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嫦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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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嫦喜-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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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红榴忙低着头,与嫦喜一前一后走到赵秀林身边,刚要离开,却听得身后曹七宝那尖锐的像是刀片似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说二妹妹呀。你可真得当心着点儿。”

“大嫂话是什么意思?”赵秀林挑了挑眉,转过身看着曹七宝。后者的目光却落在了嫦喜身上,笑了,“我道这老太太怎么这么好心,给你添个丫头,原来是要成全你这个‘凤姐’,谁知道你们这二爷可比人家琏二爷厉害多了,有了个凤笙还不够,还要再找一个,竟还是个没长成的。”
“我们的事儿用不着大嫂你操心,大爷也到时候要吃药了吧,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大爷惦记着。”赵秀林说着,看也不看曹七宝一眼,折过身就蹬蹬蹬往回走。听着那小脚踩在地板上的声响,曹七宝笑了。

“大嫂,我们也先走了。”孟茹在这时候走了出来,朝曹七宝道了声别就要走,谁知曹七宝一把拉住她,那双手力气大得很,竟把她的手腕捏得生疼,孟茹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谁知她只是淡淡一笑,一边玩着她衣襟上挂着的金三事儿,一边道,“等过段时候,妹妹你有空了,多来走动走动,不然一个人闲着,总归是有些闷得慌。”

“嗳。”孟茹应了一声,曹七宝也放开她的手,由着她逃也似地走了。整个起坐间里只剩下了曹七宝和丫鬟燕燕。她整个人倚在门框上,手抓着门,指甲恨不能掐到木头里去。

她知道,赵秀林恨她,别人讨厌她,看不起她。连孟茹,恐怕如今也是躲闪不及。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找每一个人,说说心里的苦,诉诉心头的怨,偏偏每一句都把人往远处推一点。

卧室里传来高老太太敲着木鱼的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是该好好念佛了。”曹七宝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做了这么多亏心事,不念佛,只怕连阎王爷都懒得收。”说完,她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串脚步声在院子里,零零碎碎,像是她的心。

凤笙刚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一阵打骂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待走到起坐间里,只看到红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心里更是觉得事情不妙。只推开门,却见嫦喜跪在地上,赵秀林拿着鸡毛掸子狠狠地抽着她。

“嗳哟,我的奶奶呀,这又是怎么了?”凤笙上前扶住赵秀林,“身子要紧,奶奶仔细肚子,如今可是比不得寻常时候。这种粗活儿让丫鬟们来不就行了?”

赵秀林闻言站直了身体,把鸡毛掸子往一旁的桌上一扔,冷冷一笑,整个人还在大口喘着气,胸脯一起一伏的,活像是田野里的青蛙,瞪着眼睛守着猎物。“哼,我今儿个要是不自己动手,只怕还真是反了天了,连谁是主子都不晓得了,这家我还当是不当?”

凤笙听她这么说着,倒不像是在骂嫦喜,反倒是在说自己似的。又联想起方才红榴的表情,这猜测又加重了几分。不由得问,“奶奶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这丫头又做错了什么事儿您倒是说说,我替您好好教训教训。”

嫦喜跪在地上,身上是火辣辣的疼,但这种疼痛并没有成为困扰,她反而觉得熟悉而亲切,想来是自小被打惯了的,如今一日不打,倒有些浑身痒痒。原来自己还真的是贱命一条呢。

她知道赵秀林为何打她,想来也是因着曹七宝那一番话了。只是她也就只是十岁而已,即便卖到堂子里,也要做几年清倌人的,哪来得这么大的威胁?况且还有一个红榴在,高正白要看上也是先看上红榴才对。因而赵秀林这一番打骂,应是冲着凤笙去的。

那站在不远处的一主一仆暗自较量着,哪想得到这个才十岁的孩子竟然在心里百转千回了这么一遭?赵秀林气鼓鼓地指着嫦喜继续指桑骂槐,“这小蹄子,不要脸的下作胚子,小小年纪就勾引主子,日后长大了还不得爬到我头上?今日不好好教训,我这正室的位置还要是不要?”

“奶奶。”凤笙算是彻底听出她这话里的意思了,虽然心里不快活,但面上还是继续劝道,“您这是和自己过不去呢,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有什么作为?您要是看着她不顺眼,把她安排出去不就得了?犯不着为了这么些小事生气。况且您看看,谦哥儿都那么大了,您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二爷即便在外面有小公馆,可曾见谁生个什么没有?哪有人能撼动您这位置?”

赵秀林这么听着心里一口气也慢慢顺了。想想当初把凤笙给了高正白也是自己的主意,怨不得谁。如今她对自己也算还是忠心,不由得感觉安慰起来,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由着凤笙扶着坐了,指了指嫦喜,“这丫头我不要了,你给我交给秀婶,任凭给她安排什么活儿都好,就是别让我再看到她。”

“嗳,知道了。我这就把她给秀婶带过去。您先喝口茶,缓缓气。”凤笙见这番折腾终于是要平息了,不由得松了口气,递了茶盏到赵秀林手边,待她接过了,便走到嫦喜跟前,“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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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05

嫦喜随着凤笙出了房间,一路往外院走去。远远地,看到高慕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谦哥儿,今天怎回来得这么早?”凤笙含笑招呼着,一边用帕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高慕谦有些闪躲,支吾道,“先生有事先走了。”“我说呢,怎么没过中午就回来了。快回去吧,看你汗涔涔的,赶紧去换身衣裳,仔细着凉。”凤笙说着,拍了拍他的手臂,随即走开了。嫦喜也跟着迈开脚步,只感觉一旁的高慕谦像一阵风似的掠了过去,留下头皮上那一层汗味,久久不散。

“哟,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呀,怎地把咱们凤姑娘吹来了?”秀婶正站在院子里对洗衣的丫头指手画脚,一抬头,却见凤笙站在院子门口,身后跟着的,正是自己不久前送去的丫鬟。

“秀婶,二奶奶派我给您送个人来。”凤笙笑着走上前,指了指身后的嫦喜。“这不是前日才送去的嘛?怎又回来了?可别是这丫头犯了什么事儿吧?”秀婶那张圆盘似的脸拉得老长,一双眼睛从挤挤挨挨的五官里跳脱出来,直愣愣地瞪着嫦喜。凤笙忙摆摆手,“没有的事儿,只是奶奶说房里人手够多了,再加个人伺候,怕自己个儿受不起,所以才来替秀婶分担分担。”

“呵,那还真要谢谢二奶奶一片好意了。”秀婶皮笑肉不笑地说,牙关咬得紧紧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拼了命挤出来似的。凤笙料这秀婶不好惹,饶是如今躲在外院走动,但老太太跟前儿她还是有几分说话的余地的,因而糊弄了几句便留下嫦喜,独自一人走了。

“呸,当初要人的是你们,现下不要的也是你们,还真是把自个儿当成当家管事儿的了。若待日后可还了得。哼,老太太还没死那。”秀婶骂骂咧咧地,将嫦喜唤到了跟前,“也别管什么事儿了,既然被送了出来,就留在这儿洗洗衣裳烧烧水吧。”说着,把一些规矩之类的说了一遍,丢下嫦喜自顾着去忙别的事情了。

同一个院子里,浆洗衣裳的除了嫦喜之外,还有四个丫鬟,都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其中有一个名唤湘寿的很是开朗,拉着嫦喜说话,两个人一边搓洗着堆成山的衣裳,一边谈着天,到了晌午左右就热络了。一直到了三四点钟的光景,那衣裳才全部洗完,挂在了院子里,阴霾的天空下,湿漉漉地淌着水,汇成一条细细的河,一直流到了院子外去。嫦喜站在这成片的湿衣服里,感觉自己也变得黏黏的,似乎稍站得久了些,就会有大片大片的青苔爬上她的脚背,一路往上蔓延。弯了太久的腰又酸又痛,可还没赶得及休息会儿就被催着去烧水。

坐在厨房炉灶后,通红的火舌吞噬着柴火,那温暖的光将她的面颊都熏红了。嫦喜伸了个懒腰,将头靠在一旁的墙上。她从未如今天这般说过这么多话、做过这么多事。其实她是宁愿保持沉默的,那两片嘴唇一张一合,说的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终究不能填饱肚子、温暖身体,如果连这两个要求都无法满足,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嫦喜依偎着火虚无的光线,被水泡得肿胀的手终是恢复了些知觉。炉灶上烧着的一大锅水依旧死气沉沉的,厨房渐渐暗了下来,嫦喜一时间竟有些恍神,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四周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也在慢慢远去。她就这么靠着墙,偎着火,打起了瞌睡,手中的铁钳还握着,一层锈铺在了手上,分不清生锈的到底是手,还是铁钳。

“嫦喜——”湘寿的声音传来,嫦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嗳。”

“我去给三奶奶送衣裳,怕赶不及去大奶奶那儿了,你替我去一趟吧。”湘寿在厨房外喊道,嫦喜依旧坐在炉灶后,应了声“好。”便听得那脚步声轻快地走远了。

嫦喜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拢了拢头发,如今她的头发也长到了腰际,松松绑了个三股的麻花辫垂在身后。刚来高家时候的瘦小虽未完全改变,但脸色红润了不少,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是洒了揉碎的星光一般明亮。

一晃眼,已是五年了。

十五岁的嫦喜出了厨房,洗净了手,这才拿起那一竹筐放在院子里的叠好的衣裳要去大房,偏在这时,一只纸鸢徐徐飞过来,悠悠地落在了嫦喜面前,一盆正浸泡着的衣裳里。顿时,水爬上了薄的纸,迅速蔓延开来,纸鸢上的画也模糊了,像是哭花了的脸的戏子,透着几分诡异的气息。
嫦喜放下竹筐弯腰拾起了纸鸢,滴滴答答的水还在往下滴,有的还落到了她的鞋面上。嫦喜忙后退一步,正在此时,院子里响起了一把惋惜的声音,“我的纸鸢!”

嫦喜抬头望过去,只见一名少年走了过来,气鼓鼓的模样和着那扁而高的身体,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一张小巧的脸,丹凤眼眼梢往上挑,嘴角带着三分的不耐烦。这个人不是高慕谦还能是谁?只是高慕谦早已不认得这个才在二房里出现了两天的少女,不过无论是谁都一样,只消是不合他的心意,即便是凤笙,哪怕是赵秀林,他也能冲着别人发脾气。

“你竟把我的纸鸢弄坏了!”高慕谦拧着眉毛,恶狠狠地说着,一把从嫦喜手里夺过纸鸢。“这不是我弄坏的,只是掉得不巧,就落在木盆里了。”嫦喜解释道。但高慕谦摇摇头,看也不看她一眼,“若不是你把木盆放在那儿,纸鸢怎会掉进去?这是个物什,没眼睛也就算了,你是个人,怎的也没长眼睛?”嫦喜听他这么一说,晓得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是没有用了,加上这几年高慕谦的坏脾气是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也就懒得再和他争辩些什么,低着头,一声不吭。

“怎么了?不说话了?别以为不说话我就可以饶了你,你可知道这纸鸢花了我多少工夫做好的?如今你竟把它弄坏了,是找死不成!”高慕谦说着把纸鸢往地上一扔,顺手抄起一根木棍就要朝嫦喜打过去。嫦喜作势要躲,高慕谦早已料到她会如此,早就把她的手腕抓牢了,狠狠地在她身上抽了几棍,这才解气一般地把嫦喜一推推倒在了地上,又恨恨地踹了几脚,甩了棍子就跑开了。

嫦喜跌倒在地上,腰上、背上、腿上都挨着了打,那钝的痛火辣辣地侵袭而来,钻进了她的心里,竟是怎么都站不起来。暗色的衣衫蹭到了地上的水,留下一滩深色的印子,化了开来,像是谁正哭得伤心。一旁被丢下的纸鸢孤单地躺在地上,倒像是在和嫦喜做伴似的。风吹过,它动一动,再吹过,又动一动,如此反复,竟是被吹到了门口,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嫦喜看了眼一旁的衣服,咬了咬牙还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抱起竹筐就往那大房的院子走去。牵连到的伤处会隐隐作痛。她直到此刻还在疑惑这样的一场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竟然就像是夏日里的雨,说下就下了,说停也就停了。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嫦喜想着,不由得苦笑。这五年在高家,每日都在浆洗衣裳、烧水、送衣裳之类的活计里奔忙着,她变得愈发沉默,也愈发的对很多事情显得看开。既然已经如同蝼蚁,那么还要争什么呢?

偏偏,还是有人要争的。

嫦喜走到大房的院子的时候,丫鬟燕燕正站在起坐间门外,看见了她忙小跑过来,“嗳,怎么送个衣裳都这么晚。”嫦喜带着歉意微微一笑,“有事耽搁了。”燕燕叹了口气,“耽搁也不晓得挑个时候,现在正闹着呢,罢了罢了,我不管了,你自己送进去吧。”说着,她替嫦喜推开了门,随即退到了一旁。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传来积年累月的药味,堆叠在一起,竟然有种令人作呕的恶心。嫦喜保持着呼吸,慢慢走了进去。突然暗下来的世界一时间看不清任何东西,待走了几步才看见曹七宝坐在一把高背扶手椅上,右手撑着头,一双腿不耐烦地抖着。另一旁则坐着一对男女,人到中年,显得有些瑟缩,椅子边是两个小小的箱笼,中间横着根扁担。

“怎么了,送个衣裳我这儿都要慢一拍?”曹七宝刀一般的声音响起,滑破了房间里的沉默。嫦喜把竹筐放下,然后朝曹七宝拜了拜,“本是要送来的,可是途中出了点事儿,因而晚了,还请奶奶您别见怪。”“呷,见怪?我现在是见怪不怪。你们高家上上下下有谁是把我放在眼里的?个个儿的都恨不能把我才在脚下碾一碾才甘心,你一个小小的粗使丫头都好让我不见怪?我还算是主子不是?”曹七宝说着,单手朝扶手上一拍,蹭地站起身来,走到嫦喜面前,叉着腰教训道。

一旁坐着的妇人见状忙上前劝道,“姑娘快别这样,仔细吵醒了姑爷。”

原来这妇人就是曹七宝的嫂子罗氏,而一旁的男人正是曹七宝的哥哥曹大山。今日这二人来看看曹七宝,也顺便向她借些银两替女儿办婚事,可是巧的是这段时日曹七宝正为二房和三房里花销太大而呕着气,当家的赵秀林索性是把三个房的月前都扣着了说是等查清了再发,因而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让她好生没有面子。偏偏浆洗的衣裳也没有按时送到,更是让曹七宝觉得委屈起来,故而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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