阿史那步真的第一句话便是:“叶护,大唐特使来到鄙国,申斥我与叶护联手的事,这如何是好?”

前面已经说过,西突厥肆叶护可汗畏惧大唐势力,不敢与大唐正面冲突。阿史那步真亦有同样心情,闻听此言,面上出现慌张之色,急忙道:“果然惹出事来了!想是你欲进攻伊州的消息传到长安,所以派人前来问罪?”

麴文泰看到阿史那步真惊慌失措的样儿,心里不以为然。高昌国早先臣属西突厥,后来又臣服渐渐势强的大唐,麴文泰在其间亲眼目睹了突厥汗国由极盛到衰落的过程。他多次想过,突厥人若不是内部相攻,外人难以撼动汗国的基石。就拿西域来说,大唐势力逐步西进,西突厥不思整固地盘,泥孰可汗与肆叶护可汗还在这里攻伐不已。麴文泰想到这里,心头升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句话,有点瞧不起眼前的阿史那步真。

然为了对付大唐,麴文泰知道与眼前此人联合方是唯一途径。他拢了一下心神,说道:“叶护,你想想,大唐若知道我们联手欲攻伊州,其本该兴兵来讨伐才是。来使绝口不提攻伊州之事,这又是为何?”

“为何?”

“大唐京师至此近万里,其间道路难行。大唐皇帝所以派使来抚慰,缘于他深知发兵来攻西域非易事,只好求其次,让我臣服为上策。”

“这么说,大唐其实有求于陛下?”

“不错,正是如此。大唐皇帝李世民以骁勇善战著名,灭掉东突厥,攻破吐谷浑即可见其手段。我这些年来得罪大唐的事不少,李世民为何忍气吞声,情愿交好呢?他其实非不想兴兵,盖因无胜算把握。”

“陛下所言有理。”

“叶护,如今西域势力最强者,唯肆叶护可汗。我们从此联手,先攻破伊州,威慑大唐不敢西顾;再攻破龟兹诸国,最后拿下泥孰可汗。如此,肆叶护可汗就可独霸西域,与大唐分庭抗礼。”

“好呀,陛下雄心委实令人可叹可敬。”阿史那步真一直认为汉人好诡计,眼前的麴文泰侃侃而谈,让他顿生警惕之心。

麴文泰留心观察阿史那步真的神色,知道他口中虽称赞,然心中肯定不以为然,遂追问道:“叶护认为此议可行吗?”

阿史那步真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大汗说过,若联手攻伐龟兹诸国,还是可行的。只是现在去攻伊州,时机未到,还是谨慎一点最好。”

麴文泰心中暗骂阿史那步真胆小如鼠,不过他表示可以联手攻伐龟兹,也算是有一点收获,可谓不虚此行。

麴文泰念着大唐特使还在国中,遂匆忙作别而去。

特使这数日偎红倚翠,享受着无边的艳福,早忘了催麴文泰的事。这日,麴文泰告诉特使,说准备好新下的葡萄请他去品尝,特使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安乐窝。

麴文泰手指眼前一大盘一大盘如马奶似的葡萄,说道:“鄙国无物可献,唯有这新熟的葡萄还算甘甜,请尊使品尝。待尊使返京之时,也烦请将此物献与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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