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云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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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女云七-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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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真是时候!”少年翻翻白眼,只好打消了先去找水的念头,转而藏身在前厅的屋角。
来人是一个年轻男子,身量修长,一袭黑衣,下马后叩响了角门上的铜环。
很快便见守夜的家丁提了灯笼,披衣开门,引着那男子进前厅来。不久程墨方也赶到前厅,似是先与那男子寒暄几句,便吩咐将门窗关严,遣退了家丁。阿七在屋角上听不真切,见家丁提着灯笼走远,便屏住呼吸,闪身到窗前,躲在窗下偷听。
谁料房内二人言谈间全无重点,只听得男子正是程墨方的妻弟苏岑,又断断续续听那男子说自己为探望家姐,日夜兼程,才先行赶到陵溪;府尹大人一行还需三五日光景。二人也未多谈,程墨方便嘱咐苏岑早些休息,大声唤家丁过来。
阿七不免有些失望,闪身躲进屋角背光处。只见程墨方自行回房,那苏岑也被家丁引去西院客房。
一时间院中又安静下来。阿七待要离开,想想又觉得心有不甘,便悄悄潜入西院。
谁料这苏岑虽是行伍出身,但毕竟是富家子弟,生在太平乡里,衣食起居倒也讲究。阿七舔破窗纸眯眼看进去时,房中木桶里加了热水,旁边立一个执灯侍女。那苏岑正低眉浅笑,任由另一名侍女纤手游移,为自己除去素色中衣。只听那执灯侍女娇声笑道:“公子还不知道吧?此番来,怕是要讨了佳人回去呢!”另一名粉衣侍女嗔道:“就你话多,夫人嘱咐过的,要亲自告诉公子。”
灯下看时,苏岑生就一双桃花目,容色轻佻,随手撩起执灯女子散在肩上的一缕乌发:“若当真要讨,我便问夫人要了你去!”
可惜了一副好皮相!窗下阿七摇头暗叹,刚刚舔了窗纸更觉口渴,想想不如还是先去喝水,暂时略过这活春宫也倒罢了,于是便悄悄离开。
人还未离开西院,便琢磨若是现下徒步在这园中逛逛,倒也惬意。不料突然间惊觉得身后有异,未及多想,飞身便逃。
原来苏岑竟早已发现了他的行踪。
阿七一边拼命逃窜,一边暗悔之前太过大意轻敌。
开始时一追一躲,苏岑也不出手,只缠得阿七无法脱身。不多时阿七便些体力不支,一个不留神,生生被苏岑单手扯住一只脚踝,从墙头直扔下地来。
阿七重重跌在墙下,后背剧痛难忍,心中暗暗叫苦,不知是该立时装死,还是该另寻蹊径、与敌人周旋。
苏岑手上并无兵器,又见对方身量短小,倒像个孩子,便上前捏住阿七的喉咙,沉声道:“还敢装死?”
阿七果然应声而起,顺着对方的手势抬起尖尖的下颌,一双媚眼堆了笑,开口却是:“苏公子——”似是童音,清脆婉转。
苏岑一愣——本还以为是个探子,如此看来,都道南方达官贵人之中男风盛行,莫不是程家搬来时日不多,便也私养了娈童?
阿七见苏岑神色一滞,便不急着脱身,反倒就势歪在他怀里。
苏岑脸色立变,手上便要发力时,只闻得一阵异香,接着便是短暂的昏眩。待回过神来,月色中看得分明,阿七早已跨坐在墙头,正不知死活的冲自己扮着鬼脸。
苏岑不由得恼羞成怒,但料那孩子逃不出自己的手心,便指着他的鼻子叫道:“哪来的小贼,快给我下来,不然还有你好看!”
只见墙头上的少年微微一笑,立时从怀里掏出一样暗器朝自己掷来。他扬手接住,冷笑道:“还有什么把戏?”
“没了!”阿七说着,翻身跃出墙去。
苏岑这才觉得手中不对,抬手看时,两指间堪堪夹着的,竟是半块啃得不成样子的面饼,更是怒火中烧。这看的片刻功夫,抬脚再去追时,哪还见得小贼的踪影?




五 王女绫菲(1)

次日清晨。阮暮锦端坐在窗下,神思恍惚,任由丫鬟韵儿为她梳洗。
这韵儿倒是昔日宣王府中的旧人,因年纪尚小,在外院做粗使丫鬟。韵儿的姐姐拂香曾服侍过宣王的一位侧妃。两年前,北衍先皇次子宣王起事败落,入狱之后,府中一应女眷充入贱籍,发配北地充当军妓。家丁仆婢亦是几经贩卖。
宣王育有一子四女。当日苏琴费尽周折,只将次女绫菲救出,绫菲为宣王嫡女,便是如今的阮暮锦。当时顶替绫菲前往北地的,正是拂香。苏琴答应拂香,一定买下她唯一的妹妹,好生照看。
韵儿十三四的年纪,仍是一副孩童心性,并不知姐姐为救自己冒充王女去了北地,一别之后音讯全无。如今的韵儿跟了阮暮锦,倒是十分遂心。
一时间梳洗完毕,韵儿自镜中打量片刻,甜甜笑道:“说起岑公子,早前韵儿还在庙会上见过一面呢!岑公子一身月白素袍,和几位公子骑着马从城外进来,当真是俊俏,又不似那些京中虚浮纨绔。”
见暮锦似是微微抬眼,伸手拈过梳妆匣中一朵绢花,韵儿便赶紧接着细说道:“还是头两三年前的事了,有次咱府里采买节下要用的灯烛——”
不料暮锦已将绢花放下,皱眉道:“韵儿,如今在这个地方,那些以前的事,一星半点也不可再提。”
韵儿悄悄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不多时,前院的丫鬟来请。暮锦便跟着那丫鬟到了园中。程家的园子如同一般的南方庭院,就着地势、水道而建,上下参差错落。程夫人如今正坐在园中较高处的回廊上,被坡上的林木遮着,看不真切。
暮锦拾阶而上。回廊转弯处设了几案,早备好了茶点等她。
程夫人见她过来坐下,便欠身稍稍撩起廊边的柳枝,指着下面不远处的凉亭笑道:“再有一炷香功夫,老爷和阿岑就要到亭中议事。咱们在这里猫着,刚好看个清楚。”
暮锦定了定心神,缓缓道:“看姐姐的人品,便知岑公子定是人中龙凤,相看自是不必。只有一事,不敢欺瞒姐姐。”
苏琴蔼声道:“尽管说出来便是。”
“暮锦虽不懂政事,但如今朝中党派林立,盘根错节,市井之人都有所听闻。。。。。。”暮锦句句斟酌,终于道出:“。。。。。。姐姐难道不知那陈书禾陈大人,登科之前曾是宁王的门客?”
苏琴讶异道:“哦?这倒不曾听阿岑提起!”说着思量片刻,又道:“阿岑的为人你不必担心,他自小就听我的。何况我并未对任何人提及你的身世,包括老爷在内。如今你先静下心来,至于其他的,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暮锦听闻,便低头自腰间解下一块佩玉,沉吟道:“既如此说,暮锦愿在亭中抚琴一曲,烦请姐姐稍后将这玉交给岑公子,全凭公子定夺。若他肯收下。。。。。。”
苏琴接过玉来,叹道:“也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应了便是。”
说话功夫,远远的只见程墨方引着苏岑往亭中走去。暮锦起身自去准备,苏琴便携了丫鬟也往亭中来。
姐弟二人已是经年未见,见面后一番相叙自不必提。程墨方倒被冷在一边,陪坐片刻便推说前面生意还要照应,带了家丁离开。
这时苏琴对弟弟笑道:“我们干坐着无趣,姐姐叫一个人过来如何?”说着便低声吩咐身后的丫鬟,请暮锦过来。
苏岑微笑不语。看着丫鬟们在亭中设好古琴与香丸。不多时便见一个身着鹅黄衫子,面上蒙了薄绢的年轻女子,独自一人走进亭中,盈盈施礼,在琴案后坐下。




六 王女绫菲(2)

隔着薄绢看不真切,但女子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娴静,绝不像平常人家的女儿。弹的是一支寻常曲子,指法虽有些生疏,却颇有几分古韵。
苏岑猜出眼前便是先前姐姐信中所提的远方表姐,要说与自己为妻,心中不由得有些诧异——毕竟二人如此相见,于礼不合——却并不开口挑明。
一时曲毕,女子仍是不发一言,起身施礼后便自行退下。
苏琴看向弟弟,只见他正执了手中的细瓷茶碟慢慢把玩:“姐夫才搬来几日?这南边的风习,到沾染了不少。娈童家妓,竟都全了——”
“休得胡说!”苏琴低声喝住他,心下顿生几分不安,看不出他的意思。
见姐姐动怒,苏岑便收敛了几分:“姐姐有话直说便是。”
素琴叹一口气,掏出暮锦的羊脂佩玉,递到他手边:“想你心里也明白了。人也不小了,还镇日里吊儿郎当。姐姐不会看错,配你自是不差。你倒是怎么看?”
这苏岑幼年失怙,长姐如母,自不忍拂了她的面子,于是伸手接过,也不打量便放入腰间,微笑道:“姐姐做主就是。”
苏琴便道:“此事倒也不必操之过急。等你此番回京中后,启程北上之前,行了大礼便好。我自会帮你们打点妥当。”转而又狐疑道:“方才你说娈童?却是哪里看来?”
“哦,随口胡诌的。”苏岑笑道,“既然墨方斋刚刚开张,姐夫事务繁忙,我且自去城中转转。”说着便起身要走。
“等等,”苏琴叫住他,“这陵溪不比京中,切不可骑马招摇。去角门带上两个小厮,我好放心。”
这苏岑当真应了姐姐,没有骑马,带了两个小厮从角门出去——只是换了通身的宝蓝衫子,三月天里摇着折扇,拇指上硕大一颗白玉扳指,身后的小厮各自牵着一条细吻长腿、毛色乌亮的猎犬——与“不可招摇”仍是南辕北辙。这架势哪像是沙场上的武将,活脱脱一个只会寻花问柳,走鸡斗狗的浪荡子。
两个小厮,一个矮胖,一个白净,跟在苏岑身后招摇过市,自是欢喜不尽。那矮胖的谄媚道:“公子最好三不五时的过来住住,我们兄弟也好跟着您风光风光。”
苏岑收了折扇,哈哈一笑:“平日里跟着你们老爷不风光么?”
胖小厮便苦了脸:“我们老爷,以前在京中的时候,镇日里逛的不是书斋便是古玩铺子,偶尔去茶肆听一回戏,还不许我们在场子里大呼小叫。京中住了三年,都不知那些花楼大门冲哪儿开呢!”
白净小厮接口道:“可不怎的,按说我们老爷年纪也不大,偏偏这么老气横秋。听伺候过太爷的老人们说,老爷十几岁的时候就不好这些,人人都赞他少年老成。老成是老成了,可怜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哦。你们老爷不是只当‘琴棋书画’是人生的乐事么?”苏岑扬眉笑道。
“嗐,要我说,正经乐事,是‘声色犬马’才对!”白净小厮道。
“还有吃、喝、赌呢?”胖小厮顾不得被两条牵狗绳绊得踉跄,赶紧上前来补充。
“哈哈哈,说得好!”苏岑大笑,拿扇子分别敲敲他俩的头,“嫖赌吃喝、犬马声色——人生乐事啊!回去有赏!”说着又道:“附近可有什么新鲜好玩的?”
二人更是来了兴致:“公子从京中过来,还不知这陵溪的妙处吧?比那边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接着便七嘴八舌忙不迭的献宝,什么酒肆绣楼、歌船花坞,光一长串名字便听得让人头晕。苏岑被二人嚷嚷得头大,只得大声喝住他俩:“够了!一间一间去逛!”




七 锦瑟思华年(1)

而此时的京中,仍是春寒料峭。
正午白晃晃的日头,照得城中积雪初融,倒比隆冬里下雪时更冷上三分。
只有绣红阁的暖房里,才真正是春意满满,花团锦簇。十六名身着霞色薄纱的舞娘,轻点着赤裸的足尖,在暖阁中央洁白的皮毛地毯上旋转。上下飞舞的衣袖裙摆,携着阵阵香风,几欲碰触到看客的鼻尖——若搁在往常,早撩得一众男子心猿意马,更觉这暖房中令人烦热难耐。绣红阁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上等烟花场子,引得多少富家子弟一掷千金。此番在这绣红阁装饰最华美的暖阁,舞娘亦是精挑细选、个个窈窕秀丽,只不过眼下,却生生成了陪衬——
三名神采衣饰俱是不俗的男子,闲坐在暖阁四周的几案之后,或由各自身旁的美女把盏,或是自斟自饮。西首端坐着一名绛衣男子,与另两人不同,面前几上设着一壶淡茶。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少年,俊美中略带些稚气,却是衍帝的次子赵晅。他指着西首,转头对自己左侧的男子笑道:“三哥,都说你结交的人有趣,我可再不信了!”
被赵晅称作三哥的男子就着美女擎着的酒杯,一饮而尽,淡笑道:“陈兄不日便要离京,哪像我们这些闲人。”
这男子便是北衍宁王的独子,赵暄。暄晅二人虽形容有两分相似,但风姿气度全然不同。若要与那绛衣男子的清隽洒脱相较,赵暄神色中偏偏多出几分散漫。
彼时,天下四分五裂,纷争不断。居中的国度,国号为“衍”。因衍国都城设在偏北的京中,异邦多称其为“北衍”。衍国土地丰饶,易于农耕。而衍国之北,是极寒且干燥的祁国。
衍祁两国交界之处是一片广袤的戈壁——北地。如今两国纷争不断,便是为了那些散布在北地之中的零星草场。这些草场,祁人称之为水甸子,是戈壁之中罕见的、可放牧牛羊的水草丰沛之地。
如今的北衍皇室,子息单薄。除去衍帝的太子赵昳、次子赵晅,便是入狱的宣王及其子赵旸,此外还有先皇的第三子宁王、及宁王之子赵暄。若在皇族宗室之中依次排下来,赵昳年纪最长,赵旸次之,赵暄再次,赵晅居末。故而这赵晅此番私下出宫玩乐,为了掩饰身份,人前便称赵暄为“三哥”。
而那绛衣男子、赵晅口中的无趣之人,正是上任不久的津州府尹,陈书禾。
那陈书禾眉目疏朗,神采中天然一段清逸之气,现下虽身处这举目暖玉温香的暖阁,倒像在高山清涧之中,独自听琴品茗,旁边并无女子作陪,满室香花也未曾入了他的眼。
这时赵晅一抬手,身旁的女子赶忙打了个手势,乐声戛然而止,舞女们也停了舞步,悄无声息的退下。
赵晅不耐道:“都下去吧。”
于是一众乐师也排成一列,自那五彩斑斓的琉璃屏风后面鱼贯而出。
只见赵暄执了酒杯在手中,闲闲问道:“奏瑟者何人?”
陈书禾闻言,抬眼看去,只见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上前施礼:“回公子,正是奴家。”




八 锦瑟思华年(2)

赵暄目光看向手中的酒杯,微微笑道:“若是离了这里,到我府中教习乐女,你道如何?”
那妇人又施一礼:“若随公子离了这里,自是奴家的造化。”
见她举止不卑不亢,答得干脆,几名陪酒女子不由得偷偷冷眼看她,偎在赵暄身边的女子,更是嗤笑出声。
赵暄稍一侧头,立在身后的一名随从便在众女子的惊诧中,立刻引了那妇人出去。
这时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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