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当时愣在原地,狠狠的瞪了大奶奶一眼,大奶奶似乎并不在乎,五丫忽然觉得她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不若从前那般伪装成自己清心寡欲,而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了无挂念的样子。
被带走前,大奶奶意味深长的看了五丫一眼,这一眼五丫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离开正厅前,二奶奶看起来轻松了许多,像是洗去了身上黑的乌鸦,二少爷也原谅了二奶奶之前的行为,不再追究,她看起来成了最大的赢家。
她走到五丫身边,在五丫耳边轻声道:“三弟妹真是好手段,我没白相信你。”
五丫微微一笑,回道:“我什么都没做,难道这不是二嫂设得局么?”说完与仲伯阳离开正厅。
不是五丫敢做不敢当,是五丫觉得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而已,不是你赢了这一次就赢了一辈子,有的时候输才可能输一辈子。
回到卧房,仲伯阳拿着书问道:“得到什么了么?”
五丫忽然想起来仲伯阳昨晚对自己说的话,恐怕家里是要乱了,她没有回答仲伯阳,因为她除了确保自己暂时的安定与平静生活外,似乎真的没有得到什么。
“自己做出来的事,自己要负责结果。不是埋怨你,只是人生有时就是这样,你想的肯能跟结果不太一样。”仲伯阳放下书,起身走到五丫身边。
五丫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最初我该如何做?”
“跟着自己的心做便好。”仲伯阳将五丫环在怀里,继续道:“不管结果是不是想要的,做了不后悔便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还有记得,凡事有我在你身边。”
“父亲是不会处置大嫂的,顶多将大嫂送去尼姑庵呆上一阵,因为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个家族两个家族的事情,毕竟那是父亲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儿。”
不过第二日上午,五丫便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问题,大奶奶在房间上吊自杀了,怪不得昨天她的样子那般淡然,心无挂念,原来是已经有了了结自己的心愿。
做了那么多,为了得到想要的,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一尺白绫,念了那么久的佛也不过是为了洗清自己的罪孽,只是有什么用呢,有些东西是要偿还的,也许是银子,也许是一生,而大奶奶用一条命偿还了。
这个府里听到这个消息最心痛最难过的只怕是老夫人了。
五丫在仲老夫人的抱厦门口徘徊了很久,始终不知道是该进门还是不进,最后还是赵妈妈看见五丫,将她带了进去。
“老夫人心情不好,三奶奶您多劝劝,哎,这大奶奶的事,人已故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赵妈妈摇了摇头。
五丫走进仲老夫人的卧房,只见她靠在榻上,手里攥着佛珠,脸上微微还有泪痕。
“祖母。”五丫轻声唤道,仲老夫人让五丫坐在自己身边的绣墩上,“来了。”
“祖母感觉好些了没?瞧上去还是这般憔悴。”五丫有些心疼,这个老人家是自己嫁过来第一个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就像亲祖母一般。
“好多了,只是你大嫂,”说着老夫人叹了口气,拉住五丫的手道:“昨个我梦见了你大嫂,她说她走了,要我注意身体,要长命百岁。这个傻孩子,何必做那些个蠢事情!”老夫人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起来。
五丫赶紧拿丝帕擦了擦,“祖母不要伤心了,大嫂不是要您长命百岁么?您若是一直伤心着,身体会受影响的,大嫂在天之灵怎么会安心?”
五丫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她只想到怎么找到真相扳倒大奶奶,却忘了还有这么多亲人会受影响,何况她从未想过让大奶奶死。
与老夫人用过午膳,把仲老夫人哄睡后五丫才离开,只是人像是失了魂一样,打不起精神来。
回到三房,冬梅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来,道:“小姐,这是大奶奶房里的妈妈送来的,说是给您的亲笔书信。”
与其说书信,不如说情书,五丫想着,大奶奶应该是恨自己的吧。
五丫拆开信,读完神游感触:凡事有因有果,大奶奶起初也并没害人,只不过你不害人偏生有人害你,觊觎你手中的东西,不仅管家权被二奶奶抢走,连孩子也被杀死,这般大仇怎会记不在心上,丈夫不争气三妻四妾还在青楼沾花惹草。也就是从那刻开始大奶奶开始变化的吧,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一切,为了当初的仇恨,要狠狠还回来,最后落得一场空,什么都没得到,还搭上了命。
自杀这一步也许是她唯一解脱的方法,也只有什么都放下了,她才能安心离开这个人世吧,手上沾了那么血,就是再虔诚拜佛,佛祖也不会原谅你,你也不会得到解脱,对于大奶奶来说唯一能让她得到解脱的唯有一死。
带着她的仇恨,带着她的释然,带着她的失望,一起解脱。
大奶奶对五丫唯一的拜托是照顾好仲老夫人,唯一的忠告是很多事不像是表面看到的那样,事情没有你肉眼看到的那么简单。
大奶奶她说她没输给五丫,她输给了自己的心魔。
读完大奶奶的遗书,五丫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尤其是很多事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五丫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大奶奶一过世,二奶奶便主动担起管家权来,整个仲府都是刺眼的白,至于大奶奶的死因,对外讲是病逝,下人讨论的多但谁也不敢往府外传这件事,全府上下都得到了警告,大奶奶娘家那边不知仲侯爷与仲太太是怎么沟通的,但却默认了这个事实,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心疼又能怎样呢?
只求下辈子不要做大户人家的儿女,有太多的身不由已。
第一百零二章
气氛越是压抑;就越有人能兴奋起来,总有这样的人与别人格格不入;还自我感觉良好;在侯府里;这个人就是二奶奶。
大多数人都惊叹,二奶奶当时被大奶奶压得那么厉害;竟然还能翻身;真是有不小的能耐,如今的气焰倒是比当年更盛。
与二奶奶从正房请过安出来,五丫便一路沉默,倒是二奶奶的嘴不停闲的说,对于大奶奶的死;她似乎没有多高兴也没有多难过;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三弟妹,去我那儿坐会儿吧,正有些事情想跟你说。”二奶奶笑着道,亲密的挽着五丫的胳膊。
“好,我也正想跟二嫂说说话,这府里的气氛确实太压抑了。”五丫回道。
两人来到二房,二奶奶早就备好了茶点,看来是早就想好的,其实二奶奶想说的话,五丫多多少少也想到了。
“请三弟妹来呢,也不是为别的,三弟妹帮我,我不会不记得,”二奶奶脸上的微笑有些假意,“大嫂的事情我们也不要再提,毕竟活着的人是要继续生活的,至于大房,再嫁进什么样的继室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只希望等到时候三弟妹能跟我站在一起。”
五丫笑了笑,二奶奶这无非是想把大房狠狠踩在脚底下,然后夺了世子之位,正巧现在侯爷也有这个意思,只不过五丫最厌恶的人便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之辈,“有些话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是二嫂提了我便说一说,二嫂不要忘了,二嫂是怎样跌倒了再爬起来的,是谁拉了你一把。”
二奶奶笑了,似乎早就料到了五丫会这么讲,“我自然不会忘,若是二房以后成了正房,三房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就是了,若是想分家,连大房那份也会多分给你们的。”
二奶奶首先想到的就是分家,说明她还是对三房有芥蒂的,对五丫也是心有余悸的,只不过五丫没有打算让二房变成正房,“二嫂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不过想说,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二嫂不要争了便是,大嫂已经过世了,大房也得了相应的惩罚,二嫂何必步步紧逼呢,失而复得的东西到手了不就行了么?何必再强求别的。”
二奶奶脸涨得通红,看起来有些生气,“三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嫂留了一封信给我,不知二嫂听没听说?”五丫笑着问道,二奶奶看着五丫的脸越来越后怕。
“一个死人,死前还想诬陷我么?”二奶奶冷笑一下,喝掉了面前的茶水。
“并不是诬陷,大嫂的孩子是二嫂害死的这事我已经从二嫂的口中亲口听说过了,”五丫紧盯着二奶奶,二奶奶的眼神不停的闪躲,“还有就是以前三奶奶的死,恐怕跟二嫂也脱不了关系。”
“三弟妹,你说这话就没有证据了吧?难不成你还想像逼大嫂一样让我认罪么?我没有她那么傻。”二奶奶笑着道。
“除了大嫂承认的那味药外,还有一品红,大嫂信中已经写到了,要不要我给父亲母亲看看?死人没必要说谎不是么?”五丫明知道一品红是二奶奶放的,但却找不到证据,唯一能诈出二奶奶话的也只有假借大奶奶的信。
二奶奶的眼睛渐渐睁大,又恢复正常,站起身子,走到五丫身边弯腰在五丫耳边道:“如果我说那药是父亲母亲给的呢?如果我说我杀死的不是仲家的骨血呢?”
这个结果出乎五丫的预料,原来这就是大奶奶所说的,事情往往没有自己看到的那般简单,原来仲侯爷与仲太太早就知道那孩子不是仲家的,为了不让这样的孽种出生在仲家,为了仲家的名誉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孩子打掉,不想通过自己的手就只能通过二奶奶的手去做,只是他们没料到的是惦记这个孩子的人不只有自己。
五丫明显僵住的身子慢慢恢复正常,二奶奶则带着一脸胜利的笑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是她没想到五丫再次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借刀杀人的话,二嫂你就是那把刀?孩子不是仲家的这种丑闻,这样的秘密会随便说出去么?恐怕就是承认有人害死了仲家的孩子,也比有人害死了孽种好听吧?”像仲家这样的侯府,高门大户是不会允许有这种丑闻出现的。
二奶奶的脸色越来越差,但五丫并没有想要停止,仍继续道:“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你觉得父亲母亲会保你么?他们反而会保自己然后将你推出去吧?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二嫂你因为一己之利将仲家的骨血害死了。”
二奶奶扶助桌子,脸色苍白的有些难看,出了发抖自己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五丫站起身子,道:“二嫂若是有心思在所谓的宏图大计上,不如把心思放在调养身体上面,不知道房间里摆了这么多年毒药,二嫂你还能不能生下嫡子。”
说完五丫离开二房。
回房的一路上五丫都在想,事情的真相仲伯阳知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
谁知怕见到谁,这人便会出现,一进屋,五丫便瞧见仲伯阳与姚善礼在三房的院子里下棋。
“娘子回来了。”仲伯阳笑着道,姚善礼也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棋子,“五妹。”
“大哥怎么来了?你们俩个忙人何时这般闲?”五丫笑着回答,暂时将忧心忡忡抛在脑后。
“下了朝,妹夫邀我来下盘棋。”
五丫走到石桌边,坐在石凳上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清咳了两声:“你们继续。”
仲伯阳将白子放下,姚善礼道:“不出两步,我就要输了,莫不如我提前认输技不如人啊!”
仲伯阳大笑起来,“娘子,你看看这棋走得如何?”
“我只认得这是黑子和白子,哪懂什么棋艺。”五丫扭过头去,姚善礼道:“我这个妹妹,若是失眠了就给她本书看,除了字体娟秀外,恐怕在琴棋书画上没什么研究。”
“大哥你是来接我老底的,还是来下棋的?”五丫羞红了脸,“不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么?”
“娘子年幼时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大舅子尽管说来。”仲伯阳却来了兴趣,完全不理会一旁坐着尴尬到死的五丫。
“上过树,说自己是凤凰,然后从树上摔了下来,结果把我二妹的胳膊压骨折了。还养过一只大黄狗。”姚善礼笑着道。
仲伯阳憋着勉强自己,好在没有笑出来,看着五丫快能滴出血的脸,仲伯阳道:“娘子,在下佩服佩服!”
用过晚膳,说了说佟晚晴怀孕的情况,姚善礼才离去。
睡前,五丫则拖着一身疲惫爬上了床,仲伯阳把她的头环进怀里,道:“想不到娘子幼时那般调皮。”
“谁小时候没做过点傻事儿。”五丫实在找不到理由解释自己那些丢人的行为。
“装什么凤凰,在我这里娘子就是我捡到的宝。”仲伯阳说着轻轻吻了五丫的额头。
“夫君,你确定父亲母亲不知道你之前夫人的孩子的事情?”五丫小心翼翼的问道,仲伯阳的回答出乎她意料,“以前确定,后来不确定,再后来放下了这件事。”
“为何放下了?”五丫皱着眉问道。
“人这一生有很多执念,对待他人或者对待自己,当执念过分的时候就会变成怨念,所以怨念往往源自于遗憾。人死不能复生,你若一直执着于一个已故的人,对已故的人表达亏欠,她也不能复生,更不能收到,也影响了你自己的人生。毕竟活着的人应该去珍惜去过好自己的每一天。我对她是责任上的一种歉意,觉得她的死是我的亏欠。可是若我一直觉得亏欠她,那么我也会亏欠你。”仲伯阳说完这些话揉了揉五丫的头,“有些时候未必非要揭开真相,你找到了就解开了你自己心里的那个疙瘩,揭开真相,未必会比蒙在谷里或者装傻要好,可能受到伤害的人更多。”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利益,不同的想法,你没办法去要求每个人,更没办法去控制每个人,做好自己就好了。”
“所以你也不必再心里对大嫂的死觉得有所亏欠,一切都是因果报应,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结果也是她自己选的。”
仲伯阳虽没有言明一些事情,但五丫心里也知道了个大概,她也终于明白什么叫目盲心明,相反心盲无明,心不盲人才能不盲。
而有些事情也未必放在明面上最好,人要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样的秘密应该烂在肚子里。
“那你有想要过世子之位么?”五丫问道。
仲伯阳道:“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不是我的我也不会要,给我了我自然不会推脱。”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是谁的注定就是谁的,你越是争越是得不到,很多东西都是命定的,就像大奶奶,本无心利益,却被人一步步逼坏,自己又将自己一步步逼上绝路,人生就是这样的可悲。
第一百零三章
一大早仲侯爷和仲夫人便把全家都叫到正厅俨然一副家庭会议的样子,五丫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
二房和三房分坐一边;大房与二房坐在一边;二奶奶经过的昨天的事情看上去也不那么高调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