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济于事。袁尘两指一捏掐灭了手中闪烁的烟,可神情依旧恍惚,他只是紧紧的搂着玎珂一声不吭。
“苏琛泽的军队扰境已不是一两天了,我故意将战事提前,”玎珂无助的哽咽着,如同清风拂过杨柳一般,她明知袁尘听不清自己的言语,却仍啜泣起来,“因为我不知道你何时才能好起来,我怕,很怕,怕孩子会没机会看到外面……”
“算了,你好好休息,等我的好消息!”玎珂俯身轻吻在他的额头,她的唇沾着淡色口红若有若无的擦过他的皮肤,袁尘的眼眸如夜幕下的流星刚闪烁出光彩却又瞬间陨落,他身体微震可继续蜷缩回床上,戒去毒瘾的过程太过痛苦,甚至比剜肉割心更加难忍。
但这种种感受比起失去她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玎珂看着落地镜中挽起长发的自己,一袭军姿紧锁住媚人的线条,如黛染的双眉微蹙起竟是英姿无尽,她已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可这次决战却非同寻常,因为她腹中还有着另一个生命,另一个她和袁尘用爱塑造的生命。
“苏琛泽是个老狐狸,从不按常理出牌,我们这次就跟他玩一把,你将军队分三路,一路左进右出,另一路右进左出,彻底扰乱他的视线,还有一路分别派往德州和沧州两地,命各地军官严防死守,尤其是沧州,绝不能让苏琛泽钻了空子!”玎珂双手剪在背后,对着墙壁上偌大的地图,她的视线上下旋转,扫过每一条路线。
何副官听着她的命令,只觉她的背影像极了袁尘,连同命令的口吻也和袁尘如出一辙。
何副官的军靴踏过办公室,走到隔壁门前时他眼眸闪烁,冲漆黑屋内端坐之人眨眼一笑,屋内人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嘴角微勾起漫过的一丝笑意,阴暗处却难掩那双漆黑的眼眸,竟堪比黑夜的深邃。
玎珂看了眼桌子上的钟表,时钟拖着沉重的脚步每走一步都是如此艰难。
“夫人,不好了,沧州失守!”
玎珂还未站稳瞬间便瘫坐在椅子上,她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
袁家打下的天下居然在她手中毁了……
“怎么会这样?我不是专门命令沧州要死守吗?”何副官低着头却哑口无言,“上次沧州一战还没吸取教训?”玎珂掏出勃朗宁手枪,踏着军靴走在何副官前面。
“夫人,实在受不住啊!苏军如狼似虎,一路无人能挡!如今直逼北平!”玎珂紧握着手中的勃朗宁手枪,她的苍白的嘴唇轻轻翕动着,“北平?”
苏琛泽的狼子野心谁人不知,他绝不会小口舔舐,一旦出击便要直取北平,沧州乃是京津要道,重兵把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玎珂带着成群的军队出发,她必须在北平外拦下苏军,背水一战。
北平郊外的初春飘起少见的桃花雪,桃花三月相应红,苍穹却白雪飘絮,殷红的桃花卷着白雪,双方军队就这样死死的对峙着,既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冲杀,如同两只猛虎的凝视,谁也不能先行脱离战场。
玎珂拿起望远镜看着对方的队伍,两军对战却毫无退意。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平原,战壕里横七竖八的躺着面目狰狞的尸体,不知敌军中何人一声吼叫,顿时硝烟四起,尘埃飞扬,阳光竟耀得人睁不开眼来。
“是苏琛泽!”何副官指向远处,玎珂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苏琛泽居然亲自带领队伍向前冲,在过去的任何一场战争中他总是躲在防弹军车内,而今苏琛泽却一马当先,他真的是忍了太久的饿狼,绝不能再看着到嘴边的食物溜掉。
苏琛泽不顾一切的厮杀着,远处的将士挥舞着偌大的旗帜,上面赫然印着血色的“苏”字。
玎珂冷冷的一笑,她真的是彻底输了!
连同苏琛泽这样的首领都能誓死作战,将士怎会不热血沸腾!
望远镜里的苏琛泽忽然举起枪朝玎珂瞄准,玎珂还未反应过来却忽然被人拽入怀中,寒光一闪,瞬间子弹飞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身边之人竟率先一枪击毙射程内的苏琛泽,叱咤风云的苏琛泽竟顷刻轰然倒地!
玎珂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小腹,整个战场忽然一片死寂,苏琛泽居然死了,居然就这样死了?
“弟兄们给我冲!”身旁人一声怒吼,声若洪钟震慑天地,敌军眼见首领倒地而死,顿时群龙无首,一哄而散。
“你,你,怎么?”玎珂张口结舌看着身旁眼眸深邃的他,他眉宇间一泓清水流淌,却淹得人窒息。
袁尘凝视着眼前灰头土脸的玎珂,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袁尘竟猛地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吻了下去。
战场上枪林弹雨,硝烟弥漫血流成河,他却冲破刀光剑影炮火连天,直奔赴她的身旁。
这一吻太久太长,像隔了几个世纪……
玎珂用力推开他,袁尘吻得太深太用力,她竟差点喘不上气,“你怎么来了?”袁尘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如同胜券在握的君王,转眸冲她却是一笑,“我早就好了,为什么不能来!”
“你早就好了?那你这些日子都在装病?”玎珂双手握成拳头拼命捶打着他坚硬的胸膛,袁尘却丝毫不反抗,玎珂的拳头起落间却变得柔软,竟是涌不住的泪水,袁尘捧起她的脸庞细碎的吻着,吻过她每一寸轮廓。
金戈铁马断壁残垣又如何,战火纷飞之时,只要有彼此就足矣!
正文 此生此世
玎珂坐在车内靠着袁尘的肩膀,何副官紧握方向盘不住的抿嘴笑道:“这次一举拿下河南三省,夫人又怀有身孕,不知大帅该有多高兴!”
袁尘靠在后座上轻轻在她鬓旁一吻,玎珂抬眸看着他俊朗的容貌,心却不由微微一颤,袁尘该是怎样一个人,居然能看着苏琛泽一步步吞噬掉自己的江山,却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他处心积虑甚至连她也欺骗,一个月前就戒掉了毒瘾,可为了诱敌深入居然能详装如此之久。
如果苏琛泽是一头饥不择食的饿狼,他以为垂涎已久的食物唾手可得,居然敢亲自带兵厮杀。
恐怕他忘了袁尘就是躲在暗处的猎人,拿自己的猎狗做诱饵,苏琛泽刚闻到腥味时,袁尘就挥刀杀出重围,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嗯,这回倒是真的怀了,来让我摸摸。”玎珂略有些不情愿,仍只得磨蹭着走到大帅的跟前,大帅伸出粗粝的手轻轻抚摸过玎珂平坦的小腹,“我猜不止一个,何副官你猜呢?”
何副官哪里懂这些,却也跟着咧嘴笑起来,“少夫人如此不一般,怀三四个都正常!”大帅却紧蹙眉,“什么三四个,又不是母猪!”玎珂听着他们的话气得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如今苏琛泽死了,但你要接管六省军务,担子也更重了。”大帅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却又冲袁尘继续说道:“要是老二还活着,能看到你这般出色该多好!”
何副官目光不正视,刻意瞥过袁尘,袁尘竟面无表情,仍是冷得令人恐惧,“没想到苏轻曼嫁入我们袁家,又照顾了我这么久,居然……唉,反正她如今已不在了,你们还是搬回来吧,我也想亲眼看着外孙出世。”大帅碎碎的念着,深陷的皱纹却在额间缓缓舒展开。
玎珂并不说话,没听他说完便转身出去,眼眸却如同撕裂的锦帛般碎成无数片,袁尘紧随其后跑出去拽住她的手臂,她回过头脸颊却已是沾满了泪,“怎么又哭了?”
袁尘伸手去擦拭玎珂脸颊的泪,他知道她爱哭,可在她柔弱的外表下却是比男子更坚强的决心。
玎珂摇摇头却又点点头,袁尘慌张的将她拉进怀中,她竟挣扎着不肯让他碰自己,“到底怎么了?”
“你为亲手杀了苏琛泽可以骗我,可你有没想过,倘若你来晚一步,可能就是一尸两命!”袁尘知道她定难以原谅自己的欺骗,他一心想除掉苏琛泽,听闻苏琛泽知道自己在戒毒便心生一计,明明已是戒毒成功却仍继续隐瞒。
袁尘慢慢掏出怀中的银色手枪,他轻巧的打开枪膛给玎珂看,玎珂被他拽着没有办法,只得瞟过一眼,枪膛内竟只有一颗子弹,“什么意思?”
袁尘转手熟练的合上枪膛,“在我的计划中惟独你是遗漏!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冲去战场,所以我只带了两颗子弹,一颗命中苏琛泽,另一颗,”袁尘轻垂下眼眸,凝视着玎珂如玻璃珠一般闪动的瞳仁,“倘若你和孩子出事,另一颗便留给我自己!”
玎珂气急败坏竟一拳捶打在他的胸前,“你莫不是疯了?”
“五年前遇见你时我就疯了!”他抬头间风烟俱净,只有她的眼眸澄澈如一汪清水。
玎珂一愣竟猛然扑入袁尘的怀中,任眼泪沾湿他胸前的衣襟,此生此世,仅此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苏妍覃跪在地上看着父亲的尸体,苏琛泽的眉心间徒留下一个窟窿,炸开的焦肉带着四周裂开的皮肤,看得人心惊胆战。
“羽仁小姐,怎么会这样?”苏妍覃像疯了般冲羽仁枫子吼着,她不明白她一切都听从羽仁枫子,为何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
羽仁枫子理了理衣服,对着地板上苏琛泽的尸体不以为然,“没想到这老家伙这么不听话,真是死有余辜!”
“你说什么?”苏妍覃听到羽仁枫子说自己父亲死有余辜,冲上前死命拽住她的衣领,羽仁枫子身旁的日本男子却一把将苏妍覃推到在地。
苏妍覃垂泪凝视着眼前的羽仁枫子,“我听你的话逼走行素姨娘,杀了林医生一家,逼得袁尘沦为瘾君子,连同我堂姐苏轻曼也惨死在北平,可为什么现在我爹会没命!你说啊!为什么?”
羽仁枫子鼻翼间发出一声冷哼,她瞥了眼地上冰冷的尸体竟面无表情,“要怪就怪你咎由自取!我可从没逼你听我的话!”苏妍覃扬起头望向眼前冷血女子,往日她似乎待苏妍覃如同亲姐妹,可刚一出事竟这般残忍。
羽仁枫子缓缓蹲下身子,她靠近不断啜泣的苏妍覃,用修长的手指轻勾起她古典的脸庞,“记得我曾说过,没用的人还留着作何!”苏妍覃心里一惊,正欲后退却不料腹下猛地一阵痛楚,她低头唯见羽仁枫子从自己腹中抽出带血的匕首,冰冷的匕首沾着滚热的血液滴答落在地板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羽仁枫子笑着将颤抖的苏妍覃推倒在地。
鲜血顺着地板流淌进每一寸缝隙,苏妍覃瞪大眼眸盯着羽仁枫子,她就像一条失去水的鱼,祈求着喘气着,可在胸膛起伏间耳边却“嘭”的一声倒在了父亲的身边。
羽仁枫子扔下手中精致的匕首,冲一旁开枪的日本男子面色沉着,“去广东殷慕箫那里!”
静宜园的宅子内却是溢不尽的暖意,“我说好热,你听到没有?”袁尘无奈的拿起蒲扇帮她扇着,玎珂躺在树下清凉的竹床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细缝洒落在她的身上,她侧身抚着凸起的小腹睡去。
“少帅,我来吧。”吴妈正欲接过蒲扇,袁尘却将食指放于唇边,“嘘”了一声示意吴妈离开,玎珂翻了身背对着袁尘仍睡得沉,手中的线装书却散落在地上。
袁尘伸手捡起,竟赫然入目的是:《六韬》
他伸手轻抚过她微汗湿的两鬓,她居然整日不忘看兵书,真不知以后腹中的孩子会不会也是个军人。
袁尘摇着蒲扇为她扇来凉风,玎珂仍是热得直翻身,“明明是上海人,还这么怕热!”他宠溺的说着,眼眸里竟是延绵不断的爱意。
知了在树上叫个没完,叶片缝隙间的阳光成椭圆形,照在她小巧的五官上,袁尘从不知孕妇竟如此贪睡,而玎珂本就有些消瘦,可随着孩子的成形,她终身皆散发出母性的光辉,整个人珠圆玉润,皮肤也越发白皙娇嫩。
袁尘不禁心中一动,竟强行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他忍了许久居然只是俯身轻嗅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兰香。
正文 顺利产子
“玎珂,来,看我给你的好东西!”袁尘今日情绪极佳竟抱着一个偌大的盒子放在桌上,玎珂用手从背后撑住凸起的小腹慢慢踱到袁尘身边,“不会又是玉镯金饰吧?”袁尘知道他送给玎珂的礼物多半沦落当铺,他却并不理会她只是慢慢打开方盒。
玎珂坐在沙发上轻轻抚过自己的小腹,瞧着袁尘细心打开盒子的动作不禁嗤笑出声,他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盒内摆放着碧玉棋盘,碧绿色晶莹透亮,光亮如薄冰,一颗颗精致的象牙棋子,雪白而温润,上面细致的雕刻着将,相,车……
玎珂的心瞬间被子弹击中一般,微微的阵痛却难以阻挡他的爱,她只是无意间同袁尘说过自己喜欢下象棋,不想他竟送来纯美的碧玉棋盘,象牙打磨而成的棋子仿佛还遗留着袁尘掌心的温度。
“袁少帅,您小心咯,我可是把你的士都吃了,下面要轮到将啦!”玎珂摩拳擦掌握着棋子步步紧逼,袁尘却笑而不答,不知是不是他一直在让着玎珂,居然总是只退不攻。
“未免高兴的太早了,将!”袁尘冷静的话语给了玎珂当头一棒,她顿时一愣,他居然跟她玩以退为攻,不断让玎珂掉以轻心,最后夺命一击!
几盘下来玎珂开始嘟起了嘴,“不玩了,每局都是如此!”在家中无论是父亲还是三妹都不是玎珂的对手,可袁尘这个军事专家却能轻而易举将她吞并,带兵打仗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更何况这方寸之间的象棋。
“好了好了,我已经不停的让步,总不能一步也不走吧,那你岂不是更生气我不认真和你下?”袁尘宠溺的说着将她搂入怀中。
玎珂明知他说得有道理,可她却开始故意耍赖,“就会油嘴滑舌!”玎珂抓起一枚棋子正欲砸向袁尘,可指尖轻触却感觉到棋子后的凹凸不平,她将棋子反过来放在掌心上,象牙棋子后面却用楷体刻着精致的“生”字。
“生?”玎珂看着手心上这枚别致的棋子不禁读出来,什么意思?
她抬眸去看袁尘,袁尘却歪着头冲她笑得粲然生辉,玎珂不理睬他却下意识将其他棋子皆连翻过来,每颗象牙棋子的背面都深浅有度的雕刻着字,有“生”字,有“死”字,还有“玎”字。
“到底什么意思?”玎珂将打乱的棋子按开始的顺序逐一排好,“你猜猜看!”袁尘倒是不紧不慢的喝起茶来,玎珂皱起好看的眉头轻盈摆放着每一颗棋子,袁尘单手托腮靠在椅背上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