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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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王妃-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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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无法拥有的。
注意到李瑁眼神飘忽,神色异常,李隆基微白的双眉紧皱,眼中浮现出几分凌历。但须臾间,又一切如常,波澜不惊了。
李隆基在距李瑁二十步处停了下来,望着他,和颜悦色地问道:“瑁儿,你在想什么?”
李瑁也敛了心神,笑颜以对,鞠躬作揖回话道:“启禀父皇,儿臣是在想,母后④在世时承蒙父皇万千宠爱,大去后,寝殿人去楼空,这南熏殿也没了她的痕迹。人死如灯灭,世事当真是无常。”
有心人都听得明白,这话明里是在缅怀武惠妃,实则是指摘李隆基寡淡薄情喜新厌旧。而由李瑁说出,更是意在斥责他昏庸无道,强娶儿媳。
因而此话一出,李隆基的笑脸瞬间阴沉,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只因李瑁未曾直言而难以问其大不敬之罪。
高力士跟在李隆基身边数十年,其每一个动作即便再微小他都能感觉到并能猜出那意味着什么,不禁为李瑁捏了把冷汗。再联想到在来南熏殿之前的那件事,心中直唏嘘儿女情长的意气竟会让原本深知进退的寿王变得如此不知好歹。
感受到夕云扶着自己的手在颤抖,韦瑶晴也很是焦心。虽说这件事是李隆基理亏,可他终究是天子,是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人。万一他盛怒之下不顾非议硬是要处死李瑁,便是武惠妃在世怕是也阻止不了。
慢着!武惠妃……
绝处逢生,韦瑶晴暗暗长舒一口气。她示意夕云扶她上前。夕云惴惴依命,二人走到了李瑁身旁。
韦瑶晴顺着李瑁的话往下说道:“是啊父皇,今早王爷还对臣媳说想去敬陵⑤拜祭母后,依礼也该如此。”说到这里,她毕恭毕敬地对李隆基福拜,“臣媳斗胆,恳请父皇恩准。”
四两拨千斤。韦瑶晴一句话既缓和了僵滞的气氛,也全了李隆基的颜面,更化解了李瑁极有可能面临的危险,还彰显了他的拳拳孝心。
李隆基这才细细打量了自己的新儿媳,很是满意地转怒为喜了。
高力士对韦瑶晴不再单单是有好感而是佩服之至了。他在宫中这么多年,识人无数,看人不会错的。他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位新晋的寿王妃就会成功获得李瑁的青睐。
难得的是连李瑁也为韦瑶晴的才智惊叹不已。其实话一出口,他也意识到自己欠了考量。他不在乎生死,可寿王府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他总得顾及。
只有夕云表现得不意外——自家小姐虽说盲了一双眼,与旁的女子相比却毫不逊色。
“既是你们的孝心,朕哪有不成全的道理?”李隆基面色和蔼地扶起韦瑶晴,“等千秋节⑥过了你们就挑个日子去吧,也代朕去看看贞顺皇后。”提及武惠妃,李隆基的伤感与缅怀确是不假的。
“儿臣/臣媳遵旨。”成亲以来,李瑁与韦瑶晴第一次如此默契。
接着,李隆基又对二人关切了一番,给了诸多赏赐,最后说要与李瑁父子对弈。韦瑶晴明白他是有话要私下与李瑁说,善解人意地提出想逛逛御花园。虽然看不见,感受一下也是好的。李隆基欣然同意,欲派几个宫女跟着伺候,她推辞说夕云一个就够了,人多了反倒是不自在。李隆基也就随她了。
午时已过了许久,阳光依旧灼人。没走多长时间,韦瑶晴与夕云就香汗淋漓了。
夕云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为韦瑶晴拭汗,一边四下寻望着,“小姐,天太热了,这样走下去非得中暑不可。前头有个亭子,奴婢扶您去歇息会儿吧。”
韦瑶晴本意也不是为了逛这园子,就同意了。
走了十几步,二人途经一处假山,听到一阵嘤嘤女声哭泣,即是停下了脚步。
“谁在那里?”夕云不高不低的声音中带着嗔怪,全因这烈日晒得人心情烦躁。
哭泣声戛然而止。很快,一个形容娇小、侍女装扮的女子从假山下的石洞内走了出来。尽管不认识面前的两个人,但从韦瑶晴的穿扮上也能知晓她身份不一般,而在宫中除非国丧不得落泪,女子站站兢兢地就跪在了二人面前,膝盖几乎是砸在了地面上,发出的声响很大。
“奴婢……奴婢叫花语。”
听声音,韦瑶晴估摸着花语年龄不大,心生怜惜,赶忙让夕云扶了她起来。
花语受宠若惊,想谢恩又不知该如何称呼,亦不敢随意开口问,只噙着泪看着韦瑶晴。
夕云看出花语的心思,好心提醒道:“这位是寿王妃。”
听到这个,花语又跪了下去,比起先前更为惶恐了:“奴婢该死,冲撞了王妃娘娘,求王妃娘娘恕罪。”
韦瑶晴阻止未及,只得赶紧宽慰:“无妨,起来说话。”说着更是亲自扶了花语起身,询问道:“你是不是受了欺负,躲在这里哭?”
虽不生活在这里,韦瑶晴也知宫里人即便同样身为奴才,也会欺负那些可怜人,这才有此一问。
“没有。”花语连连摇头否定了韦瑶晴的猜测:“奴婢虽然刚进宫不久,但姑姑待奴婢很好。”
“刚进宫?是想家了么?”韦瑶晴心中纳罕:难怪听上去年龄不大,原是新进的宫人。
这一问后,花语头摇得更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地又哭了起来。
韦瑶晴看不到具体情况,耐性倒是极好,一旁的夕云可急坏了:“哭哭哭就知道哭。问你话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夕云性急,语气也重了些,韦瑶晴知道她是好心,倒也没有再说什么,静等花语的答案。
被夕云这一吼,花语倒真不敢再哭了,啜泣着道出了原委:“回王妃娘娘的话,奴婢进宫前在同村有一位情投意合之人,他与奴婢约好待奴婢出宫后就与奴婢成亲。可……可今日收到家书,才知他早于三日前与另一名女子成了亲。”
“既是情投意合,你进宫的日子也不久,怎会生出这种变故?”韦瑶晴替花语叹惜的同时也很疑惑。
“那名女子是他的青梅竹马,只因搬家才分离了几年。早前不知为何重逢了,就……”接下来的话花语难以为继。
花语的故事触到了韦瑶晴心底最伤的那根弦,让她想起了李瑁对杨玉环的种种难忘。天下真小,处处都有相似的沦落之人。
皇宫不比王府,是个人多口杂的是非地,韦瑶晴不敢让自己在顾影自怜中沉沦太久,即是收拢了思绪,从发上摘下一枝云形青玉镂空宝石簪摸索着插在了花语的发髻上,语重心长地劝道:“古人有句话叫做‘衣莫如新,人莫如故’,姻缘之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不死心也不行了。再者,入了宫,你连自己都未必顾得过来,更别说宫外其他人了。主子们最不喜欢的就是不专心做事的奴才。花语,你懂我的意思么?”
花语紧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后想起韦瑶晴看不见,又开口道:“多谢王妃娘娘教诲,奴婢懂了。”
闻言,韦瑶晴笑道:“去吧。”
“奴婢告退。”花语感激地深施一礼便离开了。
待花语走远,夕云才是惋惜道:“小姐,咱们与那小丫头不过萍水相逢,就算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也犯不着给那么贵重的赏啊。”
夕云较真的口吻让韦瑶晴哑然失笑:“瞧你小气的。若是吃醋了,回去给你个更好的就是。”
听到韦瑶晴误会了自己,夕云连忙解释道:“才不是呢。奴婢只是觉得没必要嘛。”
韦瑶晴面上笑意未减,“好了,去避避这日头吧。”
如此,夕云也不再埋怨,扶着韦瑶晴朝前面的沉香亭走去。
注:①:兴庆宫是唐玄宗时代的中国政治中心所在,也是他与爱妃杨玉环长期居住的地方,号称“南内”,为唐代长安“三内”之一。宫内原有兴庆殿、南熏殿、大同殿、勤政务本楼,花萼相辉楼和沉香亭等建筑物。
②:大明宫是唐长安城三座主要宫殿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始建于贞观八年(634年),原为唐太宗李世民为其父李渊修建的夏宫永安宫。贞观九年(635年)李渊去世后,改称为大明宫,又称“东内”。自唐高宗起,唐朝的帝王们大都在这里居住和处理朝政,作为国家的统治中心,历时达二百余年。
③拂尘又称拂子,是封建时代皇室卤薄仪仗之一。
④:武慧妃死后,唐玄宗追赠她皇后之位,谥曰“贞顺皇后”,葬于敬陵,并立庙祭祀。所以李瑁在此称其母后而不是母妃。
⑤:武惠妃死后葬于敬陵。
⑥:千秋节,为每年八月初五,是唐玄宗的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薛王沉醉寿王醒

出宫时已是傍晚。残阳西坠,暑气消褪了些。满天的晚霞给长安城的繁华镀上了层峦叠嶂的红,美不胜收。只可惜韦瑶晴无缘得见,李瑁则无心去观赏,全都辜负了。
皇家专用的马车奢华招摇,坐在里面的韦瑶晴兀自想着些什么。位于她右侧的李瑁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不似时下盛行的浓重艳丽之风,眼前人淡妆袭面,蛾眉婉转,唇上丹朱一点,身上一袭芙蓉色曳地长裙,外罩着浅蓝色广袖上衫。都是上好的绸缎织就,花式却删繁就简,只在袖口与裙摆处用金丝银线双绣了几朵盛放的百合,清雅怡人。青丝被绾成凌云髻,上只斜插着一支碧玉玲珑簪。
李瑁这才留意到韦瑶晴的头饰如此简约。虽说不致失了礼数,入宫面圣到底是嫌太素了。不过适才也未引起非议。想来连天子都觉得,她这样便是最好的了。
按说对人心,透过眼神、表情他多少能猜度到几分,可对韦瑶晴,他束手无策。她的双眼不透心事,面上又多是一片静谧无澜。她与杨玉环的直接透明截然不同,李瑁生平第一次觉得,女子也可以成谜。
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李瑁主动开了口:“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韦瑶晴如梦方醒,答非所问:“王爷身上可是佩戴着香囊?”
“嗯,是有一个。”李瑁不明所以,看了一眼腰间悬坠之物,点了点头。
韦瑶晴伸出右手,摊开了手掌,“可否给妾身闻一闻?”
为了弄清楚韦瑶晴的用意,李瑁依言而行。韦瑶晴将香囊放到鼻下嗅了嗅,又思忖了片刻,才将它递还给李瑁。“这开元香里似乎少了一点东西。”
李瑁接过香囊,一面重新系回腰间,一面有意无意地回答道:“少了麝香。这香囊是玉环亲手缝制,本王又随身佩戴,自然不会有危及她的东西。”
韦瑶晴没有说话,但不是失落,反倒是放心了的样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李瑁更加疑惑了。
“妾身是觉得这香味有些不寻常,好奇而已。”韦瑶晴随口搪塞完,又顾左右而言他起来:“去敬陵拜祭母后一事,王爷可怪妾身自做主张?”
李瑁听得出韦瑶晴是在有心隐瞒,但是她的话并无不妥,一时之间他寻不到可以针对的地方。而提及武惠妃,他心中恸然,暂时也不再追究了:“如你所言是依礼而行,父皇都同意了,本王怎会再有异议?”
韦瑶晴感激地笑道:“谢王爷体恤。”
李瑁转头望向前方,不再看她。他记起了一件事。“王妃的礼数不该只是在父皇与本王跟前周到得当,应当处处自重才是。高力士不过是个奴才,受不得你那般大礼以敬。”
李瑁语气的陡转让韦瑶晴有点应接不暇。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跟高力士道歉之事。
“王爷不是先走了么?如何会知道……”
“王妃不是说过吗,要表现得让父皇安心才行。既是如此,本王又岂可一人走得太远?”李瑁打断了韦瑶晴的问话。
仅有的疑惑释然,韦瑶晴又是那个冷静淡然的女子了。循着刚才听到的声音源头,她正面对向了李瑁,耐心解释起来:
“王爷既然知晓这个道理,就更该了解妾身的用意所在才是。高力士虽然是个奴才,可在父皇跟前绝对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让他心里不痛快了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若再被别有用心的小人从中一挑拨,他对父皇进谗言,父皇对王爷心结亦未消除,王爷难以立足不说,贵妃娘娘的处境也会变得为难。不若卖与高力士这份人情以备不时之需来得好。王爷千金之躯低不得头,只有妾身为您代劳了。”
一席话,韦瑶晴说得随意,李瑁又怎会听不出她是在尽心尽力为他考虑?自己身为皇子是千金体贵没错,她韦瑶晴身为京兆之女又何曾卑贱如斯?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护他周全。甚而,她还设身处地替杨玉环着想了。如此宽宏又聪惠的女子,若不是有了那么多舍不下的前尘,他是该好好待她的。
思及此,李瑁胸中积郁的闷气一扫而光,愧疚与感激使得他的语气软了下来:“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
“这些王爷也是明白的,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话虽如此,韦瑶晴面上还是生出了掩不去的落寞。李瑁看得分明,却不知怎样措词才能安慰到。一向以博学能言著称的寿王爷,此刻也词穷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没有人再说话。只听得马车轮滚过地面与马蹄踏在地面上而发出的杂响,还有赶车人偶尔扬鞭喝马的声音。夕云坐在车夫身旁,不时地回望身后的车厢,满是担忧,最终也只能继续看着前路。空中红彤彤的晚霞渐渐消散,忙了一天活计的人们陆续回了家,夜色悄然来临。长安城的宵禁开始前,马车抵达了寿王府大门。
八月初五转眼即至。虽是六十寿诞,李隆基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在花萼相辉楼摆国宴普天同庆,说是为了节省国库开支,只在龙池摆了寻常家宴,皇室之人皆有一席之地。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重臣也有幸奉特召参加。
天子家宴,排场依旧隆重。皓月朗朗,贵气盈华殿。珍馐玉盘,歌妙舞翩然。云屏敞,客醉掷金彝;彩仗高,风流吐作诗。
如此热闹,韦瑶晴也只是淡淡地笑着,静静地听着,以此来遮掩内心的不安——此次寿宴,杨玉环说不定也会出席。若是李瑁酒醉乱了心性而有所冲撞,众目睽睽,诸口悠悠,她就是再巧舌如簧,也断然难以扭转乾坤。偏偏女眷与男子的位置是隔开左右两侧相对而坐,她想提醒也是有心无力。若贸然让夕云过去,只怕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万一弄巧成拙岂不是自寻烦恼么?
蹲跪服侍一旁的夕云看出韦瑶晴的忧心忡忡是为何,即是借着为其夹食物的契机凑在她耳畔小声说道:“小姐尽管放心,贵妃娘娘并不在场。”
一句话让韦瑶晴心头大石落下。她舒心一笑:也不知是李隆基的意思,还是自己先前的安排奏了效。
众人自然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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