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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坏了才好呢!
孟之豫心中这般想,嘴上却不敢说,老老实实站在了门外,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小声咕哝道:“又没人看见,谁知道嘛……”
华雪颜懒得搭理他,进房后顺手把门一掩,之后去柜架上的药匣子里翻找起来,各种装着药粉药丸的瓷瓶罐碰撞得叮叮铛铛。
“小姐?小姐您回房了么?”
孟之豫站在房外用脚捻着石砖缝隙里的青苔,忽然听见铃铛的声音,一下有些慌了,想都没想就钻进了女子香闺,赶紧反手把门闩插上。
华雪颜拿着药酒正要出门,乍见他闯了进来,颇为警惕地喝道:“你想干什么!”
“嘘嘘嘘!”
孟之豫竖起食指示意华雪颜小声点,然后拱手讨饶道:“别让你家丫鬟知道我在这里。本来就残了一只手,若是被这泼辣小丫头晓得,肯定又免不了再遭顿打!我又不是铜皮铁骨,哪儿能日日被你俩这般折磨……雪颜你就发发慈悲让我躲躲,我保证就躲一会儿,好不好?好不好?”
华雪颜抿唇不语似在犹豫,片刻后她抬手一指凳子:“老实坐着。”
孟之豫大喜,急忙规规矩矩坐了下来,抬起手放在桌上,拇指缓缓捏着还有些疼痛的腕骨,期间不忘飞给华雪颜一个憋屈的怨妇小眼神。
“给。”
华雪颜淡淡瞥他一眼,把药酒往桌子上一搁,转身就落座在妆台前,对镜梳起发髻来。
孟之豫不敢造次,伤手又使不上力,于是拿过瓷瓶用嘴咬住上头的布塞,偏头一扯把瓶塞拔了出来,一股冲鼻子的苦药烈酒味道登时腾冲而上,熏得他泪珠子都落下来了。
“咳咳……”孟之豫咳嗽两声,放下药瓶拿袖子去擦眼角的眼泪,鼻腔里还是难受得紧,他又吸了吸鼻子。
华雪颜听见动静转过脸来,入目的便是他这副“掩面而泣”的模样。
这些日子她心中不痛快,所以今天也没拿好脸色给孟之豫看,只是见到他这般委屈落泪的样子,华雪颜忽然哭笑不得。
她别了根簪子固定住发髻,走过去在孟之豫面前坐下,倒了些许药酒在自己掌心,给他涂在了红肿的手腕上,又徐徐揉捏起来。
柔软素手凉凉的,而药酒渗入肌肤却又热辣猛烈,好像要把手都灼烧灰烬。孟之豫放下袖子抬起朦胧花眼,见到雪颜就坐在自己身旁,专注帮他搓揉着手腕。
“都说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我也以为男子是不会哭的。”华雪颜唇角微扬,缓缓道:“今天孟公子倒让我大开眼界了。”
“谁哭了!”孟之豫大窘,把手放下来气急败坏解释道:“我是眼睛被熏得受不了,这药酒用什么泡的,味道这么冲……是人都受不了。”
“虎骨、蜈蚣、蝎子、五步蛇。”华雪颜就像说家常话那般轻松道来:“越毒的东西入药最好。”
孟之豫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好比河豚,毒性虽大味道却鲜。”
华雪颜闻言浅浅一笑,又埋首下去继续搓揉,手里力道自觉减了几分。
霸道的药酒味道之中搀了一丝芳洁幽香,孟之豫视线落在华雪颜的唇上,沿着光洁玉颈向下,还什么都没看到,身体的一部分突然就不听话翘了起来。他背脊登时挺得笔直,喉咙吞咽两下,耳根子也唰一下就红了。
察觉到孟之豫的手掌倏然收紧,华雪颜略微狐疑:“你怎么了?”
孟之豫不敢看她,匆匆忙忙侧过脸去,吞吞吐吐:“没、没什么……有点疼罢了。”
该死的!他怎么在这时候起了反应!
“忍忍吧。”华雪颜浑然不觉,甚至还朝着他手腕上轻轻吹了两口气,“疼便是药酒起了作用。”
美人呵气如兰,孟之豫更加难受了,小腹犹如火烧油煎一般。他动也不敢动,僵着身子坐得端端正正,暗地里不断祈盼着小兄弟快些偃旗息鼓,就差要默背心经了。
笃笃笃——
铃铛在外敲门:“小姐您在不在房里呀?玫瑰糕做好了。”
华雪颜正要出声搭腔,不料周妈妈竟然也跟来了,喊道:“小姐,那个牡丹绣样你瞧见了没?是不是在针线篓子里?”
孟之豫一听来了两个人,想起这一家女人的厉害,吓得差点跳起来夺窗而逃。华雪颜急忙拉住人,竖指在唇上叫他噤声,使了个眼色叫他躲一躲。
孟之豫心领神会,一侧身就溜到了屏风之后,华雪颜则前去开门。
“周妈妈稍等,我这就来。”
孟之豫站定,拍拍胸口定定心神,正打算深吸几口气压□内燥热。谁知一见眼前景象,仅存的自制力即刻荡然无存。
粉帐香枕,银笼苏合。女儿家的绣床布置得柔美旖旎,床头放置着熏香的炉子竹笼,似绣球大小,未燃尽的苏合香味道从里面飘出点点,乱人心神。
而且,还有件未做完的贴身小衣放在醒目之处,巴掌大小六角红绫,绣有一对鸳鸯,好不香艳。
孟之豫几乎是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倒到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孟发春了。。。
10
10、第十章 十里蝶筝 。。。
华雪颜从针线篓子里拣出牡丹花的绣样,拿着去开了门。
“周妈妈找的可是这个?”
房门只开了半扇,她刚好站在当口,巧妙地隔绝了外面两人的视线。
周妈妈接过瞧了瞧,胖脸露出欣喜的笑容,道:“就是这个!”
“玫瑰糕好了,小姐我去给您搁在屋里。”
铃铛端着一盘子香糕,绯色淡淡,甜糯的气味扑鼻而来。华雪颜伸手接过,道:“我自己拿。方才晒得有些头晕,我想睡一会儿。铃铛你和周妈妈也下去歇息吧,不用管我这里了。”
想法子支走了二人,华雪颜关好房门,顺手把玫瑰糕放在桌上,淡淡喊了一声:“她们走了,出来罢。”
无人应声。微风从窗棱灌进屋内,只勾起一缕玫瑰甜香。
“孟公子,请出来。”
华雪颜蹙眉又喊了两声,孟之豫还是没反应。于是她只好绕到了屏风之后,亲自去看看怎么回事。
绣床上方的幔帐已经被放了下来,华雪颜估摸着孟之豫是爬上了床,心头浮起一股恼怒。她猛一下掀开帐子,正要呵斥这好色之徒两句,不料见状却僵在了那里,嘴唇翕翕没说出话来。
孟之豫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床被子,把头抵在被角上垂头丧气的,眼角哀垂,愣愣盯着手里的大红鸳鸯肚兜。
好像荒野中迷了路的无助小马驹。
“你……”华雪颜回过神来赶紧一把抓过肚兜,怒道:“谁许你随便碰我东西!”
孟之豫有些心不在焉,被骂了也没急着解释讨好,而是抬眼询问,表情有些哀戚:“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华雪颜一怔:“嫁人?”
“不嫁人你绣这个作甚?喏,这里还有块红盖头。”孟之豫从枕头旁边取出一块绣着并蒂莲的红巾,神情愈发落寞,“鸳鸯双鱼什么的,都是成婚用的……你是不是要成亲了?你要嫁给谁?那人是不是也在京城,所以你们家才搬来这里……”
孟之豫越想越郁结,他早该想到的,以华雪颜的品貌怎会无人提亲?而且多数官家儿女都是自幼订了亲的,雪颜今年也有十八岁了,按理说早该嫁为人妇。就算此时未出阁,那也肯定在筹备婚事当中。只怪他以前没想到这一层,成天浑浑噩噩只想着追美人,却未料这美人是别家的美人。
难怪她对自己总是冷冰冰的样子……
孟之豫胸中一口闷气难出,垂着脑袋抱紧被子,一副小孩儿闹脾气的样子,嘟嘴道:“我不要你和别人成亲。”
“我不嫁人。”
华雪颜拿过盖头叠好,转身去放进墙边的红木箱子之中,压在一堆衣物之下,最后封箱落锁。
“真的?!”
孟之豫跌落谷底的一颗心顿时腾飞上天,丢开被子就跳下床来,兴冲冲拉住华雪颜的手,连连发问:“那你是在提前准备嫁妆?你定亲了么?有没有人上门向你提亲?”
华雪颜拂开他的手掌,不冷不热地说道:“这是帮别人绣的。有没有人提亲都无所谓,我不嫁人。”说完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辈子也不嫁。”
孟之豫在兴头上又被泼了一盆冷水,愣愣问道:“为什么?”
华雪颜瞥他一眼:“不想嫁。”
“为什么不想?”
“什么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
“……”
被纠缠了半晌华雪颜心生不耐,无意再与孟之豫多言。她侧着身子扬手一指门口,赶道:“你该走了。”
“我不走。”孟之豫缠人劲儿一上来就扯着她袖角不松手了,“除非你答应跟我出去,不然我今晚就住这儿了。”他摸着鼻子,唇角的得意笑容明亮极了,又道:“我第一次见你被你打中了头,第二次见你被你推下了水,第三次见你被你拧伤了手。这几回的帐加起来……呵呵,雪颜你说要怎么赔我才好?”
华雪颜遇强则强,对于纪玄微这种硬朗的人尚且能够以硬碰硬,可碰上孟之豫这种打了左脸还送上右脸的厚颜之辈,反倒手足无措了。
她皱皱眉心,不悦道:“赔多少?你说。”
“不是赔多少的问题,而是赔什么的问题。”孟之豫弯腰凑到她眼皮底下,笑脸盈盈,“今儿个三月三,陪我过节,我们去踏青。”
……
华宅外墙底下站着两个人,一个牛高马大跟头熊似的,一个摇着把扇子故作风雅,月牙般的眼睛精光闪闪,浑身上下透着股狡猾劲儿。
王成尔急得抓头:“之豫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是被人家当贼抓了吧?”
左虓摇头晃脑道:“本来就是贼,淫贼!被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挨顿板子扔出来。”
王成尔一听伸长脖子想往里望:“千万别出事儿。孟家就他一个独苗,他要有个好歹你我都别想好过!”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没准儿之豫就乐意被人家收拾。”左虓表面上不以为然地努努嘴,可心里说不担心也是假的,于是把扇子一收,道:“得,我们去正门儿看看。”
两人刚绕出巷子走到华宅大门,听闻那门“咯吱”一下开了,抬头就看见孟之豫一脸傻笑地先走了出来。
王成尔大喜:“你可出来了!你的美人儿呢?”
“瞧你这大嗓门,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左虓拿扇子敲他肩头一下,眼睛越过孟之豫朝后方看去,“喏,不就在那儿。”
只见孟之豫身后跟着个戴了幂篱的碧衫女子,遮面的白纱尚未放下,一张素颜白净若雪,眼眸含波菱唇点朱,当真十分出众。
王成尔赞叹:“还真是挺漂亮啊!”
“去去去,”孟之豫不高兴了,狠狠剜这大老粗一眼,“别拿你的牛眼瞪着人家,小心吓坏了雪颜。”
王成尔气得吹胡子瞪眼,举起拳头就想揍人:“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账家伙,刚才翻墙是谁帮你的!”
左虓抱着胸不插话,用审视的目光把华雪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但见对方并不惧于自己的注视,落落大方一派淡然处之,心中暗暗惊讶。
寻常女子哪儿来这样的气度?华家小门小户的,竟然养得出这般女儿?
他还没说什么,华雪颜率先开口了,微微屈膝福身:“见过左世子。”
嗯?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有意思。
左虓这般想着,走上前到她面前拱手一礼:“华小姐幸会。原来之豫已经向小姐说过我们了。”
孟之豫听言回头道:“没有啊,我没说过。”他诧异地看着雪颜,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世子?以前见过?”
“没见过。”华雪颜微微一笑,视线落在左虓腰间悬挂的玉佩之上,娓娓道来:“听闻定远侯膝下的公子刚满周岁便得陛下恩赏,封为世子并赐玉佩。世子名讳虓,是故佩环上刻虎头纹。这位公子的玉佩上同样刻有虎头,不多不少刚好九只。九虎之意乃为虓。定是左世子无疑了。”
左虓低头拈起玉佩,翻转过来,只见背面确实刻有“虓”字。他敛起刚才的些许轻视,朝华雪颜躬身作揖:“小姐聪慧,在下佩服。”
王成尔也来了兴致,走到她跟前,问:“那你猜猜我是谁?”
“小女子得罪了。”华雪颜微笑点头,抬脚围着王成尔绕了一圈,还请他伸出双手来看了看,这才开口:“公子自幼习武,两手虎口及指根都有茧,但右手的茧更厚,应是惯常使枪的。算一算上京年岁与公子相当,而且又以长枪作兵器的青年才俊……阁下应当是渝州王家的后人,可对?”
“嘿神了!”王成尔咂舌,“我家祖籍就是渝州!我叫王成尔,自幼练的正是家传红缨枪。你也练枪么?不然如何单凭一双手就晓得我拿什么兵器?”
“呵……”华雪颜见他的表情忍不住掩嘴笑了,“我一介弱质女流哪儿会舞刀弄枪的,只不过是长在边关,经常看那些将士们习武,耳濡目染罢了。”
王成尔憨憨的:“对对,之豫说你家是从边关来的,我差点忘了。”
“行了行了,老问东问西还有完没完了?”孟之豫见那二人缠着华雪颜说话有些不高兴,把脸一沉挥手撵人:“人已经见了,你俩该干嘛干嘛去,别杵在这儿,我还有事。”
“你这小子想翻脸不认人?”左虓可没这么好打发,他搭上孟之豫的肩膀,笑得奸诈:“要去哪儿就一起去,否则我一时兴起,难保不去做点什么煞风景的事呐……”
京郊,河边。
绿柳依依,香草萋萋。春日正浓,清水之畔画满锦翠,其间鹅黄点缀,蝶蜂莺燕交织,一袭姹紫嫣红。
孟之豫原打算和雪颜二人辟地独处,不料被不知趣的左虓和王成尔搅了局,于是只好先去了朝天湖。此等节气游人颇多,岸堤之上熙熙攘攘,湖中画楫轻舫,旁舞如织。几人皆是不喜太过繁闹的地方,于是左虓提议再策马往前走一段,在靠近梁河的一块草地停了下来。
这里人烟稀少,华雪颜下了车辇径自走到河边,低头盯着水里面的倒影,久久出神。
孟之豫下马之后又去车厢里往下搬东西,同时还吆喝着叫左虓他们来帮忙。
左虓接过他递来的酒水食盒,道:“之豫你深藏不露啊,怎么让别人姑娘家跟你走的?”
孟之豫抿笑道:“也没什么,我说出来踏青,她就答应了。”
左虓撇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也敢单枪匹马出来赴约,这华小姐不一般。”
孟之豫得瑟昂起下巴:“我喜欢的女子当然不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