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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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倾天阙-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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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靖炎,你给我站住!”

那道眼见已经飞闪出小院的身影骤然凝住,僵立在了院门处。寒风逼入小院擦地而来将那人空荡的右袖吹得在空中翩飞翻卷。

馨冉望着那僵直的身影,翻飞的袖管,只觉那人似是破心而入,在她的心口上狠狠地刮过深深裂痕,道道泣血。

两人便这么僵立着,雪越落越多,越飘越急,掩埋了一切,在两人肩头落下厚厚一层白色。馨冉这才缓缓走向那院门的身影,一步一步,缓慢的连脚步声都似还发出颤抖之音。

咯咯的踩雪声传来,白靖炎一惊,身体一晃便欲抬脚,身后却传来馨冉微咽的喊声。

“你混蛋!有能耐便躲我一辈子!”

白靖炎微微提起的右脚便那么僵了下来,双眸缓缓闭上,两行热泪分明滑过眼眶,悄声无息的没入白雪,落地有声。

脚步声停下,他缓缓转身。寒枝飞雪之下,馨冉迎风而立,乌黑的发被风吹的狂肆飞扬,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压抑的激狂。哀到轻狂,痛到痴狂,怒到执狂,喜到发狂。

她变那么静静站在风雪中望着他,眸光甚至是平静的,可他却分明从那晶澈的眸中看到了很多。她腰背挺直,浑身有着不畏风霜的凛凛气质,然而他却从她眸中看到了依赖。

她曾经是他的小女孩,无论她现在是怎样的名扬天下,威名赫赫,无论她的爱情已归于何处,但是都不能改变,他和她当年最质朴纯真的情意,不能改变她对他的依赖,不能改变他对她所怀有的愧疚,爱怜和心疼。

白靖炎咽下喉间艰涩,缓缓走向馨冉,挡在风口,探出颤抖的左手,徐徐去触馨冉被风掠上面颊的长发。

馨冉直勾勾的盯着他,一瞬不瞬,就在他将要触及她的发丝时,她豁然抬手将他的手握住,紧紧攥着。那微温的触感,让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无声而落,一行行不断涌出,沿着下巴滴入皑皑白雪中洇出一片凹陷。

“冉儿……”

一抹混杂着忧伤、感怀、欣慰、惆怅……的笑容浮起在白靖炎唇边,他锁住馨冉的双眸,轻轻地唤着。

他的唤声宛若惊雷乍然撕破了天际,馨冉猛然扑上前,抱住他,用尽全力捶打着他的背脊,眼泪如决堤的河水磅礴涌出,她的动作震得他肩头积雪簌簌而落,混着晶莹的泪水尽数没入大地。

白靖炎双眸猩红,承接着他剧烈的锤击,承受着她此刻的激狂,伸出左手紧紧将她抱住。闭目间,泪水滚滚而落,烫伤了肌肤,灼伤了冰雪。

却在此时,小院对面的园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悄然退回房中,缓缓地阖上了门扉。

馨冉用力的拍打着,一掌一掌击在白靖炎宽厚的背上。这般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累了,她才渐渐放缓了力道,渐渐停了下来,双手紧紧回抱着他。

突然,她猛地推开白靖炎,扬手掠过他耳际,准确的找到那层接口。

“撕拉”一声轻响划破雪夜,白靖炎只觉得面上一凉,他万没想到馨冉会突然这般。顿时呆愣当场,接着疾呼一声,便摊开左掌去挡暴露在馨冉面前的面容。

馨冉亦被震在当场,身体轻轻晃动一下,猛然抬手,紧紧压住与冲口而去的恸泣。白靖炎在她朦胧恻然的目光下,顿觉浑身透凉,转身便走。

馨冉一时不防,仍愣在原地,回神时他已在几步开外。她一急,大步去追,刚迈步,早已僵直的腿传来钻心的酥麻,一个失力她狠狠摔在地上。

白靖炎听到声响,大惊之下匆忙回身,几步扑了过来,单膝跪下将馨冉扶起,焦急问着。

“可上找了!?”

馨冉抬头,怔怔的看着他,神情甚是悲怆而饱含心疼,寒风中他呼出的白气,一团团的模糊了她的视线,泪水再次崩溃,烫伤了他的手指。

馨冉缓缓抬手,触上他伤痕交错的面容,颤声轻喃:“十二年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傻……这便是你执意不和我相认的缘由?你这个混蛋!”

馨冉说着,似是忽而想到什么,突然直起身来,一把抓起白靖炎的双臂,用力扯开他腕间束袖,将衣袖向上猛拉,见上面不再有交错的伤痕,这才松了一口气。

抬头迎上他深邃如潭,流淌着淡淡哀伤的双眸,馨冉哽咽一声,扑入白靖炎怀中,紧紧圈住他的腰肢,再也压抑不住大声恸哭了起来。

她伏在胸前大声哭泣着,身体剧烈颤抖,白靖炎只觉得眼眶一阵阵发烫,他伸手将他的小女孩搂入怀中,替她当去风雪,渐渐微笑了起来。那笑在伤痕交错的面容上,竟也动人非常。

馨冉紧紧抱着他,任由泪水浸湿他胸前衣衫。这十多年来,她一直都靠着自己,自打入了军营,更是努力让自己有担当,成为底下士兵的依靠,成为府上众人的支柱。面对任何人,她柔软的腰身从不愿弯下,即便是蔺琦墨,也不可能让她完全放松。

可唯有现在,未有面前这个人,唯有这个怀抱,能够让她回到自己单纯娇憨的岁月,纵容自己畅快的流泪发泄,无所顾忌的撒娇。

其间无论星月如何变幻,这里纵使没有热烈涌动的激情,却有着如冬日眼光般温暖又慵懒的信任,仿佛只要闭上眼睛,便有能重回到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能成为那个任性妄为的小丫头,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十二年了,她以为是阴阳两隔,生死再不得见,然而此刻投入他的怀中,这期间无论两人经历了什么,无需想问,无需多言,靖炎还是靖炎。

不管世事如何变迁,纵使有一日各寻各的爱情,各有各的伴侣,纵然将来儿孙满堂,鬓斑齿松,馨冉知道,在这个怀抱中,靖炎也依然是小时候那个时时宠着她,溺着她的靖炎。而她,亦会是他心中永远的冉儿妹妹。

不知何时雪渐渐停了,匍匐在白靖炎怀中大哭的馨冉也渐渐转为抽泣,渐渐没了声响。只是静静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白靖炎静静地拥着她,轻柔的抚摸着她的乱发,浅笑着道:“生日快乐。”

馨冉身体一颤,泪水再次涌上。自亲人离去,这天下便在无人知道她的生辰,十二年了,再次听到这句话,馨冉只觉得恍若隔世。

片刻,她抬起头用衣袖印去脸上泪痕,振作一下,轻声道:“靖炎,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白靖炎微微笑着,伸手理顺她耳边的乱发,重重点头:“傻丫头……”

馨冉眼波轻动,忽而开心一笑,宛若孩童,抓住白靖炎的手,朗朗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人的,我就知道!”

白靖炎温和一笑,怜惜地握紧她的手,轻声又道:“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多年才找到你,是我不好。”

他交错着伤痕的清减面容上带着闲淡安宁的微笑,五官仍可见少年的模样,可那神情却在不是她熟悉的靖炎。

靖炎的笑是灿烂的,带着可恶的调皮,永远不会这么沉静。靖炎的性情是洒脱的,爽朗的,永远和快乐相连。可是现在的莫之焰,在她的印象中,是个冷冽而孤绝的男人,永远带着疏离和苍凉。

可不管是以前的臭小子,还是现在抱着她默默给她安慰似哥哥一般的靖炎,都让馨冉感受到暖暖的亲情。十二年来,她第一次由衷感激上苍,感激它让靖炎还活着,感谢它没有留她孤苦无依。

靖炎定是吃了很多苦头才会完全变了性子,欣然心中涌起浓浓的自责。当年她不该相信那些士兵的荤话,不该只想着爹娘的尸首而轻易相信他已经死去。

他应该到山下去找他的,若是那时候她能存着一点妄想,到悬崖下找他,也许他们便不会这般各自孤苦多年。

馨冉轻轻摩挲着白靖炎的面容,心中酸楚难忍,她不想惹他难过,可是又忍不住想知道,微咬下唇,终是语调微颤地问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去了哪里?”

白靖炎似是明白她的心思,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从衣襟上扯下一片方布,将身边落雪攒成一小团,包入布块,用布巾包好的雪团去敷馨冉红肿的眼睛,柔声道。

“先别急着问我,我虽然看上去吃了不少苦,其实不然。你别瞎想。这些上都是当年落下悬崖时留下的,当时我受了重伤,脸上和右臂由于没有及时得到医治,伤口了炎症,才留下了这么重的伤痕。我是男子,这些都是无碍的。你也知道,我是陆老将军的义子,当年是……玲珑在谷中发现了昏迷中的我,之后将我带回密谷,这些年义父和玲珑待我极好,我没吃什么苦头的。倒是你,小时候一直都是家中的宝贝,一下子离了我们,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受了不少苦吧?”

馨冉心知他是在宽慰自己,忙接过他手中的雪包,轻松一笑,将方才的郁郁悲戚压下,笑道:“靖炎哥哥忘了,你们都说我是人小鬼大,我怎么可能吃苦呢?何况我也是遇到了好人呢。那年离开庆城,我想到了父亲提过的黄石老怪。便到云荡山去拜师学艺,谁知道一下子便遇到了师傅。师傅很喜欢我,是个极为和善的老者,对我好极,我这些年才是没有吃什么苦呢。”

两人对视着,唇边皆挂着让对方舒心的笑容。忽而两人皆明白了彼此心意,相视欢笑出生,握在一起的手拉得更紧。馨冉渐渐停了笑,望向白靖炎。

“说起来,这些年我和靖炎哥哥离得好近,不过隔着几座高山而已,我们竟彼此错过了这么多年。”

白靖炎也不无感叹,叹息道:“是啊,我每年出谷前往战国寻你,都会从云荡山经过,真是苍天戏弄你我。”

“没关系,现在一切都好了。”

馨冉说着手撑地面站起身来,右手却依旧紧紧拉着白靖炎,将他往房中带,欢声笑道:“我都十二年没有吃过桃花酥了,我要好好尝尝靖炎哥哥做的糕点,看上去很好吃呢。今天可是我生辰,再不庆祝都要过了时辰了。靖炎,我告诉你哟,我也学会做松子糕了,虽然没有娘亲做的好吃,但是靖炎你一定赏我面子,来日让我做了给你吃,即便不好吃,你也定要鼓励我,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说很好吃很好吃的。”

白靖炎任由她拉着自己,听着她欢快的声音想起在耳边,他的唇角也笑意蕴气,沉浸入重逢的无限欢悦中。

两人都没有留意到,对面的院子中,一扇小窗也恰在此时悄然关上,悠悠传来的似乎还有一声轻叹,卷入风雪中,顺忽不闻。

……

今冬的第一场雪只飘了两个时辰,翌日天便大晴,阳光明媚,有着初冬温暖的阳光,亦如馨冉的心情,暖洋洋的。

可几家欢喜几家忧,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蔺琦墨近几日甚为不爽,心情烦躁到了顶点。

已经三日了,馨冉几乎寸步不离地和她的靖炎哥哥呆在一起,甚至白天引来众人侧目她也不管不顾。

大队依旧照原定路线前行,眼见正午已到,行在队伍最前的苏亮高高举起右手,示意大队停下午休。

蔺琦墨无精打采的勒紧缰绳,令马儿停下,垂着脑袋抚摸着大白的鬓毛,眉头不自觉拧在了一起。

“喂,讨厌鬼,你过来。”

一声清亮的女声传来,蔺琦墨闷哼一声才懒洋洋的抬头望了过去,正是燕奚敏卷起车帘冲他招手。

这两人本就不对盘,燕奚敏烦蔺琦墨,蔺琦墨也懒得搭理燕奚敏。

那日燕奚敏发现蔺琦墨竟然在队伍中狠狠地瞪了他几眼,今天这倒是许多天来燕奚敏第一天主动唤他,虽是称谓不怎么样,但是蔺琦墨却知她显然是有事情,虽是不想搭理她,可还是无趣的撇撇嘴,策马向她而去。

“敢问公主殿下,还本少爷何事?”

燕奚敏本也心情不好,现在见他爱答不理的,顿时一股怒气升了上来,蹙眉喝道:“大胆,竟敢对本公主如此无礼,你就不怕本公主将你赶出大队?!”

蔺琦墨抿嘴,这才看向燕奚敏,缓缓道:“我说尊贵的公主殿下,这里可不是你旌国境内,再说这好好的青国官道,也没有规定只有你旌国人能走得,我这麟国人便走不得了。即便公主您也许将来是要做着青国的皇后的,可您现在毕竟还不是啊,您哪,还是省省力气吧。”

燕奚敏本就为和亲的事情难受,此番听他这般说只气的浑身微颤,更加痛恶面前这张俊逸的面容,只想扬了鞭子在上面抽上两道血痕。可想到要向他打听的事情,她深吸两口气压下怒火,冷声道。

“你知道易青为何对那人那般好吗?”

蔺琦墨顺着燕奚敏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的大石旁,馨冉和白靖炎并肩坐在一棵大树下。白靖炎正欲解下腰际水囊,馨冉却忙递上了自己的,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水囊,冲白靖炎不知说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

这种场景这几日看的还少吗?看的蔺琦墨眼睛都发红了!

蔺琦墨本就憋着一肚子闷气,这几天他每每往馨冉身边凑,次次都被她匆匆敷衍。眼见着自己心仪的女子天天跟着别的男人,还言谈甚欢,动作亲密的,他这心里跟猫抓一般难耐。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小气的男人,现在才知道做个大气的男人简直就是遭罪。什么叫自食恶果,他现在体悟的真真的。

前些日,他竟还主动去找莫之焰,提供给他同往青国的机会。因为他心中知道冉冉需要白靖炎,他自己也深受感动,为白靖炎对冉冉的一番心意。

他想着自己的终是自己的,尤其是对心爱的女子,更是应该处处为她着想,不能以爱为由,做不光明磊落的事情。再者他堂堂男儿郎,战场上风里来雨里去,难道在爱情面前却担心害怕了,连公平正面竞争都不敢?那可不是他蔺四郎。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前些天眼见着冉冉对自己已经不同了,甚至表现出喜欢来了,可是现在倒好!他这可真是高看了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低估了人家青梅竹马的感情。

眼见冉冉现在整日围着白靖炎转悠,他由三日前的吃醋,到昨日的抓狂,再到今日,早已到了爆发的边缘。他一会想要嘶吼,一会儿又摇头嗤笑自己小气,一会儿又忧心忡忡觉得自己现在明显处于劣势……如这般百种心思不知道在心中转换了多少次,在这样下去,不等到青国他就疯掉了。

此刻他眼望着不远处相视而笑的两人,眉宇紧蹙,双拳握起,眼见已是不愿再忍。

燕奚敏亦望着馨冉二人,半响不听蔺琦墨答话,不免冷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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