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想了想,也说:“要是不来招安,我大可领着解放军,开拓海外疆域。殖民美洲,称霸太平洋,建立强大的中国。我也同样闹得哪出?”
胡宗宪愣了愣,说:“你有外心,更非本朝人。为什么来招安?”
王直回答:“要不是你拿了人质相逼,我又怎会过来招安?”
胡宗宪目光闪烁,好生想了想,问:“怪了!你在大明有确切来历,又有老母妻儿。皇上为何认定你是倭人?”
王直反问:“那你认为我是不是倭人?”
胡宗宪又细细想了想,说:“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是也是……但这其中难道真有蹊跷?”又是好一顿想,突然发问:“你的真名到底是不是叫‘毛海峰’?”
王直叹出一口长气,说:“你说是便是,不是也是。都到这地步了。提这种问题,还有意义吗?”
胡宗宪喃喃道:“‘毛’字捏掉个尾巴,便是‘王’。‘海峰’寓意‘直’也。‘王直’没错呀?!”
王直哑然失笑,说:“原来你竟是这种想法。那我明说吧。你这是大错特错。我本名就叫王直,我是从500年后穿越来的。毛海峰是我义子王滶的本名。至于他,你也是见过多次了。”
胡宗宪惊呆了,愣了好久,问:“你的话,我似懂非懂。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倭人?”
王直想了想,说:“该说也是。我的本名是‘织田信长’(日语发音),家在‘尾张’(日语发音)。”
胡宗宪完全失了神,连说:“想不到,真是想不到。确实是一开始就错了。一招错,满盘输。既然错了,哪怕只有一招,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俞戚两位将军便不说了,更不行的,是连累到恩师他老人家。”触到伤心处,竟泪雨潸然。
王直也哭了起来,说:“我也是一招错,满盘输。这可是在500年前,竟也会对改革开放鬼迷心窍。老老实实闹革命,多好。早领着解放军,拿下扶桑,东进美洲了。”
胡宗宪哭着哭着,又说:“当初赶你走的王忬,是我至交好友。他临刑前,我去看他时,他也说了这话,一招错,满盘输。他为人刚硬,想用武力逼你招安,不料捅出了篓子。”接着又说:“那蒋洲也是我至交好友,被我派往扶桑,说你招安。不料吃你一刀,竟死在归来的海途中。这都是造得什么孽呀。”
两个人各怀心事,竟是哭得一塌糊涂。
三百九十七、坚持活着,写《西游记》
更新时间20131119 22:09:36 字数:1326
晚些时候,吴承恩也来看王直了。自从辞去长兴县令后,吴承恩便在杭州街头摆摊卖字画。因有两年做知县的经历,又常来杭州,多少积了些名气。再加上字画本就不错。生意勉强还过得去。
“问斩王直”的公告已经贴遍大街小巷。吴承恩自然很快便知晓了。相识相知一场,又受过大恩惠,自然也少不得前来送别。
面对伤心落魄,一个劲抹眼泪的好友,王直倒是更显得平静,仿佛将要被砍头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反劝吴承恩说:“不用替我伤心。人总是要死的。而我已将一切看空。只要悟到了,生死也不过是空。死便死了,无非是空里来,空里去。有什么大不了。”
吴承恩说:“我虽名为承恩,但此生除父母外,仅承过你一人之恩。而恩情之重,无异再造。”停了停,又说:“人生凄苦,我也觉得了无生趣。不如与恩公,做个同年同月同日死。好在黄泉路上陪个伴。”
王直一听,完全被感动了,可依旧说:“不行,你一定要活下去,替我写出《西游记》。把我和解放军这些年来革命以及改革开放的历程都写在这本书里。留到500年后,给那时的人好好看看。”
吴承恩叹了一口气,说:“你既然已经悟空,何必还要执着于这些。人生苦难重重。我的苦难多是时运不济;而你的苦难却多是自找的。都快死了,还念叨着这革命和改革开放。”
王直说:“正因为这500年前的革命与改革开放遇到了困难。所以才需要你来写书,将结局画个圆满。西天取经就是改革开放,一定要成功,哪怕只是在书里。”
吴承恩说:“活着太累,我好想去死。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苦难。若是按时间来分,每一年都像一个大难。多活一年,就是多遭一个大难。恩公,你一走,我就更没心思应对这些苦难了。真想一了百了。”
王直说:“不,你一定要坚持活下去,把《西游记》写成书。这本书非常重要。”
吴承恩想了想,说:“我此生并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那就用这本书来做答谢吧。等哪天,我写好了,一定烧给你看。”
王直笑了笑,说:“记住,一定要给我完整版的。”
吴承恩见王直笑了,反倒泪珠滚滚,更加伤心透顶,说:“恩公,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一起说了吧。”
王直说:“别伤心,我可是孙悟空。有神通在,砍头要不了我的命。500年后,我照样能复活。”
吴承恩面露狐疑,问:“此话怎讲?”
王直又是笑了笑,说:“我可是从500年后穿越而来的。那时的我,当然是活着的。就像书里的孙悟空压在五指山下500年,照样死不了。”想了想,又说:“我家里还藏着一面五角星红旗。我下葬的时候,你用它披在我身上。人进棺材的时候,不是都要盖条被子吗?就拿它当被子吧。我要讨个彩头。”
吴承恩疑色更重了,问:“你当真是来自500年后?”
王直说:“千真万确,那时已没有大明,变作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中间还隔了两个朝代,一个叫清朝,另一个叫民国。”
吴承恩想了想,说:“恩公所言,我没理由不信。就依你吧。等500年后,五指山下你可要再活回来。”
王直说:“历史应该改变不大。就算我所推行的革命和改革开放失败了。但在500年后,它们照样会获得巨大的成功。我相信党,相信毛主席,相信邓爷爷。500年后的革命和改革开放,一定不会成为一场空。”说着说着,王直的眼中冒射出精光,如同燃烧着火焰。那是革命的星星之火,终有一天能够燎原。无论革命遭遇到多大的挫折,都只是暂时的。低潮总会过去,高潮终将降临。
三百九十八、请求保护吴承恩
更新时间20131121 22:18:28 字数:1246
一晃就是三天,到了王直该被开刀问斩的时候了。
胡宗宪亲自到狱里接王直上路。
王直见他来了,很有默契地从椅上起身相迎,面色平静,无悲无喜,更不多说什么。
王直昨晚没好好睡,只是困得厉害的时候,在桌上趴了趴,衣着有些凌乱。
胡宗宪细心地替他整了整衣领,不咸不淡地说:“你先去下边等我。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找你。”
王直猛然有一种错觉,好像与胡宗宪,正在经历一场夫妻间的离别。基情到了深处,已经浓得化不开,仿佛也能成比翼双飞的一对。原来人的感情竟可以这么复杂,却也是这么简单。难道这就是“爱”的真谛?!
王直努力扫去脑海中纷乱的念头,却听胡宗宪问:“你有什么未了之事,我可以代劳?”
王直说:“只有一个人放心不下,还请你多加保护,莫要降罪牵连。”
胡宗宪问:“谁?”
王直回答:“吴承恩。”
胡宗宪有些奇怪,反问:“就他?”然后似乎有所感悟地说:“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可惜生不逢时。”想了想,又说:“他倒机灵,早把官辞了。若是还在当差,要保他无事,兴许还有些麻烦。而似如今这般,根本不费劲。因此我一定办到。”
王直说:“那便先谢过了。”
胡宗宪问:“你怎么不提妻儿?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会送去一笔安家费,保证他们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当然,除我之外,恩师也会对他们有所照顾。”
王直笑了,说:“他们果然是不用我担心的。”
胡宗宪也笑了笑,却显得很凄凉,说:“上路吧。他们会到法场与你相见。要说,你还从未看到过你的这个亲生儿子。”
王直长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胡宗宪,说:“这封信是我写给我那个干儿子的。里边劝他安心受降,遣散部众,莫要惹事生非。”接着,又压低声音,凑近些说:“我那干儿子折了老母妻子,只怕心有不甘,要作起乱子。如果真是那样,你尽可狠下心去剿灭。无需因顾忌我,而一再心慈手软。我在九泉之下,绝不会怪你。因为这是我欠你的,是我连累了你。”
胡宗宪说:“王本固已经调了俞戚两位将军去了。他若老实,便好;若仍存二心,恐怕便有难了。以目前这种状况,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王直突然问:“你心中怨恨我吗?毕竟我要连累你。”
胡宗宪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说:“我一点也不怨恨你。路是我自己在走。要死要活,也全是自己在做选择。”接着将嘴凑近王直的耳根说:“其实,我并不是没有活路可走。皇上给我的密旨里,写了不要泄露‘你是倭人’的消息,而且还让我看着办。摆明还是信任我的,也留了活路给我。毕竟我也是封疆大吏、朝廷功臣。就看我自己怎么做。只要我参一个密本上去,把所有罪责都推给恩师。若料得不错,必可安然无事。但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宁死也是做不出来的。因此我也没什么好怪你的。”
王直听了,双眼中竟浮出了泪花,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只是个人的立场和观点,都不相同。也许在别人眼中,死得轻于鸿毛。事实上就自身的出发点而言,已足够重于泰山。”
胡宗宪愣上半晌,似乎也被触动了,然后幽幽地说:“我已建大功,原可流芳百世,却要身败名裂。但我无怨无悔。死得确实轻于鸿毛,却也何尝不是重于泰山。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足够了。”
三百九十九、杀他如杀我
更新时间20131121 22:20:31 字数:1047
虽然名义上是押赴刑场,胡宗宪还是给王直准备了八抬大轿。与自己所坐的式样完全一致,本就是府衙里备用的。胡宗宪还特意让王直的轿子先行。因而王直算是史上最奇特的砍头犯了,坐轿子赶赴刑场。排场还是就着二品总督的,一路鸣锣开道、举牌清场。
刑场设在城郊空地,附近已围起了许多百姓,几乎都是来看热闹的。眼看时辰将近,不见有囚车过来,倒是连着抬来两座大轿。钦差王本固早到了。看排场,不知除了总督胡宗宪外,又是哪位大人也过来了。
毕竟是监斩头号贼首,比起寻常人犯,隆重了许多。护卫的兵丁多了几十倍,来去间竟还有几员骑马的小将。
场中留了一处圆地,边上搭起了观棚,里头只有一张长桌、两把交椅。王本固已经占了一个位置。让人不禁纳闷,这多出来一位大官,该坐哪儿。
待轿里的人到了地头,下来。众人的眼睛都瞪直了。因为该问斩的人犯竟然也是坐着轿子来的。要不是有兵丁过去,将他押到场心。根本分辨不出来。而且绝大多数人事先都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五峰船主,竟然这么年轻,看起来最多双十。更让人吃惊的,还是他的长相,若不看穿着和身材,完全是个美娇娘。
人群中一阵骚动。大家最想看到的戏目之一上马了。那边是犯人与亲属间的刑前诀别。让众人同样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王直的妻子也很年轻漂亮。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姐妹。而孩子也到场了,竟然是个约莫两岁大的幼儿。步履蹒跚、满脸稚气。小两口也没多说什么。王直一脸平静,而香儿完全哭成了泪人。王直来到儿子面前蹲下,将头上束发金簪拔下,交到他的手上。又拥抱着他默默地流了番泪。孩子还没完全懂事,此时也哭了起来。不是真伤心,还是怕着了。
过了会,正午已至,放了三响铳炮。按例,该将人犯斩首了。人群后边,看不真切的家伙们,纷纷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
香儿带着孩子依依不舍地避开。王直也在原地跪好。但监斩发令的胡宗宪,却将双手放在桌上,紧紧捏着令牌,迟迟不肯掷下。害得旁边的王本固不断给使眼色。但胡宗宪照旧理也不理。
此时的胡宗宪心中感慨万千,无数念头只化作一句话:“杀他如杀我。”是啊,今日王直的下场,正是明日他自己的。怎能不让他心神俱荡、魂不守舍。
于是众人看到了更意想不到的一幕:王本固用力去夺胡宗宪手里的令牌。胡宗宪却似仍在发愣,死死不肯放手。两人竟卯着劲拼起了力气。
突然王本固一声大喝:“尚方宝剑何在”。侧旁立即有人作势欲将一口长剑奉上。胡宗宪猛然一惊,顿时清醒过来,马上将手撒了。
王本固抢过令牌,冷哼一声,便投往地下。而后又朝胡宗宪瞪了一会。
胡宗宪恍然未察,以不被人闻的蚊虻小声,暗自吐出一句话:“杀他如杀我。”
四百、杀他如杀朕
更新时间20131122 23:12:04 字数:1072
德公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加之年事已高,体力不支,走得急了,竟是屡屡跌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赶到后院的一处僻静厢房的外廊处,将满身的碎雪清了清。稍稍犹豫了会,还是毅然决绝地敲起了门。
门内却是另一番景象。不大的屋里,竟摆有六只大火盆,左右靠墙各分了三只。虽是寒冬,却温暖如春。当中的蒲团上,有一位年过半百的道人,正在闭目盘坐。
乍听了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眼一瞪,显出满脸愠色,朗声斥道:“门外何人,竟不知此间规矩,胆敢惊扰本君静修,莫非是嫌命长了。”
门外寒风中,德公公不由自主地发起颤,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皇上,老奴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那道人正是嘉靖,口气依旧不善,说:“若不是北方鞑虏犯境,你这就退下,自领五十杖。”
德公公的腿都打起了晃,应道:“皇上,是南边出事了。”
嘉靖微微一愣,脱口而出:“快说!”
德公公哪敢隐瞒,立即就报上:“王本固从杭州呈来折子,说是告民三日后,便将贼首王直开刀问斩,以儆效尤,以正皇威。”
嘉靖呵呵一笑,说:“此人确实该死。”倏地,猛然间又狂声暴喝:“杀他如杀朕!朕还要靠他长生呢!快给朕传旨,刀下留人!!救人如救火!!!”
德公公腿一软,在门外直接跪下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