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刃之术中最为上乘的兵器——斩玉刀。
从未有人看见过这刀真实的形态,它在出现的瞬间就会被我的内力震碎,化为细不可见的微尘散落风中。
我拾起断为两截的发带,在月光中看着断开的切口如刀锋划过一样的平直。
为了将对方一击毙命的剑术,虽如舞蹈般的华丽,却仍旧掩饰不了为了杀人而存在的本性。
就算再不想承认,我都是闇属,是为了杀戮而活着的杀人者。
突然感到极度的疲倦,我回身躺倒在床上蜷起身体,夜羽身上漫了一层的细碎星光也向着我这边流泄过来。
“夜羽……也许该为你寻找新的主人了。”
“锵”的一声,透明的弦要崩裂般的大响。
“别担心,我只是说说而已,”知道它断不肯和我分开,我忙安抚着这通人性的精灵:“只是说笑而已,不用这般紧张。”
轻轻的掠过琴的板头,月光照在我的双手,温润的银纠缠在我的手指上。
“我要开始抛头露面了,这段时间请你先去那个地方修养一下吧,夜羽。”
说完这话,手指如兰般伸展交叠,连接的几个手印过后,有银色的光辉在指缝中滚滚流出,我分开双手,这虚光汇成的液体立刻在我胸前形成了一湾星闪的蓝色涟漪,浮动在半空中。慢慢的将双手间的涟漪从上至下的略过夜羽的琴匣,夜羽就突兀的消失在了这湾星光中。
秘藏之术。
这是老师都不会操控的秘技。但是她教导了我使用这个方式来收藏夜羽和其他的东西。
重伤之下,外力迫使这秘藏丢了夜羽出来,而在我身体尚未复原的时候,我是断不能打开这个咒术的,因这夜羽等于是收在了我的身体中,需要耗费我不少的体力。
在只有我能感觉到的地方,魔琴轻声的哼唱着熟悉的音乐,那是我儿时老师每晚都要唱着催我入梦的歌谣。
“荀,你的手真好看啊。”老师将她的手和我的手掌贴在一起:“手指又长又细,将来一定是个巧女子。”
朝廷就这样的夺了她,还断了我能探寻从前的可能。
“姥提到过的那个储存各种档案的地方……说不准能有我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呢,夜羽?”
魔琴夜羽在我的身体里轻轻的震动着琴弦。
天魔初现
我受伤了。
血,从指缝间缓慢的滴落,然后坠向下方十几丈高的黑色湖面上,微弱的晃动着水面的暗影斑驳。
蜷缩在建在水面上的石制牌楼顶部阴影里,我咬开双手手背夹着的小瓶蜡封,倒出里面的狼膏给手上的伤口止血。
这里是史部文鉴局的后花园,全国的各种档案都在位于一泓湖水中间的高阁之上。高阁有十几丈,像塔一样有六个角。在白天的时候,来调阅档案的大人们只能走到这湖水的岸边,然后把自己的官职、名讳和需要的文献写在白色的纸条上,放在从楼顶到岸边的密密麻麻的索线上,楼中的编史官和查料官会摇动收线的手柄查收纸条,再按着纸条上的需要把文献沿索道吊到岸边。水边建着长廊,里面备着文房四宝和专门抄录的人员,在得到了需要的文件复本后,这原先的文献便经由索道又回了高阁中,在确认无误时,先前写着字的小纸条就又滑下来到了查阅人的手中。到了傍晚,高阁中的官员乘着统一的小船回到岸边,交出当日调阅文献的人名单,接受搜身后便各自回府了。馆旁值满了粗壮高大的常青松柏,看这些树木的围度,该比这长安城的年纪都要老,定是从深山中移居过来至此。所以到当白天的阳光消失的时候,这里就成了被树影包围的一处暗夜之地。
大意了。
以为这没有一丝人气息的时机就不会有任何的危险,所以便没有过多考虑。当我攀着密集的线来到高阁的卷檐时,手刚刚搭在铜瓦上便听到了机璜交错的摩擦声。本来可以躲开的,在瓦片翻动的霎那,我看到每片瓦上都牵着一棵细微的铜丝,余光中这金黄的一线消失在楼角的铁铃上方——居然是古籍中记载的“见龙卸甲”!这高阁的千张瓦片就是一个巨大的消息埋伏!一块翻动,势必连带所有的铜瓦,到了那时,估计铜铃中的金针便会刺破包着磷火的腊封,须顷,这高阁六角便会发出荧荧绿光来,而整片屋脊挑起的铜瓦会如滚木雷石一般坠地,发出刺耳的声音惊动巡逻的兵士。虽然我可以很快的从这些普通的兵士包围下脱身,可此举必然会加强这里的戒备。心念至此,我立刻将快要翻开的瓦片强按了下去,电光火石的瞬间,夜羽在心中强烈的共振起来,继而手掌间忽的一凉。
瞪大了眼睛,我几乎不能相信——瓦片的间隔处,两弯西域的刀锋架在我的双手下面,它们虽然已经锈蚀斑驳,可利刃还是割破了我的手掌。血是隔了一会儿才喷涌而出的,在此之前,我飞速的将那机关控制的双刀推回到了它们原来的位置。
手指在铜瓦的下面摸到铸制时就在上面的字——“李靖”。
开国元勋之一,被人称为李卫公的,热衷于制造异物机械的大人。
收回双手,红色的液体立刻要顺着手肘滴下。落到下面就不好办了,到了明天,万一被人发现……
血流的很快,在我的手掌间已经有了一小拘,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堕天的血和他人的不同,有着莲花般的味道。
而这里据说是世界上的一切都有记载的地方。
不能给姥填麻烦。
皱了皱眉,轻轻的一摆倒挂在绳索上的身体,我飞身到湖面上敕建的牌坊上,这牌坊是新皇建立的,不会再有什么怪异的防御埋伏。我低下头,在黑暗中将手上的血液慢慢的舔净。
果然到处都是暗藏玄机,机关重重……
讨厌的地方,长安城。
乐馆里的人歇息的都很晚,乐师们白天看似闲散的很,却都在夜里加紧练习。我一直侯到她们收了乐器睡下,而整个乐馆万籁无声的时候才开始准备。
是另一个荀子现身的时候了——当我褪下了乐伎的白衣,站立在月光中的铜镜对面时,藏在闇影里的杀手便觉醒了。月的银色从我的赤裸的身体穿射而过,几乎要证明那样的我不能存在于光线中。这时,我的手边总会闪烁出同样银色的光辉来,并且嗅的到那刺鼻的血气。
镜中的女子,如妖媚般笑——这夜,该是我的天下。
换上黑色的夜行衣从寂静下来的乐馆房檩越过时,已经过了子时了。一路经由长安城统一规划的民居低矮房屋,我轻易的就找到了姥说过的储存资料的史部阁,不想因为已经过世多年的李卫公布下的消息埋伏而不能得手。
狼膏是用野狼的油脂和吐蕃的药粉做成的奇药,对于只伤及表面的创口有着极好的治疗效果。而且幸好因为年久,即使是精钢打造的刀刃也锈蚀钝了,没有伤到筋脉。
不消一刻,纵贯手掌绽开的伤口就合拢了,仔细看下也只剩一道微痕,这伤口在几个时辰后就会完全的复原。
收了药,我靠着坚冷的柱叹了口气。
罢了,只怪我把事情想的过于的简单。
刚才在接近高阁的时候,我透过半开的木楞窗子看到了里面的布局——单单一间屋子里就放满了上万册编纂整理好的资料,而这屋子上的小匾上写的是“地上、一百九十三”。如此推断这片湖水的下面还有很多间这样建制在地下层的房子。即使是全部开放给我查找,想要找到我需要的东西也要几十年时间吧……
我要找的是约16年前在远离繁华的荒山之中,那次灭尽我族人的山匪之乱的案件记录。老师赶到的时候虽晚了一步,可闇部每次的行动都会被朝廷记录在案。
我该是那一村寨的人中唯一的活口。但是,我却在一个死人的口中听闻了指向完全不同方向的另一个答案。
老师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实在找不出她会隐瞒我的理由,所以一直咽下了对自己身世的疑问。
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惨白的下弦月从一直拉扯着它的厚云中完全的浮出来,而东方已经由深黑变成了墨蓝色。
今天就到这里吧,看来是要另换一种方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正思虑着,惊觉空气有轻微的振颤,心中流水般的滑过一串杂音。
“怎么了,夜羽?”
不对!有人在靠近!
一个翻身,立刻从牌楼的顶端越下,随即足尖轻点,在水面纵了几次后隐身于湖边浓密的树冠中。强大的压迫感几乎是贴着我的背袭来的——来者也是个高手,人还未到便感觉到了如此凛冽的杀气。
指尖微曲,快速交叠,我在夜羽的乱流声中唱喝:“闇藏术!”
随声而动,黑色的光随着话语从手心流淌出来,像巨大的莲从我身边绽放了开,在开放到极致后便快速的收拢,将我湮没在了黑暗中。这密藏一旦打开,便会使我和外面的世界脱离,进入另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可以阻隔对方的视觉和些许的感知力,而我亦可在这个空间里观察到对方的举动。只是这咒术将耗费我大量的内力。
这城,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闇藏术是已经失传的密术,据老师所说,世上也只有她和我才会使用。这也是我在学会了这个能力后第一次在实战时用到,但是今晚不顺利的事件和那种压迫感催动我不能再大意出错了。
这一次,我只求不战。
事实证明我的警觉是对的——月亮完全的脱离开了云层,我回过头,看到了那让我永生惊艳的一幕。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那是一朵兰花,巨大的兰花,从微蓝的墨色夜空中飘近。粉色的美丽花瓣向四周延展,上面的珠光凝翠趁着月色闪烁如星。
我愕然的看着这朵花的接近,随后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女人。
花萼是宽大的裙带,鼓满了风吹散在身后,而袍袖和裙裾更如花瓣般对称着分开,花心便是这个妖娆的女子——粉色的外裳披在她如柳的身体上,颜色从浓到淡直至微黄,长发偏坠了个髻,其余的如锦缎般飞舞在空中,只是她的雪白颈子上的脸却隐藏在一张金色的面具下面,不过,这更令她如花蕊一般美艳。
她轻柔的越过树冠,如彩蝶一般缓缓停在了我刚刚隐身的牌楼上,顿了一下后,扭转腰身回眸四顾。霎时,明亮的月色下裙带乱舞,流光溢彩。在巡视后,便立刻轻身,如我刚才所做那样顺着索线滑到了高阁旁。只是她没有碰那些铜瓦,而是凑近身子仔细的看了看。
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的,手离开瓦片的时候,我用操控的风引来了尘土盖在曾经摸过的位置,并且仔细了没有血液滴落。但是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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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染
水!
我意识到刚才又犯了个失误——越过水面的时候,纵身时造成的涟漪还在动荡不止,月尚未出云时还好,此刻一片玉影被水面晃成了一块碎璧。果然,对方也发现了这一点,她低下头,似乎对水面的不平产生了怀疑。
有如天助,另一边的水面忽然迸起水花——一尾反射着月光的银色小鱼在水皮上翻了个身后复又沉入了湖底。那个女子也看到了,我立时感觉到她的杀气略减,知道她的面具后的表情如我一样都松了口气。
闇藏术是用最大的藏识来支持的密术,在没有完全静心的时候是支持不了很长时间的,此刻,我已经开始感觉到四周空间的压迫了,略一紧张,不禁气血翻涌,口中也有了那莲花的香气。好在对方没有过多的停留,在确认无事后便飞跃而去了。在她的气息消失的霎那,隐身我的黑光也因为支撑不住而碎裂了开来,然后便慢慢的消失了。
好险!
闭上眼,轻轻的吐出胸中的一口气后喘息不止。如果在迟个些许,那个女人便会发现我的藏身之所了。
虽然不知道技艺如何,对方的轻身术却明显的不在我之下。
我抬起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是龙首山的大明宫。
她会是谁呢……哼,不管了,以后会遇到的。
我转头回头,黑色湖面上直指天空的高阁铜铃寂静——果然,这座李卫公建造的塔中还藏有连接宫中的预警。
此次行动真是太大意了。不过,也算是稍微接近了我的目的罢。
起身返回乐馆,只纵了几丈,眼前便是一黑,一股香气立刻从喉咙溢出,暗红的液体透过手指缝滴落在胸前。
“没关系的,夜羽。”我轻声的安慰着心中已经乱作一团的魔琴,扶住了树干调整着气息:“我没事,请放心吧。”
被我安抚着,琴声方切切而止——这家伙,还是这么的疼惜我呢。
在路上寻了大户高处的房檐下歇息了几次,返回乐馆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了,待收拾好了装束,便听到了执事起来开启大门的声音。渐渐人声四起,新的一天便如往常般开始了。
撑开了窗子透风,我倒在床上,动都不想再动。
反正没人理我,让我睡下去吧。
到了午时,门被轻轻的推开了。我睁开眼,见姥提着一篮馒头走进来,放在了桌上。
“怎么是您,我一会儿会自己去取的,”我翻身坐起,整理好了衣服坐到了姥的身边来:“还要劳烦您跑一趟……”
“您几时回来的?”
手停在壶梁上,我怔住了,姥如何发现我不在的——以我的能力和小心,断不会被常人发觉行踪。
姥叹口气,将馒头推到我面前:“先吃饭罢,特意为您带来的,是肉糜的。”她见我呆立不动,摇了摇头:“赶巧,昨日喝了茶,后夜的时候醒过来就不睡了。想去琴室坐坐,经过姑娘的屋子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人和琴都不在,方才却又看见窗子支开了……”
原来如此,只是巧合而已。
姥一副落寞的神情,也不喝茶,只是呆坐着。
“对不起,您看我不见了,吃了一惊吧?”
她目光闪烁了一下,被我看在眼里——果然,她是怕我不辞而别了。我拿出一个馒头,捏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您放心,我是去晒晒月光了……”
“晒月光?”姥侧看着我:“……那是做什么?”
“……为了要早点修炼成精阿。”一本正经的说,然后姥和我都笑了。
“什么嘛……姑娘,您又说笑了。”
“姥……我不会离开的,您放心好了,这是在下答应的事情啊。”
眼前的女人又恢复了那风雅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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