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她的人生,哪怕走到最尊贵的位置,离名副其实,亦是只差了那一步啊。
手,垂落。
身,瘫下。
接着,她的身体,慢慢的开始腐蚀,以极快的速度腐蚀,接着化为一滩血水,这些血水,汇在那金色的锦砖上,就好像谁刚流出的血一样真实。
他,要的就是这份真实。
服下解药,纳兰禄冷冷地轻笑出声,这个女人,通常会把一切正经收着,并且一定会随身存放,果然,在那融成血水的那处,有一张卷起的纸,他拿过那卷纸,摊开瞧了,就在烛火上点燃。
化成白烟,再不会存在。
接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这处殿内,不过一会,挟着一具太监的尸体再次出现,放在那滩血水旁。
这太监的尸体,是他早前就杀了的,接着这一滩一时还不会冷去的血,无疑是最好的时间搭配。
接着,他方从原路出去,躬着身子,卑微如斯。
当宫人的尖叫声响起时,只将禁宫的夜色衬得愈发暗沉。
这份暗沉的夜色中,太后正作于贵妃榻上,翻着太上感应经。
“太后,皇后失踪了,膳食太监却死在殿内,据值门的太监回,是亲眼瞧见膳房的太监出殿的。”莫梅语音平静地回道。
“嗯。”太后仿似不以为意地道,只是在关上太上感应经时,目光有些许的沧桑。
这么做,终究是生生逼死了西蔺姝。
其实,这个女子,不过是好胜罢了,这宫里,好胜的女子,不止她一个,只是,为了大局,她无法容她罢了。
将行宫的事从轻处置,又将在她宫里发现与禁军私会一事压着不传。仅是为了成就今天的这一局。
让西蔺姝以为,再次兵行险招,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这一线生机,通往的,仅是死门。
谋心这么多年,她每一次,都赢了。
这宫里,没有人斗得过她的心思,女人间的战争,没有硝烟,却同样的残忍。
“太后,殇宇求见。”
“传。”太后扶了一下头,哪怕,先前的凤冠内悄悄缚了那些绵软的垫子,她的头还是落下了疼痛的后遗症。
是的,蚕桑典那次,亦是她的部署。为的,是引西蔺姝更加肆意妄为,所以,她将计就计。
这宫里,能瞒住她的事不多,更何况纵然她没有料到,殿的匾额有问题,浑身上下,却都是武装到底的。
凤冠内,翟服里,都绑了减轻外在伤害的东西,并,缚着血袋,万一受到冲力,血袋里的血,会让她的受伤看起来更加真实严重。
这份严重的背后,却仍是带着血腥的残忍。
一如,荣王的死,她,始终还是愧疚的。
可,他是必须死的。
他意外死了,那道密诏就彻底是她说了算了,因为来不及将它传于下一任近亲辈分最高的亲王。
也彻底,会从这一朝开始,不再有人知道。
哪怕还有人知道,一旦泄露出了口风,剩下的,就只有死路。
她相信,聪明人,是不会再提了。
“太后,末将这次一定会命人跟踪到具体位置的。”
“有劳殇将军了。”太后说出这句话,“但,切莫先打草惊蛇,毕竟,京内的禁军数量,仍是有部分受到牵制的。”
“末将明白。”
天,何时能亮呢?
太后眯起眼睛望着天际的昏暗,杭京城内,听说,聿儿和百里南开始谈判边疆的重新划分问题,这,能带来彻底的休战吗?
骠骑将近收复洛水后,却被轩辕聿下旨,暂于洛水休憩。
这一点,让她的心,揪着,一时,竟是放不下的。
夕颜清醒后第二日,纳兰敬德推着一把会滚动的椅子进得她的房中,道:“为父带你出去走走。”
是要带她去看什么吧。
“有劳父亲了。”
她由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搀扶起,慢慢坐到滚动的椅子上。
身子,好痛。
可,她知道,对于纳兰敬德来说,时间应该不多,所以,绝不会让她安养于榻太久。
哪怕,他的伤口才开始复原。
纳兰敬德推着她,慢慢走到室外。
室外的景致,让她相信,这是座地宫,甚至,很像是皇陵。
因为四周,都雕着金龙的浮绘,地下,甬道错陌,错陌的隔开处,则有水银流淌。
水银历来的用途,仅是为了防止腐朽。
可,纵这般,却防不了人心的腐朽。
他推着她的椅,慢慢的从这些水银旁的甬道上走过,一直走到一座室门前,轻击掌三声,室门缓缓开启,他推她进去,甫进去,夕颜的胸口一阵窒痛,她不知道,这份痛,是来自于眼前的景象,抑或是伤口本身的疼痛。
只知道,这份痛,比当初剑刺入身体时,更加让她觉到,锥刻入心的疼痛难耐,甚至于,她几乎就要惊呼出声。
然,这一声,她却是要压在喉口,再出不得的。
室内的正中,仅有一十字形的铁柱,铁柱上,此刻悬着一名男子,男子的琵琶骨被两条铁爪狠狠刺穿,将男子整个吊挂起来,那琵琶骨处的血肉早已凝结成黑色,像是吊了绝不止一两天。
那男子的脸饶是这样,都不愿低垂着,仍是扬起,听到他们进来的步声,他睁开眼睛,冰灰的眸子本是满不在意的神色,拂过夕颜身上时,蓦地带了稍纵即逝的痛楚——
他的夕颜竟是坐在椅上,被纳兰敬德推进来,他看到,她的胸前包了厚厚的绷带,以这种包扎的样子来看,分明受了重伤。
夕颜!
他最不想伤到的人是她,却还是没能护她周全。
是,他知道,从被纳兰敬德设计俘获时,他就护不得她周全了。
只是没有想到,她竟会伤到这么重。
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些伤都加诸在他身上,都不愿让眼前这名女子再受一点苦。
纳兰敬德的目光从夕颜脸上瞄过,她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平静,仅是平静外有些许不解。
“远汐侯,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
“他该奉了你的命,亲率十万斟国旧部去往牡勒山解围,对吗?”纳兰敬德接过夕颜的话,缓缓道。
夕颜的手在袖下微微收紧,旋即立刻放开。
“可惜啊,小颜,你始终太容易相信别人,这些男人一个都是信不得的,如果他照着你的意思去做,牡勒山的围岂会一直到三日之后,墨阳将军增援时,才被解了呢?”
“父亲的意思是,远汐侯坐山观虎?”
“小颜,那些男人,都有谋算,不仅仅是远汐侯。不过,为父不会让他们再牺牲你的情感区成全这种谋算,看,为父不是把他抓来了,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可以杀了他,当然,还有其他人。”
果然,都被他俘获了。
但,即便攻城一战,巽、夜两军伤亡惨重,帝君却都被纳兰敬德所俘,实是令她不解的。
“小颜,为父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今天,现在,为父快要做到了,希望你能代你母亲分享为父的这份喜悦。”
“父亲要女儿做什么?”她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即便是看到银啻苍这般,她仍不能有丝毫的动容显出。
“你母亲是苗水第十任族长,你,则是第十一任族长,为父要你,一这块鹰符,将二十万族兵*****起来,令他们从杭京出发,直捣檀寻。”纳兰敬德掏出一块鹰符,这块鹰符他最后是交予墨阳,现在在纳兰敬德的手上,无疑只证实了,轩辕聿他们确实出了事。
“父亲,我们现在不就是在檀寻么?以女儿如今的身子,若再回杭京,岂不颇费周折?”
如果这里是皇陵,那么,就一定是在檀寻。
她带着几分试探说出这句话,果然,纳兰敬德赞许地颔首,果然,她是聪明的。
“果然是我的女儿,真是聪明,连为父带你已回到檀寻,都瞧出来了。好,那为父就不瞒你了,二十万族兵现仍在杭京,可杭京城内群龙无首,而你又被薄情之人所害,身受重伤,为父为救你,不得已才让人将你从水路带回檀寻。幸好,来得及救你一命。当然,一如你所说,你现在回杭京,却是添了周折。所以,为父想要你发信函于苗水的土长老,让他以鹰符召集苗水各大部落,集兵力,汇合杭京的二十万族兵,挥师北上,以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他若真为了她的身子着想,就根本不会将伤势这么严重的她带回檀寻,他要的,不过一枚人质。
通过她命令土长老,将苗水族民的战性再次挑起。而,此时,外人看到的,仅是他散播出去的两国帝君于杭京商议划分领土的休战协定,却因着苗水族兵突然起事,里应外合,攻克杭京,只让人以为,这两国帝君皆沦为苗水起事的人质。
一时间,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是占足。
苗水无疑成了鹬蚌相争的最后赢家。
但,这层赢,却不过正了另一个人,一直隐在暗处的身份。
是的,纳兰敬德若再出现于世人面前,必是要换一个身份,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筹谋,难道,他要的,仅是挑起三国的纷争,令他们厮杀之后,换来大一统的局面吗?
说到底,这些,不过是他一步步完成野心企图罢了!
所以,他带她来瞧银啻苍,暗示她,她若有任何的不妥协,那么,首先,银啻苍,是第一个会死的人。
接下来呢?
轩辕聿、百里南,他不让她见,就是让她不停地担心,却又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处境。
只能心甘情愿地去完成他的部署,不是吗?
毕竟,她的身份,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土长老,仅会封她的命令行事。
她的字迹固然可以伪造,攻到檀寻那一日,必是要见到真人的。
到时候,临阵倒戈,不会是他所愿的。
天下的大罪人,也必是要由她一并去承的。
“父亲,女儿的修信,若能帮上父亲的大业,女儿自当竭力而为。”她说出这句话,看到纳兰敬德满意的颔首。
“这个人,小颜是要他活还是要他死,就看小颜的决定了,来——”纳兰敬德推着他的椅子,来到一侧的一根小柱子旁,将她的手放到柱上,柔声道:“把这个按下去,前面的铁柱就会从里面烧透,这是惩罚背信弃义之人,最后的刑罚——炮烙。烙进去,这辈子临死之前就再忘不了了。”
纳兰敬德用最柔缓的语音说出这句话,带着一语双关的意思。
夕颜的手被他覆着,放在那根小柱子的顶端,顶端是个活动的塞口,只有轻轻往下按,银啻苍就会烙死在那根铁柱上。
放上的刹那,她差点就要以为纳兰敬德会强迫她按下,她的手差点就要挣脱。
可,骤然一想,这,该是纳兰敬德的又一步试探吧。
试探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哪怕,是他的棋子,他要的,该是她这枚棋子的无二心。
所以,她的手,不能有任何的颤抖,仅能平静地覆到那处机关上,凝着银啻苍。
此时的银啻苍,突然唾出一口血色的沫子,恨恨道:“要杀就杀,对于你这种女人,还真以为本侯会为你办事,本侯的斟国因你所亡,本侯要的,就是看你破城之日,怎么给轩辕聿一个交代,哈哈,你成为巽国的罪人,才是本侯要的!可惜啊,天理不公,天理不公!”
银啻苍,你这蠢人,一样的招术用两遍,你不嫌累吗?
夕颜的脸上一点的怒意都没有,仅是轻蔑地道:“就是我这样的女人,不是让侯爷欲罢不能么?等不到我,决这番话,行出这些事,真如父亲所说,该死!背信弃义的人,都该死!”
她语音转厉,手,径直按下那机关……
曲醉终散愿相念
只这一按,夕颜蕴了十分的力,这力的着处却是胸口。
胸口愈合的伤再次裂开,一阵腥甜涌上,喉口仿似有什么东西要涌出,她闭紧樱唇,仅俯低了螓首,一旁纳兰敬德看到这态势,心知不妙,旋即松开覆住夕颜的手:“小颜,怎么了?都怪为父不好,让你又被气到怒及攻心。”
他的手扶住夕颜之际,夕颜本按住开关的手,终是软软地滑落,身子,一并瘫滑在椅上。
苍白的脸,没有一丝的生气,饶是如此,她的唇依旧紧闭。
即便,眼前陷入黑暗,思绪却清明着。
银啻苍,她要他好好的。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相比之,他为她做的事,这,算不得什么。
因为,纳兰敬德能让银啻苍听到这些话,就不会容他活着出去。
而她,不知道还能为银啻苍做什么,才能让他继续活着。
仅能拖得一时,是一时。
纳兰敬德打横把夕颜抱起,返身出得石室,甫出石室的刹那,夕颜的唇边,溢出一口鲜血,这口血,那么红,就像,若干年前,那女子胸前溅出的血一样,红红地灼痛了他本望向夕颜的目光。
这,不是他的女儿,他没必要疼痛,他脸上刹那柔软的线条瞬间再次变得坚硬起来。
银啻苍看着夕颜的身影消失,他知道,这个女子,为了他,定伤了自个。
惟有这样,方即合了老匹夫的试探,又暂留下了他的命。
其实,这命留着,和死差不多。
若不是她,他宁死都不会承受这样的煎熬和屈辱。
只是,活着,就意味着,或许还有机会看她一眼。
看到她眉眼弯弯的笑,真好。
可,今日再见,他看到的,仅是他的夕颜,受了那么重的伤,是谁,让她受伤呢?
默默地垂下一直不愿垂下的脸,他的心,疼痛。
这些疼痛,攫住他坚忍的思绪,终于让他从喉间迸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然,不会有人听到。
夕颜再次醒来,听到的,仅是纳兰福关切的声音:“小妹,好点了么?”
她点了点头,胸前的感觉是麻木的,看来,鬼门关前走一遭,她的身子骨是越来越经得起折腾了。
纳兰福端起一青瓷碗:“来,这是血燕粥,补气血的。”
借着舀起一勺粥,凑近夕颜,他语音低低地想起:“我知道,父亲的做法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小妹,你也别往心里去,那边,大哥会想法子照应着他点。”
夕颜的唇方咽进一口粥,随着这句话,这粥含在口里,一时,竟难以下去。
纳兰福,却都瞧了出来。
“别说话,这,到处都是监视人的东西。”纳兰福拿起帕子,替她拭去唇边的渍意,语音恢复正常道,“瞧你,还是小时的样子。”
她咽下那口粥,纳兰福复舀起一勺粥,送至她唇边:“银啻苍是条汉子,本来父亲倚重于他,让他少干涉两国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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