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翰飞的耐心和劝导她全然听不进,自顾地在大厅里叫嚷,引得一圈人围观。路翰飞没辙,不得不反驳她,“我们什么时候不认账了,手术的风险在开刀前我们也都和你说了……”
他话未说完,就被李雨的母亲厉声打断,“少来了!那么多人都好好的,就我儿子出问题!什么1%,凭什么1%就要落在我儿子头上!如果当初是路主任开刀,根本就不会有1%!像你这样的医生,你开过多少次手术,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儿子开刀!没有开过几百台手术,你凭什么接病人!”
路翰飞的忍耐力再强,到了这会也憋不住了,“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请问我去哪里做那几百台手术?如果每个年轻的医生都没资格上手术台,那么我们到了四五十岁,就能开天眼,一夜之间变成神医?然后给你儿子开刀?这样十几年以后,还有能开刀的医生了吗?”
“那我儿子凭什么就要给你做练手!”李雨的母亲压根就不是来和路翰飞说道理的,她歇斯底里地狂叫,面目狰狞得简直不像当初恳切追问他问题的老妇人,“我就一个儿子!你算什么东西!你们做医生的,只管开刀,从来不负责!我打听过了,你年纪轻轻就能开刀,因为医院是你家的对不对!你只要开刀就能收红包了!你家都有这么多钱了,还嫌不够,你还想赚多少?”
大厅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路翰飞强压着怒火一字一顿地问她,“请问我收你红包了吗?”
李雨的母亲先是没接上话,尔后突然哇地一声哭倒在地,“天哪!就是因为我没给红包,你就要这么折腾我儿子么!他才多大啊!他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狠得下心!”说着开始啪啪啪地抽自己的耳光,“小雨啊!都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本事,妈妈没有钱,没有送红包,就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啊!”
路翰飞的最后一点理智彻底崩溃,他弯腰去拉拽李雨的母亲要和她继续争辩,“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这样算什么?无赖吗?”
李雨的母亲就地撒泼,同路翰飞拉扯了起来,场面几欲失控,突然一个人走过来,利索地把他从混乱中拽了出来,没等他回神,就已经把他拉进了电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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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和路翰飞冷战,可是一听说他出了事,路雅南还是想都没想就跑来四楼,果真是混乱一片,好在她及时赶到,拉走了路翰飞,才没让闹剧继续扩大。
“难怪大伯之前不让你主刀,你就是太容易激动了。”路雅南一路把他拽到了医院顶楼的天台上才松开手,“这种时候,你就不应该出来,惹得病患家属看到你就激动。”
“可我总得说清楚啊。”路翰飞烦躁地踢着脚下的碎石子。
“你说得清楚么?”路雅南两手抄在大褂口袋里,靠在天台边,显得特别平静,“你啊,就是总把事往自己身上揽,有些事,做不到的就该承认。”
他听了这话,思忖了一下,“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暗指啊?”
路雅南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嗯,猜对了。”她说着转身扶着围墙向下看,“你看,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和事,我们能管得了吗?更多的时候我们连自己都管不好。”
“可是总是丢不下。”他叹了一口气。
“你总希望每个病人都健健康康,这不是坏事,但是这却是不可能的。”她说道,“就好比我在检验室,我也希望每个来做检查的人都是健康的,这样我就不用像宣判死刑的法官一样给他们宣判,每当他们拿着化验单,惴惴不安地向我询问时,那真是再残忍不过了。可是医院就是这样的地方,有人康复,就有人离世,有人痊愈,就有人复发。我们改变不了这些事,而你必须接受。”
她说着长吁了一口气,拍拍他,“我先回去了,翘班不能溜太久,你自己想想吧。”
“小雅南……”他叫住她,问道,“对你,也一样吗?”
她停下脚步,没有转身,风吹起天台上洁白的床单,她在那层层的白色中,犹如身在云端,离他那么遥远,拼尽全力也无法触及。
她说,“是的,路翰飞,对我也一样。你管不过来的,我的事,我和二哥的事,都不用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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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翰飞在天台待到傍晚才回去,他一进办公室大家就都围了过来,看起来找了他好一会了。
“我去调查过了,李雨的母亲是因为无力负担肝脓肿的治疗费,才会那样大闹的,她想把责任推给我们,就能解决问题了。”苏岳汇报情况,“所以翰飞,这事医务处已经接了,你不用担心,这是手术意外,她去哪里告都告不通的。”
路翰飞抬头看着同僚们,极认真地说,“关于肝脓肿的治疗费用,我准备用我的工资出。”
他的一句话,叫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翰飞,你是第一次遇上医患纠纷,难免惊慌失措,可事情不能这样处理!”
“对啊,三路大夫。”芳姐也立刻反驳,“你要是这样做,那李雨可就真赖上你了!”
“没错,他妈妈肯定说就是你手术出了问题,要不你会这么好心出钱替她儿子治疗。这样的话,意外就真的变成你的过失了!”
“我不在乎这是意外,还是过失。”路翰飞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说,“我只是希望他能尽快治好,康复起来,就行了。”
在众人的惊诧中,他换了衣服拎起包离开了。其实路雅南说的对,比李雨母亲更不能接受意外的,是路翰飞他自己,他不是因为李雨的母亲而失控,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无法接受自己没能治好病人。
哪怕是并发症,哪怕是正常的意外,他都觉得那么的不应该。
她说他应该看开,应该放下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可是他总是忍不住要把他们一个个扛起,而他最不能丢的那个责任,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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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雨的引流手术几乎是在李雨母亲的哭闹声完成的,她不知从哪弄来个了香炉,自己跪在手术室外焚香祈祷,护士们百般劝阻都没辙。
“这还了得,今天来烧香,明天是不是有人来做法事了?”
路承飞劝了她们,“算了吧,这种人毕竟是少数的。”
引流手术是由大伯路振英来做的,不然李雨的母亲不肯善罢甘休。大哥路承飞非叫来路燕飞和路翰飞同自己一起做副手。
这台小小的如此劳师动众,实属罕见。大伯一边做着穿刺,一边语调轻快地问他,“翰飞,是不是对做医生产生了恐惧?”
一旁的有些走神的路翰飞点了下头,从出事到现在,该不该他背的责任他也背了,该不该反省的意外他也反省了,可总是都有点提不起精神,他最近一台手术都没接。
路燕飞问弟弟,“是不是觉得辛苦也就算了,往往辛苦还要受到谴责质疑和谩骂,最后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
被他们说中了心思,他无奈地苦笑承认。
“咱们路家到这一代,就你们兄弟三人,承飞和燕飞的性格像我,恪守本分,尽职尽责,同时又和病人保持距离,从而理智地决断。而你……像你爸。”
穿刺结束开始吸脓,路振英停下了动作,继续说,“你知道你爸后来为什么不拿手术刀吗?那是有一次他替一个高中女生做心脏手术,结果那个女孩有根脑血管是畸形的,结果手术后承担不了这么重的负担,脑内大出血就走了。家属悲伤是在所难免的,但是你爸他自己也很自责,自责没有能够在手术前发现及时避免,没有做更全面细致的检查,其实你知道,这根本不是他的责任,总有些病人会有意料外的情况,如果一切都在意料中,那么手术也不会有那些所谓的成功率、失败率了,但是你爸忘不掉那个女孩手术前笑着对他说的话,她说‘路大夫,等我金榜题名的时候,一定要来谢谢您!’他忘不掉,所以就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
父亲不再做手术的时候,路翰飞还在上学,只知道是因为安仁的事务太忙,父亲就不做手术了。
大哥路承飞接过话说,“二叔觉得他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谴责自己,可是我觉得恰恰相反,他这样的行为,其实是在谴责病人,惩罚那些需要他的病人。他用一次意外结束了自己的医生生涯,从此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这样只会增加更多无医可寻的病人。”
路承飞对着弟弟说,“你愿意承担这个治疗费用,这或许是你需要得到良心上的安慰,你可以反思己过今后在医术上精益求精,但是你不能背上包袱,而这包袱是对其他病人的不公平。”
“从你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起,病人就把一切希望都给你了,你不可能让他们永远不失望,但是你绝不可以让他们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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