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织与清浅眼见情势不对,便知趣地退了出去。清浅临出门时投来一道冷冽的目光,林若华则报以冷冷一瞥,清浅忙掩上了房门。
屋里只剩下林若华世赵世开两人,一时寂静无声。
林若华心里暗暗思忖,也不开口,只等着赵世开先说。现在她还真是成了人捏在手心的一颗棋子了赵老夫人分明就是有恃无恐,内以其生母覃氏相胁,外以林氏一家牵绊,只叫她进退两难,举步维艰。要说她心里没有怨气那是自欺欺人,可就算她满心怨忿,又能怎么办?
赵世开眉宇轻颦,凝眸注视着林若华,眸间闪过游移,好几次话到嘴边,见她一脸薄怒,不禁又咽下话头。
林若华眼角的余光瞥见这情形,不禁冷笑一声:“世子若是无事,我就先行告辞了。”说着起身欲走。
“方才外间的流言,林姑娘想已有所耳闻。”赵世开脸色一滞,遂徐徐说道:“林姑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林若华眼里闪过讥屑,缓缓说道:“世子有话请讲。”
赵世开眼光落在林若华的脸上,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愧色,他似在斟酌词句,稍稍迟疑了一下,便道:“祖母已跟我们说了姑娘的身世,祖母觉得姑娘临危不乱沉着冷静,实堪以大任,便有意让姑娘做我赵家的……妾……只是时间仓促,未及与林家人商榷,祖母的意思是等大礼完成后便登门拜访,以表诚意……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这段话说得很有连贯,大失他往日庄重威严的仪态。
林若华本是背向他欲出门而去,此刻听他说到“祖母已跟我们说了姑娘的身世”,便知高氏等人皆已知晓她的身世,此事已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就忽地转过身来,冷冷笑道:“世子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怎么句句说的都是老夫人所言?”
赵世开向来说话都只有别人听的份儿,哪有出言反驳的?此时被林若华一激,不禁顿觉尴尬,他看着林若华宜喜宜嗔的一张俏脸,不由得呀牙说道:“姑娘若是不愿意,我立时就叫人去请祖母回来。”
林若华不禁朗声说道:“老夫人既然决意请旨,又哪是世子能请得回来的?”语音虽然铿锵,脸上却露出怆然之色,眸间也有水光闪动。
赵世开见她俏生生站在床前,粉面带怒,眉宇间却又隐含一抹忧伤,就如那迎风而立的水莲花般楚楚动人,让他的心“格登”一声,似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顿时生出一丝不忍和愧疚来。他挣扎着下了床,慢慢走到她的跟前,轻轻扳过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不仅祖母喜欢姑娘,就是我,也对姑娘生出倾慕之心,姑娘若是没有意中人,不如就做了我的……”说话间,一又黑眸定定看着林若华,眸中隐含着丝丝渴望。
话音未落,林若华抬起眼来,正对上他炽热的眸光,心里一惊,当即往后退了一步,冷笑打断他的话:“我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也不敢相强。”赵世开直视着她冷冽而略带愤怒的目光,只觉心中一软,当即松开双手。
“倘若我不为世子冲喜,那覃姨娘和临市街东巷的林家,是不是也能一如既往地平安下去?”林若华迎上他的目光,继续追问。
赵世开沉吟片刻,不由说道:“姑娘既已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他转身在床沿坐下,又道,“姑娘且会下听我说明。”
林若华见他目光坦然,也就依言坐在他下首的太师椅上。
赵世开便道:“此次祖母决意要让你为我‘冲喜’,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借此掩皇后和高府人等的耳目,只怕将来还有麻烦。这此中的原因颇为曲折,姑娘往后就会慢慢知道。我祖母觉得姑娘坦诚、直率,难得是心地善良,加上姑娘精通医理,更是倍觉满意,所以才会突生此意。姑娘也不用担心覃姨娘和你林氏家人,我赵家既然出手相助,自然也是要好人做到底了,就算姑娘将来离开赵家,覃姨娘与林氏家人也会如平日一般安然无恙,决不会因为姑娘拒绝为我‘冲喜’而发生任何改变。这些,并不是要姑娘‘冲喜’的条件。”
林若华认真聆听着赵世开的话,也在认真过滤他话中的真假成分,见他目光澄清,表情坦然,便又信了几分,当下说道:“这汴梁多的是金枝玉叶的豪门千金,哪一个不是世子良配的上佳人选?我无德无才,又出身低微,老夫人怎会相中我?”普通人家,随便选个寻常女子都可纳来为妾,可这赵家却是地位显赫的王侯之家,别说娶妻,就是纳妾,也须得选个出身清白的女子呀林若华不论是以林世友还是以林世信女儿的身份,都可以说是犯官之女,又哪是什么上佳人选?
赵世开微微一怔,不由得笑道:“姑娘不愿也罢了,又哪里寻得这许多借口?”
明知本姑娘不愿,却还请宫请旨?看这架式,这“喜”是非“冲”不可了若我拒绝,岂不是又多出一项抗旨不遵的罪名?林若华怒极反笑:“我若不从,又当如何?”
“姑娘既出此言,想必是心中不愿了。”赵世开微微低头盯着林若华,脸上阴晴不定,一双黑眸里隐隐闪烁着焦灼之光,“可祖母决定的事,十之八九是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你既只是纳妾,这府里多的是美貌贤淑的女子,你又何必苦苦逼我?”林若华不由沉下脸来。
“非是我们世子逼姑娘,而是姑娘现在处境危急,世子与老太太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呀”门外豁然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
林若华回头去看,却是赵府大管家赵明远推门而入,到了两人跟前,不待林若华出言相问,他便拱手而道:“因宫中有消息来报,说高洪已命人持了当初那份纳妾文书进宫,想来是决意要纳姑娘为妾了。世子与老太太商议,才决定挑明姑娘的真正身份,就说姑娘自愿为世子冲喜,已入了洞房,如此先斩后奏,谅皇后也不便再将姑娘转嫁高洪……世子与老太太用心良苦,还请姑娘体谅。时辰也不早了,四邻亲朋皆已前来贺喜,世子与姑娘还是赶紧换上喜服吧”说毕冲门外一招手,就见云缣、清浅、秋梓与淳静四人手捧大红喜服匆匆而入。
林若华不禁说道:“那日在高府,我亲眼看见高洪把一纸契约交给太后娘娘,他又怎会还有纳妾文书?”
“高洪为人狡猾,还请姑娘火速换装。”赵明远肃然说道,“若是皇后娘娘旨意下来,此事就再无退路了。”
云缣也在一旁劝道:“姑娘,事不宜迟,快请入内更衣吧”
林若华看着眼前红艳艳的喜服,不由得苦笑一声。这原定剧情中的新娘是那个骄傲的明湖县主,怎知短短一日,新娘竟变成她林若华了
赵世开看她眼神虚无,表情茫然,心里陡然一揪,旋即起身走到她身边,缓缓说道:“此次冲喜,也只是权宜之计。皆因那高洪乃是龌龊小人,实不配娶姑娘这般的女子。我知你有意于沈将军,等他回来,我自会跟他解释。”
我又不是物品,你说拿走就拿走,想送人就送人?你是世子,可以恣意枉为,而我只是区区一个普通女子,这名节岂不就如此毁了?林若华顿时又羞又恼,不禁说道:“世子莫非不知道我已为沈将军解过‘情毒’?今日又叫我为世子‘冲喜’,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赵世开眼里闪过一抹异色,毅然说道:“若沈大哥在家,此事就无须如此大费周折了。”
秋梓早在院外听云织她们说了事情始末,此时也不由得劝道:“姑娘莫太固执了,还是听世子之言吧……”
林若华迎上秋梓盈盈泪眼,心里这才一凛。是啊,此时此景,固执又有何用?不过是徒然。他赵家既好意救我,就算是给赵世开做妾室,也总比做高洪那个老色鬼的小老婆好呀不管赵家是出于何种目的救她,总归还要惹上一些原本可以避免的麻烦,我林若华何德何能,又何其有幸,能得赵家如此相帮?我此时的表现,不仅不知感恩,还处处让他们为难,这就显得很不明智了。她心念一转,当即低声道:“既如此,那就赶紧换衣吧”
赵明远这才松了口气,忙退了出去。
清浅低着头,脸上泪痕犹在,她缓缓走到赵世开身边,当着众人就为他更起衣来,赵世开面色平静,也未拒绝。
林若华扫了他们一眼,遂匆匆进入内室,秋梓与淳静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卷二 初入侯门 080、新人
080、新人
这内室便是赵世开的卧室,此刻早已布置得花团锦簇一般。房首正东摆放着一张雕花拔步床,侧面还立着一面彩绘屏风,绘着鸳鸯戏水,床上挂着红纱紫幔,锦带银钩,床上铺着大红锦被。
满室红艳艳的色彩,剌得林若华双眼生痛。
秋梓与云缣两个手脚利落地为林若华更了喜服,淳静不善梳洗之事,就取了珠冠细心为她戴好,又拉了她到妆台前坐下,指着镜中的人儿笑道:“姑娘这一妆扮,竟恍如神妃仙子一般了。”
林若华闻言抬眸,往镜中瞥了一眼,只见镜中人儿粉面含忧,秋波幽幽,一身珠冠霞帔更衬得她娇美如花,当真如画上的人儿一般。再美又如何,还不是要为人妾室?
云缣也上前来,凝视镜中的人儿,轻声说道:“姑娘沉鱼落雁之容,与世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淳静性子直率,斜睨了云缣一眼,低声嘀咕道:“云缣姐姐,沈将军怎么早不去江陵晚不去江陵,偏生这时候去江陵了?倘若他回来了,岂不要跟世子……”
一语未了就被云缣打断:“此等大事,自有老太太安排,你莫要胡言乱语再说世子不论出身与人品,也绝不输于沈将军半点,就是……有些委屈了姑娘……”云缣自是知道此次冲喜,只能给林若华一个 “贵妾”的身份,且这“贵妾”,还须是往后有了子嗣才能有的地位。但若是嫁给沈将军,那就有些不同了,必定是以正室之位相待,虽然不及世子夫人位高权重,却也是明媒正娶,与世子贵妾的身份仍有天壤之别,所以她才会刻意提到“委屈”二字。
林若华早已从赵老夫人口中听到这个敏感的字眼,心里纵有千般委屈,却已是身不由己,当下将心一横,银牙一咬,盯着镜中的人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区区一个犯官之女,蒙老太太与世子看重,已是受宠若惊,又哪里能有什么委屈?”顿了一顿,又道:“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们去看看世子准备妥当了没有?”
秋梓早从林若华坚定的眸光中看到了她的倔强与绝望,当即眼神一黯,默然走到她的身后;扶了她的肩膀道:“姑娘常跟秋梓说‘先甜后苦’的故事,还说将来只要有一口吃的,就决不会让秋梓饿着肚子,不知道姑娘还记不记得?眼下虽然是个难关,姑娘咬咬牙,只当被蛇咬了一口,忍忍……也就过去了,姑娘说是不是?”
林若会不由一阵心酸,眼里就慢慢泛起泪光,心却渐渐变得坚硬起来。她原是个性格怯懦的人,以为退让就能保全,却不料越退越陷入困境,再往后退,说不定已是悬崖绝壁越软弱,别人就越任意拿捏,只有顺应时世,不断地壮大自己的力量,才能逐渐摆脱别人的掌控。不,这一次,决不能再往后退,一定要扭转逆境她这样想着,脸上的阴霾就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她那特有的明丽娇艳的微笑。
秋梓已从镜中看到她的笑容,当下松了口气,又低声说了句:“姑娘是好人,好人自有好报,世子也是好人,必不会以侍妾之礼对待姑娘的。”
林若华其实早就有了主意,只是当着云缣她们,却不好明说。她回身握了握秋梓的手,轻声说道:“傻丫头,别担心,就算我要怎么地,也得先为你找到婆家再行啊”说完,冲秋梓顽皮地眨眨眼。
秋梓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当即羞红了脸道:“我才不要找婆家呢我要一辈子跟在姑娘身边侍候姑娘”
云缣先前见主仆两个神情低落,心里很是担心,此时见气氛缓和,也觉心里一宽。
这边赵世开已在清浅的侍候下换下常服,穿上了大红簇新的新郎喜服。他似是有些新奇,上下打量了好一阵才让清浅为他梳头。
清浅也不说话,待他坐好,就站在他的身后,拿了象牙梳子,一言不发地为他梳起头来。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想着自己的身世,想着想着就渐渐出了神,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赵世开也想着心事,眉头微颦,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忽然一滴热乎乎的水珠落在他手上,便知是清浅在默默流泪,当下侧过身去,伸手环住她的纤腰,柔声说道:“今日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你该为我高兴才是,怎么竟流起眼泪来了?”
清浅闻言更觉难过,那泪珠儿就似断线的珠子般掉得更欢了。她趁势轻轻偎进赵世开的怀里,低声说道:“世子纳了新人,只怕就再不会看清浅一眼了。”
赵世开看着清浅水汪汪的泪眼里满是怨尤,心里一软,手上就微微用力,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脸上轻轻咬了一口,笑道:“我可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坏男人,我是娶了新人更恋旧人的好男人”
清浅有意无意往内室睃了一眼,微微撅起小嘴道:“这么说来,世子当真是要纳林姑娘为妾了?”
“谁说我要纳林姑娘为妾?”赵世开脸色一沉,又道:“恩人之女,岂敢以妾室待之?我赵家堂堂王侯之家,决不能做出此等忘恩负义之事来”
清浅顿时大吃一惊,忽地从赵世开怀里站起,瞪大眼睛道:“老太太不是说纳妾只是权宜之计么?世子竟要违拗老太太的……”
赵世开打断她的话道:“妻是妻,妾是妾,这天下虽大,却还没有扶妾为妻的道理,与其将来生出是非,不如今日当机立断。大管家那里我已经安排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他瞥见清浅脸色苍白,又加了一句:“你也不用担心,老太太那里,我自会跟她请罪,不会连累于你。”
清浅犹有不甘,急道:“老太太先前已答应沈将军娶林姑娘为妻,沈将军不日就要回府,你此番自作主张娶了林姑娘,将来如何跟沈将军交待?”
“就算沈将军在这里,此事也再无更改。想那高洪与皇后何等样人,怎肯轻易放过林姑娘?就是沈将军,也未必能求得皇后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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