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缓了一缓,又道:“一边是你们父亲,一边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说,我能不为难吗?我但凡还有别的办法,也绝不会拿女儿的终身来换父亲的性命啊!”
此时,林芳华像是终于听明白了姜氏的话,她瘦削的身子微微颤栗着,仰起脸儿来时已是满面泪痕,她一改往日的柔弱,双目如刀,逼视着姜氏,冷冷说道:“人说‘后娘心,如蛇蝎’,果然是不错的。你也不必来装好人了,若能以我的终身换来父亲平安,我也是甘愿的。”
姜氏闻言并不气恼,依旧柔声说道:“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可此事关乎你父亲的生死,就算你恨我入骨,我也不得不为。不论你如何恨我,我都不会介意,只盼你将来嫁入马家能过得好,否则,我这一辈子也难心安。”
林芳华轻嗤一声:“我好不好,与你何干?你是恨不得我立时死了才好!”
卷一 波折重重 010、冲突
姜氏闻言脸色更加黯然:“你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而你父亲却是家中的顶梁柱,我权衡再三,只能选择先救你父亲出狱了。若你因此而过得不好,不仅是我,就是你父亲也会负疚一生。”
林若华呆呆地立在旁边,听着姜氏与林芳华的话,只觉心里愀然一痛。她瞅了一眼林芳华木然的脸孔,又是一阵疼惜,回头姜氏神色凄然,心里更觉难过,一时之间不知该劝慰哪个,只得说道:“这婚事只是口头契约,自然还有缓和的余地。等爹爹回来,咱们再想办法把马家的银子还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母亲与姐姐都别太难过了,。”
林芳华忽然冷笑一声,厉声斥道:“林若华,你的母亲姓方,这样的人哪里配做咱们的母亲?!”
姜氏脸色一变,缓缓说道:“你们两个虽不是我亲生,可我向来都视如己出,并不曾有丝毫外道之心。只有这件事情我未曾征求你们姐妹的意见,若不是情势所逼,我也绝不会出此下策的。天色已晚,你也不必再说了,还是早点去歇息吧!”
“除非是我死了,否则你休想如愿!”林芳华满脸泪痕,上前一步,掸指疾挥,差点打在姜氏的脸上。
“好,好。”姜氏面色发白,身子微微发颤,“好”了半天才慢慢说道:“大姑娘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敢相强,就是我死了,也不敢让你死啊!”
林芳华的目光落在姜氏脸上,眼里闪过一丝凛厉,转过身去便往外走,才走两步身子便晃了一晃,停了片刻,依旧昂然而去。
林若华心里堵得难受,有心上去劝解姐姐,又见姜氏满脸凄色,只得上前安慰:“母亲别难过了,姐姐也是一时急愤才会出言顶撞,等父亲平安回家,她自然也就好了。只是,这亲事……”
“这不怪她,我知道她心里中意张家那孩子。”姜氏凄然一笑,伸手抚了抚林若华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马家的亲事,我尽量先拖一拖,能拖到你父亲回来想办法那是最好……只是她这样子,就算将来嫁到张家,又怎能让我放心?”
林若华看着姜氏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不由得眼圈一红,“母亲不必忧心,将来姐姐嫁了人,这性子兴许就改了。”
“好孩子,若她似你一样,也能体谅我的难处了。”姜氏站起身来望着林若华,双目已是泪光盈盈。
林若华只觉心里十分难过,垂下头来,也不知如何安慰姜氏。
这时,银杏悄然过来,说道:“夫人,英哥儿菁姐儿已歇下了,您和三姑娘也早些歇了吧!”说毕又对林若华道:“还请三姑娘多劝劝大姑娘才是,求她看在老爷的面上把订亲的事儿往开处想。外头知道的人自然知道夫人是迫不得已,不知道的还说是夫人故意作难呢!”说着红了双眼,“夫人为老爷的事,也求爹爹告奶奶,不知看了多少脸色……”
一语未了,姜氏又喝道:“这些不相干的话莫在三姑娘面前说,老爷就是咱们家里的天,若天都塌了,咱们又哪来活路?”
银杏住了嘴,两眼只往地下看。
林若华见状,已知姜氏定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心中很是感激,若要当面感谢又显客套,便站起身说道:“母亲且请宽心,咱们就在家耐心等待几日,银子一到京城,心定能保父亲脱险了。”
姜氏点点头,道:“你也早点歇了,别把这些烦心事搁在心里,想你父亲一生向善,天必佑之。”
林若华起身告辞,银杏送她出门,临了又道:“三姑娘淳良忠厚,想能体谅夫人的难处,大姑娘那里,还要请您多多费心了。”林若华应允出来,才走到游廊,就见秋梓提着一盏纱灯来接她,见了她便道:“大姑娘一回屋便哭得不成人样,李大之孝家的与陈大娘几个劝了好一阵子,这会儿虽不哭了,却闹着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陈大娘叫了小丫头过来请姑娘过去相劝。”
林若华心里暗叹一声,说道:“赶紧过去吧!”
及至到了林芳华门前,便听里头闹哄哄的,才一进屋,就见林芳华鬂发散乱,面容凄婉,手上握了一把剪刀,那李之孝家的与陈大娘两个死死抱住相劝,两个小丫头则唬得在旁边流泪不止。
李之孝家的见了林若华,不由得哽咽叫道:“三姑娘可来了,快劝劝大姑娘吧!好端端地怎么能起那样的念头呢!”
林芳华闻言,泪珠儿顿时又落了下来,半晌方决然道:“谁订的亲就叫谁自个儿嫁去,我横竖是个不争气的,干脆去做了姑了,也好叫她死了那条心!”
林若华走上前去,伸手说道:“有话慢慢说,把剪刀给我。”
林芳华恨声说道:“你休要来劝我,我意已决。”
林若华不禁冷笑一声:“我不劝你,你连父亲的生死、姐妹的情分都不顾了,我哪里还敢来劝你?你就是要去做姑子,也要等明日天亮后去请了清因庵的师太来给你剃度才行,这会儿闹腾,又能有什么用?”
林芳华握住剪刀的手顿时垂了下来。
林若华当即劈手夺了剪刀,依旧冷笑道:“我知姐姐心里没有我,我说的话就似那穿堂风,从不曾让姐姐记住一句半句的,这时节竟想着要做尼姑去了!等父亲平安回来,我也求了他让我跟姐姐去做个伴儿,那岂不是更好?”
林芳华哭道:“那马宏瑞是个什么样的人,世人皆知!莫若做了姑子干净!我便是立时死了,也强过嫁给那样一个臭名昭著的恶棍!”
“说得好!就是娘亲泉下有知,也定要夸赞你死得好,有气节,不亏是林家的女儿!父亲若是得知你原是为了他而死,就算苟且偷生,也自是生不如死!我就更不值一提了,家家都知林家有此烈女,那烈女的妹妹也定然声名远扬,再不会有人家敢上门求娶!”林若华厉声说道:“林家想是祖上积德,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李之孝家的与陈大娘两个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个小丫头立在旁边也忘了哭泣,皆怔怔地望着林若华,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卷一 波折重重 011、计定
许久,李之孝家的才道:“三姑娘所言甚是,大姑娘就算不为自个儿着想,也得想想老爷和先夫人呀,况且三姑娘年纪还小,以后倚仗大姑娘的时候还多,还请大姑娘保重身子才是。”另几人也连连点头随声附和。
林若华眼见天色已晚,便叫李之孝家的她们几个退下歇息去了。又见林芳华脸色呆滞,便挨在她身边坐下,柔声说道:“方才当着众人我才说了那样的话,姐姐别往心里去。这亲事只是姜夫人口头许诺,半未正式下定,自然算不数。等父亲回来,自会为姐姐做主。‘做姑子’这样的话,往后就别再提了。”林世信视长女如掌上明珠,若是女儿不愿,想来不会勉强。他原做过长平的父母官,必会想法回绝这门亲事。
林芳华闻言却冷嗤一声:“那时父亲已是虎落平阳,纵然有心,却也无力了!”
林若华沉吟片刻,便叫秋梓去为她沏杯茶来,秋梓方走,她便微微一笑,握了林芳华的手说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如今倒是有个法子能叫姐姐避了亲事,就是不知那张珏公子意下如何?”
林芳华一愣,冷冷说道:“你能有什么好法子?”
林若华往窗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两情相悦,天涯海角,岂不是一件美事?”
林芳华原也冰雪聪明,当即明白话中含意,轻声道:“这等忤逆不孝事情,叫我如何做得出来?”
“你去做姑子就不是忤逆不孝的事情了?”林若华站起身来,抚了林芳华的双肩,笑道:“这两天你先沉住气别声张,且看张家那边如何处置……”
林芳华早已意动,红了脸儿,低声说道:“只要张公子不嫌弃,我也不怕吃那些苦楚了;只是他能舍得下那似锦前程么……”
“这张公子能否高中还未可知,哪来什么似锦前程?就算他将来高中,若他舍不得那些浮名;姐姐又何必将终身托付予他!”林若华笑道,“他若能舍得下,才不枉姐姐心里有他。”
摇曳的光影里,林芳华红着脸儿,神情羞涩却又略显不安,良久才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林若华看她这副模样,只盼那张珏莫辜负了她才好。两人又商议一阵,看看天色已晚,林若华便起身告辞回去歇息了。
陈大娘早已等在屋内,把当票和五百两银子交给林若华,脸色很是黯然。林若华倒显得无所谓,只叫陈大娘别把这事告诉夫人。
这一夜睡得倒是安稳,直到第二天日上树梢,才慢腾腾地起床。
不想林芳华更晚,到了午时还卧床未起。姜氏以为她为了亲事赌气,也并不责怪,只叫李之孝家的亲自送了早饭过去。林芳华也不吃,只叫小丫头收了。李之孝家的见她如此,便回复了姜氏。姜氏自是心里不安。
及至到了晌午,便有张家来了人;是张夫人亲自带着两个青年小厮送来纹银五千两的银交子;说是小定礼金;又向姜氏讨取林芳华的八字,说了合了八字便正式下定以便择日迎娶。
姜氏料不到张夫人毫不理会昨日那般无理的话;想到自己又应允了马宏瑞;一时这间只得硬着头皮婉言说道:“张夫人,我家老爷出了事,想必你也知道,为了救他,我只有舍了脸面去求人,可人家……非要提出这样的条件,否则便不肯相助。其实张珏那孩子挺不错的,只怪我家大姑娘没这个福分了。”
张夫人先前曾听孙婆说过姜氏很乐意两家结亲的事,眼下突然反悔,自是事出有因,又听说林大姑娘貌美如花,心知她是绝不情愿嫁给一个商人做继室的,心里便存了侥幸,微微笑道:“林夫人也是明理之人,虽说此前只有口头约定并未正式下聘,可一言既出再难更改,不管林夫人是如何应允他人,我张家却是认定了林大姑娘为媳的。”
姜氏陪笑说道:“张夫人知书达理,必不会为信口之言计较,我自知言语有失,在此请夫人多多谅解了。眼下我林家有难,还请夫人行个方便,助我林家脱离困境。”
张夫人却始终不不卑不亢,言语有度:“我张家虽然今日拿不出这二十万两现银,不过这银子在林姑娘嫁入我张家之前定会如数送到府上,今日先送上小定礼金,等林老爷回来,咱们两家再行商议。夫人家里有事,我也不宜久留,就此告辞了。”说罢,领了厮儿离开。
次日马家也派了王婆前来,说是来取林大姑娘的八字,等合了八字再正式下聘。
姜氏闻言顿时不喜,却又不能言而无信,思前想后,只得寻了个理由,说林大姑娘昨日闻听父亲入狱突然病倒,不如等她身子好些再提亲事。
那王婆信以为真,说道:“老身也是受人所托,既然如此,就请大姑娘好好养病吧,等老身回了马公子再作计较吧!”
姜氏忙道:“如此,多谢王干娘了。”
王婆身负重任自不敢久留,喝了几茶便告辞走了。
早有小丫头打听到前厅情况来报,林氏姐妹闻知暗暗松了口气,只盼着张珏早日回家,好商议那件大事。
自此林芳华日日装病,林若华日日前去探望,姜氏也亲自来过几趟。林芳华因定下心来,倒也温婉有礼,很让姜氏高兴了一番。
这一日,姐妹俩正商议计划中的细节,忽听外头有小丫头说话:“李管家不知在夫人跟前说了什么,夫人很是生气,连杯子都摔了。”
屋内两人皆是一惊,林若华当即叫秋梓过去看看。片刻秋梓回来,进屋说道:“说是张家骂夫人‘卖女求荣’、‘只知铜臭’,所以……”
张家儒门世家,虽然家道中落,这骨气却还是有的,想是家中下人听了外头风言风语,一时不忿也是有的。
不退亲当然正合了姐妹俩人的心愿。她们虽恼张家骂人之语,但毕竟并不代表张珏本人之言,只要张珏愿与林芳华做一对奔走天涯的苦命鸳鸯,其它都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两人一笑了之。
七日之后,家中忽至不速之客,姜氏亲自接待。
秋梓打听得来宾系张家公子张珏后,暗地里偷偷打量许久,才回后院两位姑娘报信:“听说张公子在临考前受了风寒,忧病成疾,连考场都进不了,迅即带病而返,昨夜方到,听到林家退亲之事,今早便来了。”
卷一 波折重重 012、私奔
林芳华微显不安,脸上隐现红晕。
林若华心知此事已有五成把握。换成气性大的男子,听闻女方另定他人,定会不分青红皂白退了赶着再娶一房;就是那没有气性的,想也不堪受此之辱,别说上门拜访,就是连面也不愿见了。她心中一忖,便叫秋梓来搀林芳华起床,细心梳妆后来款款来到前院会客厅。
银杏立在门口,远远看见姐妹两人,忙向里通报。
姜氏端坐上首,想是心中不安,手中的滚茶竟洒出几滴,险些摔到地下。
而她下首的白衣男子听闻两位姑娘来了;连忙起身整衣而待。
林若华掀帘进屋,目光便落在白衣男子身上,见他五官俊朗,一袭白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亭亭如一株劲松,只是微显疲惫之态。她略略打量,便回身拉了林芳华进来,向姜氏行了礼,才郑重说道:“请母亲恕女儿擅闯之罪,姐姐闻知张公子尊驾在此,誓死也要见他一面,说要亲自退还订亲信物,以绝张家之念。”她边说边拿眼睛瞅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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