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到了东城外路,雨渐停了,一条道过去皆是碧绿的柳树,进入东城里面,就是热闹的市区了。
梁云飞把吹皱了的叶子扔掉,就听到江舟君说了一句话,“清明不戴柳,来生变黄狗!”几个人诧异回过头来看着他,他这才想起大家头上都带着柳枝,就他忘了,他走到一棵高大的柳树旁,折下一根枝条打个结就直接箍在头上。
进了城,街巷四通八达,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酒楼客栈里面高朋满座,说书人口沫飞溅,歌舞表演活色生香,客人欢声笑语热情洋溢;街巷上,卖艺的表演精彩绝伦,舞狮子的热闹群情高涨,地摊生意的笑不绝口;包办场所的,比赛项目种类繁多,斗蛐蛐,斗鸡,打马球,投壶,围棋,射覆,灯谜……拐过七折八弯的街巷,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蹴鞠场,只见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大家都议论纷纷,踮着脚朝主台方向观望,主台用喜庆的红色绸带装饰,悬挂着浅绿色的飘纱,隐隐看见几个人在里面坐着。周围围着四排穿着盔甲的士兵,白色骑装的判球员和四个负责观察的检视员在检查场地,蹴鞠场用铁链缠着木桩围起来,每隔几步就有一个手持长矛的士兵站着。
“如此大的排场实属难见,主台上的是谁?”江文帆好奇地揪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问道。
“哎,你是不知道,这主台里面的,乃是当朝一品太师的亲生闺女苏晓寒,正值桃李年华,长的真是倾国倾城,美丽无比啊!她常在深闺之中,今日兴致突起,想来看看蹴鞠是什么样子的,他舅舅,也就是宣德郎带她出来看比赛的。你看,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冲着她来的!”高个子耐心地和他解释着。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扯着江舟君的衣襟叫着:“舅舅,你有没有听见,美人哦,叫苏晓寒,一品太师的女儿。”
江舟君听着周遭人的窃窃私语早就知道了,不耐烦地打发他,“知道了,知道了,你还不去准备,待会儿上场都没你的份!”
梁云飞把他的柳枝环也拿下来放在他的手上,“让你舅舅拿着吧,我们得去换衣服了!”
江文帆把柳枝环套在他的衣袖上,正想转身,忽然人群一阵骚动,他被挤得差点摔倒,舅舅和梁云飞及时拉住他。
梁云飞看过去,见到众人拥着一个骑膘马的男人走过来,头上束发嵌宝金珠银冠,脖子上笑佛弥勒南海珠垂在胸前,一身缁黑金绣蟒蛇吞珠圆领大长袍,腰部繁金珠花红绶带,马踏上一双紫梅蓝底貂皮翘头靴,全身贵派行头,脸上一副傲慢神气,长长的细眯眼显得这张原本端正的脸带着一些邪气,嘴角斜斜地勾起。从侧脸看着,倒是显得有些木然的样子。他好像认识这个人,梁云飞想着。
“孙瑞。”江舟君定定地看着来人,不论现在还是小时候,他都是这样的蛮横气派,目中无人。
梁云飞听到这个名字也记起来了,原来是少年时那个无理霸道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节
江文帆就看到一个打扮奢华的男人在众人搀扶下下马,有些不耻,清明这么庄重的节日穿的如此富贵招摇,真是没有教养。他催促着扣着他腰的人,“快走吧,云飞哥哥,一个纨绔子弟,有什么好看的!”
阿伏看他们两个离开,和小仆站在江舟君两边,问他:“少爷,我来帮你拿柳枝环吧,你看,都松了。”
江舟君一看,果然是,梁云飞那家伙做事还是简单了算,只交叉打了一个结就行了,都不会再多打一个,戴在头上跑几步就松开掉了。一根柳枝条拿在手上,他随便地打着几个相同的结,“很容易。”
半刻后,击鼓声响起,两支队伍穿戴整齐地站在场地中间,接受检查。
由于梁云飞是临时替换上场的,被判球员盯着打量了好几遍。他们都统一着鹅黄右衽上衣,铅白垮裤,浅蓝色下裙,腰间绑着一条红绫腰带,脚上黑色缎靴,头上戴着自己队的头巾颜色,分别是红蓝色,上衣图案任由队伍设计。
过阵子就有官家正式举行的赛事,因此很多蹴鞠高手都进行训练去了,并未现身,这只是类似玩乐的一场互动游戏而已,碰巧赶上大人物捧场,于是吸引着许多民众前来凑热闹。
梁云飞他们是红队,赵家那小子是蓝队。参赛者不限年龄,最大的有目测有四五十岁,最小的也就是十二三岁,他们神采奕奕地站在赛场上,眼睛里满是对蹴鞠的热爱和自豪。两队各自向对方鞠躬问好,行见面礼,判球员站在两队的中间举着蹴鞠,鼓声响起,往空中一抛,比赛开始了。
刚开场,大家还未进入比赛状态,围着蹴鞠转轻松地就像在热身一样,只是防守时刻都不能松懈。被江文帆常挂在口头的赵家那小子很快就施展出他的球技,只见他俯身一弯,斜身一侧,轻轻松松地从红队脚下拐过蹴鞠,避开人猛脚一踢,蹴鞠便飞进了蓝队门庭中,射出了一个漂亮的头球,记分牌往下翻了一页。
蓝队队员年龄相仿,实力相当,因此他们在体力和协作都更胜一筹。反观红队,年龄跨度过大,比赛之前没有好好地打过照面,没商量过对策,一开始就处在了下风,被蓝队连进三球。
不过红队四五十岁的那个中年男人球技倒是很纯熟,他接着蹴鞠,一个退步,脚底生风,来个秋风扫落叶,蹴鞠旋转着奔进蓝队内门,这种技法是将太极拳融合起来,并且需要有一定的武功作为底子,看来,果然敢登场的都是有一定的实力。
梁云飞很久没有碰过蹴鞠了,脚法有点生疏,不一会儿渐渐熟络起来,热身运动结束,他开始攻球。他勾住蹴鞠,轻步蹑脚地来一个风摆荷,脚底生花,蹴鞠似飞箭般射进球门里,防守员还来不及侧身,蹴鞠已经从里面弹出来了。
江文帆高兴地和梁云飞击掌,竖起大拇指夸奖他:“云飞哥哥,你好厉害!”
比赛在这时候开始精彩起来,观众们见到他们这些业余蹴鞠爱好者竟然有如此专业的水准,不由得大呼过瘾,热烈地鼓起掌来,看来这场比赛很有看头。
苏晓寒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样貌出众的男人,他在太阳下就像一个发光体一样,他走到哪里,她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里,再看到他竟然有如此精湛的球技,她不禁暗暗地在心里称赞,这个笑容阳光中带有一丝憨厚的男人果然不负其表。
孙瑞也认出了梁云飞,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他像个女孩子一样,被他欺负的时候总是不恼不怒,要么安静地在旁边傻笑,要么就是一个劲儿地和他讲大道理,实在无趣极了,他更愿意去招惹他身边那个容易被激恼的人。现在,没想到,他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长得高大帅气,完全不是印象中那副柔弱的样子。他支着头看着他在场上跑来跑去,他对这类激烈的运动从来都不感兴趣,来这里只是因为宣德郎的邀请,他可不想呆在家里,全府上下对着两个牌位哭得死去活来的,搞得孙府像是地狱一样。
原来他一直都有在暗中地练习球技,今天江舟君才真正见识到他的实力,因为自己不会玩蹴鞠,也不怎么乐意看到他和其他人一起玩蹴鞠时的勾肩搭背,密语交谈,自己完全融不进那个世界,所以也自私地要求他不要加入蹴鞠队伍,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放弃,哪个男人不喜欢玩蹴鞠?他还真是以为他属于自己的世界了呢,江舟君注视着跑着欢快步伐的梁云飞,莫名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
赵家那小子很快带领蓝队很快进了三球,他最擅长拐子流,速度地在人家无法察觉的情况下顺走蹴鞠,然后在队友的掩护下东奔西突闯进球门。梁云飞和中年男人开始有默契地合作起来,中年男人跑步没那么利索了,他便为他抢蹴鞠;梁云飞的身体协调能力好,中年男人掩护他出招。两人愉快地一来一往,很快地为蓝队进了两球。
中场休息时间,两队在自家球门前喝水休息,和队友探讨方针商量对策,准备下一个回合把对方制服。红队水平参差不齐,便决定将最有实力的梁云飞和中年男人作为主力,他们打掩护卖命;蓝队则看出了红队的软肋,便想把他们的主力拖垮。
两队重新站在赛场上,他们的眼睛里满是不屈的斗志,炙热的火焰在他们眼底熊熊燃烧,似乎要将对方的精力给燃烧灭掉,彼此的对视的眼睛有一道高压闪电在进行着对抗,谁也不服谁。要是眼神能将对方给杀死,那么他们的眼神就能把对方给劈死,并且是雷得你里焦外酥。
场外的观众能看得到他们头上冒起了一股股浓烟,还得嗅到硝烟的味道,他们头顶上方有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着,无数的小人在呐喊厮杀,英勇拼搏,为国家的利益而战斗。他们心惊胆战地注意着这严峻的形势,担心任何一个轻微的举动细微的声响都能刺激到他们,使这成为血雨腥风的战场。终于,唿哨声响起,擂鼓击鸣,双方的交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小年轻再会算计也斗不过技艺沉淀的长辈。只会拖不会耍,斗不过,只会耍不会玩,也斗不过,只会耍玩没有技艺,斗不过。中年男人接过梁云飞传过来的蹴鞠,转身后翻两个筋斗,俯身半跪脑袋一撞撞出一个佛顶珠,蹴鞠悬空着跃进球门里,香柱上的烟烬被震得掉碎下来。这简直就是在练武艺,场外的观众为这般武艺高声喝彩。
梁云飞识破赵家那小子的功底,原来他身后的六号一直在为他打下手,好让他不被分散注意力,既然谜题有了解法,那就得开始运算,他示意中年男人过去拖住六号,他来对付赵家那小子,剩下的都是些小喽啰,他能应付得过来。赵家那小子没了六号的帮扶果然失色不少,梁云飞轻而易举地夺过蹴鞠,捻球躲过防守,后腿一蹬,旱地拾鱼,膝盖一顶,发力一踹,佛入满门满堂彩。蹴鞠被射入球门都还陷在砸出的坑中打转。观众掌声如雷,为这无比潇洒的进球陶醉不已。
蹴鞠在赛场上翻滚着,跳跃着,飞奔着,它通身都沾满了泥土,它吻过每个人的鞋底,吻过每个人的脸,它还被他们流下的汗水打湿,它被每个人踢来拐去,翻来滚去,被四处践踏着,它觉得脏极了,累极了,它想要快快结束这场煎熬的折磨,它决定顺从着高人的脚法,不再累死累活地在每个人脚底下试探功力,毕竟此刻,大家也被它折磨累了,大家都扯平了,是时候该结束战斗了。
梁云飞第三次使出鸳鸯拐勾着球,他扭身躲过埋伏的敌手,从围合中穿针引线,一下峰回路转,一下柳暗花明,杀出十面埋伏,顿步蹬球,通身旋转射出一个闪电流星,那蹴鞠就犹如溅出火星的闪电球一般滚进蓝队球门,潇洒地转身,球门柱被烫出一个洞来。众人惊呆,毫无反应,好一会儿大家才从震惊中醒过来,掌声就像小溪汇进瀑布一般由稀稀拉拉变为狂狮怒吼,震耳欲聋。
还有最后半寸长的香柱,就那么三五分钟,蓝队的士气又被刺激起来了,无论如何,进行最后的冲刺不枉他们艰苦的训练准备,此时比分为九比八,红队胜出一分,放手搏下去,就有赢的可能,不求一定要赢,问心无愧,尽力而为,尽兴而归。
他们开始以旋围式绞合携蹴鞠的中年男人和梁云飞,两人被紧紧盯住无法突奔出去,这些人的脚似乎变成了蜈蚣的多足,每双脚都能缠住你,勾住你,令你无法脱身,眼神像是猛虎,锐利警惕,时刻准备将你拿捏在口中,这个时候,被围在中间的梁云飞陷入了困境中,能呼吸的空间越来越少,就快被吃死了。
江舟君担心地看着这不利的势头,似乎梁云飞就算插翅也难飞了,外围的红队队员眼睁睁看着却无法插手。大家的心像被悬在空中一样,敛气屛息,上下不得,聚精会神地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
小仆有事要禀告,他身量未足,十三四岁,长得瘦瘦小小的,声音也小的跟蚊子似的。他叫了好几次,江舟君都没反应,他憋足气力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少爷!”尾音没拖多长,他脸就涨的通红了,喉咙呛着气咳嗽起来。
江舟君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后面站着一位头戴白色帷帽,一身月白色漩涡纹纱绣裙,身材窈窕的女子,白色纱帘遮住了她的脸,他仍然认出了她,王芝儿
作者有话要说:
☆、请求
“嗯。”江舟王芝儿纤纤素手按上他的肩膀,轻声问他:“可否请江公子过来一趟,芝儿有事相求。”
赛事已将尽,江舟君看看场地里的人还在奋战,计数牌胜负已分,点头随她出来,才走出人群,后面传来排山倒海般爆发式的欢呼鼓掌声,不知哪方赢了。
随她来到巷子拐角处的一棵杨树下,她带来的两个保镖分别在巷头巷尾查看周围有没什么可疑的人。看过去一条巷子直通到尾,门前都整整齐齐地贴着对联,门上粘着驱邪的门神图,桃符,门檐上插着柳枝条,地面干干净净,一群孩子在巷尾玩毽子。
王芝儿撩起她的纱帘,长得真是云容月貌,如花似玉,一双丹凤眼似盈盈秋水,顾盼生姿,一丝忧郁藏在柳叶儿弯的眉间,樱桃小嘴因为不安而微微下撇,粉腮桃花面,滑嫩肌肤吹弹可破,七分清纯三分清媚。
她看着江舟君,有些焦急地说:“江公子,小女子和您并不相熟,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您的相助,您还救了溪华公子的命,小女子真的感激不尽!但是,如今那孙瑞强迫着和我定下姻亲,婚期就在一个多月后,从此小女子便嫁做他人妇……”说到这里,她的眼睛泛起点点泪花。
江舟君看着她泪光盈盈的样子,不禁心生怜惜,“王小姐不要太伤心了,有什么尽管告诉江某,江某能办到的定鼎力相助!”
王芝儿按捺着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地说道:“让您见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芝儿希望能见上官公子一面,还望江公子成全!”
“这好办,我随时都可以安排,就看王小姐您的意思了。”
王芝儿请了个万福,感激地说:“多谢江公子,大后日母亲去正明寺请斋诵经,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