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化汞的矿床在地下分布的范围很广,深浅不一,以当年的技术条件,只能是先找到矿脉露出地表的地方,然后再顺着往下挖掘。苏昊只是凭着后世的记忆能够找到矿床所在的地方,但矿脉在哪里露头,他就没办法一下子确定了,需要通过观察岩层的走向来判断。不过,他也有一个取巧的办法。那就是找一些有经验的矿工来协助自己,这一点在离开播州城之前,他就已经与杨朝栋说好了。
“来人!”杨朝栋回头喊道。
“属下在!”孔贵应道。
“传我的令,让工匠们全部散开,寻找丹砂矿。先找到者。赏银五两!”杨朝栋说道。
“得令!”孔贵答应着,跑回队伍里去了。少顷,一队破衣烂衫的工匠在土司兵的监督下向山谷中走去,一个个低着头。观察着脚底下的石头。这些工匠都是曾在思州、铜仁等地采过丹砂矿的,能够认得出丹砂矿石的样子。
把工匠们放出去,苏昊也就没什么事情了。他回过头对杨朝栋抱拳道:“杨参将,学生能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相信工匠们一会就可以找到丹砂矿的露头。届时杨参将安排人开硐采矿就是,我保证,这处矿藏的规模,绝不会亚于万山矿。”
“苏天师高才,杨某佩服。”杨朝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对了,找到这处矿之后,不知苏天师下一步有何打算啊?”
“打算?”苏昊道,“自然是回重庆去了。胡公公吩咐学生做的事情,已经耽搁小半年了,学生得赶紧回去,带人前往马湖府,找金矿去。”
杨朝栋道:“苏天师如此才华。莫非甘愿为那阉人做鹰犬?”
苏昊脸色大变,道:“杨参将慎言,这胡公公……如何可用这等词语称呼之。”
杨朝栋哈哈大笑,说道:“苏天师怕这胡公公。杨某却是不怕。实不相瞒,在杨某眼里。连当今皇上也不过尔尔,更何况于一个太监乎?”
“这……”苏昊面有难色,他拱拱手说道:“杨参将,恕学生胆怯,不敢妄言。学生斗胆想向杨参将告辞,这就返回重庆去。”
杨朝栋道:“苏天师急什么,现在这丹砂矿不是还没有找到吗?再说,就算能找到几块丹砂矿石,离苏天师说的大矿还有颇多差距,苏天师怎么也得等到丹砂矿真正成气候了,才能离开吧?”
“这采矿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要等这丹砂矿完全建成,只怕得一两年时间了吧?学生实在是无法等待下去。”苏昊说道。
杨朝栋道:“苏天师,俗话说,送佛送到西,你既是已经指点了丹砂矿的位置,就索性等出矿了再走吧,杨某还指望早晚向苏天师讨教一些勘舆之法呢。”
“杨参将的意思,是要扣押苏某吗?”苏昊脸色一沉,问道。
杨朝栋摆摆手道:“杨某岂敢造次,不过是想留苏天师在播州多盘桓几天罢了。”
“若是苏某不愿意呢?”苏昊问道。
杨朝栋呵呵冷笑,反问道:“苏天师,你在播州多日,杨某待你如何?”
苏昊点点头道:“杨参将礼贤下士,待苏某不薄。”
杨朝栋道:“这就是了,既然杨某待你不薄,你就留在播州,与我杨氏同享富贵,又有何妨?难道非要去替那阉人卖命不成?”
苏昊摇摇头道:“杨参将此言差矣,学生虽然继承了先父的天师尊号,但也是读书人出身。学生习得这一身文武,是想卖与帝王之家,以便日后光宗耀祖的。杨参将能够许给苏某的富贵,苏某心领了。不过,还请杨参将放苏某离开,苏某日后必有重谢。”
杨朝栋道:“苏天师,在这望气勘矿一道上,杨某佩服你。但若论望这天下大势,苏天师只怕就有些不及杨某了。以杨某之见,这大明天下已不久矣,苏天师此时去为帝王之家效力,只怕有些不识时务。杨某仰慕苏天师的大才,所以不忍看着苏天师误入歧途啊。”
“这……”苏昊无语了。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承认杨朝栋的话是对的,明朝经历了200多年的发展,到此时已经渐现颓势,这是许多人都看得出来的。当然,所处位置不同的人,在这个时候的想法也是不同的。比如像叶梦熊、王一鹗这些朝廷重臣,想的是挽狂澜于既倒,用自己的努力让大明重振雄风。而像杨应龙父子这种地方军阀,就没有那么忠心了,他们想的或者是明哲保身,或者是借机发展,即便不能篡取天下,至少也让自己的势力在这种时候能够扩张一些。
“来人!”杨朝栋又大喊了一声。
“在!”王奇奉像幽灵一样出现了,苏昊都不知道此前他是藏在什么地方的。
杨朝栋指了指苏昊,说道:“王先生,苏天师替咱们播州望气找矿,劳苦功高,咱们不能亏待于他。距此处40里,有一座七星山,山上有一座清风道观,与世隔绝,是个修仙的好去处,我欲将此观赠与苏天师。你这就带一队人马,护送苏天师前往清风道观,不得有误,明白吗?”
“属下明白!”王奇奉应道。
“杨参将,你欲软禁苏某吗?”苏昊瞪起眼睛问道。这个结果,本来也在苏昊预料之中,但这个时候,他还是需要表现出一些惊讶的表情。
杨朝栋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苏昊的肩膀,说道:“苏天师,本将是爱惜你这个人才。当下之举,虽然有些不够恭敬,不过苏天师迟早是会理解本将的一片好意的。”
“也罢……”苏昊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他单掌立于胸前,嘴里默念了一句道号,然后对杨朝栋说道:“杨参将,在此处采矿,务请早晚礼敬山神、矿神,不可一日或缺。否则,怠慢了诸神,只怕会有无妄之灾,切记,切记。”
杨朝栋点点头道:“谢苏天师指点,杨某谨记。”
苏昊又道:“杨参将赠我清风道观,学生就笑纳了。不过,我等修仙之人,擅聚天地之气,所以是不可在一地久留的,或许什么时候,学生就御风而遁了,届时还请杨参将恕学生不辞而别之罪。”
“苏天师功法高深,若欲御风而遁,还请自便,杨某岂敢阻拦。”杨朝栋半真半假地应道。御风而遁这种事情,杨朝栋只在故事里听说过,他还真不知道苏昊是否有这样的技能。若是苏昊真有这个本事,他既拦不住,也不敢拦,自然是只能任凭苏昊离开了。
王奇奉是个不太信鬼神的人,听到苏昊在那装神弄鬼地吓唬杨朝栋,他微微一笑,说道:“苏天师竟有如此法术,改日教教王某吧。这些日子,王某会始终陪在苏天师身边,苏天师哪天在御风,还请提前告诉王某一声,也让王某开开眼界。”
他这话说得很艺术,言下之意,就是说自己会盯着苏昊不放,苏昊想找什么御风的借口逃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苏昊也笑了起来,他向王奇奉拱拱手道:“王先生客气了,苏某这点微末道行,哪里入得了王先生的法眼。这样吧,苏某要离开之时,定会通报王先生就是了。”
“如此甚好。”王奇奉道,“苏天师,从此处前往七星山,路途甚远,咱们这就出发吧?”
“悉听尊便。”苏昊说道。
王奇奉向左右做了个手势,先前那几名壮汉抬着抬杆走上前来,向苏昊一躬身,说道:“苏天师,请上抬杆。”
“有劳了,有劳了。”苏昊大大咧咧地向几名壮汉行了个礼,然后爬上了抬杆。何本澄、熊民仰二人也被带了过来,跟在苏昊坐的抬杆旁边。王奇奉一声令下,100多名土司兵端着明晃晃的长矛走过来,名为护送,实为押送,簇拥着苏昊一行,向40里外的七星山而去。
第175章七星山守将
在杨朝栋与苏昊你一言我一语斗嘴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在河谷一侧的山顶上,郝彤和邓奎二人,正带着十几名穿着便衣的勘舆营士兵用望远镜密切地观察着河谷里的情况。
其实,从苏昊进播州城开始,陈道和符钟就安排下了密探,一刻不停地监视着苏昊的行踪,以备不测。苏昊在离开重庆之前,曾与陈道等人讨论过自己此去播州的各种风险,其中认为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杨朝栋把苏昊扣押起来,不放他离开。对于人身安全,苏昊倒不担心,他相信,只要自己露一小手,让杨朝栋相信自己道行高深,就不会轻易伤害自己了。
苏昊带杨朝栋离开播州城去婺川之前,在播州城外煞有其事地搞了一场祭拜仪式,相当于向陈道等人送去了信号。郝彤、邓奎闻讯,带着勘舆营士兵赶来,远远地跟在杨朝栋的大队人马后面,此时正埋伏在山谷周围各处,等待着寻机营救苏昊。
“苏百户上了抬杆,有100多土司兵护送,往西南方向去了。”负责观测现场的吕瑚向郝彤和邓奎报告道。
“何本澄和熊民仰二人有没有随同前往?”郝彤问道。
“在呢,就跟在苏百户身边……呃,熊老三的脚好像有点瘸,不会是挨打了吧。”吕瑚嘀咕道。
来自于第三小旗的士兵余钧不屑地说道:“他那哪是挨打了,分明是走山路走瘸了。熊家老三在丰城训练的时候就偷懒,不肯下功夫,现在好了,播州这200多里山路走下来,他不瘸才怪呢。”
郝彤也端起望远镜,看了看已经离开山谷的那一小队人马,说道:“我看何本澄走路也有些僵,可是杨朝栋的那些土司兵,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他们也是走了200多里山路的。”
重庆卫的士兵王贵道:“郝总旗不知道。这播州的土司兵,每天都是在这山里走路的,上坡下坡,对于他们来说,和走平路没什么两样。每次我们重庆卫和播州司一同派兵平定苗人之乱。打前锋的都是播州兵呢。我们重庆兵能够走到战场上就已经不错了。”
“亏你还好意思说!”邓奎斥道。
王贵嘟囔道:“这有什么办法,这些播州兵本来就是山里的土人出身,惯走山路。也不止是我们重庆兵,贵州都司那边派过来的兵。也走不了山路,所以在这山里打仗,只能仰仗播州兵。”
“难怪杨应龙如此嚣张……”郝彤自言自语道,他虽然职位只是一个总旗,但眼界却非常高。经常是站在主将的位置上来思考问题的。
在他看来,勘舆营的训练水平已经算是够高了,拉出去堪与任何一支大明军队里的精兵比个高低上下。然而,与播州土司兵相比,何本澄、熊民仰的表现就只能算是差劲了,人家是带着装备行军,这二位空着手,还把自己给走瘸了。由此可见,播州兵的山地作战素质何等强悍。
像这样一支军队。如果真的举旗造反,明军要想剿灭他们,恐怕是要付出极高代价的。
“郝总旗,邓总旗,苏百户他们没有走回播州的路。而是顺着石梁河谷的方向去了。”吕瑚继续报告道。
“石梁河谷?他们这是要去哪里?”郝彤问道。
“地图!”邓奎吩咐道。
早有士兵上前,摊开了一幅崭新的绢制地图,这是勘舆营这几个月努力的成果。郝彤用手指在那些弯弯曲曲的等高线中间比划了一下,轻声对邓奎说道:“看这样子。他们是要往七星山去。”
“七星山下有播州的一个秘密军囤,规模甚大。人数在5000上下,杨朝栋一定是想把苏百户圈禁在那里。”邓奎指着图上的一处,肯定地说道。
“这就麻烦了。”郝彤犯愁了,“我们原本以为杨朝栋会把苏百户送回播州,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路上便宜行事,把苏百户救出来。若是他们往七星山去,不等天黑就能够到达,这一路上,咱们没有下手的机会啊。”
“郝总旗,咱们就直接在半路上劫人吧。他们不过是100多人,咱们也有100多人,他们在明处,咱们在暗处,若是突出奇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应当是有希望的。”吕瑚在一旁献策道。
郝彤摇了摇头,说道:“此计太险,苏百户还在他们手上,万一有个差池,咱们就万死莫辞了。”
邓奎举着望远镜盯着那支小队伍,看了半晌,也摇头道:“对方虽然不知道咱们埋伏在此,但也是有了提防的。苏百户身边那几人,应当都是刀斧手,只要情况有变,他们就会对苏百户刀斧加身,我也没把握能够抢在他们动手之前把苏百户救出来。”
“那怎么办?”吕瑚也傻眼了。
“先跟上去吧,看看有没有破绽可钻。”郝彤无奈地说道。
可惜得很,王奇奉虽然是个文人,但跟随杨氏父子多年,也培养起了良好的军事素质。从矿区到七星山这一路上,他小心谨慎,草木皆兵,一刻也不敢松懈,没有给郝彤留下任何的机会。
苏昊远远地看见了树林里望远镜镜片反射出的光芒,知道郝彤等人就在自己身边。他试着找王奇奉聊天,跟他大谈什么奇门遁甲之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谁知王奇奉软硬不吃,对于苏昊主动搭讪,他只是虚与委蛇,两只眼睛不停地扫视着河谷两边,还时不时地踢一踢跟在苏昊身边的刀斧手,让他们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往前走了20几里,苏昊一行与从七星山派来的土司府接应部队碰面了。带队的是一个虬髯大汉,苏昊目测此人的武力值爆表,估计郝彤和邓奎在他面前也走不了几个回合。有此人前来接应,勘舆营再想玩什么花招,恐怕就没希望了。
“这位是杨参将手下的得力爱将,皮元福,皮千户。”王奇奉向苏昊介绍道。
“哦,原来是皮千户,失敬,失敬。”苏昊从抬杆上跳下来,向皮元福拱手行礼。
“这位就是苏天师吧?看着很年轻嘛,道行真的有这么高吗?”皮元福大大咧咧地对王奇奉问道。
王奇奉一瞪眼,斥道:“皮将军不可胡言乱语,苏天师年龄虽少,但道行高深。此前所说的丹砂矿,苏天师已经找到了。这不,杨参将把七星山上的清风观都送给苏天师了,让他在此处修行,为播州祈福。”
“小的已经得了后主的将令,把清风观收拾好了。观里观外,派了100多名兄弟看守,别说人,就是一只苍蝇飞进飞出,也得先让咱们兄弟搜搜身再说。苏天师关在那里,保证一点疪漏都不会出。”皮元福说道,他的声音挺大,丝毫也没有忌讳苏昊听到的意思。
王奇奉知道皮元福是个粗人,也懒得跟他计较。他扭头对苏昊说道:“苏天师,别听这粗汉胡扯,杨参将说了,请苏天师入主清风观,是为了照顾苏天师,这100多兄弟,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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