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脂粉未施,却透着丝丝红晕,清新如出水芙蓉一般,与先前的妖娆艳丽又自不同。
清浅眼里就闪过一丝妒色,旋即低下头去。
云织忙站起身来,对赵世开福了一福,笑道:“老太太有事想要与世子商议,故此……”
林若华心里一沉,不禁往赵世开看了过来,恰巧撞上他的坚定的目光,当即又垂下头去。
赵世开默默伸出手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轻轻握了一握,旋即对云织道:“有劳姐姐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对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他一向都是礼遇有加。
云织便告辞了。
清浅怔怔望着赵世开与林若华紧紧相牵的手,一时竟忘了说话,只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
秋梓过来为林若华系上一件月白色的披风,本想为赵世开也拿一件,却因不熟悉室内情况,只得向清浅道:“劳烦姐姐为世子爷拿件披风,外面风大……”
清浅这才醒悟过来,忙进了睡房,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床上看去,却见锦春与锦兰正换下床单被褥,她只觉心里一痛,就开了那镂空雕花衣橱门,迟疑一下,遂伸手拿了件大红披风,出来为赵世开系上,她的手有意无意地在赵世开颈脖间停留了许久,直到秋梓在旁边催促说:“姑娘,天色已晚,别让老太太等得太久了……”时,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笑道:“世子爷从今日起就是大人了,别再动不动就惹老太太生气……”
赵世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应了,遂拉起林若华手往喜福院而来。秋梓不放心,不免随在后头相陪。
才进院门,就听见赵老夫人在里头问:“怎么还不来?”
两人不禁对望一眼,林若华嘴唇一抿,旋即垂下头去。赵世开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笑道:“有我在,别怕。”
及至到了老太太房前,云缣早在门帘边张望,见了两人,忙低声道:“老太太正在生气呢”便打起帘子让两人进去,又招呼秋梓在外间坐了。
赵世开进得屋来,瞥见赵老夫人脸色不虞地倚在软榻上,立即嘻嘻笑道:“孙儿和孙媳妇儿给祖母磕头了”边说边拉林若华一起往赵老夫人榻前跪倒。
赵老夫人脸色更是铁青,一巴掌就拍在榻沿上,怒道:“你做的好事”
赵世开故作不解:“祖母因何动怒?可是进宫请旨不准?”
“你别打茬”赵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们父子两个如今都不把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了我说的话就似那耳旁似的,连个应声的人都没有了”说着便咳嗽起来。
“祖母别动气,有话慢慢讲。”赵世开急忙起身要去为她端茶。
赵老夫人却厉声喝道:“跪下”
侍立在侧的云织见状,忙上前来为老太太顺气,连连向赵世开使眼色。
赵世开急忙跪下,不敢再说。
赵老夫人咳了半晌才平息下来,指着林若华对赵世开道:“我叫你纳妾,你倒好,趁我不在这会儿,竟给娶了个世子夫人进来了”
林若华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不作声。
赵世开沉默片刻,挺直腰板,朗声说道:“祖母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华本就是我赵家的世子夫人,此次借冲喜娶她过门,已是对她不公,若逼孙儿纳她为妾,那更是赵家之过了”
“好好”赵老夫人怒极反笑,“你是打量木已成舟我就拿你没辙了吗?”
卷二 初入侯门 084、较量
084、较量
赵世开垂下头道:“祖母英明,孙儿绝不敢欺瞒,只是若华身份特殊,又岂能与一般女子相提并论?”
“住嘴”赵老夫人喝道:“你就算不顾及赵家的体面,也得想想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你如此忤逆不孝,将来叫我如何有脸去见你赵家的列祖列宗”
赵世开的生母樊氏,虽出身寒门,却也是世代书香,因生得端庄娴淑,上奉仁寿,下睦宗姻,薄己厚物,深得赵老夫人喜爱,只不过她红颜薄命,生下赵世开不到三日就血崩而死。赵老夫人待赵世开与诸孙辈不同,也与他英年早逝的生母有关。
提到死去的母亲,赵世开反而镇静下来,抬头注视着赵老夫人道:“那依祖母之见,又该如何是好?”
这一问倒让赵老夫人脸色一滞,旋即恨恨说道:“如今别无他法,唯有你去跟宾客们解释,只说是纳妾,并不是娶妻——娶妻哪有这般简慢的道理?”
赵世开闻言,仰起脸来冲赵老夫人道:“恕孙儿不孝,此等背信弃义之言又怎能说得出口?孙儿从没违逆过祖母意愿,只有这一次,还请祖母能答应孙儿这个请求。”
赵老夫人氯得浑身发抖:“你……你……”
林若华直直跪在赵世开身旁,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失望。难过的是赵老夫人出尔反尔,失望的是赵世开根本就无法说服赵老夫人。
赵世开只觉林若华的手冰凉沁骨,心里不觉一惊,当即站起身来,面对赵老夫人,郑重说道:“若是老太太不想认这个孙媳妇,我也有个折衷的法子。”
林若华抬起头来,静静听他下文。
赵老夫人一愕,以为他回心转意,当即说道:“你且说来”
赵世开蹲下身去拉了林若华起来,望着赵老夫人,一字一句说道:“祖母可对外宣称世开并非赵家世子,那若华自然也就不是世子夫人了。”
这一说,把赵老夫人气得更是怒目圆睁,指着赵世开道:“你这不孝的东西,是想要生生把我气死么?”说着喘息不已。
云织忙道:“老太太别动气,小心身子”
“他都这样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活在这世了丢人现眼做什么”赵老夫人不禁滚下泪来。
林若华的手被赵世开握在掌心,他的体温慢慢让她也有了些许暖意。她看着赵世开坚毅的唇线,还有他倔强不屈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欣慰,便笑道:“你们也别为这事伤了和气,我倒是有个主意。”
众人的目光霎时都投到她脸上。
林若华淡淡一笑:“让世子爷写封休书予我,岂不是皆大欢喜?”
此言一出,不仅赵世开当场怔住,就连站在赵老夫人身后的云织也以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她。
古时女子若被夫家休去,必定是犯了“七出”,不论哪一“出”,都为众人所唾,今生若想再嫁,就比登天还难了。
赵老夫人也料不到林若华竟会说出此言,当即脸色一变:“此事原是我思虑不周,错不在你,又怎能予你休书?”
林若华又淡然笑道:“既不予我休书,那……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赵世开就突然捻了捻林若华的手心,旋即放开她的手,拍掌笑道:“好,好,快去拿笔墨来,祖母要教我如何写休书了”说着双眼一翻,就往旁边仆去。
林若华心里一跳,只道他旧疾复发,忙伸臂去拉,又哪里能拉得住?反而顺势随之倒地,惊叫道:“世子”
这一下把赵老夫人的脸都给唬得白惨白,当即从榻上下来,跌跌撞撞地扑到赵世开面前,颤声叫道:“开儿”
赵世开仍翻着白眼,毫无声息。
林若华不敢怠慢,忙伸手掐他的人中。
赵老夫人就在旁边哭道:“都是祖母的不是,再不逼你了……只要你好好的,祖母什么都依你……”
林若华掐着赵世开的人中,却感觉他呼吸平稳,猛然想起倒地时那一捻,当下了然,依旧装出焦急的模样,双手叠放在他的胸前作势为他按压。
赵老夫人见了这阵势,脸色便有些发白,想着张太医再三叮嘱不可让病人受到刺激,不可让病人情绪激动,当下更是追悔莫及,只在一旁吁然长叹,泪如雨下。
林若华忙活了半天,赵世开才终于缓过气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赵老夫人如闻天籁之音,急忙上前搂他入怀,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我的儿……”
赵世开便低声说道:“开儿不孝,惹祖母伤心了……”眼中也有泪光闪烁。
林若华半跪在祖孙俩人的旁边,心中暗道赵世开这一招很是奏效,火候也把握得不错,倘若能以此要挟赵老夫人,自是有求必应,比自己“以死相胁”可真是高出不止一个级别了。
果然,赵老夫人就哭道:“往后你要娶谁就娶谁,想纳谁就纳谁,只要你好好的,我再不会强你所难……”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云织在旁边也似瞧出端倪,不过,此种场合自不宜开口说破,也只置之一笑,遂婉言劝慰着赵老夫人,老太太这才缓缓止了悲声。
祖孙俩便又分别落座,继续“娶妻纳妾”这个不能逃避的并需要马上解决的问题。
赵老夫人道:“……并不是我反对你娶若华,只是若华身世有些复杂,此番我亲自进宫解释,皇后娘娘都将信将疑,亏得官家仁厚,听说是为你冲喜,当即应承下来,并说不再追究林家以往的过失……只怕那高洪将来借若华身世做出什么文章来……”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赵世开连静静听着,不时点头,最后作出一句总结来:“孙儿此次能化险为夷,全仗祖母的福气,这也预示着咱们襄阳侯府否极泰来,说不定明年您还能抱上重孙呢”说到后面,忍不住偷偷睃了林若华一眼。
这“抱重孙”自然又击中了赵老夫人的软肋,她不看了林若华一眼,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既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再不依,倒显得我薄情寡义了,休书的事……就暂且搁下。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一年之内我要抱不上重孙,到时候就别怪我不讲理了。”
赵世开见老太太退了一步,当即顺阶而下,涎着脸笑道:“老太太请放心,你孙儿身强力壮,这重孙……明年一定能出来与您见上面的。”
这一说,倒把赵老夫人身后的云织羞红了脸;林若华也觉十分别扭,不过当着赵老夫人,她还是极力掩饰着这种情绪。
赵老夫人看着存心讨好的赵世开,想着“讨了老婆忘了娘”这句古诫,心里不免怅然,又加上整日奔波早已疲惫不堪,脸上就更透出几分倦怠来。
赵世开见了,忙又打叠起千万分的小心来说了些开解的放,直到老太太眼皮开始打架,他这才携了林若华告辞出来。
秋梓与喜福院的两个丫头在廊下闲聊,见两人出来,忙讨了蜡烛把灯笼点亮,三人一路慢慢往如意园来。
及至到了如意园,却见院门紧闭,院中鸦雀无声,只有屋檐下几只红灯笼轻轻晃悠着。
秋梓上前推了推门,纹丝不动,便张嘴欲叫,赵世开忽道:“天色已晚,别叫醒她们了,不如咱们去墨竹园歇一晚吧”
林若华就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赵世开有些奇怪的脸色,不知怎么就想起清浅那淡然中略带一丝妒意的眼眸来,当下心中一凛,这院门紧闭,分明就是清浅故意不开,清浅不过区区一个贴身丫头,竟敢在世子面前耍威风,她与世子两人之间关系暧昧,自是有把握应对世子,可如此一来,把林若华这个才过门的新妇又置于何地?这不是明摆着要给她个下马威么?林若华想着,当下柔声说道:“世子新婚头一晚就不在自己屋里歇着……不太好吧?”虽是询问商量的语气,手却已缓缓扣住了院门上的虎头门环。
赵世开脸色微微一沉,旋即笑道:“也好,明日还有宾客,可不能叫人听了笑话去。世子虽是个傻的,可世子夫人却是百伶千俐的,怎能轻易让人闲话?”边说边上前两步,将手覆在林若华的手上,轻轻叩响院门。
屋里立即有人应声:“可是世子回来了?”
赵世开道:“快些开门。”
院里随即响起“蹬蹬蹬”地脚步声,片刻院门就“吱呀”打开,淳静揉着惺松睡眼站在门口。
赵世开微微一愣,不禁问道:“清浅呢?”
林若华见开门的是淳静,也觉有些意外,又睃了赵世开一眼,却不说话。
“清浅姑娘说,往后世子就由林姑娘……就由少夫人的陪嫁丫头侍候,没有老太太的话,她就不过来了。”淳静想起清浅那冷冽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把她原话的措词稍微润色一下。
林若华不禁暗自失笑,看来这个清浅还真是吃醋了,仗着赵老夫人的势,还真不把自己这个新妇放在眼里,只不过她一个贴身丫头吃这样提干醋,未免有些逾越了。
赵世开却不生气,只“哦”了一声,就携起林若华的手往正房而去。经过书房时,他有意无意地往里面瞟了一眼,看见房门半掩,里面竟有微弱的光影,他脚步微微一滞,别过脸来,依然拉着林若华往前。
林若华早已发现异常,有心不去理会,却终究不能安心,便故作神秘地指了指了书房门,低声说道:“世子,这么晚了,还有谁在书房里看书?”
赵世开只好回过头来,装出才发现的模样,沉吟一下道:“进去看看。”随即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
只见书桌前,亭亭立着一个长发女子,白衣胜雪,容颜如花,纤纤玉手执着一缕青丝正痴痴地发呆,昏黄的烛光映着她痴迷的笑容,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明艳。赵世开一看,不禁就怔在那里。
卷二 初入侯门 085、元帕
085、元帕
夜风透过房门,徐徐吹入屋内。烛光摇曳中,女子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赵世开的目光,当下四目相对,半晌无语。
林若华站在赵世开身后,虽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却已从他脸上看出有些不对,当即往前探身,就看到了清浅手攥一缕长发站在书桌旁,眼里盈盈有泪。她心中一动,随即缩回身子,没有说话。
赵世开已然回过神来,眼光倏地变得沉静,淡淡地对着书房里的清浅道:“怎么还没睡?明日还要应酬宾客,早点歇了吧”不等清浅回答,已挽起林若华的手往东厢而来。
林若华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回到睡房。
房里已收拾干净,锦春与锦兰歇在外间的软榻上。
秋梓本已随在林若华身旁惯了,此时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才进门忽又醒悟,便红了脸退了出来,磨磨蹭蹭走到淳静身边,用只有她一人能听见了的声音道:“淳静,刚才床上的那元……帕……,你可曾收妥?”
淳静一愣,旋即红着脸道:“先前不是锦春打水进房收拾的么?这会儿怎么问起我来了?”
秋梓不觉有些讪讪地,看了看睡得正沉的锦春与锦兰,犹豫一下,便缩进淳静的被褥里睡下,轻声道:“这丫头向来做事牢靠,想来自已好生收妥了。”
淳静已迷迷糊糊倒下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