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来- 第98部分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多时就有宫人在门外催促道：“太子妃请林侧妃准备启驾回府了。”

林芳华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抓住林若华的手，眼角就泛起了水光。

林若华也觉时间过得太快，不过好在现在两家相隔不远，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是不少的，就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背，低声笑道：“瞧你，如今竟像个孩子了，来日方长，将来咱们相聚的时日还多着呢”

宫人又低声在外头催请。

林芳华不便再捱下去，只得携了林若华的手一同往知愧堂而来。

向妃此时已走到院中，赵老太太在她身侧相陪，沈文宣与赵世开两个也在左右侍立，连徐氏与覃氏也垂首站在老太太身后，高氏与欧阳姨娘也不知什么时候也陪侍在侧。

高氏是高皇后的堂妹，论起辈份，还是向妃的堂姨母，可向妃对她的态度相当冷淡，就如对待一个普通高级官员的夫人一样。而高氏也似乎因为向妃疏离的态度而微微有些不自在，目光闪烁，全没了往日里的那份从容。

向妃远远看见林家姐妹两人携手而来，目光中闪过一丝羡慕，就轻叹一声：“要是我们都生在普通人家，就不用如此拘礼，大可日日相聚了。”

赵老太太见她脸色怅然不似做作，当下笑道：“要是太子妃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嫌弃我那孙媳愚钝，大可常来玩一玩，我那孙媳虽然年纪轻，却是个性情中人，若知太子妃肯光临，必定欢喜得紧。”

向妃就笑道：“老太太说得不错，芳华的妹妹就是如同我的妹妹，只要您老人家不将我拒之门外，隔三岔五我就来叨扰一回哦”

赵老太太知道她这是应酬之语，也不当真，只连连点头道：“只要太子妃肯常来，老婆子必夹道相迎”

说话间林家姐妹已经行至跟前，向妃握了林若华的手，单独说了向句体己话，以示对她的与众不同。

欧阳碧站在高氏的身后，眼里满是妒嫉，却又怕被人看见，只瞥了一眼就随即偷偷低下头去；高氏的嘴角也微不可见地一扯，牵出冷冷的笑意，一闪即逝。

眼见日已当空，向妃这才走向等候在院中的大轿，宫女打起轿帘扶她上轿坐定，遂又放下轿帘，等林芳华也上了轿，方才脆声说道：“起轿”

大轿离地而起，缓缓向外行去。

向妃在轿中笑道：“女眷们就不必送了”

赵老太太一行忙躬身恭送，赵世开与沈文宣则随轿送出府门。

林若华看着轿子渐行渐远，这才慢慢收回目光，看见赵老太太依旧躬身未起，忙上前搀了她一把，说道：“您大病初愈，折腾了这么久，还是赶紧进屋歇一歇吧”

赵老太太微微一笑，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她的胳膊上随她进屋，显得很是亲近的样子。

因老太太没有发话，高氏与欧阳碧几个仍旧站在院中，不敢擅自离开。

这知愧堂自打赵从诲死后就没住人了，不过下人们还是经常打扫，所以也显得颇为干净。林若华扶着老太太在刚才向妃坐过的堂屋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自己则侍立在侧。

赵老太太见状就道：“你已经是有了身孕的人，自己要处处注意才是。往后也不用在我跟前立什么规矩了，你婆婆如今信了佛不理俗务，她那里的晨昏定省你也不用去了，只好好给我养着便是，也好为咱们老赵家生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林若华的目光不经意地往门外一扫，轻声笑道：“老太太对我如此厚爱真让我受宠若惊，就怕我将来生下来的不是大胖小子而是千金姐儿，那可让我如何是好？”

赵老太太微微一怔，似乎从未想过林若华肚子里的孩子会是女孩，一怔之后，才笑道：“大胖小子也好千金姐儿也罢，你依旧做你的侯爷夫人，还能如何？”

林若华看她并无不悦之意，当即又道：“前些日子我回林家时，我林家母亲说我喜辣厌酸，必是女儿之相。”

赵老太太似是不以为意，浅浅一笑：“女儿也不错，我当初要是有个女儿，必定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儿，也就不会是现在这般景况了。”说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叫云织把高氏几个人打发回去，待云织走到门口，又让她把覃氏叫进屋来。

高氏几个眼见覃氏随云织进了屋，这才缓缓离开。

覃氏不知赵老老太太叫她何事，恭敬地行了礼方才轻轻抬起头来，说道：“老太太叫妾身来，不知有何吩咐？”她看见林若华坐地赵老太太下首，心里一阵欣慰。她知道，就是高氏在老太太身边侍候时，也多是侍立在铡的，很少能与之相对而坐。这样的殊荣，只有林若华一人享有。

对覃氏，赵老太太总是格外的宽厚，她面色和蔼地命云织搬了锦杌给覃氏坐了，这才温言说道：“覃姨娘，你是若华的亲娘，又是细心谨慎之人，如今若华有了身孕，我想让你明日就从水月阁搬出来移到如意园去照料她，不知你意下如何？”

老太太这样的要求，实在不合常理。覃氏一听，顿时有些意外，当即说道：“妾身得知若华怀孕，自然十分高兴，也想与她朝夕相处，可这……是不是不合府中惯例？就是小侯爷那里，也未必肯答应……”

老太太冷笑一声：“这府里如今已有些不太安静了，这段时间，我要好好彻查一番，若华这边，我就无暇顾及了，小侯爷不日就要入仕，也只有你照料着她，我才能放心”

卷二　初入侯门　162、杀一儆佰

162、杀一儆佰

覃氏却有些顾虑。她只是一个姨娘，虽说是林若华的亲娘，可这事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赵家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情，她以什么名义搬到如意园去？

赵老太太目光微闪，便又说道：“你不必多想，我自会寻了合适的理由让你堂而皇之地搬进如意园。”

林若华虽知赵老太太看着赵家的第一位长重孙，可也料不到她会如此张扬，一时又不好打击她高涨的热情，只得笑道：“老太太是不是太过小心了？我院子里有秋梓淳静几个照料着也错不到哪里去，这样冷不丁地叫姨娘过来，也怕她不习惯，再者她身体又不太好，要是有个什么病呀痛呀的，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赵老太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了半晌，说道：“我知道你心疼你母亲亲，不过此事，得依我，就这样定了。你回去叫丫头们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让姨娘居住就是。”

覃氏在赵家生活这些年，自然也十分了解赵老太太的为人，知道她不会轻易改变这个决定，也只得应承下来。

次日一早，赵老太太携了高氏与林若华前往大相国寺进香还愿，丫头仆从，长随保镖，大小轿辇，浩浩荡荡如长龙般蜿蜒里余路开外。及至到了相国寺，众人在庙里磕了头，老太太就去拈签，摇出一只签来，主持悟能大师亲为破解，道是“上上签”，说府中近日喜事连连，不仅有子嗣之喜，还有升迁之喜，不过这子嗣须得有个善人日夜相陪，生庚八字须得是七月七日七巧节这日出生的人，这时辰也须得是辰正时分，取其“巧”而克子嗣之难……说了好半天，林若华这才听出其中的门道来，原来覃氏恰巧是“七巧节”这日生的，时辰也对，人也善良，是最佳人选。

听完悟能大师的话，高氏侍立在老太太身侧，微微眯着眼，目光闪烁，嘴角隐隐有一丝冷笑，不过即时就恢复了平静。

老太太又询问了些子嗣方面需要注意的问题，之后又在悟能大师的陪同下吃了一顿斋饭，直到午时过后才返回赵家。

晚饭时，赵老太太就在餐桌上宣布了她的决定：经过慎重考虑，让覃姨娘搬进如意园陪护林夫人，直到其生产。原因有三，一是覃姨娘生辰八字恰与悟能大师所说巧合；二是林夫人与覃姨娘之女赵初雪生得一模一样，覃姨娘与她有母女之缘，借此让二人多多亲近；三是覃姨娘懂得医术，能更好地督促林夫人的保胎工作。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意外，不过既是从相国寺求了签的，那是菩萨的意思，也没人出言反对，再说事不关己，自然高高挂起嘛

欧阳老太太听到赵老太太这样的安排，却颇是吃惊。她与赵老太太是嫡亲的姐妹，彼此之间了解也最通透，看着赵老太太微显阴冷的眼神，她自是觉此事有些不同寻常——覃氏的身份，她是知情人之一。赵老太太既然让林若华的亲娘去如意园，必是这府里其他人都不得她的信任了，尽管赵老太太一向都不太信任别人，可做得这么显眼，还是不多见的。

赵老太太见众人并无异议，当下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命吃饭。云织遂开始摆箸布饭，众人各怀心思，少时吃毕，就各自散去。

傍晚，赵世开回来，赵老太太与他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至掌灯时分方才发他回去。

第二天辰时，覃姨娘就在赵老太太亲自护送下大张旗鼓地搬进了如意园，虽有下人悄悄议论，但也只是议论而已。

因年关逼近，朝中事务逐渐繁多，沈文宣与赵世开两个每日朝出晚归，府中事务皆由赵老太太亲自掌管，一应大小管事自是不敢半点懈怠，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错了半分。

林若华预先得了赵老太太的暗示，对此次彻查事件也并不以为意。覃氏在赵家呆了这么多年，也看过当年赵老太太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如今不过是小试牛刀，自然也不太在意。

赵老太太果然是下了狠决心，不一日就查出一桩事端，闹得满府上下人人噤若寒蝉。这样的事情若搁在往日，不过就是罚个把月月例银子把人逐出去的事儿，可赵老太太既是决心整顿赵府，便从重处罚，杀一儆佰。

起因是徐姨娘的二等丫头中一个叫柳青的，通过掌管内院小库房的管事马嬷嬷弄了半瓶玫瑰露给她卧病在床的兄弟，见兄弟好了许多，又托马嬷嬷再弄半瓶，那马嬷嬷之所以帮她，也是看中了柳青想让她做自己的外孙媳妇，所以就咬着牙瞒着人又弄了一瓶出来，不料这几日正在严查，柳青揣着这瓶玫瑰露出府门时被内院的管事妈妈给拦下了，一来二去言语不合便吵了起来，自然就闹到了喜福院。

赵老太太正要拿人作法，当即将柳青交到处事房打了五十个大板子，打完之后就撵了出去，还以管教不严罚了徐氏半年的月例，并借此为由，严令查处各院各房，若有无偷窃私藏赃物者，不用报到喜福院，自由管事妈妈们拿了证据去处事房执行家法，一律从重处罚。

这一路查下来，纰漏自然就大了。

不仅高氏屋里查出一宗丫头与小厮的私情，连欧阳碧的芷兰园也没能幸免，从一个叫小七的小丫头的箱子里搜出一条男子汗巾。

当然，如意园出的一桩事情就更大了，居然在靠近林若华睡房的西厢里被搜出一块带有血渍的雪白的帕子来。这块帕子，别人不知道，秋梓和淳静却是认得的，正是林若华找了许久也未找出来的那块所谓的“元帕”。

这就更不得了了。老太太当即就命人将如意园大大小小的丫头带到喜福院，并从宫里请了孟姑姑来为其验身，从小至大的丫头，一个也不放过。

当然，明珠卧病在床，又有老太太的授意，自是不在此列。

秋梓因是林若华的陪嫁丫头，也没有被人带走，仍旧在如意园里伺候。

林若华知道老太太这次是下定狠心整风，思前想后，为了顾全大局，便将秋梓叫到身边，叹了口气道：“要不……”

秋梓当即明白她的意思，咬着下唇，半晌才道：“就算是为了姑娘，我也必须让人验明正身。”说着不等她再说，便急匆匆地往喜院去了。

覃氏看着林若华黯然的脸，也不禁微微叹息。

好在秋梓与淳静几个一向管束得好，如意园的丫头中并没有破身者，所以这“元帕”的事，被几个管事婆子翻来覆去地揣测推理，最后将这盆“脏水”泼到了已经死去的清浅身上，原因无它，只因那西厢房是清浅的居处，而清浅生前又曾是小侯爷的通房。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不过，高氏、徐氏与欧阳碧就没有林若华这样幸运了，不仅被罚了月例银子，还被赵老太太狠狠训了一通。

这样的结果还是令赵老太太满意地，当然，令她最满意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她还从彻查的心腹口中，得知了金玉楼里那张雕花木床旁有个暗门的事。

高氏并不是愚笨之人，心知赵老太太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了，行事愈加谨慎，干脆闭门谢客起来。

可赵老太太似乎并不满足府中查出这些纰漏，竟派人开始彻查府里各处的商铺、宅子来。

这一查，问题也出了不少。

所以，府中各人皆显得心事重重，人心惶惶的，府中的气氛也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沉闷。

那柳青因被人打了五十个板子，当夜就奄奄一息，她父母哭了一夜，次日一早才请了当地的郎中来看，已是不中用了。她爹娘哭天抢地，被人撺掇，领着本家的兄弟们来到赵府门前要讨一个公道。

赵明远这会儿有赵老太太坐镇，倒也不惧，干脆去请了官衙的人来公断。都说官官相卫，就是平日里有事，这官府都帮着赵家，更何况这次赵家本就有理，自然不能让柳青的家人落了好去，虽说没有将他们抓入官衙，却也义正言辞地把事情的经过公之于众，令她父母两人羞愧满面，仓惶而走。

如此一来，府里便安静了许多。

欧阳碧与她祖母两人坐在昏黄的烛光下，相对无言。

半晌，欧阳老太太才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步错，步步皆错”

欧阳碧低着头，眼神幽幽，眸光里隐隐含着怒气，轻声说道：“小七是赵家的丫头，并不是我的带来的，她们这么做，分明就是故意找茬，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欧阳老太太微微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有用了，你舅父写信叫我回去过年，这里，我也不好再呆下去，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过两日我就启程，你……就好自为之吧”

而如意园里，林若华与覃氏也在感叹不已。

覃氏对于柳青的死，只是惋惜，而林若华，却是愤愤不平，她实在不能接受一个年轻女子与一个青年男子相爱，竟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入夜，她躺在赵世开的怀里，眼角隐隐有泪光。

赵世开觉出她的异样，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道：“你别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