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华闻言,心里不由得一沉。赵世全和赵世丰两个,难道不是赵家的子孙?在高氏出事前,赵太夫人对赵氏兄弟两个,也还说得上是祖慈孙孝的。如今看来,高氏的话,不仅在赵世开心里留下了阴影,在赵太夫人的心里,也烙下了疤痕。
林若华旋即又想到云织刚才的表情,分明是赵世丰他们不肯来喜福院,她略忖了忖,便笑道:“老太太既提到了这事,我正好趁机求了您——将来,我妹妹的亲事,还真要您老人家帮忙把把关呢”
“是么?我最是喜欢成人之美的了,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赵太夫人微微笑道,又转头看着林菁华问道:“菁华,你今年多大了?”
卷二 初入侯门 180、又起一波
180、又起一波
林若华本是随口一说,见赵太夫人当真问起林菁华来,不由得笑道:“她还小呢,今年才满九岁。”
赵太夫人听了,就“哦”了一声,加重语气说道:“虽说年纪还小,可也要早些留心着才是。这么好的孩子,可得让她嫁一户好人家。”又问林菁华读了什么书,听说与林英华一同入了私塾,不由得大赞姜氏开明,便又问起姜氏的近况来。
林菁华在家时得了姜氏的教导,此时问一答一,举止有礼,显得十分落落大方,令赵太夫人眉开眼笑,不时呵呵笑出声来。
林若华见了,也缓缓松了口气。
正说得热门,云织打起毡帘,在门口说道:“老太太,覃姨娘来了。”
论理,覃氏是赵府的姨娘,跟林英华他们八竿子也打不着,犯不着与他兄妹见面,可她毕竟是林若华的亲娘,又是林英华他们的伯母,所以这一面,她是打心眼儿里想见见的。今天一早,林若华出门前告诉她林家兄妹要来的消息,她就有些按捺不住,后见云织来请,自然喜出望外,揣上早已准备好的两个锦匣子就匆匆随着云织往喜福院而来。
才进院门,远远听到赵太夫人爽朗的笑声,便加快脚步,及至云织打起帘子,她跨进门去,抬眼就看见上首炕沿坐着两个八、九岁的孩子,穿得淡雅朴素,眉眼之是颇有几分相似,五官宛如精雕细琢一般,只是那女孩子更显得纤秀柔美。
林英华兄妹已从姜氏口中得知林若华的真实身份,早对忍辱负重在侯府过着隐居生活的覃氏心生敬佩,听到云织说话,顿时齐齐转过身来,就见门口进来一位三十余岁的美貌女子,穿着素白的棉袄罗裙,容貌与林若华有几分相像,眉宇间洋溢着亲切的笑意,便知是覃氏了,急忙抢上前去行礼,一边脆生生地叫道:“姨太太好”
赵太夫人就微微眯了眼睛,暗自点了点头——这两个小孩子,举止进退,颇有世家子弟的气度,看他们的样子,显然已经知道覃氏的身份,当着我的面,不称“姨娘”,却称了“姨太太”,可见对覃氏还是十分敬重的。如此说来,他们的母亲姜氏,想必也是一个有别于普通妇人的女子了。
覃氏听见这两声清脆的叫声,顿时眼睛微润,当着赵老夫人,自不能有失礼仪,一边笑着应了,一边上前给赵太夫人行了礼,这才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林英华的肩膀,好半晌,才缓缓说道:“好孩子,你们母亲一向可好?”
林英华望着面前秀美的妇人,也顿生亲切之感,连忙应道:“多谢姨太太关心,托老太太和姨太太的福,不仅母亲还好,咱们一家也都还好。”
覃氏闻言顿时笑了。
赵太夫人在旁边听着,也不由得乐出了声,指着林英华对林若华道:“林丫头,你这兄弟的性子,只怕也随了你小嘴儿就似抹了蜜,你听听……怎么能不叫人喜欢?”
哪知林英华一本正经地说道:“母亲教导我们要诚实,不能花言巧语,所以我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绝无半句假话。”
赵太夫人就笑得似一朵花儿般,覃氏与云织几个闻言也格格笑了起来,林若华笑着走到他身边来,伸手拍拍的肩膀,说道:“好兄弟,咱们老太太最喜欢听你这样的肺腑之言了,今**就陪着她老人家说一天,只怕她也都不嫌烦的。”
云织也在旁边笑道:“林少爷,您别听夫人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就爱逗个趣取个乐,哪就当真专爱听这奉承恭维的话呢”
一语未了,赵太夫人便指着她笑骂道:“你这个死丫头,当着我的面都敢编排我的不是,这要是背了人,还不知怎么嚼舌根呢赶明儿我叫明远来,赶紧给你备了嫁妆让你嫁出去得了”
云织正格格笑着,听到赵太夫人忽然说起“嫁妆”来,顿时羞红了脸,扭过头去掩唇而笑,一边扯了扯林若华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
林若华便低声问道:“怎么了?”
云织也低声说道:“方才我去了金玉楼,五爷正闹着,也不肯来。”
林若华欲待再问,赵太夫人已指着她们笑道:“怎么,又在编排我的不是了?”
云织忙应道:“哪有的事?老太太哪有什么不是让人编排的?”
林英华兄妹两个出门前,姜氏反复叮嘱交待,让他们在赵家千万察言观色小心说话,还说赵老太太是个威严的人,一个不好就可能累及林若华。他们两人自是恭敬地答应了。哪知一见面,竟觉得这老太太十分和善,而且对林若华也相当宽厚,还让覃氏跟他们见面,有说有笑,慈爱可亲,全不是姜氏描绘的模样,当下两人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就将乡下的奇闻趣事,拣着顶顶有趣的说,直逗得赵太夫人合不拢嘴,连声叫云织去催赵世全与赵世丰两兄弟过来。
云织无奈,只得应了,临出门时又向林若华瞟了一眼。
林若华就微微点了点头,听林英华说了个小笑话,这才起身出去。
赵太夫人眼尖,瞥见她出去,眉峰不由一挑,却佯作未见,任她去了。
云织在西厢房的廊下等着,眼见林若华出来,不禁苦笑道:“我打量着老太太这会儿正林哥儿林姐儿说得投机,就高兴得忘了四爷五爷那茬,哪知道她这会儿还记得呢”
林若华便道:“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丰儿他不肯来?”
云织眼神一黯。这“不肯来”三个字还真是形容不出赵世丰目前的状况,他那是“大闹金玉楼“呢
林若华见云织脸色沉了沉,也就明白了。因赵世丰目睹高氏之死,当时就冲到喜福院跟赵太夫人哭诉,哪知老太太却淡淡的竟不大理睬,赵世丰就哭叫着回了金玉楼。赵世开也觉不太放心,便叫赵明远派了几个人守着金玉楼。因此这院子虽说没上锁,可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守在门外,看着就跟门神似地,只怕赵世丰心里也觉怨懑。
云织看着林若华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将刚才去金玉楼的事儿跟她简略地说了一遍。
她还未进院子,远远就听到赵世丰骂人的声音,她脚步才踏进院门,一顶端砚就带着“呼呼”风声“砰”地砸在院门上,差点把她砸个正着。当下她就抬眼望去,只见赵世丰叉着腰,浑身缟素,赤红着眼正瞪着自己,手里还沾满了墨汁,敢情那砚台是他砸过来
云织见状,定了定心神,压下里的惊惶,和颜悦色地上前问道:“五爷,您这是怎么了?”
赵世丰忽伸出手来,直指她的鼻尖,怒声喝道:“我是你哪门子的爷瞎了你的狗眼赶紧给我滚出去”
云织是赵太夫人身边一等一的大丫头,就是赵世开与沈文宣他们两个,也对她礼让三分,赵世丰对她向来也是恭敬有加的,几时曾这般模样?云织心里就更是一凛,倒不是因为赵世丰对她的态度,而是觉得他这样失控的模样有几分可怕,当下还是婉言反林英华兄妹到来、赵老太太请他们兄弟两个过去相陪的事儿说了。
赵世丰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来:“她这般将我拘在院子里,这会儿来了客人,倒想起我来了?我就偏不如她的意,你去跟她说,我没空,不去”
云织本有心劝几句,想了想,还是没张得开口。一来主仆有别,二来言多必失,三来事关赵世丰的将来,一个字说错就可能引发祸端,所以她还是免开尊口的好。当下她便很径直去了如意园请覃氏。
林若华听云织说了方才的情形,也觉有些棘手。赵世全表面看着沉静,也不是个善茬,赵世丰就更不用提了,聪明伶俐,鬼点子多,谁知道他会生出什么事儿来?虽说赵老太太并没有因为高氏的话对他表露什么,可聪明如他,又哪能没有感觉到府中上下的人对他微妙的变化?因此,他的心里,自然也就存了异样的想法。若如此下去,只怕于人于己都不利。
高氏死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三十清晨,她听人说赵世丰在高氏灵柩前失声痛哭,便亲自去劝解。别的她也不好多说,只反复强调了一句:“你心里真念着你母亲,就要化悲痛为力量,发奋念书,将来连中三元,也让她在九泉之下能安然瞑目,为她脸上争光”
赵世开便止了哭声,不过因为他目睹了赵世开的剑刺在在高氏胸膛的那一幕,他对林若华也不由得存了几分敌意。可他终究是聪明的人,心知此事与林若华并无关联,可那满腔的仇恨,一时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憋得他小脸青紫。
林若华更是于心不忍,不由得伸手揽他入怀,柔声劝道:“清者自清,日久见人心,你这么聪明,相信能明白我的意思。不管怎样,你都是侯爷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你母亲所做的一切,与你并无关系,你是无辜的,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们。”
赵世丰被她搂入怀里的脑袋有片刻的呆滞,也闪过一丝感激,转瞬之间,他便挣出她的怀抱,冷冷说道:“二嫂,你对我的好,我都铭记在心,往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想再欠你什么。”他仰头望着遥远的天际,坚定无比地说道,“就算母亲做错了事,也罪不致死,二哥他太……狠心了”
从金玉楼回来之后,林若华便把赵世丰的话委婉地转述给赵世开,赵世开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此事,得从长计议。”
林若华思前想后,深知这心结已深深系在双方心中,一时半会儿只怕再难解开,况且马上就要把高氏与高洪通奸的证据抖露出来,到时候,赵世丰承受的打击就更大了。就算他能以赵家子嗣的身份长大成人,将来出仕,少不得也要遭人耻笑,这岂不成了他一辈子的芥蒂?
云织见她沉思了半晌也不说话,便轻声说道:“老太太在屋里看着呢,夫人还是赶紧进去吧这事儿,是先瞒着老太太,我再过去看看。”
林若华这才回过神来,也就说道:“他这样子,只怕是真不肯过来了。这样吧,你还是过去看一看,他不肯来,也别相强。”
卷二 初入侯门 181、稀客来访
181、稀客来访
眼见云织去了,林若华这才返回房中。赵太夫人眸光一闪,在她脸上打了个转,旋即又看着正在侃侃而谈的林英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见半点异样。
覃氏早已从云织略显不安的神色瞧出端倪,当着赵太夫人自不好详问,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时,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手背。
林若华顿时察觉出覃氏的关注,侧过脸来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约摸盏茶的工夫,林英华说完了一个故事,云织还没有回来,赵工丰兄弟自然也不见踪影。好在林英华聪慧,也似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当下便腼腆一笑,向林若华道:“二姐,你也来给老祖宗讲一个孙猴子去西天取经的故事吧里头好些个精彩的情节我都记不全了,也好趁机再听听。”
云缣听了,便笑着接口道:“林哥儿说的甚是。咱们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听夫人讲故事,今儿老太太高兴,夫人怎么也得讲一个助助兴。”
林若华满腹心思,正为赵世丰的事儿发愁,哪有心思给他们讲故事?抬眸一瞧,赵太夫人那双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她心中一凛,暗自叹了口气,便笑道:“往日里都是我说故事给老太太听,今儿不如让老太太也说一个给咱们听听,大家说好不好?”
云缣当即向赵太夫人笑道:“夫人说得甚是。老太太满腹经纶,正该给小辈们说一说,让咱们也饱饱耳福吧”
赵太夫人面露沉吟之色,想了想,便笑道:“好吧我就跟你们说一个吧”眼睛却瞟向林若华,徐徐说道:“这个故事的名字,叫《东郭先生和儿狼》。”
林若华顿时一愣,这个故事,自己曾跟老太太说过,她今儿怎么突然说起它来?
又听赵太夫人说道:“听完之后,每个人都要说说从这故事中听出什么做人的道理,这就是我说故事的条件。”
好不容易能听赵太夫人讲个故事,云缣忙不迭地答应了,林英华与林菁华自然也含笑应允,覃氏也应了,只有林若华怔怔地发愣,没有说话。
赵太夫人便提高声音,点着她的名道:“林丫头,你莫不是不想叫我说故事?”
林若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忽见众人发笑,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老太太要说故事,我自是求之不得,可不就是高兴得过了头,竟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
赵太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道:“故事虽然简单,可其中蕴含的寓意就深了,你们都好好听着吧”说着清清嗓子,就一本正经地讲起故事来:“从前,有一个人……”
林若华眼前晃动着赵太夫人一张一合的嘴唇,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一次赵太夫人听完故事后发表的感概来:“这个东郭先生分不清善恶,辩不明忠奸,真该让狼把他吃了……这世上的人,往往比这狼还要奸滑十分,所以呀,万万不能因为别人的软弱可怜就去轻易同情,甚至还去慷慨相助,这都是不智之举,又有谁知道他是不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最后一句经典之语,让林若华当场忍不住拍案叫绝。可是现在,她的心里,只剩下沉甸甸的担忧。老太太这个故事,分明就是意有所指,很有可能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至于老太太的言外之意,无非是说现在赵世丰有多么可怜都是不值得同情的。
赵太夫人似乎没有看到林若华心不在焉的样子,依旧兴致勃勃地往下说着“……最后,农夫举起锄头把狼给砸死了”
林英华兄妹两个早从林若华那里听过这个故事,不过两人还是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听老太太说完,末了,林英华还故意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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