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地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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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地师-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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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磨不透苏昊等人的用意,喻复阳决定以静制动,先观察一下对方的举动再说。

“喻硐头,可否让我们过去观摩一下你们采煤的状况?”苏昊问道。

“这个恐怕就不必了吧。”喻复阳道,“采煤之所污秽不堪,小的岂敢有辱师爷和各位官差的尊足?这样吧,各位差爷远来也辛苦了,这山上也没法招待各位爷,我这就让人去取五两银子来,算是我请各位爷到镇上喝酒的酒资,各位看如何?”

喻复阳认定苏昊等人是想借机敲诈一下,他本来也是无照煤窑,遇到官差,只能是送点钱打点一下。以他的想法,五两银子的价码已经不算太低了,这些官差拿了银子,自然也就回去了。

谁知,苏昊对于喻复阳的贿赂之意毫不领情,他笑着说道:“喻硐头,银子什么的,就免了。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查矿税的,也不是来敲诈银子的。我只是对你们采煤的方法有些兴趣,想看看而已。”

“哪里哪里。”听到苏昊的这番婉拒,喻复阳感到有些意外,他略略迟疑了一下,便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既然苏师爷想看,那小的岂敢不从。各位差爷,这边请吧。”

喻复阳在前面带路,苏昊与他肩并着肩向前走,其余的人便紧紧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苏昊一边走一边向喻复阳打听煤窑的井深、煤层的厚度、巷道的长度等等,弄得喻复阳更加奇怪了,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对采煤技术如此精通的官差。

“不知苏师爷从前是做什么的,莫非家人之中也有开煤硐的?”喻复阳好奇地问道。

苏昊笑了笑,说道:“人们常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在大明从来没有见过煤窑,只不过是在书里看到一些说法,想向喻硐头求证一下而已。”

苏昊这话可绝对没有作假,他在大明的确没有看过一个煤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400年后的那个社会中也没有下过矿井。作为一个地质学家,苏昊下过的各种矿井不计其数,看过的矿山资料可谓汗牛充栋,简单地与喻复阳聊了几句之后,他对于这个煤窑的基本情况已经了然于心了。

“苏师爷果然是博闻强记,小的佩服之至。”喻复阳道。

“喻硐头,你这个煤硐,再挖个把月时间,就该关掉,重新找新的矿脉了吧?”苏昊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喻复阳说道。

喻复阳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苏师爷真会说笑话,小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矿脉,如何会半途而废呢。”

苏昊道:“适才听你说,这个井,你们向东挖了40尺,向西挖了30尺,现在正在向南北两个方向挖。若非东西两侧已经挖到煤脉的边缘,你们如何会只挖三四十尺就停下来呢?你们现在向南北方向挖,我估计前景也不妙,再挖出十几尺,可能也到边缘了。”

“这……”喻复阳看向苏昊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了。因为苏昊所说的情况,简直就像是亲自下井去看过一样。

这段煤脉,是喻复阳自己勘测出来的,一开始,他觉得地下的储量很丰富,便招了一群工人开始开采。谁知道,挖到煤层之后,向东、向西没有挖出去多远,煤层就已经薄到没有开采价值了。现在他带着人转向南北两边开挖,两边的巷道刚刚打了20来尺,煤层便由原来的三尺厚,下降到了两尺厚,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再挖十几尺,煤层就真的薄到毫无开采价值了。

“苏师爷看来对于采煤一道,也是行家里手啊。”喻复阳说道。

苏昊道:“实不相瞒,喻硐头,在下到这王家坡来,也是想开个硐挖煤的,只是不料被喻硐头抢先了。”

喻复阳此时已经把苏昊当成了自己的同行,而浑然忘记了苏昊是衙门里的人。他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倒宁可被你抢先了,这个煤硐,算是把我坑苦了。”

“喻硐头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吧?”跟在苏昊身后的许宗插话道,“这采煤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你这个煤硐,想必也没办窑照,没向衙门交税吧?挖出多少煤都是你自己挣的,还说什么被坑了。”

许宗是个有江湖经验的人,他知道在丰城山间有许多私采的煤矿和其他矿,这些矿因为规模小,又藏在山里之中,轻易不会被官府发现,所以一般都是不办照、不交税的。遇到有官差前来查办的时候,这些矿的矿主只要拿出一些银子来,就可以堵住官差们的嘴。他看喻复阳这个煤窑藏在山洼里,便料想也是属于这种情况。

喻复阳没好气地说道:“谁说采煤是无本万利?你自己来试试就知道了。要开硐,我不要向山场主人交钱吗?我出了整整20两银子,才让这片山场的主人赵员外允许我在此采煤。

交了钱,我才能开硐,挖一口竖井,就是几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扔进去,如果井下没有煤,这口井就算是废了。就算井下有煤,如果碰到现在这种事情,煤脉太小,我能收回本钱就算是感谢上天了。就这样,你让我交税,我哪有银子去交?”

“这么说,你不交税还有道理了?”苏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师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喻复阳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哪有当着衙门人的面说自己不交税的,他支吾着说道:“师爷,你不知道,我们采煤,就算赌钱一样。这一把下去,如果赌中了一条大煤脉,就发财了,挣个几百、上千两银子的时候都有。万一要是没赌中,那前面花的这些银子,就全打了水漂。”

“这勘煤不准,实在是太坑爹了。”苏昊笑着说道。

“是啊是啊,是太坑……这个爹了。”喻复阳接受了苏昊的俏皮话,也跟着说道。

“喻硐头,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办法啊?”苏昊问道。

喻复阳问道:“换什么办法?”

苏昊道:“如果我请你来帮着采煤,租山场的钱、打井的钱、雇义夫的钱,都由我出,不管能不能挖出煤,都给你一份钱,这样的事,你干不干?”苏昊问道。

喻复阳毫不犹豫地答道:“干,只要给的钱足够,孙子才愿意自己掏钱去打井呢。”

“怎么说话的你!”没等苏昊反应过来,许宗先暴跳起来。

好嘛,苏昊说自己掏钱请喻复阳去挖煤,喻复阳说孙子才愿意自己掏钱打井,这不是拐着弯把苏昊给骂了吗?如今的苏昊,在工房的衙役之中已经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了,听到喻复阳骂苏昊,许宗岂能不恼火。

“呃……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喻复阳连忙向苏昊鞠躬赔罪,他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第076章地师的传说

076地师的传说

喻复阳其实也就是一个采煤工匠出身,他比其他人强的地方,在于比较善于学习,所以在当义夫的过程中,逐渐学会了勘看煤脉,以及打井采煤的全套工序。由于觉得当工匠挣的钱太少,所以便凑了点钱,拉了一帮人出来单干,他自己当硐头,这样既可以拿到一份挖煤的工钱,还可以获得煤窑的利润。

这样干了五六年,喻复阳也小挣了一些钱,但其中的苦处也是无以言状的。纯粹当工匠的时候,他只管出力做事就可以。当了硐头,就要协调山场主、官府、买家、义夫等各方的关系,这都是要费时、费神而且费钱的。他采过的几个煤窑,都不曾办理窑照,但来来往往用于打点差役的支出一点也不少。

遇到煤脉比较好的情况,他的付出还是值得的,一个煤窑能够给他挣来几百两的银子。但如果遇到看走了眼,一口井打下去不见半点煤星,起码几十两银子就付之东流了。采煤是高风险的工作,如果井下发生了事故,造成工人的死伤,作为硐主的他,还要负责赔偿,这往往也是一笔很大的支出。

喻复阳有时候也想过,如果能够有人愿意出资来聘他去打井,帮他摆平各种关系、承担打井失误的风险,那么他宁可放弃自己开硐,而去替别人做事。

这就有点像后世的一些白领,当员工的时候,总想着自己出去创业当老板;等当了几年老板,就知道其实替别人打工也不坏,最起码能够旱涝保收,不必天天睁开眼就要想着从哪弄点钱回来养活全公司的人。

正因为喻复阳曾经想过这样的问题,所以苏昊一发问,他便立即做出了答复,弄得苏昊都有些意外了。

“喻硐头,你真的愿意扔掉自己的煤硐,去替别人采煤?”苏昊没有在意喻复阳的失言,只是平静地问道。

喻复阳脑子转了几圈,谨慎地回答道:“苏师爷,你适才所言,可是真的?”

苏昊耸耸肩膀,道:“我吃饱没事跑到这荒山里来,就是为了跟你逗乐子的?”

喻复阳道:“如果苏师爷所言为真,那小的愿意替师爷做事,只要师爷能给小的一份合适的工食银就行。”

苏昊问道:“如果要请你当硐头采煤,一年要多少工食银?”

喻复阳道:“回师爷,采煤这行,有自己的行规。如果是单纯当硐头,只管勘煤,再带领义夫打井采煤,一年是100两的工食银,另外再加上煤窑红利的分润,一般是三十抽一的规矩。”

工食银就是工资了,照喻复阳的说法,他的要求是一年100两银子的工资,再加上大约3。3左右分红。像喻复阳自己开的煤窑,正常情况下一年的红利也就是三四百两银子,按三十抽一,只能拿到10两左右,额度并不大。这笔抽头的钱,用后世的术语来说,就是绩效工资,是为了提高硐头的工作积极性而设置的。

苏昊这些天也了解了一下明朝的工资标准,一般稍微有点技术的工匠,一个月的工钱是1。5两银子,一年是18两。喻复阳的角色属于工头,身兼技术和执行二职,工钱拿到普通工匠的5倍,倒也不算离谱。

苏昊所长,仅仅是勘测煤矿而已,具体到煤井如何开掘,尤其是如何利用明代的技术来进行开掘,他就不太懂了,这些事必须是找专业人员来做才行。这趟出来之前,他就有这样的打算,准备招募一些小煤窑的工头和工人为己所用,喻复阳不过是他看中的第一个目标而已。

“你开的这个价钱,倒也算合乎情理。不过,我还是得先看看你的手艺再说。”苏昊答道。

听到苏昊说对自己的技术还不信任,喻复阳可有些急了。他拍着胸脯说道:“苏师爷,我不知道你见过多少打井的匠人,要说在咱们丰城县,手艺比我更好的,我不敢说没有,最多一个巴掌就能够数得过来。你如果不信,可以去看看我们正在采的这口井。”

苏昊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那我们就走吧,就在前面不远处。”喻复阳说道。

一行人在喻复阳的带领下,来到了正在开采的那口煤窑跟前。这些人,包括苏昊和陈观鱼在内,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明朝的煤窑,所以有些奥妙之处,还需要喻复阳给他们讲解。

明代的煤窑,大致分为竖井和横井两种。竖井是在煤藏的上方向下垂直打一口深井,一直通到煤层。横井则是针对煤层埋藏较浅的情况,从山边打一条水平或者略向下方倾斜的巷道,一直通到煤层。

无论是竖井还是横井,在挖到煤层之后,就要转向水平方向,顺着煤层的分布开始挖掘。为了避免大面积的采空,挖煤是沿着一条一条的巷道进行的,每个采掘工作面称为膛、茬口、窝、尖、掌子面等等。当年的采矿技术,已经能够挖掘近100米深的矿井,水平延伸的巷道最长可达一两里。

喻复阳拥有的这座煤窑,采取的就是竖井挖掘的技术,井深60米,井口直径2米多,架着一座硕大的辘轱,用于从井下往上提取挖出来的煤炭,以及工人的出入。在洞口,众人还看到了七八根粗大的毛竹,下端伸入井内。探头看去,依稀可见毛竹的末梢又连着其他的毛竹,一根续一根,一直通到黑漆漆的井底。

“这些毛竹是做什么用的?”马玉首先发问了,这个充满好奇心的秀才,对于一切未知的东西都十分有兴趣。

喻复阳非常严肃地答道:“这些毛竹是用来清除井下的秽气的,这些秽气可伤人,若不排出,工匠下井会有生命之忧。”

苏昊当然知道喻复阳说的秽气,其实就是井下的瓦斯气。这些毛竹都是打通了竹节的,像是管道一样,伸入井下,可以把瓦斯气排出来。不过,这种排气的方法效率有多高,就另当别论了。想来,这口井应当属于低瓦斯井,否则仅仅靠几根毛竹管道来排瓦斯,是远远不够用的。

“我下井去看看。”苏昊对喻复阳说道。

喻复阳连忙阻拦:“苏师爷不可,这井下可不比寻常地方,没有下惯井的人,可万万不敢随意下去。”

苏昊笑道:“老喻,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在井下呆过的时间可能没你长,但要论下过的井,我比你多10倍也不止了。上个月我受知县大人之命,在全县打井抗旱。像这样的井,下过岂止百个?”

“打井抗旱?”喻复阳脑子里一亮,“你可是被百姓称为地师的那位县衙年轻师爷?”

“地师……”苏昊又汗了一个,“这都是谁给起的绰号啊。”

喻复阳倒是一下子回忆起来了:“对对,我想起来了,我们村子里的人说过,那位地师老爷就是姓苏,岁数也和你相仿,应该就是你。大家都说,你勘井百发百中,比最好的风水先生还要强出百倍。我家那个村子,全靠了你指点打出来的两口井,才保住了今年的收成。你不知道,好多人家都摆了你的牌位,把你当成万家生佛,给你烧香磕头呢。”

“不会吧,我还活着就给我摆牌位了。”苏昊笑道,“其实我也就是瞎蒙,恰好打出了几口好井,哪里当得起地师的称号。”

喻复阳道:“如果是打了一口好井,那倒有可能是瞎蒙出来的。可是大家都知道,你苏师爷打了上百口井,每口都是好井,那就是只有地师才能办到的了。”

苏昊纠正道:“这可不能乱编,我勘的井位,也有两成是错的,哪有百发百中之说。”

“勘井能够八成有水,这还了得?”喻复阳道,“像我们找煤师勘煤,能够有五成看准的,就已经是非常好的大师了。像这样好的煤师,勘一口煤硐的香火钱,起码要20两。”

“这么值钱?”这回轮到苏昊吃惊了,他开玩笑道:“早知如此,我还开什么煤窑,我专门去替别人勘煤好了。我如果去勘煤,多的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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