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
四周静寂一片,睡在外间的夜帝也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她辗转着,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声音,直到最后,头轰地痛了一下,她终于陷入一片模糊中。
醒来时,她的人已在颠簸的车辇上,软软的锦褥,幽香萦绕,她睁开眼睛,看到,车辇的顶部绘着鹤瑞的图案,而不是巽国素用的龙纹,这告诉她,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现在,她在夜国的仪仗中,只有到了鹿鸣台,或许,才能见到轩辕聿。
倘若,他真如夜帝所说,安好的话。
她瞧着那副图案,图案的有一处却很奇怪,鹤的翅膀,是血色的,这与整副的图的祥和有些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她不喜欢血,还是怎样,看到那抹红时,她把眸光收回,正看到,一紫衣女子跪坐在她的身侧,见她望过来,语音清冷:
“姑娘。你醒了?”
“嗯。”她点了一下头。
“我叫紫奴,是伺候君上的,君上吩咐我,在抵达旋龙谷前,照顾姑娘。”
这是他的近身宫女,那么也该是他昨晚口中称的替她上药的人。
男女有别,这些,他全都顾全了。
旋龙谷,她不喜欢这个名字,旋龙,旋龙,总是给她即将飞天归去的感觉,所以,她宁愿提鹿鸣台三字。
“有劳了。”
她稍侧身,紫奴却用手按着她的肩:
“姑娘,才上过药,请姑娘不要再乱动,否则,再象昨晚一样,奴婢的药就算白上了。”
昨晚夕颜的辗转,让那些药悉数沾到了锦褥上,今日一早,君上吩咐启程时,她抱着夕颜上辇,差点气得不行。
有见过和自己过不去的。没见过这么和自己过不去的。
难道这个女子不知道,受伤最初的两天,对伤口愈合是最有效的时间点吗?
真是浪赞了她上药的心思。
“我自己来就好。”
紫奴的这句话,明显带着数落,夕颜却笑着以对,说着,她伸出手,紫奴盯着她看了一会。才道:
“若姑娘自己上药,被君上知道。又是奴婢的不是。”
这一句,再没有初时的清冷和埋怨,夕颜瞧在眼里,越过隔断的屏风,她看到有人影幢幢在彼端。
是他。
不过,这同样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吗?
没有人会擅入帝君的车辇,但,车辇的外间,因着奉膳,通传琐事,却是容易被人瞧到的。
可,他把这车辇里锦褥的位置给她,她心里还是不安的。
这世上,除了至亲血缘,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这句话,是父亲对她说过的,并一再要她铭记。
而她也铭记了许久,更多的时候,她选择对人好,这些好,其实也带着目的。
譬如,对西蔺姝的好。
“先上药,还是先用膳?”紫奴见她又出神,打断道。
真不明白,君上为何对这个看上去有点木呆的女子这么好。
“上药吧。我不饿。”她收回心神,随意地道。
“好。”紫奴说话干净利落,手下的活自然也是干净利落。
“我自己来。”夕颜依旧坚持,她不喜欢裸身被人看着,尤其还要上药。
因此,她的声音略大,大到,她相信,夜帝百里南是可以清晰听到的。
“君上吩咐的。奴婢不能不从。”又开始犟在这同样的问题上。紫奴有些郁结。
“让她自己上。”隔着屏风,百里南的声音悠悠传来。
“是。”紫奴将手里的瓶子往夕颜手里一塞,起身就往外行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当她再次端着早膳回到屏风后时,却瞧见,夕颜背对着她,把那名贵无比的伤药涂得简直让她十分的无语,不仅仅是浪费的问题,还涂得十分不均匀。
“你——简直糟蹋君上的心意。你可知道,这药有多难得吗?”紫奴气鼓鼓地上得前,劈手夺过夕颜手里的伤药,而夕颜没有想到她突然进来,忙用丝被捂住身子。
“我说了,自己可以——”夕颜的话没有说完,觉到颈部一凉,她再说不出
一句话,身子也僵硬无比。
“不可以。”紫奴气鼓鼓地倒了些许药在手心,替夕颜重新涂了起来,一边涂一边道,“君上若要责罚奴婢,也请等奴婢替姑娘上完药后再罚,否则,白白糟蹋了君上的药不说,这姑娘变成丑八怪,他朝还要怨奴婢。”
夕颜听到紫奴的话,恨不得一头撞到车辇边上完事,只是,她动不得,仅能由着紫奴替她上完药,再将冰丝被包裹好,就象一只完美的棕子一样,随后,紫奴蹲下身子,端起早膳,道:
“奴婢伺候您吃完,再替你解开穴道。”
免得这不识好人心的女子再拒绝,点了穴,终可以安生点了吧。
看来,早几年学的武艺还真是有用处的,这么想时,紫奴稍稍觉得被这女子气到的地方抒坦了些许。
“紫奴。”
百里南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他缓缓走进屏风后,时间算得一丝不差,既不至于看到夕颜裸身的尴尬,也不至于让紫奴继续强行喂下这早膳。
“君上。”紫奴撅了一下嘴,起身,把碗往百里南跟前一递,“您喂她吗?
百里南并不接过,只是上得前来,袍袖一挥间,夕颜的身子竞又能动了。
“想用再用罢。”
他说完这句话,回身,继续走向屏风外。
日子,就这样流逝,夕颜没有再次推让睡于锦褥一事。
这个安排,可以避免节外生枝的一些事,所以,她接受。
哪怕,带着不安。
每日,她与紫奴为了吃和睡的问题不时有些小拌嘴,而百里南,一直宿在车辇的屏风外。
偶尔,半夜里,他会起来替夕颜盖好丝被,但,这些都是在夕颜身上的药膏逐渐起效,开始换用另外一种药膏时,他才这样做。
因为,那时,夕颜可以穿上中衣,而不必裸身在冰丝被里。
在这之前,哪怕,听紫奴抱怨说,这位姑娘睡相不雅,他也仅能一笑置之。
不过,当他亲眼看到过,证实紫奴说的不假。
夕颜的睡相确实是不雅的,她喜欢趴着唾。
但,在熟睡的时却泄露出她最真实的那一面,就象孩子一样。
他是否该觉到一点欣慰呢?
因为,如果她对他有着计较,是不可能睡得这么熟的。
这种时候,紫奴永是守在一旁,君上怎么想,她不该去看得过份明白。
但愿,君上这次不要太深陷才好。
女人,皆是祸水。
尤其太美的女子,更是祸水。
这点,纵然身为女儿身的紫奴还是深信不疑的。
不过,她是奴婢,自然,是说不得什么。
因着连日兼程,六月初五,夜国的仪仗最先抵达旋龙谷。
旋龙谷,在三国的交界处,据说是三国的龙脉所在。
东、西两面环山,南面是进谷的大道,北面绕过一座小山,则是直通苍海。
说是谷,实际则融会了世间最美的景致。
这里,驻扎着三国的军队,也正因此,每二十年的会盟,每位帝王均不得携带过多的军队。
谷内,建有庞大的鹿鸣台,说是说鹿鸣台,恰是地势略高于周围的一座小形城池。
除了鹿鸣殿外,另建有三座行宫,巽国的曌宫,夜国的宸宫,以及斟国的寰宫。
三国呈品字形分立,皆按着各宫的风俗而建,虽二十年才用到一次,和驻扎的军队一样,都常年有守宫的宫人整理清扫。
夜国的仪仗径直驶入宸宫,夜帝百里南住主殿,风夫人慕湮入住偏殿,这是三宫唯一相似的格局,每宫,只有一主殿,一偏殿,并一膳房和药司。
这一次,夕颜换上宫女的服装,混于百里南的仪仗中,随紫奴走进主殿,甫进殿,百里南摒退紫奴,道:
“聿的仪仗还未到,许是路上耽搁了,你暂且还是在这里,等他到了,朕再安排人直接送你过去。”
正说话间,突然听得宫外又响起鼓乐阵阵,夕颜的眸子里晶莹地一闪,悉数落进百里南的眼中。
“是斟帝的仪仗到了。”他静静地说出这句话。
三国之内,惟有银啻苍喜好鼓乐大作,而他和轩辕聿都不爱这份张扬,是以,斟国在三国内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今日,银啻苍倒也来得甚是早呢。
他的话音甫落,旦听得积福急急地奔进来禀道:
“君上,斟帝要见君上,眼下已往这来了。”
“哦?”
百里南眉略蹙:
“速迎斟帝。”
语音甫落,只见宫内的甬道上,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在一众艳美女子的簇拥间,极快地走了进来。
与其说他是走了进来,不如说,给人的感觉好象漂浮一样地出现在诸人眼前。
显而易见,银啻苍的身形极快。
他的周围簇拥了六名女子,个个身着玫色的裙衫,美艳不可方物,却均在殿外止步,并不进殿。
百里南望了一眼夕颜,只一眼,夕颜会意地退至一旁,如今,她着了宫女的服饰,倘若急着退出去,反是会让斟帝起疑。
不如,就扮做宫女,倒是上策。
“夜帝,久仰。”银啻苍灿烂地一笑间,唇红齿白。
是的,灿烂。
一国之君,竟可以笑得如此灿烂,如此无暇,恐怕,也惟有银啻苍。
只是,谁都不知道,他笑容背后蕴涵的其他。
知道的人,惟有死人。
“斟帝,风尘仆仆至鹿鸣台,未曾歇息就至朕这里,可有要事么?”
“可以说是要事,也可以说不是要事,旦看夜帝如何认为了。”
“哦?愿闻其详。”
“夜帝也说了,孤赶路风尘仆仆,待孤讨杯茶再让夜帝细闻其详,反正,时间,还很多。”
银啻苍径直行至一旁的檀木椅坐下,纤长的手指轻轻拂了一下散开的发丝,
漫不经心地一指夕颜:
“你,替孤斟杯茶来。”
百里南的眉心一蹙,随伺在殿外的积福早命人端来茶盏,积福亲自端了,呈给银啻苍。
银啻苍露出轻蔑地一笑,道:
“孤从来不饮阉人手里的茶,孤只饮美人亲捧的茶。”
他的眸子是冰灰色的,墨黑的发丝用冰玉绾起,有几缕不经意地散拂下来,愈衬得他眸底的华彩莫测。
此刻,他狭长的眸子凝定夕颜,以他阅美无数的目光来看,这名女子虽俯下螓首,然,仪态决定了,她一定不会难看,何况帝君身旁伺候的,他不信,百里南会放丑的。
他喜欢女人,尤其是美女,尤其是他人身边的美女。
当然,那个‘他人’,地位越是尊贵的,越代表难以得到的,他就越有兴趣。
这无疑是他的怪嗜,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嗜好,他也不会例外。
积福一愣,睨了一眼君上,可君上并没有任何示意,也就是说,允了。
他躬身,至夕颜身旁,呈上托盘,对于这名在路途中无意救得的陌生女子,他不知道君上是做什么打算,但从惟有她宿于君上的车辇中,他想,总归是重要的罢。
虽然,现在君上刻意掩饰着她,不过,估计也碍着鹿鸣台会盟,每国国主只能携带一名后妃的规矩,指不定,返程夜国后,这位姑娘就变成了主子,是以,刚刚他才自作主张端了茶水于斟帝,却未料想是这个结果。
夕颜接过托盘,螓首俯得更低,行至银啻苍跟前:
“国主请用茶。”
银啻苍笑得越发灿烂,他的手从托盘里拿起茶盏,纤长的手指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然后,顺着夕颜垂下的螓首,轻轻地一勾,果然,夕颜低下的脸一惊,避开间,那茶盏从他的手中砰然落地,粉碎。
这刹那,他已看清了她的脸,这一看清,却让他的容色终是掩饰不住的震惊怎么可能
这张脸。
纵然此刻,这张脸上关玉有瑕。
纵然此刻,这张脸上的眼睛,对他是含了愠意、。
但。他不会对这张脸陌生。
“青岫,怎么伺候的,竟然洒了斟帝的茶。”百里南的话语悠然在夕颜身后响起。
她方意识到愠意在一个奴婢身上是不该存在的。但,她从来没做过下人,自然没法抑制自己的脾气。
她不喜欢眼前这位斟帝,他投注于她脸上的目光。只让她觉到反胃。
“请国主见谅。奴婢失职了。”
她福下身。积福早命宫女收拾干净地下的碎瓷。
“既然失职,理该受罚。”银啻苍说出这句话,突然长臂一伸,将夕颜勾进怀里。
软玉温香不期而至,她的身上,竟然有种馨香,这种馨香让他不禁心旷神怡。识尽天下美色是他的目的,所以,对于怀里的人儿,他自然更愿意一尝芳泽。
夕颜只觉得脑子一轰,甫想抬手掴上去,突然听得百里南的声音传来:
“斟帝,青岫是朕的宫女,若要受罚,也该由朕来罚。”
“只怕夜帝再罚都调教不好,不如交给孤,不出三日,孤定让她服服帖帖。”银啻苍笑得很是邪气,夕颜的手随着百里南的话只缩成拳,指尖扣进指腹,方抑制她的愠极。
百里南的话阻了她的冲动,让她终是忍下。
今日她若掴这邪帝,不过是意气之举,后果,无论以她哪个身份,都是显而易见的。
倘为百里南的宫女,掌掴斟国帝君,必是死路。
倘是轩辕聿的醉妃,掌掴斟国帝君,又能好到哪去呢?
最终,为了两国的交好,恐怕,不会比死好到哪里去。
她可不想为了这等人去死,不值得。
她换上怯懦的神情,颤抖地道:
“请国主晓过奴婢。奴婢知错了!”
“你知错了?”银啻苍拧上她尖尖的下领,她的唇上似乎没有涂任何口脂,却鲜艳地让他忍不住现在就想吻上去,只是,他在国内再如何放浪形骸,这里,还是有着约束。
假若,他不想因此引起与夜国的间隙。
“是奴婢知错了。”夕颜忍着恶心,恭顺地道,她但求快快脱离邪帝的魔爪,言不由衷一次又何妨呢?
“斟帝,难道令日你至此,仅是为了替朕调教宫女吗?”百里南带着几分冷意道。
“当然不是。想必夜帝比孤更知道,孤前来所为何事。”
说出这句话,银啻苍松开拧住夕颜下颔的手,夕颜趁势从他怀里欠身出去,躬身站到一旁。
“请斟帝不妨明说。”
“恐怕,巽帝未必能来鹿鸣台了。”银啻苍说出这句话,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巽帝的行仗歇于安县时遭到歹人袭击,听闻,巽帝因此滞留在了安县。”
什么?轩辕聿滞留在了安县?
但,对于鹿鸣会盟这么重要的事,他断不会因个人的原因有所滞留,耽误行程,除非——
夕颜不敢再想下去,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