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在湖中的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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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在湖中的大少爷-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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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衣看傻了眼,未及去想为何是这般状况,眼前一花,陌上春已至张子山身前。

没人看清楚他是如何出了手。
可那一柄细刃小刀,已经寸寸自张子山的心口抽了出来。

“你杀了白音。”
几乎是一字一字从紧咬的牙关中挤了出来。

张子山圆睁双目,颓然倒了下去。五指还捂着胸上伤口,然而那伤口极小极细,并无滴血渗出——深衣识得这样的手法,陌上春杀贺梅村,正是如此一刀,不偏不倚,精准刺断了心脉。

短暂惊愕之后,官兵中爆发出几声大吼:“他杀了张大人!”“上!”
然而未待羽箭射出,陌上春手腕轻振,银光闪出,龙魂索绞上紫川郡主,刹那间拽至身前。左手刀抹上她的颈子,厉喝道:“谁敢动手!”

官兵骤然止住了脚步。紫川郡主方要开口,被陌上春擘指拂了穴位。

陌上春丢给深衣一个眼色:“走!”

深衣点头,正要折身凌虚遁走,忽的腿上一麻,竟是地上张子山点住了她腿上穴道!她闷哼一声斜倒下去,被张子山飞身而起扣在了身前。

深衣极力挣扎,可如何逃得出张子山的手!翻身处便被制住了穴道,登时动弹不得。
陌上春几乎是同时掠长刀而来,目色阴鸷如鹫,“放开她。你打不过我。”

张子山勒着深衣,足下错开数尺避开长刀,张狂大笑道:“陌上春,东郊城外黑松林,你的老相好就在那里,晚去片刻,他们可就没命了!”

霎时间情势急转直下,深衣被张子山卡着脖颈,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焦急。
陌上春怆然望向她,那一瞬间眸中竟是千情万绪流过,似是悲苦似是绝望似是愤恨,终是狠一抿唇,挟着紫川郡主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众官兵如流水般紧逐而去,院中很快只剩下了张子山和深衣两个人。

“你看看,你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危急之际,宁可救自己的老相好也不救你!”

深衣茫茫然地望着一片狼藉的院子,月色轻寒,满地如霜。
前一刻,她还同他手挽着手在一起。
这一时,她却要与他各历生死。

她懂陌上春那一眼的意思,她亦懂得为何他会选择去救白音而不是她。
晚去一步,白音会死。而且只怕不止白音,还有徐先生夫妇。
但是她还有用,张子山不会杀了她。
陌上春给她讲过了过去在凤还楼的事情,她亦知晓白音对他如亲姊般的感情。
倘若他弃了白音和徐先生夫妇来救她,恐怕终身都会内疚。
她亦会良心不安。

深衣面目呆滞,道:“你为何受了他那一刀,却未死?”

张子山整好了衣衫,手指点着胸口,意味深长道:“你与我一同看过了那一十三具尸体,你想的是他们都是谁,我琢磨的却是杀人的手段。陌上春是凤还楼最好的杀手。他精通人体每一条经络,下手干净利落,无懈可击。只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有机可趁——只需用内力将心脉挪移半寸,那致命一刀,便毫无威胁。”

深衣无话可说,张子山横抱起她,出了院门。一声唿哨,召来一匹乌骓。他撩袍上马,依旧是气宇轩昂刚正,殊无半分邪气。

深衣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张子山冷笑道:“天道不公,光明磊落是要做给谁看?”

深衣道:“人在做,天在看。”

张子山催马向城南奔去,他手执胤天府官家令牌,一路通行无阻。
“你看看,我十四岁中举入仕,为官凡十三年。朝乾夕惕,克尽厥职,可至如今,不过六品之位!”他晃了晃手中令牌,“调兵遣将,还不如一个女人说句话来得爽快!
“他陌上春,杀人如麻,因为是靖国公的儿子,就可以逍遥法外?连杀一十三人,竟还能劳动皇帝亲自出面,为他包庇?你且说,天在看什么?天道不彰,有志之人不得展其抱负,却让无数溜须拍马的庸碌之人尸位素餐!哈,同你说这些有何用?你也是个含着金勺子出生的人,无须寒窗苦读,水里来火里去,自能据海库高位!”

他发愤世嫉俗之声,深衣想说事实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一十三人俱是扶桑间谍,皇帝亦无包庇陌上春之意,而她兄弟姊妹,若无建树,亦入不得海库。只是张子山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兀自切齿说道:

“白道自称白道,光明磊落未必能及黑道。当年我祖父修建凤还楼,早料到楼主会学秦王坑杀匠工。他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逃出了凤还楼。也正是从他那里,我知道了凤还楼里面的规矩——那等赏罚分明、不讲半点人情的规矩,让我心生向往。”
“所以我入了凤还楼——自然不是那么好入的,楼主的条件,是要我杀了我的祖父,以示决心和忠诚。”

深衣心中悚然,却闻张子山冷酷笑道:“造水造园,能有什么出息!祖父已经老了,张家能够建功立业的希望,都在我身上!与其让他躲躲藏藏地老死,不如与我做登天之梯!而凤还楼这地方果然也没有负我,数年之间,我便凭自己的本事,做到了一品之位!——倘是官场能如凤还楼这般公正,我如今,早已在内阁首辅之高位了!”

直至此刻,深衣方完完全全明了了张子山其人。
他的早已被功利之欲所蒙蔽,不能烛照内心。她想说服他,都是徒劳。

“你要带我去哪里?”

张子山却似没听见似的,抽下了她的竹簪,环手在她面前,恨道:“春衣?他一个望月色忍的小贱种,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让你倾心?还丢了我送你的簪子?”他语带嫉恨,稍一折指便将这竹簪拗断,丢进了护城河中!
深衣泫然,咬唇不出一声,看着那镌了两人名字的竹簪从中断折,渺渺然流水无踪,心中竟是忽生不祥之感。

“带你去哪里……呵,事情竟是到了如今这一步。当日你若是听我一言,不再回那靖国府,我便与你一同回海库,岂不是很好?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我如今,只能带你去见扶桑人了。”

“你这是卖国!”

张子山肆意狂笑,“你和一个扶桑的小杂种混在一起,还同我说什么卖国?如今这国,根本不值得我效命!”

“谁在这里瞎编排我家丫头和我家小子啊?!”

一道苍老的声音好似横空出世,深衣但闻得桃花春盛般的郁郁酒香,好似这凋零肃杀之季,忽然万木逢春,万千桃花云霞灼灼。

月色如洗,月下之人林中而来,峣峣一身,白发萧萧,傲然气势渊渟岳峙。 
手中依旧是美酒一坛,别无长物。

深衣欢喜地呼道:“老酒鬼爷爷!”

张子山修为甚高,自然看得出眼前这个看似疯癫的老者精芒内蕴,绝非泛泛之辈。当下提了深衣翻身下马,长剑横亘身前,虎啸龙吟声间,凛冽青锋缓缓出鞘,如光照胆。

老酒鬼目盛明光,仰首最后一口酒灌下,畅怀大笑道:“好酒!好剑!”忽然长眉一凛,“只是你这种人,也配用碧血照胆?!”

他扬手折□边一根荆条,飞指如刃,展眼间削木成剑。一式开阖,看似古朴稚拙,却推开剑气浩荡雄浑,四侧林木飒飒飞声,残叶飘零。

“剑乃正气。老夫今日便教教你,何为君子之剑。”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三天日更,估计会完结正文,下周完结番外。不过所谓的番外,其实也都是接续的剧情。只是正文都是女主视角,番外都是他人视角。




、凤还

张子山仗剑起势,照胆青光舒耀,笼罩周身,剑色隐隐如碧山霭岚。一啸凌绝山林,铺天盖地重重剑影,将老酒鬼拘于其中。

纵是深衣离了数丈来远,亦觉耳边劲风呼啸,脸上被剑气刮过,寒风般尖利,令她不由得拢眉眯眼,只见张子山的剑势如层潮迭起,愈发凌厉阴辣,直让人心栗胆寒。她奋力运气冲穴,以求逃脱。

老酒鬼石青色的衣袂被雄烈剑气卷得猎猎作响,手中木剑逍遥之意,翩鸿舞鹤般信步游走于叠山剑影之间,却是从容不迫。

深衣看不清张子山出剑,老酒鬼的剑招,却都一式一式看得再分明不过。

“剑喻于利,君子不齿!有野心者不可便借势,有愚质者不可与利器。去!”

老酒鬼剑意忽转,身如神龙游空,夭矫难测。随着那一个“去”字,木剑剑尖若灵犀一点,列缺一线,朝着那白浪吼川般的光流中刺去。一刹之间好似天开云淡,江河入海,魔乱喧嚣乍然而歇,终入万世岑寂之境。

张子山手腕上现出细细血线,碧血照胆哐啷落地。

他目中惊怖之色,“你是……你不是早就死了么!”然而说话之间,身影遽动,袖中骤现冷箭,嗤声破空而出!

老酒鬼却似早料到他有此阴招,左手斜起,隔袖抄箭在手,右手木剑冷然刺穿了张子山的左胸,横向一拉,便令之气绝。

深衣正待一口气舒出,却见老酒鬼身后一道黑影无声无息飘了出来,若一片巨大灰烬。

“小心——”

冷光劲现,惨淡飘忽,递向老酒鬼后心。
老酒鬼旋身疾刺,木剑与长刀闷然相撞,两两如燃毕的香柱,寸寸断裂跌落。

老酒鬼此前嵌剑在张子山胸口,出剑惜晚一念。
剑长三尺,刀长七尺。纵然老酒鬼内力雄浑,令那刀之断裂快出一倍,木剑仍是惜短一尺。

那仅余一尺的断刀,赫然透胸而过,裂开的齿口鲜血淋漓,狰狞白光,仿佛要将深衣的眼睛夺去。

“风流绝世如你,也是会老。”

这声音仿佛从一椽枯朽空洞的栎木中发出,干燥呕哑,没有半分人气。

手指一松,老酒鬼的高大身躯,便如天折四极,颓然倾覆。
深衣拼得一口气冲破穴制,一跃前去,抱住了老酒鬼坍塌下来的身体,泪如倾盆之雨,泣不成声。

“老酒鬼爷爷……”

老酒鬼目中点点星芒,渐而化成萃灿明光。五指奋力向上探去,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深衣握紧了他的手指,老酒鬼呛出一口血来,嘴角却有桃花般的笑意绽开,“……钧直!钧直……我……终于……又……”

生气如风中之烛,一闪而灭。
老酒鬼嘴角噙笑,溘然长逝。

深衣听见他临终之前呼唤着母亲的名字,却不知他为何会与母亲相识。想着一刹海与老酒鬼的相处,他待自己亦师亦父,现在竟为了救自己而死,几乎是悲戚得背过气去。紧紧抱住老酒鬼暖意渐渐流失的尸身,放声大哭。

月光凄清,寒雾漠漠。那道长长的黑影迫压了过来,投下浓浓阴冥煞气。

“钧直?”

那人极是高大,弓□来,一指撅起深衣的下巴。深衣含恨,挺匕而刺,却被他轻巧拿下,拎着领子提了起来。

一张双颊深陷的癯瘦脸庞出现在眼前,阴暗好似阎罗。身躯瘦直如削竹,足有九尺来高。深衣悬身半空,离地数尺,不由得骇然挣扎。

虺蛇般似蒙毒瘴的眼睛打量着她,“看来是左钧直和朱镝的小姑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深衣心中咯噔一声,尖声叫起来:“我才不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揪着她的衣领,任她疯狂挣扎,四肢乱踢乱踏。忽的一眼瞅见她衣襟处滑出的一角纸张,探手扯了出来——

“还给我!”

这人哪里会理睬她,手指轻抖,将折叠的纸张展开来。冷眼扫过,脸上竟然现出可怖的笑意。

“陌上春!陌上春!哈哈哈哈!”

夜色中骤然爆发的笑声森冷如魇,惊起林中群群飞鸟,呀嘎凄叫,阴森之至。骨节支棱的手指一扬,纸沫如轻雪纷扬飘散。

浓浓的恐惧袭上深衣心头,听见这人恨声厉笑道:

“我入中土之后,最为忌恨之人,不过朱镝、莫世靖和陌上春三人!今日拿住了你,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飞身而起,深衣只觉得耳边呼呼风响,足下树巅飞速向后掠去。一颗心越来越沉。
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正是凤还楼楼主,倚天。

深衣被带去了凤还楼。

一路上,倚天并未蒙上她的眼睛,反而是有意让她看清楚凤还楼的所在。

她从未想过,凤还楼,有凤来仪,竟是如斯胜景。
高崖悬空,三面环江,一方以锁链长桥接峭壑深涧。十数亭台楼阁,参差间开,万象迭入。俯仰项背之间,胜无遁形。
其中遍植卉木荷竹,布方塘广渠,可以想见汀风春,溪月秋,必是花繁鸟啼,莲开水香。
张好水胸中沟壑、江山多娇,竟是生生将这一个黄泉幽都,造成如此一个凌虚仙境。

倚天牵着深衣登上浮云高楼,乾坤之间极目壮观。但见上有黄云万里动风色,下有浩浩大江东流去。江上有白苹之洲,舟棹如芥,徐徐往来。
而凤还楼所在的迥崖沓嶂之上,一瀑飞流直下,汤汤荡荡疏入楼台之间,九转迂回旋崖而落,汇入大江。

倚天意气指点道:“你们中原前朝贤者有言:‘大凡地有胜境;得人而后发;人有心匠;得物而后开。’天下第一匠张好水,确可担‘心匠’之号。只是我让他造出这么一个凤还楼,却是为了遂此生夙愿——让你爹朱镝葬身于此。”

深衣道:“我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视他为敌?”

倚天道:“我倚天在扶桑了无敌手,不过是为政局所迫,浪迹中原。武者一生所望,不过立于江湖之巅,睥睨八方。我建凤还楼,早已横扫武林,而今天下,只有朱镝堪与我一战!”
“我已散出消息去,你正被我擒在凤还楼中。想来朱镝、莫世靖,还有陌上春,很快就会到了罢!”

深衣倚着栏杆,轻轻笑道:“就算你武功高绝,他们三个联手,你又如何斗得过?”

倚天嘴角勾出一丝阴笑,“无论斗不斗得过,他们三个,都别想活着走出凤还楼。”他手执长刀,跋扈指点,“这里……这里……这里……都被埋下了火药,只要他们进来,那数条天堑索桥,便会被炸断。我只用触动机关,这整座凤还楼,都会被夷为平地。”

深衣闻言,脸色顿时煞白,强作镇定道:“倘若这般,你也要葬身于此!”

倚天桀桀大笑,笑声干硬刺耳。他一把拉起深衣,道:“来,就让你见识见识。”

凤还楼中雨花石径,踏步处叮咚作落雨之声。听起来曼妙情致,却让闯入之人无所遁形。

松涛阵阵,柏香冥冥,随风飘入楼阁。深衣恍觉陌上春在一刹海湖心苑听风辨人,原来都是自此处学来。风向和曲水的秘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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