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偏只是徒增了些寂寥罢了。高慕生拿着拿把女式的阳伞,脑海里一片恍惚,尽是嫦喜离开时的那个眼神,那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有那一句道谢。
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呢?
像是某一天不知怎么就遗失了的书籍,明明记得曾经放在何处,可是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整个人匍匐在箱笼前,手依旧放在箱子里,颓然地垂着,连头都沉重了,熏上热气,只觉浑浑噩噩的。
高慕生回了家,就发了烧。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了(*^__^*)
之前有一些事情要忙,每天都累个半死,不过现在终于结束了,所以休整之后爬回来更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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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04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无聊翻开旧文来看,发现这一章里细细和曲曲两个人弄反了,赶紧改回来~看过的亲们不用再看了~
嫦喜下午从百货公司出来,身上沾染上了纷杂的香水味道,那些缠绵的、暧昧的、湿润的气息,混在了一起,像是一双双勾人的手,非但没有任何吸引力,反倒让人不禁皱起眉头,一味地想躲。“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她朝一旁等候着的司机阿发说着,也不待他回答便转过身迈开了步子。
铅灰色的天空,绵绵的,不知是下是停的雨,闲散的人群。嫦喜的步子很慢,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有时候甚至能听到被截成了片段的交谈。“又有了?”……“嗳,当心侬咯……”有了什么?当心什么?嫦喜都不知道。她可以觉察到自己与这样的生活的疏离,站在遥远的河对岸望着这些家长里短。许在外人眼里,她是让人艳羡的。但是也只有她自己能体会这样色彩斑斓的光鲜背后是如何的苍白。
所以她总是让自己忙碌,只消忙起来,她就不会去想了。
没有梦里湿漉漉的脚印,没有飘渺的歌声,没有那长的没有尽头的漆黑铁轨,更没有,少年一双明亮而胆怯的眼睛,那白的馒头……
都怪那高慕生。嫦喜的手握成了拳头,暗自恼怒着。其实她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恨那男人多一些,还是恨自己甩不脱的过去多一些。
“咦,白小姐。”正这么走着,只听到一把欣喜的声音响起,嫦喜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嘴角扬起,似笑非笑,“赛姆生先生,好久不见。”
赛姆生,就是嫦喜来到上海遇见白翠屏的那一夜在西餐厅里遇到的那个外国人,他的头比以前更秃了,露出光亮的头顶,衬着他油光满面的脸庞,血红的模样,像是外国人喜欢吃的生牛肉,一大块,血丝还黏在上面就端上了桌。
“白小姐近日可真是忙啊,听说不久前白小姐还办了个慈善捐款会?”赛姆生一只手握着一根拐杖,另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人微微往后仰着,可那头颅偏又迫不及待地往前凑,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滑稽。
“哪儿的话,要是没有像赛姆生先生这样的慈善家来支持,也不过就是个小孩子玩意儿罢了。”嫦喜谦虚地笑了,话题旋即一转,“说起忙,怎比得上赛姆生先生,听姆妈说,您的新公司如今很了不得呢。”
“嗳,不敢当不敢当。”赛姆生爽朗地笑了,学着中国人的样子谦虚地抱拳摇了摇。
“罗伯特。”清丽的嗓音传来,嫦喜一怔,看着赛姆生的动作有些僵硬,嘴角的笑也似乎不那么自然了,放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紫色旗袍的女人站在马路对过,脸上是焦急的表情,偏又要露出笑,看上去很是虚浮,像是没涂匀的粉,腻在脸上,湿嗒嗒的一块。
女人左顾右盼着穿过马路,在路当中还险些撞到了一辆黄包车,车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作死啊!”
“你这么急做什么。”赛姆生有些不悦,皱着眉头,看着女人。她正气喘吁吁地顺着气,烫得死掉了的头发,硬的,没有了生命,纠缠在一起,尾端早已枯黄。那一双眼睛里泛着呆,眼圈发黑,涂着厚厚的粉。紫色的旗袍将她的蜡黄衬得更明显了。赛姆生突然就觉得厌倦了,他的女人——他知道嫦喜肯定能从方才她对自己的称呼里猜出她的身份——竟然如此的不堪,和面前正值韶华的女人相比,简直摆不上台面。
“我不是怕你等嘛。”女人也觉察到赛姆生的不乐意,更是体贴备至,身体也不由得靠得他更近了。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到对面的嫦喜身上的时候,她知道自己靠得再近也没有用。“三姐姐。”嫦喜笑着同她打招呼。虽然白翠屏是将白荟茹赶了出去的,但是在外面看来,她们还是姐妹,所以这一声“姐姐”是免不掉的,只是这个称谓里夹杂了多少意味,却是外人所不知晓的了。
白荟茹有些讪讪,点了点头,“嗳。”
“既然赛姆生先生约了三姐姐,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再会。”嫦喜朝二人点点头道别。
“白小姐再会,有空一道去吃咖啡。”赛姆生保持着一贯的绅士分度,欠了欠身,让开了一些好让嫦喜走过去——他的身形太大了,足足挡了大半的路。
高慕谦坐着黄包车,正悠闲地看着手里的戏文,怎想到一个女人冲出了马路,前面的黄包车一个急刹车,害得他坐的这一辆也踉跄了一下。“对伐起,前面咯车子一下子停住了。”车夫不等高慕谦抱怨,先道起歉来。高慕谦本来今天就很快活,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就继续低下头看自己的戏文。
他就是喜欢看戏文。赵秀林虽然很不满意他这一喜好,不过也无话可说,毕竟她还可以对别人说“谦哥儿可没有把老祖宗的东西忘掉,看,整日介的捧着古书看。”至于这“古书”里写的是什么,她就没有必要多加解释。对于如何让自己的儿子看起来完美无暇,赵秀林很是清楚。
“先生,到了。”没过多久,车夫停了下来,恭敬地说。
高慕谦嗯了一声,下了车付清了车钱,正要往面前这气派的建筑里走,却听得街上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抢钞票啊,有人抢钞票啦——快来帮我抓住这三只手啊——”一个中年女人一边嚷嚷着一边跑,一只手捂着肚子,气喘吁吁。但四周的人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些,围成一个无形的圈,观看着接下来的发展。
那光天化日之下抢劫的男人倒也不慌,自顾自跑着,他太清楚这个城市和这些人了,谁都愿意看到别人的落魄,谁都不敢作第一个发声的人。
高慕谦站在人群外围,嘲弄一笑,转身正要走,却看见不远处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了一个人,快步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抢劫的男人抓住了。看戏的人没想到这一次收场竟是如此快,都有些悻悻的,埋怨一般地看了那男人一眼就陆续散开了。
中年女人忙不迭地道谢,从男人手里接过了自己被抢的包。
“要送巡捕房么?”男人问,声音低低的,镇定且冷静。
“不,不用了,谢谢哦,谢谢。”女人连看都不敢看那抢自己包的男人一眼,仿佛抢东西被抓住的人是她似的。男人显然也明白她的担忧——毕竟谁都说不准这个人会不会记仇,到后来做出更多危险的事情来。于是他松了手,将抢东西的男人推了一把,由着他自己跑掉了。
“先生,真是谢谢你。”女人一面说,一面紧紧捂住自己的包。虽然这个见义勇为的男人看上去不像是缺她这么些钱的样子——但这谁又说得清楚呢。
“不客气。”男人说着,理了理并不乱的西装,朝高慕谦所站的饭店走去。
“叶先生。”高慕谦忙迎了上去。
叶世钧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嘴角是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进里面去说吧。”他说着率先走了进去,西崽恭敬地拉开了门。高慕谦见状忙跟了进去。
嫦喜走在街上,看着那一幕闹剧。她不禁想起那一年来到上海的时候,似乎也这么被围着,成为一个闹剧的主角,让那些穷困的人们宣泄自己多余的同情和优越。只是这些都是过去了。她再次对自己说。如同乡下那个自杀了的同伴,跳了井的凤笙。她们都死了,连嫦喜都死了,只有她活了下来,换了个名字,就换了个命。
也许在不久之后,白荟茹也会死。不难看出,赛姆生已经不再对这个女人热衷了,她像是一块衣料,本是好的,华贵而美丽,甚是衬托赛姆生的地位,只是这布料还没来得及做成衣服就弄污了,染上了油渍,洗不净,索性就不要,虽然心里会有些不舍得——毕竟它还未曾做成衣服穿过。那就先留着,等到有一天,蒙上了灰,堆在最底下,由那些新的、华丽的衣料比对着,显得分外寒酸与污浊了,再留恋也成了厌烦,索性就扔了出去。
一阵风吹过,身上的香水味道已经淡了。嫦喜深吸一口气,决定回去好好洗一个澡。她喜欢整个人泡在浴缸里。浴室里昏黄的灯光,水汽氤氲,充斥着南方的湿润,好像回到了家乡——家乡,她想到这两个字就有些好笑,自己似乎从没有这个东西。不过对白宝雯而言却是不一样的。白翠屏在收她为干女儿的时候准备了好一番说辞,说她是她亡夫故友的女儿,家在苏州,因着家道败落就到了上海来投靠,结果遇到了白翠屏,二人甚是谈得来,就认了干亲。
嫦喜不管别人是信是疑,总归自己是相信的,毕竟她从此有了根,她知道自己来自何处,从浮萍变为了树。许这也是她留在白翠屏身边的理由。
“小姐回来了。”细细站在门口,笑容里有些僵硬,似乎要掩藏什么,嫦喜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这个丫鬟她是知道的,生了个七窍玲珑心,偏生又对白翠屏忠心得紧,恨不能自己认了她当干娘好讨她欢喜,不过白翠屏显然看不上她,因而她只能去替她笼络一些寻常人物而已。
“嗯。”嫦喜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只是微笑看着她,“修钢琴的人回去了?”
“嗳。”细细侧着身,拉开门,要让嫦喜进去,但那开门的手伸得太长,像是孩子的画,整个画上都是那手臂,直的,僵硬的。“有些事我管不着,也不欢喜去管,不过姆妈的脾气你也是晓得的,自己掂量些。”嫦喜说完,往她身后门房间紧闭的门瞥了一眼,这才绕过她走进了大门一路回了房间。
从百货公司买的东西都已经放在了一旁,嫦喜也没有心思再去拆开了细看,只是疲惫地踢掉了高跟鞋坐在了床上。没有过多久,曲曲就端了杯茉莉花茶进来了。
“累了吧。”她将杯子放到了床头,“怎想着自己个儿走回来了?”
“嗳。”嫦喜随意应了一声。曲曲知道她是有什么心事压着,也就不再多言,等她要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有时候逼急了反倒是个麻烦。“刚才细细来找我了,说让我求求你,不要告诉少奶。”她提了另一个话题。
“我说,四小姐哪能会在背后说人是非,你放心好了。”曲曲笑着说,目光柔软,“其实细细也是爱玩罢了,没什么大错。”
“我晓得。”嫦喜打断了她,“你也不用这样为她说话。其实说起来,在这个家里我也算不得什么,也轮不到我出来指手画脚。”
“四小姐你勿要这么说,你这么说了不是自己看不起自己嘛。”
嫦喜闻言,只是抬起头看着她,没有笑,也没有哭。其实她们心里都明白。
曲曲被她这样的眼神吓到了,忙又端起杯子递到她手边,“快些喝口茶吧,走了这半天,嘴巴要干死了。”
“呵呵,你么说什么都是死了,嘴巴干死了,人要吃力死了,吃得要撑死了。哪能有这么多死的。”嫦喜接过杯子,也不喝,只是捧在手里,她忽然很想说话,但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嗳,我看到三姐姐了。”
“噢。”曲曲微微一怔,算是知道了嫦喜反常的原因。当日白荟茹跟着梁伯齐走了,白翠屏虽然没说什么,但梁伯齐最后还是没能和白荟茹走下去,迫于无奈,白荟茹又去找了当初颇为迷恋她的赛姆生。“三小姐也长远没见了,可好?”
“也就那个样子,哪来的好和不好。”嫦喜的眼神有些发直。她忽然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第二个白荟茹,在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之后,被扔开了去,成了染了污渍的布。
“四小姐。”细细在这个时候敲了门,让曲曲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少奶让你好准备起来了,叶先生晚上五点钟要到的。”
“哦,晓得了。”嫦喜深吸一口气,将已经温了的茶一饮而尽,这才将杯子一放,从床上站起来。
又是那一个白宝雯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无聊翻开旧文来看,发现这一章里细细和曲曲两个人弄反了,赶紧改回来~看过的亲们不用再看了~
今生05
“叶先生,”白翠屏一身月白色织锦衣衫,头上扎一条鹦哥绿包巾,看上去倒也素净,偏生那一双手涂着鲜红的蔻丹,像是谁滴下来的血,是苍白面孔上一抹诡异的红晕,“好久不见。”
“白太太。”叶世钧朝白翠屏欠了欠身,“又来叨扰了。”
白翠屏掩嘴一笑,“叶先生好客气,你肯来可是我白公馆的面子呢。”说完,将叶世钧引到了客厅,各自在沙发上落座,细细随即端上了一杯绿茶放在叶世钧面前。碧螺春蜷缩着的叶子在水里慢慢舒展开来,如同一个刚睡醒的婴儿,徐徐睁开了眼,展了展双臂。白翠屏知道叶世钧最喜欢碧螺春,但不知道他喜欢的其实更是这茶叶变幻的一刻——这也是他喜爱用玻璃杯子的原因。这鲜活的生命。叶世钧的眉眼中流露出细微的满足,尽数被白翠屏看了去,心中不禁得意。
“姆妈。”嫦喜款款从楼梯上走下,一身浅粉色的宽大绸衫,松松地笼在身上,将整个人衬得分外瘦小与无助。可那一双眼睛里却没有一丝胆怯,只见她走到沙发前,“想必是叶先生了。”她朝叶世钧微笑招呼,叶世钧眉毛一挑,猜知了来人的身份,站起身来,“白四小姐,幸会。”
“少奶。”正在这时,细细走了过来,俯身在白翠屏耳边说了些什么,旋即便见她站了起来,略带歉意,“叶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