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神的功夫,胡婵便慢了下来,发现后赶忙紧走几步,与左厉冥拉近距离。
走出山谷,走过两人上次打猎的地方,潺潺的水声越来越近。
左厉冥循着声音走去,越过一道山坡,一条流速缓慢的小河横在眼前。
河水有些浑浊,河中有几块突出水面的石头,被太阳晒得灰白许多,与水下的颜色格格不入。
几根稀稀落落的水草,随着河水的缓缓流动而摇摆不定,小河对面是一片树林,远远看去,长了各种不知名的果子。
“跳着石头过河,到对面摘果子。”左厉冥回头说道。
“好,三将军开路吧。”胡婵撩起裙摆,准备好踩着石头过去。
左厉冥微微一皱眉,即便是岛上的女人,也没这般不注意规矩的。
左厉冥在前带路,几下便跳到河中央,站在石头上回头看,胡婵正摇摇晃晃走到第三块石头上。
左厉冥这一停不打紧,胡婵本是准备着一鼓作气,借着这股力迅速跳到河对岸,谁知左厉冥忽然停下来瞪着自己,一时紧张脚下更是了水准,哎呀呀大叫几下便跌入河中。
河水不深,只没到胡婵腰处,但河底估计怪石遍布,且湿滑,胡婵摇摇晃晃扶住大石头,试图爬上来,却连连扒空了几下。
跌跌撞撞,拍打着水面的胡婵,身上被打湿。左厉冥不耐烦地走回去,伸手拉住胡婵便要往上带。
胡婵抱住的大石头,被河水打湿一片,上面本就有些青苔,此时便异常湿滑。
“莫乱动,上来。”左厉冥脚下险些滑下去,用力将胡婵拉上来。
胡婵稳了稳心神,只好穿着湿漉漉的衣衫继续跟着左厉冥往前走。
小河中段便没有可以踩踏的石头,左厉冥便下水趟着走。胡婵已经无所谓,反正下面已经湿透,便跟着下了河。
齐腰深的河水不甚冰凉,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左厉冥忽地一顿,接着回身拉起胡婵,便加快了脚步往岸上走。
“你?”胡婵被他猛地拉起,控制不住平衡,摇摇晃晃地上了岸,这才发现他的后腰处有几团黑乎乎油腻腻的虫子。
“水蛭!”胡婵知道这个,想当初下田时,就经常被叮咬。
“闪开!”左厉冥上了岸之后,就急着往前面的树后走。“你站这莫动!”
“不能再耽搁了,我晓得如何做,你莫动。”胡婵心说既然自己知道如何应对的法子,定是要在他面前露露脸的。
胡婵说完追上去,脱去鞋子便狠狠抽上去。
左厉冥气得真想将这个女人抽昏,但如今最重要的却是先解决这钻入肉里的虫子。左厉冥也知用鞋底抽打虫子的办法,无奈它们叮在后腰,自己是使不上力的,所以想着躲到树后取些尿出来撒到上面,既不必挨揍,又能迅速地使那些虫子自动爬出,谁知这女人却偏偏跟了上来。
胡婵的办法是正确的,但却没有效力,因为胡婵的力气小,所以水蛭仍旧迟迟不肯离去。
胡婵不管,只记得当时人们都用这个方法,加之对左厉冥有气,先不说以往被他挟持,也不提被这人挂到桅杆上,就说昨晚的侵犯,虽说是情有可原,但胡婵还是气上心来,逮着机会便狠狠抽他。
此时正是报复的好机会,胡婵拿着鞋子狠命地抽打,心思已不在如何为左厉冥解除痛苦上,嘴角竟噙起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有爹有娘还有家
第二十一章有爹有娘还有家
“住手!”左厉冥只觉后腰的疼痛愈加强烈,胡婵的抽打仿佛更加速了水蛭的钻入。
本还配合着她的抽打,扶着树弯下腰来,后来实在忍无可忍,便气得躲入树后解开绶带。
“你?你!”胡婵自然不好意思再凑近,连忙走远几步,心道左厉冥这是疼糊涂了。
树后先是衣袂作响,接着便不见了动静。半晌后,左厉冥从树后走出,瞪了胡婵一眼,嘴唇蠕动两下,终究还是忍下来。
对于这女人的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举动,骂是无用的,至于什么方法可以奏效或者叫她老实些,左厉冥至今也未找到。
多说无用,如不趁着白日里多带回些野果子,夜晚两人在野外将面临更大的危险。
忍着痛,左厉冥爬上树,将野果子打下来,胡婵则摘了几片大叶子,在树下搜集落下的野果,一一兜进用树叶简易做成的兜子里。
“左边那个,那个大。”胡婵不知左厉冥的辛苦,在树下指挥着,惹来他一记冷眼还不自知。
“闭嘴!”左厉冥终于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动作,冲着树下吼了一嗓子。
“我在帮你呢,从我这方向,看得清楚些。”胡婵很不服气,但又不敢说些过份的,只好低头嘟囔。
终于摘够了野果子,汗流浃背的左厉冥跳下树,抬手抹去额头的汗珠。“要快些回去,时辰不早了。”
“还趟那条河?”胡婵扭扭捏捏问。心说方才是左厉冥被叮,难保下次不会轮到自己。
“走路慢吞吞的,抓牢了!”左厉冥将胡婵揽到背上,快速下了河往对岸而去。
左厉冥可没这么好心,绝不是因为怕胡婵被水蛭叮咬,而且嫌弃她走路慢吞吞,来时若不是要迁就她的速度,自己早便过了河,定不会被水蛭叮上。
胡婵一手赶忙搂紧他的脖颈,一手抱稳了野果子,老实地趴在左厉冥背上。
胸前两处被挤压着,胡婵很是羞涩,连忙支起身子,尽量不去触碰他坚实而温暖的脊背。可是直起身子后,又有些摇晃不稳,胡婵生怕掉入河中,连忙又压低身子。鼻端触碰到他的耳郭,带上些细汗,手指忍不住收紧。
他的脊背坚实温暖,让人不由得想去依靠,趴在他的背上,只觉得稳稳的,只要不直起身子,便不必担心。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却说不清楚,胡婵不由得搂紧了他的脖颈。从最初的敌对关系,到现在经历了这许多,可以说,左厉冥是胡婵这辈子里,相处时日最多的人。
自从重生以来,她就是跟在他身边的。她是他的人质,却一直没有发挥作用,她是他的人质,却不曾受到伤害。
不经意间,脸颊蹭到他的脸颊,胡婵脸一红,左厉冥也有瞬间的迟疑。胡婵连忙移开些,偷偷吐了舌头。
稳稳地,胡婵被左厉冥背过了河,检查了身子,并无任何异样,两人这才快速往山谷里赶。
进入山谷之前,左厉冥慢了下来,小心地观察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危险,这才领着胡婵来到山洞下。
将野果子和胡婵推到洞里,左厉冥脱了上衫后沿着山谷四周寻找草药。
夕阳的余晖照进山谷,照在左厉冥身上,那柔和的淡金色仿佛为他增添了一些人气,显得也不再那么低冷漠和凶残。
找到草药后,左厉冥只留一条亵裤,进到潭水里,让缓缓地水流冲刷后腰上也许已经紫红溃烂的伤口,轻轻皱眉。
末了又将那几株草药嚼碎,将绿绿的粘稠吐在手心里,一手伸到后腰处,循着疼痛处敷上。
“我来帮你。”胡婵将野果子放好之后,出了山洞来到左厉冥身后,蹲在潭水四周的大石头上,扶着左厉冥的手,引导他准确地敷到伤口上。
左厉冥看不到后腰处,只能凭借痛感来敷药,如此有了胡婵的眼睛,总算是将伤口完全敷好。
左厉冥身体虽然强壮,但任何一个细小的伤口,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都可能要了人命。就算是恢复慢些,对于两人目前的危险处境,也是极其不利的。
“你这背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淡金色的余晖下,左厉冥背上的伤显得愈发狰狞,特别是那道深深的刀痕,在后背上斜划而下,让人忍不住去想它的来历。
“与你何干。”仿佛勾起了那被自己刻意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左厉冥冷冷说完,便闭上眼睛,不知是享受着潭水带给自己的舒爽感,还是享受草药呵护伤口的感觉。
“你不要总是如此,虽说我还是你的人质,但咱们俩能否活着走出这里,还说不定,若总是这般横眉冷对的,多无趣。”胡婵试探性地说道。
“怎会无趣,若再无船经过,我便杀了你,这样我便可以抱着木板游进海里,不必带着你这个拖累。”左厉冥冷声道。
“你可千万莫冲动,就算抱着木桩,遇到鲨鱼也是枉然。”胡婵总有预感,左厉冥不会放弃自己这个诱饵,至于抱着木桩漂进大海,他更不会冒此危险。
“如若离开这里,你会做何打算?”胡婵第一次鼓起勇气,间接地探问他对自己的安排。
“做回我的海盗。”左厉冥说道:“官印许是丢到了海里,浙江巡抚这位置,胡继宗是做不稳了。”
“你不替你爹担心?”左厉冥回头看去,却见胡婵专心致志地伺弄着自己后腰上的药。
听了左厉冥的话,胡婵一愣。“他不需我担心,我也使不上什么力,其实,我是一点儿价值也没有的,你实在是押错了宝在我身上。”胡婵本是平静的脸色忽地有些抑郁,忽觉自己有些悲哀,早先不曾这般多愁善感,不知如今为何如此伤春悲秋。
“在博取我同情?”左厉冥死盯着胡婵看。
“你不必同情我,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我自小便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什么都要靠自己,没人心疼我。但那又如何呢?我也不必记挂着别人,养娘死了,我竟然没有多少伤心,我是不是太没人性了?她毕竟给了我一口剩饭,这才不至于饿死。”胡婵絮絮叨叨,左厉冥头一次没有阻止,静静听她讲述。
“可我还是经常挨饿,一次饿得实在难忍,我连一个带着恶犬的男童的干粮都敢抢。”胡婵回忆着。“那男童生得真好看,五颜六色的衣衫,精致的头发,还带了一块又大又绿的玉,比我高出一个头,竟然似个小丫头似的,吓得哭了出来。唉,早知道不该抢他的干粮,我应该连人带干粮一起带走,兴许卖给哪家大户,还能得些银子。”
左厉冥咬牙切齿地慢慢转回头,看着胡婵一脸惋惜的样子,不知为何,一肚子的话瞬间烟消云散。随即又慢慢转过头,盯着眼前的潭水发呆。
“再不回洞,野狼便会寻来了。”左厉冥强迫自己从那些记忆里抽离出来,起身时带起的潭水溅到胡婵脸上。
“昨晚可吓死我了。”胡婵小声说,拿眼谨慎地瞧着四周。
夜晚,两人又将那些树枝堆到洞口,这才躺回到简易的床上。
胡婵伤心过后,没一刻便进入了梦乡,不愧是没心没肺的人。左厉冥可没这功力,两人的对话勾出了他的回忆,
那是段很模糊的记忆,左厉冥只知道自己一直过着天下最富贵的日子,忽地一天全都变了。家人带着自己一路逃,直到全部被杀,一个老下人带着自己逃了出来,一路上还是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直到那老下人也病死在路边。
仅有的干粮,被个地痞流氓似的小丫头捡走,从不曾动手穿过衣衫的自己,自然打不过一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姑娘。
也许应该感谢这个小丫头,自己提前知道,想活下去就必须强壮起来。带着破浪,自己一路乞讨着到了京城。京城的乞讨小儿也是有规矩的,自己这个外来户自然遭到了排挤。
拳头决定一切,他只知道,没有干粮便活不下去,于是,他一次次地举起拳头。粉嫩的拳头变得满是粗茧,他也变得更加强壮。
“你想不想过好日子?”一个晒得黑黝黝的男人问道。
“想。”仅有七岁的左厉冥扬着稚嫩的小脸斩钉截铁地说:“我还想过回原来的日子,有爹有娘有衣衫。”
那男人只听到了一个“想”字,便哈哈大笑起来,没有听到左厉冥的后半句。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血统尊贵的小乞丐,多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
后腰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这等小痛还是能忍的,但左厉冥还是起身。心里的空虚和寂寞,比起疼痛来,更让人难以入眠。
抽出腰间的短刀,拿了一段树枝,左厉冥又雕起木雕。
还记得小时候,每逢自己的生辰,爹爹便会亲手做一个木雕。直到七岁那年,所有的木雕都随着家里的那场大火消失殆尽。
每当无眠之夜,左厉冥都会做木雕,仿佛这简单机械的动作,可以为自己内心的漂浮和虚无找到寄托。
短刀细细雕刻,两道浓眉,方正的脸庞,那是记忆中的父亲。
木屑片片掉落,一双凤眼,妩媚的笑容,那是睡梦中的母亲。
轻轻吹落木雕上的细屑,每一刀都那么漫长,真希望这夜快些过去,如此的话,就会迎来新的一天,就会忘记这夜的悲戚。
将父母的木雕放到一边,左厉冥又拿起一截树枝,先是砍削成一个蚕蛹似的形状,接着落刀,几下便雕出一个襁褓。
他想,他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全家都应该是很开心的,所以,还是雕出这开心的时刻吧。
自从七岁起,他便开始按着自己的印象和想象,从父母刚成亲时开始雕起。
他的第一件作品是一对大红喜烛,那应该是父母成亲当晚的见证。
接着是年轻的父母,再就是稍微年长一些的父母,再就是大肚子的母亲和蓄了胡子的父亲。
这么些年来,每当无眠之夜,左厉冥便接着雕下去。
这夜,他雕刻到自己刚出生之时,一家三口团聚着。
轻轻雕刻,按着记忆里的模样。拿着手里的木雕,左厉冥的嘴角噙起一抹笑,好像真的见到了爹娘一般。
天亮了,左厉冥将树枝移开,打开木门回头看去,那个女人仍旧睡得如懒猪一般。真羡慕她,心事说放就可以放下。
左厉冥想到此处出了洞,走到潭水边,深吸一口清晨微湿的空气,站到潭水里,在松软的泥土里挖出一个大坑。
将木雕放进去,又将湿泥盖回去,深深埋住自己的思念和寄托。荒岛上,海岛上,陆地上,到处都埋着自己的故事,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左子小时候就是这样对待小婵子的
、第二十二章 双觅食险象环生
第二十二章双觅食险象环生
两人的食物所剩不多,必须提前准备好,不然等到哪天运气不好,猎不到的话,就得饿着肚子。
将木门放好,左厉冥带着胡婵又走出了山谷。避开昨天的路,寻了另一条而走。
左厉冥密切关注着四周,希望再猎到土狗之类的,比起兔子来,可以多吃好几天。
两人走着走着,又遇到一条河,这条河比起之前的,要宽上许多。
过了河,也不见得能猎到更多的猎物,两人便沿着河流往下走,在岸边的树林里搜索。
这期间,又猎到一只兔子,胡婵还是屁颠颠的跑去捡回。左厉冥又想起了他的破浪,这个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