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来- 第116部分

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林若华说的。

见方氏微微垂下头去，双手绞着帕子，赵太夫人便又露出怜惜的神情来：“好孩子，我代世长向你陪礼道歉了……昨夜我一夜都辗转反侧，就怕你想不开，如今你能往开处想，我也就放心了。”

方氏便道：“老太太不用担心，我想……今天就回去了。”

“哦？”赵太夫人更是意外，当即便道，“好不容易来了，怎么着也得住几天，今晚就歇在我这里，咱祖孙俩说说话儿。”

方氏看了看林若华，笑道：“也好，今夜我就陪老太太说一夜的话，明儿再走吧”

赵太夫人望着她笑道：“这才是好孩子，世长配你，是辱没了你，将来呀，我可要好好替你寻一个细心体贴的人，让你后半生，也好有个依靠。”

听老太太说得如此明朗，林若华不禁觉得有些难过。这方氏还是赵家的人呢，也没明说着同意和离，老太太她，太显得有些急不耐了。

方氏自是也觉这话有些刺耳，可她既下定决定，便能忍了这一时之气，当下故作害羞地垂下头去，不再吱声。

赵太夫人见状，也知其意，当下就岔开话题。

林英华兄妹两个也早早过来请安，少时赵世丰兄弟也来了。赵世开难得的没有应邀出去，一早练了会儿拳脚，偕同沈文宣夫妇也来请安。

一时喜福院喜气洋洋，其乐融融。

饭后，相国府的请柬就到了，定的是二月初六的日子。

方氏得知是喜得贵子，一时触动了心思，脸色很是阴郁。林若华便借口方氏针线好，与她去了绣房挑些绣帕子的面料去了。

林英华兄妹自与赵世开兄弟几个去书房看书的看书，临帖的临帖，沈文宣夫妇忙着新院落的整理，一时喜福院就只剩了赵世开。

赵太夫人见他不走，便问道：“什么事？还得避着你媳妇来说？”

赵世开呵呵一笑：“哪有什么事要避着若华的？是要避着大嫂。”说毕便跟她说道，“韩相国有一个新丧夫人的堂弟，是左谏议大夫，从四品，为人正派，只有一位妾室，年纪也不大，刚过三十六，老太太要是觉得可行，我明儿就着人仔细打听着。”

赵太夫人便笑道：“你大哥要是知道你这么热心替他张罗着，一定后悔这事儿提得迟了。你去看看人，别的倒是其次，只要人好，我也就放心了。”

赵世开点了点头。

另一门亲事就这样开始酝酿了。

第二日一早，方氏仍然陪着老太太吃了饭，正坐着说话，就听外院来报，说是凤凰胡同大爷家的轿子来了，要接方氏回去。

赵太夫人便道：“既是世长来接你，我也就不留你了。”随即叫了赵明远来，吩咐他跟随轿子去凤凰胡同一趟，并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叫方氏去了。

送走方氏，赵世开便跟林若华说起韩相国堂弟的情况来：“今年三十六岁，膝下有只一女，系正室所出，有一房妾室，并不曾生育。我跟他提起续弦的事要，他听说是我大嫂，本有意推辞，等我说明原因，他也觉得她有些可怜，便同意了，不过，要等他守制期满方才迎娶方氏过门。”

“这么快就反事情定下来了？”林若华这会儿才感到赵世开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

赵世开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向赵太夫人说道：“既说到了这亲事上头，世全和世丰也都到了论亲的年纪，不知老太太可有中意的人选？”

看来赵府又要多两桩包办婚姻了。林若华暗叹。

赵太夫人却突然招手让林若华坐到她身边去，笑道：“我如今老了，眼花耳聋的，连人家姑娘的面目都看不清楚，又哪会有中意的人选？若华到咱们府里也有近半年时间了，世全和世丰的行事为人你也都有了大致了解，他们合适找个什么样的媳妇你最清楚不过了，这事呀，还是交给你来办吧”

林若华正在为赵世全赵世丰兄弟的婚姻哀唱咏叹调，忽听老太太说出此话，当即笑道：“老太太此话当真？若要我做媒人，我可就只看人了，家世清不清白什么的就交给侯爷去办，你看如何？”

赵太夫人也就笑道：“那就先让世开挑几家门当户对的又有适龄未订亲的姑娘，先打听好人品如何，再让你找机会跟这些姑娘们都碰碰面，你看得中了，便定下来，你觉得怎样？”

林若华便笑道：“既然侯爷要去做这件包打听的事，不如也替我顺便打听一下哪家有未订亲的好儿郎吧我有两个妹妹也有十二岁了，还没订亲呢门户我倒不计较，只要家世清白，人品好就行了。”

云织在旁边“扑哧”笑出声来：“看来侯爷和夫人两个都快成了标准的媒人了……”

赵太夫人也呵呵笑道：“我不管他们是不是媒人，也不管他们想不想做媒人，这几个红媒呀，一定得给我做好了”

林英华兄妹于元宵那日就回了临市街西巷。

日子在赵世开的打听与林若华周旋中，慢慢流逝。

正月转眼就过去了。

赵世全与赵世丰两个也回到了学馆，比以前更加用功，令得赵太夫人时常微颦的眉头也缓缓舒展——看来他们两人，真的开始懂事了。

林若华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动也逐渐开始不便起来。

欧阳碧对她仍旧不冷不热，只是没了先前那股倔强之气；而甄玉娘则显得十分柔顺，不论赵世开去不去她的房间，她始终保持着宁静如水的态度，既不多问一句也表示自己的不满。

二月初六，林若华随赵世开赴相国府长孙满月宴。在韩相国长媳吕氏的陪同下，与赵世开相中的几位姑娘碰了面，有意无意的攀谈了几句，借此多些了解。

当然，为了不让这两桩亲事蒙上沉重的包办色彩，林若华还向赵太夫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要求——那就是把赵世全赵世丰两兄弟也带到了相国府，在屏风后面见一见那几位小姑娘。

初时赵太夫人并不同意，只有姑娘家偷偷看女婿的，哪有男子偷偷看姑娘家的？可经不住林若华好说歹说，最后还是勉强应承下来，特意交待赵世开要小心行事，别让人家看出破绽来，说赵家失了分寸。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

事先得到小道消息的吕氏与林若华在插着八扇子孙满堂屏风的内室里说话，不多时，便有几个小姑娘相携进来。

卷二　初入侯门　190、婚姻大事

190、婚姻大事

这些女孩子一律都是十岁至十五岁的年纪，因赵太夫人信奉“女大三，抱金砖”这一说，故此女方年纪大些她也愿意。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些女孩子出身不错。能与堂堂相国府礼尚往来之家，自然非富则贵。

此次相国府喜添加的男孙，是四房韩纯彦之妻孙氏所出。外院自由韩相国和韩纯彦父子并知客事张罗，内院则由韩琦之妻崔氏与长媳吕氏接待，女眷众多，崔氏便率了年长的到后院临时搭建的戏台去听戏，年幼的便随吕氏与林若华一行各处参观，吕氏更是热情邀请了几个小姑娘去看那初生的婴孩，在一片夸赞声中，留神打量着那几个小姑娘。当然，这几个小姑娘，就是赵世开相中的较好的人选，最佳人选的落定，还有待于林若华与吕氏的相看。当然，赵世开与赵世丰两个也有一半的决定权，这个决定权，是林若华悄悄给予的。

相看的地点就定在吕氏的房中，也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

这几个小姑娘当中，有一个梳着垂髻的圆脸小姑娘格外引人注目。她长相并不是特别出色，不过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十分有神，跟人说话的时候，表情也十分专注，让人顿生好感，只是看起来比别另几个小姑娘稍显老成。

还有一个穿桃红色小袄的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是这几个当中最为抢眼的。凝脂似的肌肤配上俊秀的五官，有一种古典的美丽，只是稍显文静。

躲在屏风后面的赵氏兄弟两个，透出陕小的缝隙，能将屋里众多的女孩子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两个只略看了几眼，便没精打采地返身坐在软榻上，也不敢说话，只相互对望着，暗自郁闷。

林若华并不知道里头的情形。她十分仔细地将各个女孩子都打量了一遍，当然，那是在不露声色的情况下，又趁机问起那个圆脸的小姑娘的姓名，又问念了什么书，总之，都是些寻常闲聊的话题，也不能问得太细，否则容易让人生疑。

吕氏也帮着暗中留意，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又恐人看到赵氏兄弟两个在房中，便邀了众人出去看戏。

等众人出去，赵世丰和赵世全两个便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赵世全望着赵世丰，十分认真地说道：“五弟……相中了……哪个？”

赵世丰却反问道：“你相中了哪一个？”

赵世全顿了顿，便道：“你先说。”

“你先说。”赵世丰坚持道。

赵世全向来都是妥协的对象，鼓了鼓腮帮子，闷闷说道：“我一个……也没相中，全不如……菁华妹妹，生得……好看。”

此言一出，赵世丰顿时眉头一皱，旋即又展开，盯着赵世丰道：“怎么，你喜欢上菁华妹妹了？”

赵世全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使劲点了点头，眼里立时凝满了笑意，旋即又道：“菁华妹妹……生得好看，任谁……都会喜欢。”

“我说的是——另一种喜欢，就是想要娶她做妻子的喜欢。”赵世丰沉吟一下，狡黠地问道。

赵世全愣了一下，迟疑着说：“菁华妹妹……怕是……看不上我。”

赵世丰见他答非所问，便知答案是肯定了，而且还是那种特别的喜欢，当下心里一沉，喃喃低语：“怕是……看不上我？”

赵世全心里一动，忽然说道：“五弟是不是……也喜欢……菁华妹妹。”说着，他眼里闪过一抹暗色，他与赵世丰虽是兄弟相称，却嫡庶有别，林菁华看他不上，却有可能看中襄阳侯府的嫡次子。

赵世丰也不知他心中所想，嘴角牵出一抹浅笑，轻声说道：“就算我看上了她，她也一样未必能看得上我。”

赵世全看他面露笑容，却没有欢欣之色，只觉这个问题也有些棘手，转念一想，便又多了些烦恼。他喜欢的女孩子，却注定不能成为他的妻子，可谓是人生一大憾事。

赵世丰显然也被这个问题所扰。他想的，却比赵世全更多，更深。林菁华这个小姑娘，除了生得娴静美丽令他怦然心动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姓林，是林若华的妹妹，是襄阳侯夫人的亲妹子他若娶节她，会有怎样美好的前程？

这漫长的一天，也不知是怎么度过的。赵世丰满脑子都是林菁华那未脱稚气的秀美的脸庞，潜意识里，他拿她跟刚才聚在吕氏房中的那些小姑娘暗中比较，突然发现没有一个比得上她。

傍晚时分，赵家的三辆华盖马车在阵阵轱辘声中缓缓驶入了朱漆大门。众人率先送了赵太夫人回了喜福院，这才各自返回自己的住处。

赵世丰与赵世全两个还未来得及跨进院门，就被跟着赶来的婆子叫到了如意园。

这一路上，他两个垂头丧气，及至到了林若华的房间，抬眼看见赵世开与林若华两张笑盈盈的脸，不由得心里一紧。

林若华看出他两人并不太欢喜的神情，只觉有些愕然，当下问道：“怎么了？莫不是看花了眼难以抉择了？”

赵世丰微微低着头，拿眼角的余光扫了赵世全一下，见他神态拘谨，一副讪讪的模样，就闷声说道：“我……没看中，世全也许看中了其中一个。”

赵世全急忙摆手道：“我……也没看中……不，是觉得个个都好，只是不知哪一更好些。”他深知林菁华对他来说纯粹只是个梦想，那种奢望，不是他能期待的。所以，这次的亲事，他不能拒绝，得由老太太或者二哥二嫂说了算，况且他也不敢拒绝他们的好意。

林若华隐隐觉出有些不对，不免向赵世全道：“你虽觉得个个都好，我也不能个个讨来给你做老婆，你再好好想一想，到底觉得哪个最合你的眼？”

赵世全根本就只是随便看了两眼，又哪里说得上来？只搔头挠耳会拿眼瞟着屋顶，做出一副回想的模样，好半晌才说道：“二嫂，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林若华又好气又好笑，不禁嗔道：“我费了好些工夫才让你们去相亲，敢情你们两个是去看热闹的？”

赵世开见她生气，不由得在旁边笑道：“不如你把你看中的人选跟他们两个说一说，兴许他们也就想起来了。”

林若华就拍了拍身边的软榻，示意他两个坐下。

两人磨磨蹭蹭地坐了。

林若华才说道：“先前吕夫人跟我提了两家，一家姓方，一家姓李，都是二品大员之女，可我相看时，却相中了另外两家，一个圆脸的，一个穿桃红小袄的，只是都姓韩，一则与韩相国是近族，将来也能有个帮衬，二则那两个小姑娘也显得较为沉稳，谈吐举止也有大家风范，正好配你们两个。”

赵世丰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却不应声。

赵世全盯着自己的脚尖，等了半晌也没听见赵世丰的声音，只得说道：“我没有异议，一切就由二嫂做主。”

林若华看了看赵世开，便向他道：“你觉得怎样？”

“你看人的眼光素来不错，若觉得好，就定下来吧”赵世开想了想，说道。

林若华不免笑道：“又不是我娶老婆，怎能由我说了算？”又向赵世丰说道，“如此看来，你们两个是没相中了？”

赵世丰依然保持沉默。

“我……全凭二嫂……做主。”赵世全支支吾吾地说道。

林若华苦笑道：“看来我是好心办坏事了，还巴巴让你们去相看，敢情你们两个心里早有了心仪的女孩子不成？”

赵世丰和赵世全大吃一惊，顿时齐齐低下头去，旋即又齐齐应声：“不是。”

看着他们两人怏怏然的表情，林若华忽然觉得自己大包大揽了媒人的角色是个错误，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包办婚姻里的罪魁祸首强迫两个无辜的孩子娶自己并不喜欢的新娘。她抬眸看了赵世开一眼，也有些怏怏然了：“要不，我再另外挑几家看看？”

此言一出，不仅赵世开一怔，连赵世丰也吃了一惊，赵世全更是连连摆手：“不必如此……麻烦了，我就挑……那个穿桃红衣裳的，她长得跟菁华妹妹有几分相似，性格也必然如她了。”

这个女孩子正是林若华看中的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