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吕氏是个开朗的人,不时说上两句无伤大雅的即兴笑话,倒让林若华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定,不过,从林芳华微觉凝重的眼神,她还是觉出了她离开的这一段时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大家不说,她又怎能出言相询?
好不容易吃完饭,颍王妃便提议各位夫人小姐先到客房稍事休息,不过,高宛如却率先提出告辞,另几位夫人小姐也就纷纷离座要随她一起出府,林若华也就趁势随在众人里头站起身来。
颍王妃也就不加挽留,遂送出各位要走的夫人出园,临了却吩咐林芳华把襄阳侯夫人多留一阵,姐妹们多说说话儿。
那厢男人一桌也已散席,赵世开眼见颍王妃独独留下林若华,心里已觉意外,见姐妹俩人神色平静,小声交谈了几句,林若华就走到他身边来,向赵顼提出告辞之语。
那赵顼就呵呵笑道:“也罢,芳华初入王府,难免会念及故土亲人,若林夫人有空,还请往后多来陪陪她。”
林若华自是答应不迭,临了深深看了林芳华一眼,见她眼中隐含水光,也只得忍下心里的不舍,随了赵世开出了颍王府。
周家的两位姑娘也跟在沈文宣的身后上了马车。
此次回去,赵世开却不再骑马,而是径直上了林若华的马车。车内光线暗淡,隐隐可见她神色不振,当下就低声问道:“怎么了?”
林若华却反问道:“方才,周家的两位姑娘竟与咱们同席,这是怎么回事?”
卷二 初入侯门 126、未雨绸缪
126、未雨绸缪
半晌,赵世开才缓缓说道:“这两位姑娘天资聪颖,虽知太夫人用意,却终是不甘为人妾室……故此甚得颍王妃喜爱,要吕夫人为其觅两户知根底的大户人家,说是不好辜负了太夫人的良苦用心。”说到这里,脸色也微微有些尴尬。
林若华不由得转忧为安,便柔声说道:“如此说来,这倒成了一件好事,若是硬把她们塞给颍王,不仅颍王为难,就是那位颍王妃,只怕也会直言拒绝,我那姐姐,处境就更是艰难了。”说罢长长舒了口气。
赵世开自然能明白她的心境,看了看她渐渐平复的脸色,不禁伸过手去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呵呵一笑:“原来你是担心令姊,如今周家姑娘的亲事已落在吕夫人身上,想来也不会令太夫人失望,不过,你也别担心,有我和文宣兄将颍王妃的作派向太夫人说明,她就是不甘心,只怕也要死心了。”
林若华便将涌上喉头的话咽了下去。上次她跟赵世开提起高氏的事,他毫不介意的态度很是让她有些吃惊,加上之后也未见他有所动作,所以今天在颍王府客房里发生的事,该不该跟他说,就真让她有些踌躇了,幸好临走时她已跟林芳华表明,只要她以后多加留心,想来是没有大碍的。她将头依在赵世开的怀里,喃喃说道:“妾身一直担心太夫人会责怪妾身未将周家两位姐姐荐入颍王府,有侯爷这句话,妾身就放心了。”
赵世开想着方才席间颍王妃那深邃如潭水的眼睛,竟轻轻叹息道:“颍王实在是个可怜人,那颍王妃看似端庄娴淑,实则处处制约颍王的言行,怪不得他会宠爱令姊了。幸好你不是颍王妃那般模样,要不然……”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林若华不禁仰起脸来微微一笑:“要不然,侯爷就要休了妾身,是吗?”
赵世开不免有些讪然,却还是说道:“令姊看起来倒是真的温柔贤良,要是将来颍王登基大宝,想是会给她一个贵妃贤妃之名。”
林若华也弄不清历史上这个神宗皇帝到底有几个老婆,其中是不是真有姓林的后妃,早知道她真该在穿越之前去问问度娘。不过,从赵顼临别之前的话语也能略略窥见他对林芳华的怜惜,故此就让她这颗高悬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不管林芳华能不能做贵妃,只要赵顼护着她,想来还是没事的。她接过话茬,轻声说道:“这自古以来又出过几个平民出身的后妃?妾身与姐姐是犯官之女,能得侯爷和颍王的喜欢已是上天赐福,这什么贵妃贤妃的,不仅妾身不去想它,也会劝姐姐休与人争抢。平安即是福,妾身这辈子并无奢望,只要咱们几家人身体康健快乐无忧,就比什么都强。”
赵世开忍不住在她白玉般的脸颊轻轻拧了一把,笑道:“你还说没有奢望,要知这平安喜乐,乃是人生至难至艰之事。富贵之家,因其富贵,往往多有纷争;而贫困之家,则会因食不裹腹而时时忧心;便是那小康之家,也多是三妻四妾,想来也会得安宁,老有所虑少有所忧,真正能享受平安喜乐的人,只怕是少之又少。”
林若华不禁反驳道:“这平安喜乐,不过是个人心境罢了。就是再富有,若时时为了银钱而烦恼,那自然算不上喜乐了,贫困之家,虽无银钱财帛,若能合家团聚上下一心,就算只能温饱,妾身以为,这样的生活,也可称得上喜乐。”
赵世开闻言,不禁怔住,盯着她看了半晌,心里升腾出一种异样,便伸手搂她入怀,下颌顶在她的头顶,任由那柔软润泽的发丝轻轻在自己脸庞、脖间滑动,良久也没有说话。
耳边除了马蹄得得和车轮滚滚声,再无声响。
林若华自是察觉到赵世开的异样,不由得更是放柔了声音:“妾身不过是随口一提,还请侯爷别往心里去。”她虽然有心让赵世开去理解她所说的“平安喜乐”的含义,可见他这般模样,分明就是心有所动,若他真能抛却这等繁华红尘与她归隐山林,那倒正合了她的心意。
赵世开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鬂间,轻轻扳正她的身子,肃然说道:“人生一世,若能得平安喜乐自是一大快事。可人生一世,也难免有不尽人意处,就如令姐,虽说得到颍王宠爱,却也处处身不由己,她又何尝没有想过要过那种‘平安喜乐’的日子?可在‘喜乐’之前,势必要保证能得平安,而这平安,也是要靠她一己之力来争取的。就是你我,也不能不服一家老小而独享喜乐呀你秉性良善,不喜与人争斗,这我都知道,我也傻了这么多年,也看透了一些世事,等家中一切妥帖如常,咱们少不得也要学学先人,去过一过那种不问世事的日子,再无所绊,再无所扰,也是人生快意之事”
这长长一通肺腑之言,说得语气恳切,让林若华也着实有些震动。这个时代的女性,讲究的是三从四德,她没有规劝丈夫在仕途上进取,反而时刻给他灌输这样消极的思想,倘若赵老夫人得知,只怕要大为恼火,说不定就会撕毁之前伪善的面具,给她以重重的还击,让她永远记住自己的本分。可是眼前的赵世开,似乎完全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口口声声还说愿与她同享喜乐,可见他确实尊重她,宽容她,更何况他还特意提到林芳华,虽说是举例说明,也是劝她暂时收起那样的心思,帮助其姐谋取‘喜乐’之日。当下,林若华也正色道:“还是侯爷想得周全,妾身疏忽了……姐姐初入王府,虽说颍王爷对她还好,可那一大家子的人,哪有个个都看她顺眼的?再说她又是个固执的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往后,还要请侯爷多多帮她才是。”
“今日两位周家妹妹,也亏得文宣兄提前知会,才让她们没有在王府出现差错。他在官场混了这些年,虽说一向看不起那些奸诈之辈,可到底也成了人精,他哪又不知道老太太心思的?这一箭双雕之计,倒是苦了你,让你成了箭上的靶子……”赵世开顿了一顿,又缓缓说道,“老太太终究是为了赵家的将来考虑,还请你看在我的面上,原谅她所作所为。”
这一说,不禁让林若华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原来赵家老太太走的竟是这一步棋若是当面向颍王妃推荐周家姐妹,势必会让她厌恶自己,并一举殃及林芳华,让她在颍王心里的地位也随之下降,不可谓不是一步妙招。只可惜让沈文宣识破老太太的意图,才忠言劝告周氏姐妹,避免了一场意想不到的尴尬局面的出现。要说林若华对赵老太太不存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她只要一想到这位老太太竟把自己的亲孙子也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有些发冷,更何况她这个与赵家毫无瓜葛的单弱女子?赵老夫人那样对她,也就不难理解了。她也不是毫无心机的人,只是没想到赵老夫人竟会拿自己的孙媳妇开玩笑,嘿嘿,兴许那位老太太正是不满意自己这样的女子做好的孙媳妇才会想出那样的损招来呢想着想着,她的脸上就恢复了平静。
赵世开见她半晌也不说话,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祖母对你有成见,当时也没想过这事,都怪我太过大意了。”
见他自责,林若华也不好再沉默,当下就笑道:“老太太兴许也没想到这一层,咱们还是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这个“咱们”,当然包括沈文宣和赵世开。
赵世开也就顺水推舟:“说得也是,怕是咱们自己多虑了。”
马车很快来到襄阳侯府门外,周家的两位姑娘因着席间颍王妃的一番话早已心存疑虑,念及自己终不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女,便推说身子有些不太舒服而没有进府谒见赵老夫人,径直回淮阳侯府去了。
赵世开也未多作挽留,与其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倒不如现在就开诚公布,让大家都清楚事态发展的真相。
沈文宣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在与林若华夫妻两人进内院见赵老夫人的时候,曾两次偷偷抬头窥了她两眼,见她并无不快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三人来到喜福院,早有小丫头报予赵老夫人知道,这会儿云织正在门外守候,见了三人,不由得叹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侯爷夫人和沈将军还未到家,周家姑娘婚事由颍王妃做主的事就传到老太太耳里了。”
林若华就笑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件好事?要是周家姑娘能嫁到汴梁世家为妻,这不仅是她们本人的福气,就是咱们赵家,说不定也能因此而得到意想不到的助力,比那颍王侧室不是好了许多?”
边说边走进院来,就听见赵老夫人高亢的声音在屋里响起:“你不想把周家姑娘荐入颍王府也就罢了,还说出这样便宜的话来,难道你当真以为那颍王妃会把周家姐妹嫁入汴梁的世家?”
卷二 初入侯门 127、隐忍应对
127、隐忍应对
声音传出门外,让几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一滞,旋即赵世开就跨步上前,率先进门,沈文宣让了林若华,才跟随进去。
林若华进得房来,抬眼就见赵老夫人板着脸孔端坐在炕上,旁边跪坐着拿着美人锤为她捶腿的云缣。
赵老夫人目光似刀,在几人脸上来回梭视,赵世开眼见情势不对,忙陪笑说道:“老太太莫不是长了顺风耳?竟连孙儿把周家妹妹的婚事托付给颍王妃的事都知道了。”
赵老夫人顿时大怒,“啪”地一掌击在炕沿上,冷冷说道:“你别大包大揽替人背了这责任,先前我跟你媳妇说的话,难道竟当我是放屁不成?”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还捎带了不文明用语,可见这位老太太当真是动了气。林若华自是不好推卸责任,不过有了赵世开先前的话垫底,心知赵、沈二人都会在背后支持,当下也壮起胆来道:“老太太请息怒,我进园后突觉身子不适,还是颍王爷自个儿提出要见周家两位姐姐的,并不是我有意推脱……”
话音未落,赵老夫人就打断她道:“连颍王都知道老身的心意,此事已有五成把握,你怎么还是让它黄了?”虽是向着林若华说的,眼角的余光却仍是瞟向赵、沈两人。
沈文宣就接了话茬:“老太太也是过来人,当初祖父在时,别人送年轻佳人入府您是怎么应对的我们做孙辈的自是不知,可颍王妃那样一个心灵通透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见到周家妹妹才色双绝,当即抢在咱们之前放出话来,叫魏国公夫人长媳吕氏为她们觅两户好人家,还特意说不能辜负了赵家太夫人的一片心意。您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您要弟妹还怎么好跟她提纳妾之事?就是我与侯爷,也不敢跟颍王提一个字,颍王惧内的名声可是众所周知的,您老人家倘若亲临现场,只怕也未必会亲自跟颍王妃提起此事,当着满园的王侯夫人们,不管颍王妃答不答应,都只能让她觉得尴尬。所以,我当时看见弟妹犯了头痛病被人送出清露园时,不禁都松了口气。”
赵老夫人似乎早料到两人会为林若华辩解,当下冷哼一声:“罢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又怎放心把偌大的赵府交给你?今日之过,就罚你抄一遍《法华经》,要有什么不懂的,去问问你家覃姨娘就是,她那一笔籫花小楷写得还不错。”
赵世开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立即说道:“若华还在服药,太医再三交待要静养,这《法华经》的事,不如等她大好之后再行抄录吧”
沈文宣也在一旁应和:“侯爷说得不错,若是拖坏了弟妹的身子,那就不大好了。况且此次周家姐妹能由吕夫人保媒,以吕夫人爽直宽厚的性子,肯定会觅到良配,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
“颍王妃确实要魏国公长媳吕夫人保媒?”赵老夫人遂道,“此女乃是吕光弼之女,素以恭谦老成著称,倘若她真肯为周家女儿作媒,倒也不差。就是……”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听宫里传来风声,说是圣上龙体欠安已有些时日了,这颍王……将来是要登基大宝的,倘若我们为其送上两个合他心意的妾室,将来兴许就能入宫为妃,以后再有个一男半女,自然会更得圣宠,对我们赵家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赵世开一直肃立在侧,这时忽才接过赵老夫人的话道:“老太太说得自然不错,可要是咱们送去的妾室得了皇宠,并不念及咱们赵家的好处,反而因此避嫌呢?老太太只想人图报,可这报与不报,却是要看人的秉性的。再说就算皇子生下皇子,既不是嫡子也非长子,又怎能继承皇位?说不定反而因此带累赵家卷入宫廷之争,所以,这事到底还是弊多于利。”
这话自然也有道理,不过还是遭了赵老夫人一个白眼。她不由得喝道:“好了好了,你们三张嘴来斗我一个老太婆,就算说得有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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