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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醒了过来,一回头,狼生却见念兮脸色苍白地躺在一边,手捂着肚子,似乎不太舒服。
“念兮,你怎么了?”
“晕。”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也是软软的,全没了昨晚上那样的精神。
这小舟在万里江上乘风破浪自是十分颠簸,只是狼生没想到念兮原来还晕船。刚才他睡着的时候,念兮早就出船舱不知道吐了几次了。
这个时候,脑袋也是晕的,肚子里更是翻江倒海,难受的不行。
狼生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让念兮平躺下来,靠的也舒服一点。
“好些了吗?”
念兮晕的没什么力气,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不过这样躺下来的确是比刚才舒服多了,也没那么难受。
狼生怕他一动念兮就会不舒服,两条腿直直伸着,一动也不敢动。他从没有这样纹丝不动地坐着过,不知是过了多久,腿就像失去了知觉一般,一阵麻痹之感涌了上来,倒是念兮的脸色渐渐好了些许。
狼生看着她逐渐平静的脸色暗想:原来是只旱鸭子,一见了水就蔫了。
傍晚时分,渡船在下一个渡头停了下来。
念兮站起身来,脚步还是有些虚浮不稳,一手撑住了船舱的木板,才稳住了身子。狼生坐在地上,双腿麻了许久,一时竟很难站起。
“你怎么了?”念兮问道。
他只笑笑,缓了缓,也用力站了起来:“没事。”
秋日里天色黑的很快,一上岸就已经是渐浓的夜色了。念兮才下船,可身子还是晃晃悠悠,仿佛还在江上颠簸一般。
“还不舒服?”
念兮扶着狼生的肩膀笑道:“什么时候,你也会关心别人了?”
“站不稳了还逞强。”狼生瞪她。
“我可没逞强,只是……”话音未落,狼生已经将她整个儿背到了身上。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念兮伏在狼生的背上问道。
“这是江岸边,只怕要走一段路才会遇到客栈休息,你晕了就趴着歇会儿。”
念兮伏在他的背上,他身上的汗水和血腥味一直不停地刺着她的鼻腔,可是念兮却一点儿不以为意。狼生从小在狼群中扎堆长大,为了生计又一直东奔西跑,虽然身上有伤,可脚下的步子却是一点儿都不慢的。
天色已全黑了,可今晚没有星月,头顶上阵阵密布的乌云如同灌铅一般。
“呀,好像快要下雨了。”
狼生抬头看了看天,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一点灯火:“就在前面了,我再走快些,应该能在下雨前赶到。”
他脚步虽快,可是天上的雨却落得更快,噼里啪啦就如断线珠子一般掉了下来。
起先还是小雨,渐渐越来越大。
狼生背着念兮想要跑,可才跑了几步,阵阵急促的马蹄在耳边响起,起先是一两匹,到后来却是十几匹骏马。
马蹄扬起之处,泥泞四溅,他们横冲直撞,竟是一点儿也没瞧见眼前的这两个人。
其中有匹马抬起了马蹄,直接就踢到了狼生的身上,他闷哼一声,连带着念兮一起摔在了地上。
可那些人却视若无睹,仿佛踢中了这么一个寒酸小子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那个策马之人,也只是随手丢下了一锭碎银子,甚至都没看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大概还嫌他们挡着前面的去路。
雨打湿了两人的衣衫,那一下正踢中的狼生的伤口,他本就体力不支,如此一来更是经受不住。
马上那人带着青铜面具,看不清楚本来模样,但那面具在这潇潇雨夜却显得格外狰狞,令人心中一阵发颤。
念兮站起来,挡在那人马前:“你的马踢了人,怎么就这样走了?”
他们大概是要急着赶路,那戴面具的身旁有个士兵,挥手一鞭子就抽在了念兮身上:“大胆,将军的路也敢挡?”
这一鞭子抽得火辣辣的,念兮手臂上的衣衫顿时破了一截,映上了一道血红的鞭痕。
念兮捂着手臂,脾气也上来了,忍痛怒道:“我管你什么将军不将军。你踢了人,打了人,就想这么走了不成?”
那士兵还想再挥鞭子,青铜面具止住了他,在马背上俯□子问:“我刚才已经扔了银子了,这位姑娘,你还想怎样?”
她只是看不惯这人的嚣张气焰,咬了咬嘴唇说道:“你伤了我朋友,付点银子便算了吗?”
雨夜中,她直直盯着马上那人,眼神中竟是一点儿也不畏惧。
“哼……”他冷笑一声,对身边的士兵说道,“再多给点银子,咱们走!”
念兮不由气结,什么将军?竟如此不将人命当回事?
狼生倒在地上,根本就连一点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她过去扶着狼生,打开自己的荷包,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银哨吹了一下,小青顿时如一道青色的闪电一般飞出,跐溜一下就窜到了青铜面具的马下,对着马蹄狠咬一口。
小青剧毒无比,那马被它这么一咬,顿时麻了半边,一软便就地跪了下来。
青铜面具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原本想要赶路,竟被摔下了马来。
“将军,将军……”
一群人都去扶他。
念兮隔着层层雨帘,冷冷看他,叫你蛮不讲理飞扬跋扈,叫你随意踩贱别人性命。
这,算是小小的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10点第三更!
3
3、将到长平 。。。
“臭丫头,使的什么邪门招数!”那叫宋三的士兵跑到念兮身前,手上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朝她打下来。呼啦呼啦,雨声夹杂着这阵阵抽打,听在耳中更是令人心寒。
原本只是手臂处,而现在念兮背脊处的衣服也被抽破了,露出一片雪白。
鞭子抽在身上极疼,她咬着牙忍住不吭声,只是瞪着那青铜面具。
狼生撑起身子,将念兮整个儿抱在了身下,那鞭子一声声都抽在了他的身上。
“狼生!”念兮被他掩在身下,失声喊道。
他身上原本就有伤,哪里还经得住鞭子的抽打?可狼生护着念兮依旧咬紧了牙关不出声,每一鞭都打在他的皮肉之上,念兮被他抱着,只感觉到瓢泼的雨水下夹杂着他的血水正一点一点滴下来。
滴在她的眼前,滴在泥泞的地上,渐渐蔓延开去……
“停手。”那青铜面具终于发话,他的坐骑“闪电”腿上中了小青的毒,已经瘫软在地上,口中开始吐白沫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二人身前,推开狼生,捏着念兮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虽然戴着面具,但是面具之下的那双碧眼却是格外醒目,眼中的寒光即使隔着重重雨帘仍是直直落在了念兮的脸上,可她不避不让,一点儿也不畏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大概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倔强的女孩子,那双碧绿的眸子也微微柔和了些。粗粝的手指抹过她的唇角,替她拭去上面的血迹,念兮偏过头去,不接受他这一点小恩惠。
“我的马怎么了?”青铜面具问道。
念兮咬着下唇不回答。
他蹲着身子同她说话,目光落在了念兮身前的那只银哨上,呼哧一下便拽了下来。
“是这东西?”
“还给我!”念兮伸手要夺,反被青铜面具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刚才我听你吹哨,闪电的腿上也有被咬的痕迹,你养的毒物?”
驯养小青全赖这只银哨,念兮被他抓着一只手动弹不得,只能服软:“你把哨子还给我,我就给你的马解药。”
青铜面具放开了她的手,将银哨也丢到了她怀中,摊出一只手掌伸到念兮面前。
“还要放我们走。”念兮手里捏着解药,同他讨价还价。
“好,放你们走。”
闪电吃了念兮的解药,虽然无碍,但也不能再跑,就被士兵牵着在后面慢慢走。青铜面具骑上另一匹马,回头又望了念兮一眼。
一件黑色的袍子在雨中落下,盖在了念兮的身前:“你衣服都破了,先遮遮吧。今日是我们不对在先,但若下次你再乱放毒物,那可别怪手下无情了。”
这几十匹黑马在夜色中渐渐遁去,念兮和狼生这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又都是伤痕,两人互相扶起对方,慢慢向前方的灯火处走去。
客栈中,念兮将身上破了的衣服换下,用清水将伤口清洗了一下,好在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了些伤药,抹上去顿时火辣的痛楚减轻不少。
那件黑色袍子放在桌上,望过去,领口的地方上用金线绣着一头飞鹰,念兮心中仍有些气恼,将那袍子揉了揉扔在了一旁。
她刚要打算换上干净衣服,门突然之间被推开了。
狼生满身血痕地站在她的面前,两人都是一愣。
念兮身上只穿着贴身亵衣,中衣刚拉了一半,露着藕色玉臂在外。
狼生刚才担心她的伤势,想都没想就进来了,没想到却看见了这旖旎情景。好在,他虽是狼群中长大,但总算也不是个好色之徒,立刻便转过了身去,心里怦怦跳着。
念兮赶忙将衣服拉了起来,羞红着脸问道:“狼生,你怎么不在房里歇着,我一会儿换好衣服就去给你看看伤口。”
他刚才瞧见,在念兮的手臂上事几条触目惊心的血红鞭痕,不由担心:“你自己呢?疼吗?”
念兮穿好衣服将狼生拉了过来,替他诊了诊脉,似乎内伤更重了些,这些鞭子打过的伤痕刚才淋过雨,只怕会感染。
“狼生,我替你上药,你……你把上衣脱了吧。”毕竟还是个十六七岁,刚刚懵懂知晓世事的少女,若不是为了治伤救人,就这样看着一个男子脱光的上身,只怕羞也要羞死了。
她在狼生身上的伤口处一点一点轻轻抹着,指尖每每触及之处,狼生的心里不由泛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
到了背部的时候,突然觉得,那手指停了下来。
回过头,念兮的眼睛红红的,停在那里怔怔发呆。
“怎么了?”
念兮揉了揉眼睛:“你还问我疼不疼,刚才你为什么要护住我,自己去受那些鞭子?”
他笑道:“我皮粗肉厚,挨几鞭子没事。你若不是为我,也不会被那人鞭打。”
她顿了顿:“狼生,我们这算不算共过患难?”
“应该……算吧……”他素来独来独往,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跟他说出这四个字:共过患难。
“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狼生的心头没来由的一暖,天地之间,茫茫人海,“朋友”对他来说从来都是可望不可即,可今日这个苗家少女问他,我们算是朋友吗?
他竟发起怔来,愣着一动不动。
念兮站在他身后,替他将蓬乱的头发一点一点梳好,“狼生,你的衣服都破了,我们恐怕要到下个城镇才能买身干净衣服。”她瞥过放在桌角的那件黑袍递给他,“你就先穿这个吧。”
大雍朝安庆侯裴冲大将军的飞鹰战袍,就这样被一个野狼堆中出来的褴褛少年穿了整整三天。
虽然脸上的伤痕掩不去,但是换上了干净衣服,梳洗整洁的狼生看上去简直就同念兮起初见到的那个少年大相径庭。
他面容清秀,一双剑眉叛逆地向上扬起,薄唇微微上扬,九月天里,外面的桂花香气隐隐飘来,他坐在屋中淡淡笑道:“念兮,你瞧什么?”
若不是那双桀骜的眼眸一日当初,只怕念兮就要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狼生。
“没……没什么……”念兮手里提着几包药材低着头走进来,按照惯例,她先给狼生搭了搭脉,吃了几天药,他身上的内伤已经没有前些天那般严重了。
“恩,好些了,再吃几天药应该就能痊愈了。我先给你煎药去。”念兮慌不择路,抓起药就朝客栈的厨房走去。
狼生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她是怎么了?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见他就跟见鬼似的?
厨房里,念兮一边扇着火煎药,一边托着脑袋有些心不在焉。
哪个少女不怀春,苗疆的女子素来热情奔放,十四岁的时候,外公便笑着说:“我家念兮是个美人胚子,只不知道哪家少年郎能摘了这朵金花。”
她知道努雄大哥,布耶大哥都是对她极好的,但是她只将他们当成哥哥,同他们爬天珠山,游玉江水。
外公问她:“念兮,努雄和布耶你中意谁?”
小念兮歪着脑袋问外公:“我喜欢同他们一起玩,可是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中意。”
外公呵呵笑道:“丫头,你若是中意一个人,见到他就会脸红发烫,心跳也快起来。见了他只觉得满心欢喜,若是不见他,脑子里便全是他的影子,时时念他想他。”
那时候在苗疆,她从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为什么刚才见了狼生,她就像外公说的那样,脸红发烫,心跳加速了?现在才刚离开一会儿,又为什么,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呢?
难道,这样就叫中意?
路上行了有十多天,这些日子他们渡江行路。白天赶路,晚上休息,不知不觉,已经离长平越来越近了。
越是靠近都城,便越是能感受到繁华之意。这里的城镇十分热闹,有着好多念兮没有见过的东西。
她原本出门的时候穿的是一身苗家衣裳,既到了大雍境内,那入乡随俗,自然是要穿上大雍的服饰的。
粉色的裙裾,头发随意挽起,上面用一根蝴蝶簪子插着,她原本就生得如同三月盛放的鲜花,即使只是简单的装扮,但看上去已是一个翩翩佳人了。
若是不知道他们身份的,见到念兮同狼生走在一处,定会赞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璧人。
明日便要进长平城了,狼生知道念兮的心情此时十分复杂。在他对面的那间房,灯火一直亮着,很久都没有熄。
“念兮。”他敲门轻轻喊着她的名字,可却没有人搭理。
“念兮……”他又喊了一遍,却仍是没有动静。
狼生推开房门进去,窗户开着,念兮却不在房中。
探出窗子望去,只见念兮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看着天上的圆月正一个人愣愣出神。
狼生随即也爬了上去,坐在念兮身边:“怎么了?”
她仿佛是有心事一般,指着天上的圆月说:“你瞧,那月亮多圆。我听外公说,每个月十五的时候,月亮都会圆。还有老羌王也说过,月圆象征着团圆,一家人都在一起。”
她的话也触动了狼生,他低哼一声:“我也听人说过,只是像我这样的人,从来不知道团圆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从来月圆少,月缺多,人生之中不如意的事十常八九,习惯了,也就少了很多念想。”
“狼生……”她回转过头,脸上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
他赶忙坐起,伸起袖子就替念兮去擦:“怎么好端端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