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影金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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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影金戈-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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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肖延捂嘴咳嗽两声,摆了摆手,徐徐道来:“不是朝堂之事,只是昨儿个京里出了件案子,卑职前来知会大人一声。”

“昨日月扬楼失火,老板岳晋阳葬身火海。”他说着忽然回头问孟之豫,“之豫,你可知道?”

孟世德正要喝茶,听言突然手腕一抖,打翻了茶盏在桌上,滚烫茶水流了一桌。他一脸惊愕:“你、你说什么?”

肖延低着头,重复道:“岳晋阳被烧死了。当时之豫也在。”

孟之豫听他说的是此事,眉头一皱,遂也大方承认:“我昨日确实去了月扬楼,不过还没见到岳老板的面,那里就走水了。可他身怀武艺,就算腿脚不便,也不至于逃不出来啊……怎就死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岳晋阳以前是江湖中人,拳脚功夫自然不差,按理说碰上失火这等小事,应该能全身而退才对。所以前一日他根本没有想过岳晋阳会出事,见势不妙便带着华雪颜早早离开了。

肖延捋着下颔几根胡须,意味深长看向孟世德,重复道:“是啊,怎就死了?”

孟世德眉心紧锁,双目微垂似在深思,随即问道:“失火的原因可查清了?是否意外?”

“这个……”肖延嗓音有些嘶哑,喝了口茶才慢慢开口:“应天府的人正要去查,兵部却先来了人,说有西越的细作混入上京,潜藏在月扬楼内,于是把楼里全部的人都带回兵部审问。且来人说怀疑是细作纵火,所以要求应天府把案子交给他们办,就连岳老板的尸首也被他们抬走了。”

孟世德闻言愈觉不妥,道:“既是大案,又发生在皇城之内,应当交由刑部勘查才是,此事该你提刑司负责。兵部的人为何插手?”

肖延缩着脖子靠在椅背上,孱弱无力地笑了笑,无奈道:“如今兵部受圣上器重,来的人又属纪大将军麾下,谁敢不卖面子?”他低头用白绢揩着嘴角,低低道:“只是可惜了,没能见到岳老板最后一面。”

孟世德呼吸有些凝重,老眸沉然好似死水一潭,平静的表面下是暗潮汹涌。

明明快要入夏了,孟之豫却觉得花厅之内寒气阵阵,令人毛骨悚然。他站起来朝着肖延拱拱手,眼角都没抬起来看孟世德一下,径自告辞。

“肖大人慢坐,失陪了。”

他走了以后,孟世德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道:“多少年了,这逆子还跟老夫怄气。三天两头不落家,回来也甚少说话,且花天酒地不思上进,结交的都是纨绔败家之流……唉……”

肖延自是清楚孟家父子的恩怨,不过别人的家事他可没闲心插手,于是罔顾孟世德方才之言,说话直奔重中之重:“孟大人,卑职今日除了来告知岳晋阳的死讯,还有一事不得不给您提个醒。当年严家的后人,可全部……了?”

肖延手刀一比,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自是无虞。”孟世德把手一扬,面色不悦:“陈年旧事提它作甚,难道出了什么纰漏?”

肖延阴沉的样子有些像豺狼,他道:“多个心眼总是好的。边境打了胜仗,圣上龙心大悦大赦天下,当年流放边关的罪臣家眷也迁回上京。在这节骨眼儿上,岳晋阳却不明不白死了,我去过月扬楼探询,听抬尸的人说……”

“岳晋阳的眼珠子不见了。”

……

暮春时节的小雨延绵了好几日,华雪颜闭门不出,孟之豫也很识趣没来打扰。不过日日差人送东西上门,多是些补品珠花之流,外加一封书信。

华雪颜每每收了东西都撂在一边,只是把信拆了来看。薛涛笺上多半写的是情诗,要么就是孟之豫的相思之语。他别的不行,字写得倒是好看,既非随心所欲的狂草,亦非规矩温和的小楷,而是端正平稳的行书,略带一些放纵流动的洒脱。既不狂放,也不规矩,像极了孟之豫其人。

而另一个人,教她练字之时腕力极大,浓墨竟能渗透下去四五层,染得底层宣纸也墨迹斑斑。而且那字,笔锋桀骜飞扬,处处透着一股威逼压迫。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华雪颜看见这两句,微微一笑。伸手把薛涛笺展平,夹进了一本书当中,好生保存起来。

铃铛端了盅桂圆炖鸡进来,见状笑问:“孟浪公子今儿又说什么肉麻话了?小姐您念给我听听呗。”

华雪颜没好气瞪她一眼,扬手装作要打:“小丫头胡言乱语,多嘴的雀儿!”

她转身把书放进书架之内,一回头只见素缎裹腰墨发遮背,铃铛看着她背影啧啧赞道:“小姐身段儿真好!难怪孟浪公子魂儿都没了……我娘老说我没腰身,就是截直木头!”

华雪颜头也不回地笑着说:“你年纪还小,等及笄了自然就抽条了。”

铃铛摸摸自己圆不溜秋的腰腹,托腮发愁道:“可根骨儿在这,再怎么抽也细不到哪儿去……小姐啊,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腰细点?”

华雪颜摸着书的素手一顿,整个人僵了片刻。

随后她依然笑了:“我可没法子,不过你少吃些甜糕应当能起些作用。”她放好书后拍拍手,拂去袖上的灰尘,抬眉往外一望。

“雨停了,跟我出去走走吧。”

铃铛前去给周妈妈知会一声,华雪颜走出香闺,站在小小天井之中,出神望着墙角的青苔发愣。

“新来的?”

那日也是下雨,好大的雨,戍边将士便没有训练,华雪颜也没有训练。她还记得,纪玄微带着她去了军营里一处奇怪的地方。那里充斥着军人的汗味与低廉的脂粉气,艳俗的红色帐子,还有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人。

军|妓营帐。

纪玄微伸手一搡,把她推给为首的女人,威严依旧:“把你会的教她。”

那女人似有惊讶,涂着红丹蔻的手指勾起华雪颜下巴,打量后甩给纪玄微一个媚眼儿:“要我教她?将军,琴棋书画我们可不会,我们会的只有伺候男人,您确定要我教?呵呵呵……”

周围妓|女也哄堂大笑。

纪玄微眸色冷然,道:“找你便是教男欢女爱之道。我不要投怀送抱的掉价货色,我要的是男人见了就想争夺占有的尤物。做好此事,本将军重重有赏。”

他径直把华雪颜甩在这里,走得时候又扔下一句:“给你三个月,届时我亲自来验。”

纪玄微一走,那女人就先围着她绕了一圈,手掌忽然搭在了她臀上。

华雪颜忙不迭一躲,怒道:“干什么!”

“哎呦喂,摸都不让摸,看来还是个雏儿呢!”女人神态放荡,讥诮道:“以前在楼里总是当别人女儿,没想到今天我也收女儿了。来,叫声妈妈听听。”

华雪颜一脸嫌恶,皱眉道:“你叫什么名字?”

“海棠。”这女子身子一倾,软软靠在她身上,妖媚说道:“不叫妈妈就叫姐姐,奴家今年双十。瞧妹妹模样,及笄没?”

华雪颜咬唇点头:“十六了。”

海棠笑了,有些凄凉:“我也是小时候吃不好,个头小人又瘦,八岁了还没别家六岁的女孩儿高。后来楼里的老鸨子买我回去,穿好的吃好的,养到十三,就出来接客了……”

她这一说,屋里其他女子也不笑了,纷纷安静下来,好几个偷偷抹着眼角。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陈年烂芝麻旧谷子。反正现在这里吃香喝辣还有男人睡,又不用看老鸨子脸色,要多自在有多自在!”海棠咯咯笑着,说的都是窑子里的家常,“前两日那姓李的小兵还跟我说,赢了仗就娶我回家当媳妇儿,让我给他生儿子。去!老娘怎么可能答应?他个一穷二白的汉子,老家就剩两亩烂地,鬼才愿意跟了他……”

其他女子打趣她:“海棠姐,我瞧每次他来你都欢喜得很。我们姐妹几个都猜他定是田耕得好,要不你咋只收他一半的银子?你呀还是跟他回老家种地吧,人家种地可拿手着哩!哈哈哈……”

海棠掳袖子就过去:“小娼|妇!看老娘不撕了你的嘴!”

华雪颜站在门边,看她们打打闹闹一阵,耳畔是落地的雨水声,噼噼啪啪打得她心田千疮百孔。

她们的现在,大概就是她的将来罢……

过一会儿闹够了,海棠也累了,喘着粗气走过来,衣领子歪着露出大半个肩头也没管,只是用手掐了掐华雪颜的腰。

“不错,男人就喜欢腰细的。只是你腰腹上须得有些力气,不然受不了男人折腾。”海棠抬眸,目光竟然也又几分惋惜,“妹子,进了这里就别想其他的了。既然将军发了话,你我肯定是要照办的。过来,我先教你些简单的。”

……

“小姐我们走吧。”

铃铛过来唤华雪颜,华雪颜匆匆收拾心情,带着她出了家门。

“咦?小姐,有个姑娘在咱家门口。”

刚刚下了门前石阶,铃铛惊讶发现墙边静静站了个容貌清丽的灰衣女子,双眼无神盯着地面,痴痴愣愣的。

华雪颜回眸一看,心头“咯噔”一下。

“铃铛我手绢落房里了,你去给我取来。”
 

第二二章 君非良人 。。。 
 
 
“你在这里做甚么!”

华雪颜不由分说拽住叶子,即刻就把她拖进旁边一条僻静巷子。

叶子一听她的声音,面露惊喜:“阿姐……”

两人很快从华宅大门消失。

华雪颜紧紧钳着叶子手腕,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叶子看不见,却能听到华雪颜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周身仿佛萦绕了一股极度不悦的气息。

叶子有些心虚:“阿姐我想你了。”

华雪颜正要发火,一听她这般软糯糯的讨好,怒气顿时消散不少。她微微一叹,爱怜地抚了抚叶子的脸颊,尽量把声音放得温柔。

“我一有空就会去看你的。”华雪颜耐心劝慰,“上京这里乱哄哄的,你走动不方便,出来也没人跟着。万一丢了怎么办?我上哪儿找你去?你成心要急死我是不是……”

叶子抿嘴一笑,拿出黏人劲儿,哀求道:“那阿姐陪我住好不好?我跟你在一起就不会乱跑了,我一定乖乖听话,我发誓。”

“呵……”华雪颜浅浅一笑,一副没辙的口气,“你啊你,这么大了还是要黏着我,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办呐。”

叶子伏在她的肩头,闻言睫毛颤抖一下,嘴角撇了撇:“我……我不嫁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华雪颜轻轻抚着她的背,悠悠道:“女人最好的归宿便是嫁个会疼媳妇的男人,柴米油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叶子,其实你的嫁妆我一早就备好了,待寻到合适的人家,阿姐送你风风光光出嫁,好不好?”

“可是,”叶子鼻头一酸,咬着唇说:“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要?眼睛看不见,而且还……”

“别想别想,千万别想那些事。”

华雪颜赶紧出言制止她说下去,极力安抚宽慰:“我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性情温顺长得也美,这般贤惠的娘子哪个男人不喜欢?我们慢慢挑,挑个最好的做你夫君。”

“嗯。”叶子含泪点点头,说话带着鼻音,欲哭似哭的样子。她问:“那阿姐你呢?你和将军多久成亲?你比我大,理应比我先出嫁。”

华雪颜听言,唇角冷冷勾起,眸儿中闪现锋利。她道:“我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天壤之别,我跟他不可能。”

说完她见叶子面露忧虑,知晓自己刚才的话冷了些,又补充道:“总之君非良人,我从未想过要嫁给将军,这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是给你找个好人家,这样我才能放心……去做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阿姐你想离开我去做什么!”

叶子忽然扯住她的衣裳,黯淡的眼眸溢出泪水,哭着说:“我不许你去!你不许去!你忘了我们是怎么家破人亡的?那群人有多狠毒!我们在边关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才活着,好不容易才回来,你不要去冒险,我不准你去……”

回到上京以来,叶子每日都过得战战兢兢。她时常在半夜惊醒,只因梦见自己又回到六岁的时候,被人丢下山崖,又或者梦见狂风凛冽的边关,鼻端都是驱之不散的血腥腐臭,耳畔是西越蛮军的嚣张叫骂……

那里的每一刻都是她不愿再想起的。

而华雪颜又何尝愿意再记起过去?可是她不能忘了是谁设计陷害严家,是谁令她们姐妹落魄如斯,是谁毁了叶子的眼睛,是谁葬送她们的终身……既然能够活着回来重新开始,她就舍了这身皮囊,拉着那群人一起下地狱!

“你想哪里去了,我是要帮将军做事,就像以往一样。”华雪颜骗她,“你也知道将军这个人喜欢讲条件。他帮我们更换了身份,自然是想我继续帮他忙。我知道今天的一切来之不易,我决不会贸然行事。你放心。”

叶子稍微缓了口气,可还是带着狐疑:“真的?可是将军说……”她犹犹豫豫还是说了出来,“将军说你和孟家人在一起,就是小时候隔壁的豫哥哥。”

华雪颜手掌一滞,略带嘲讽地问:“我道你怎么突然独自来此找我,原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他还说什么了?”

叶子急忙为纪玄微开脱:“没有没有!不关将军的事,是那天在寺里我听见他喊你了……”

“怎么不关他的事?”华雪颜嗤了一声显露不屑,唾弃道:“利用完了又在背后捅刀子,他的卑鄙我早见识过了。”

叶子听她口气愈发不好,心中忐忑,轻轻扯了扯她袖子,像只白兔般怯怯求道:“阿姐你不要和孟家人来往,我知晓你和豫哥哥以前感情好,可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我们都变了。我还听说,豫哥哥如今十分风流好色,这样的男子更非良人……再说,万一让他发现你的身份……阿姐你答应我,不要和他来往了好不好?我很担心你,我不想你出事。”

华雪颜并不作答,而是反问:“你听谁说的这些?纪玄微?”

“不是……”叶子不怎么善于说谎,这时已有点慌了,吞吞吐吐遮掩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豫哥哥自己不好,自然有人会在背后嚼舌根……你晓得我耳力好,不小心就听见了。”

“嗯。”华雪颜也不揭穿她,好脾气答允:“我知道了,我自有分寸。”

叶子终于面露笑容,黯淡的眼眸染上雨过天晴的光彩,笑眯眯伸臂抱住华雪颜。

“阿姐你真好。”她闻着华雪颜身上熟悉的芬芳,有些憧憬地说:“等你忙完这些事,我们就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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