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华这些天来总想着高氏的事情,那日明珠过来跟她说话,曾说过什么“就是往后不在一处过了,两家也要多多亲近”之类的话,当时她也没有在意,没想到这还是事出有因的。
秋梓见她不说话,便又说道:“老太太先前打发云织姐姐送东西来了,见姑娘睡着,也就没有打扰。要不要我把那东西拿过来给姑娘瞧瞧?”
林若华就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天色,便问道:“有没有派人去太子府问问?”
秋梓道:“派去的人还没回来,刚才我去了静思轩,明珠姑娘又打发人去了。”
“往后别再明珠姑娘明珠姑娘的叫了,得叫她沈夫人。”林若华笑道,“对了,往后也得叫你‘赵家的’了。”说着微微笑了起来。
秋梓脸上又是一红,怔了片刻,便又说道:“姑娘饿了吧?我去传饭。”
“还是等一等吧等侯爷回来……一起吃。”林若华眉头一颦,沉声说道。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赵世开从来都是早出晚归的,她已经习以为常,可是这种不安的感觉,却还是第一次。
秋梓就闷闷地“嗯”了一声,半晌才又问道,“要不,姑娘先喝碗鸡汤垫一垫?”她看出林若华心情不好,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赵家的宝贝,万不可有一丝不妥。
林若华的手就下意识地往腹问滑了下去,这才绽颜一笑:“也好,虽不觉得饿,暖暖肠胃也是好的。”
秋梓便应声出来,在廓下看见覃氏披着一件银灰貂毛斗篷,头上还戴着风帽,急匆匆而来,她便觉得有些奇怪,顺口问道:“姨娘打哪里来?”覃氏一向稳重,就是老侯爷去世的那会儿,她也从从容容并不见半点惊怕,可这会儿,竟显出一丝慌乱来,自然令秋梓意外。
覃氏就在廊下站定,脱下身上的斗篷,又取了风帽,绮罗在身后接了,将上面的雪花抖尽,覃氏这才缓缓说道:“听说侯爷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老太太就就打发人来叫我了过去问问,这不,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
喜福院与如意园相距不远,只是一墙之隔,覃氏的斗篷上却落上了厚厚一层雪花,绮罗将雪花抖落在地上,也是厚厚一层。秋梓看在眼里,心里不觉动疑,但想到覃氏既是赵老太太亲自派过来照料林若华的,必然是可信之人,也就笑道:“侯爷向来早出晚归的,老太太想是瞧见今儿天气变得厉害,担心侯爷受冻了。”
覃氏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好在有赵江和明月几个随行,都是妥当的人,老太太也就放心了。”
提到赵江,秋梓的脸便没来由地红了,旋即笑道:“姑娘今日歇了下午,这会儿刚起来,我正预备着去厨房取碗鸡汤给她喝呢”
绮罗这时已将覃氏取下来的衣物送入她所歇息的西厢房去,覃氏便低声说道:“先前差出去的人已经送信回来,说是太子府留侯爷和沈将军吃了晚宴再回来,你还是先传饭吧,别饿着了夫人。”
秋梓一愣,随即应声去了。
覃氏瞅着她走出老远,这才抬腿往林若华这边来。门口站着穿着厚厚棉袄的小丫头,远远见覃氏过来,忙打起毡帘请她进去。覃氏看了看冻得嘴唇发紫的小丫头,缓步进屋。
林若华听见外头有小丫头的声音,又见覃氏进来,便笑道:“是谁在外头侍候?这么冷的天儿,就不用守在门口了,赶紧进屋去吧”
那丫头便千恩万谢地叩了头,一溜烟地去了。
覃氏进屋,看见林若华坐在窗前,便微微嗔道:“你这孩子,怎么坐在窗前?这冷风就爱钻这缝隙了,赶紧到炕上躺着,盖好被褥。”边说边过来摸了摸她拿着的手炉,又是一声低叹,“秋梓这孩子一向是个细心的,怎么连手炉也没给换?这都凉了,你还揣在手里做什么?”边说边叫人。
正好绮罗从那边过来,闻声就进来了,覃氏便把手炉递给她要她去加炭,绮罗接了手炉便快步去了。
林若华不觉笑道:“这屋里烧着旺旺的一盆火,哪里就冷着我了?再说我今日都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再上炕躺着,这腿脚都要麻木了。”
覃氏满眼怜爱,柔声说道:“你如今不比以往,有了身子,更得万分注意,就是不冷,也得比平日里多穿一件衣裳,你既不肯上炕,就靠近这火盆来坐。”边说边搬了把椅子到火盆边上,又拿了坐褥垫好,方才伸手扶林若华坐了。
林若华微微眯了眼睛,似是十分享受这样的待遇,故意伸长手在火盆上烤着,抬眼见覃氏垂手侍立并不坐下,不由得低声嗔道:“姨娘,您怎么不坐?”
覃氏笑道:“姑娘这会儿叫我坐坐无妨,当关外人,可别这样。”说着就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
“您坐那么远干嘛,怎么不过来烤火?”林若华见覃氏规规矩矩的样子,便有些急了,“瞧您脸上红扑扑地,分明是冻坏了”
覃氏依就坐着不动,半晌才道:“姑娘,有件事,我想提前跟你说一说,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林若华看她郑重的样子,便将身子往椅后一靠,呵呵笑道:“什么事情让姨娘这么紧张?不会是咱们侯爷又要纳妾了吧?”
明知她是说笑,覃氏还是微微色变,却正色说道:“姑娘所言不差,正是如此。”
卷二 初入侯门 168、又见赐婚
168、又见赐婚
“当真?”林若华见了覃氏凝重的神情,只觉心里一沉,半晌才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覃氏点了点头,略垂了眼睑,低声说道:“听说皇后和太子爷都请了侯爷入宫,侯爷差人送出消息,正被明珠得知,因此就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嘱咐我先别让姑娘知道,怕你……”
“迟早都是要让人知道的,怎地就不让我知道?”林若华咬了咬唇,目光幽幽地看了看覃氏,“您过来告诉我,就不怕老太太知道?”
覃氏抬起眸来,低声说道:“知道了又怎样?她既放心让我过来伺候姑娘,自是早已料到会有今日的情形出现,我又怕她作甚?再则为了姑娘,就算老太太罚我,我也心甘情愿。”
林若华望着覃氏关切的面庞,不觉有些动容,遂轻声说道:“既如此,这事我已知道了,姨娘且下去歇着吧,我在此等侯爷就行了。”
绮罗换了新炭过来,在门外侍立了半晌,脸色也微微有些阴沉,听见林若华说出这句话来,便伸手在门上轻叩两下。
覃氏知是绮罗,便道:“进来吧”
绮罗就拿着手炉进来,双手捧给林若华,默默退到一边。
林若华淡淡笑道:“秋梓去厨下传饭了,姨娘就在这里跟我一起吃吧”
覃氏见她这般从容自若,当下也就笑道:“也好。”
正说着,秋梓已领了几个小丫头提着食盒进来,安箸摆饭已毕,林若华坐了上首,秋梓盛了一碗鸡汤递给她,便静静地侍立在侧。
一时饭毕,丫头们便拿了食盒出去,透过掀起的毡帘,覃氏看了看窗外飘扬的鹅毛大雪,不禁说道:“这雪……越下越大了,侯爷今晚不知还会不会回来?”
对于赵世开,林若华有一种笃定,就算他今晚不会回来,她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怀疑,不过,当着覃氏,她还是适当地表现了一下她的关心:“是啊,这天气,真是说变就变了,不过,有赵江和明月他们在,一定没事。”
话说到此,覃氏也不便再往下深谈,想了想,正要说什么,就听门外一声清朗的笑语:“天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掌灯?”
听出是赵世开的声音,覃氏面露喜色,急忙上前打起了毡帘,笑道:“爷……回来了。”赵世开现在成了她的实打实的女婿,她在他面前,也就没了先前的拘谨,而多了几分随意。
话音未落,赵世开已跨进房来,看见满屋的人,不禁笑道:“姨娘也在呀,还没吃饭?”
林若华就站起身来,含笑说道:“刚刚吃了,侯爷吃了没?”
覃氏等人见赵世开回来,自是不便在屋里久留,当下就告辞出去,临走时又嘱咐林若华千万记得吃药。
赵世开回身送了覃氏出门,笑微微地伸手扶了林若华坐下:“今天怎么样?没什么不适吧?”
林若华笑道:“还好,有覃姨娘和秋梓几个在,我就是有什么不适,也都好了。倒是侯爷,今儿天气变得厉害,路上……可曾冻着?”
赵世开看了看她平静的面色,不由得笑道:“怎么不问我在太子府的事?”
“侯爷行事称妥,妾身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听说……皇上龙体欠安,妾身心里有些不安。”林若华半真半假地说道。
赵世开的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随即说道:“是呀,皇上……不知还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今日在太子府,说起皇上往日里的好处来,太子爷痛哭流涕,我们几个也觉十分恻然。”
林若华就在垫着银狐皮毛坐垫的太师椅上坐了,微微眯着双眼,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赵世开在她身侧坐下,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件事,因为当时情况特殊,因而无法征得你的同意,我就……应承了下来。”
“哦?”林若华先前听覃氏说了纳妾的事,已是心中不悦,此时听他说已经应承下来,更觉恼怒不已,当下故作不知,脸上就挂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侯爷是咱们家的家主,一切皆由您作主,又何必征求妾身的意见?”
赵世开往她面上一瞧,只觉她的笑容比往常更为妩媚,却又带了几分疏离,就如那一次从芷兰园里回去看到的那样疏离而微显冷漠的神情,当下他心里微微一凛,遂柔声说道:“此事,确实有些身不由己。”
“哦?”林若华眉头一挑,忍住心里的怒气,压低声音道:“既是身不由己,就算征求了妾身的意见,那又有何用?”
往日两人偶有摩擦,通常都是林若华放低姿态,抱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似今日这样的态度,赵世开还是头一次看见,他一向是被人捧惯了的,再则本就因为这件事心里不爽,便站起身来,淡淡说道:“今日去了太子府,没想到皇后娘娘召太子与我进宫,为太子御赐了两名姬妾,也赐了一名与我,我推脱不掉,只得应了,说是明日吉时与太子府同时纳娶。我差人送出口信,让府里有个准备,老太太那里,应该也知道了,明珠可能想着你身子不好,便没叫人告诉你。”顿了顿,见林若华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的笑容也透着淡淡的讥屑,不禁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天色晚了,你也早点歇着,今天,我就在书房睡了。”
林若华闻言,也就盈盈站起身来,温柔地说道:“侯爷慢走,妾身不送了。”待他大步走到门口,忽然又拔高了声音,笑道:“对了,还有件事……”
赵世开掀了一半的帘子又放了下来,回身问道:“什么事?”
林若华笑颦如花,冲赵世开微微拱手:“忘了恭喜侯爷。”
赵世开的脸顿时僵住,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来:“同喜。”
声音虽然低沉,却带着一丝恼怒,让林若华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滞,还来不及说什么,他的脚已经迈了出去,随着掀起的毡帘,一阵冷风扑进屋来,让她忍不住打了寒噤,她转过身去,眼里瞬间盈上一层水光。
秋梓正与几个丫头婆子打了热水过来,看见赵世开满脸阴沉地掀了毡帘出去,心里不禁一沉,急步迎上前怯怯地问道:“侯爷,您要出去?”
赵世开绷着脸微微点了点头,便大步走向书房,秋梓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眼,这才急忙打起帘子让两位婆子进去,等小丫头伺候林若华洗漱后,才吞吞吐吐地问道:“姑娘,侯爷他……去书房了。”
林若华一笑,却有些发涩:“嗯,我知道。”
书房里,赵世开颦着眉头,坐在案桌前,一手拿着一卷书,一手手揉着眉心,目光闪烁,终于按捺不住将那书往案桌上一扔,霍然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今天一早太子府就来人请他,哪知才一进府,皇后娘娘就派人召太子与他入宫,皇后娘娘一改以往的冷漠,对他十分礼遇,在感叹皇上身体不好,发表了一番担忧之情之后,忽然提出这赐妾之事,太子赵顼在沉吟片刻之后就应承下来,他仍是坚持推辞再三,皇后娘娘就板起脸来,提起了先前赐婚明湖县主的事来,赵世开权衡之下,只好应了下来。
这一整天都在宫里呆着,后来又蒙太子盛情邀入太子府,他怕林若华担心,便差了人出来送信,好叫她不要担心。哪知一回来,竟碰了她那样的软钉子,特别是他临走时她所说的那一句“恭喜侯爷了”,让他恨不得上前质问,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让她瞧瞧,可他又怎么能拉得下脸来?
他只觉得心里躁得难受,不由得支起了窗槅,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让他也微微皱眉,窗外的北风依旧呼呼地吹着,雪花一片片飘落下来,带着寒气,落入草丛,落到窗上,落到地上,也落入他的心底,让他不由得身上发冷。
自从他“好”了以后,这府里也就没有安静过了。先是高宛如退婚,接着老侯爷意外身故,后来又有清洛不明不白地死去,再后来清浅也死了,再后来,老太太还生了病……唉,这世间的事,还真是难说。老太太常说“世事无常”,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老太太还常说林若华是个有福的,能给老赵家带来福气,能帮助他赵家重新振兴,再回当年的昌盛。
当初因“病”成亲,他对这个温婉的小姑娘只不过有些许喜爱,再后来,他的喜爱逐渐加深,不知不觉地,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也许真是人们常说的“日久生情”吧他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男人,也不爱美色,虽说奉皇后之命纳了欧阳碧,又在老太太的督促之下在芷兰园里过了夜,可他心里,始终只有一个林若华,再无别的女人。
这一次,那前世可能是媒婆出身的高皇后又张罗着给他纳妾,他没有理由推辞,因为他身边那些王侯将相,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卷二 初入侯门 169、各怀心思
169、各怀心思
这一夜,书房与睡房的两个人都睡得极不安稳,覃氏与秋梓两人也是心内忐忑不敢安睡,两间房里的烛光,至午夜时分才熄灭。
次日大早,秋梓起来,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见林若华在被褥里微微动了一下,忙顿住脚步,却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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