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桶说好了的热水也迟迟没有上来,胡尚佑直起身来,左张右望地道:“咦?水呢水呢?一客栈的勤劳人,偏偏来个懒汉跟着我们。”
这小二是真冤枉——这会儿离他们上了楼进了房,也不过只一忽儿的工夫。
白芍的鞋子袜子都沾了雪,融成了水渗在里边。胡尚佑把它们都丢在了边上,又拿床铺最上边的一条毯子从膝盖起把白芍的双脚裹地严严实实,同白芍道:“等捂地能动来动去了,如果那个懒汉还没有抬着水进来,你就可以把脚搁在暖炉上,好好地烤一下。”
白芍便同他设想中的一样,很是顺从地在把自己用毯子捂了起来。略微有些不同的是,把自己双脚裹地像半条毛毛虫的白芍,会不时地眨着眼睛,来看几眼自己。
胡尚佑研究着那几个眼神。他撇过头想一想,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很仔细认真地照过镜子啊。何况按着自己的修为,化人又不是什么难事,不会半途长出几条茸茸的狐狸毛来。
想到这,他便转回去,微皱着眉,道:“我身上有什么好看的吗,为什么要奇奇怪怪地瞧着我?”
白芍把两只脚往毯子里更缩进一些,身子也歪向里侧,瞧着胡尚佑道:“方才那小二就是那样瞅着你的……”
他刚才就要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只是胡尚佑的动作太快,又脱了他的鞋子又脱了他的袜子,他连反对的没有余地,况且是说这几句话。
胡尚佑一时料不到他会说出这些来,只道:“他……他……”
白芍看着他结结巴巴的样子,瞧着自己很是想瞪一眼的神情,心里便有些快乐,忍着笑,轻声道:“他大约是觉得,你长地很好。”
在不久之前,它分明是出现在胡尚佑的口中的。胡尚佑心道,不得了了,笨花妖要变成一个恶作剧的、坏心眼的花妖了。
白芍却是没有这么多心思的。他本来是有些怕这句话会惹恼这只小狐狸的,为此做好了简单的防御措施,可是显然它们是不必要的。胡尚佑虽然带着愤慨瞪着自己,但脸颊却升起了可疑的红云,使得那个严肃的愤恨的表情,也显得不怎么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过地好累… …
24
24、满身风尘未梳洗 。。。
倒霉的俩伙计抬着浴桶推进了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况。
胡尚佑同其他狐狸一样敏锐警觉,他即便依旧装着饱饱一肚子的气,却是不好当着生人的面发作,随意几句把那两人打发了。那两个伙计也是极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见客人面有不渝之色,开口道了声安便掩好门退下了。
胡尚佑看一眼那满满漾漾的热水,他自己也是满身风尘还未梳洗。他撇下嘴,拾了块放在架子上的干净手巾,又拿脚盆舀了半盆的腾腾热水,放到床边道:“伸出脚来吧。”
白芍既惊又恐地瞧着他,不明白他的下一步举动会是什么。那盆里的水和浴桶里的水一样滚热还地冒着气,白芍心道:是要把我烫了做花汤吗?
这纵然是个民风古朴的朝代,吃地不过是飞鱼走兽油盐酱醋,文人墨客却有一样顶风雅的食目:花宴。他们心细万分将最新鲜娇嫩的花们净了身子摘了叶子沐着阳光散着香气,一瓣瓣地将它们轻扯撕碎,调了味放了汤,极之细致地吃入肚中。这风潮又渐渐传入平常老百姓中,皇孙公子品的是美人痕西施泪,荒野平民嚼几片不知名的野花,也觉得很是满足。
他见胡尚佑上下地打量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把自己整只脚都缩到了被窝里,心里又忍不住发着憟,来来回回地道:他果然是生气了,他果然是生气了。
胡尚佑却是左右等着不见他自动探出脚来,反倒是愈发地朝床里边缩了回去,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真是不知道气往哪里出。他一个猛扑上去就把那毯子给扯了下来,又拽着白芍出来一些,恨不得自己能同胡睿禛敲自己脑袋一般给白芍好几个栗子:“叫你出来便出来,哆哆嗦嗦做什么?”
白芍不过是躲躲闪闪,哪有哆哆嗦嗦那样可怜。胡尚佑的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两只手又被抓地死死地,白芍只觉得自己要痛地打哆嗦。他的腿脚还是僵麻,胡尚佑又远非小狐狸时那般娇小玲珑,这一扑之下只觉原本木着的下肢突然活了回来,一同带着的是这突如其来的重量。
胡尚佑也是反应过来,放了手登时从他身上滚下来,急道:“是压着了吗?压着哪里了?痛不痛?”
即便是人身,太重也当然是不会的,白芍小心自觉地将脚挪出来一点儿,缓过几口气,也便不那么难受了。胡尚佑着急说话时总会一叠声地,让人插不了嘴。又埋怨道:“痛就说出来啊……你不大叫一声,我怎么会知道你这样笨,连躲都不会躲一下。”
他又是皱着眉,又是瞪着眼,好像这一次做错的又真是白芍。
白芍只有道:“刚刚脚不太灵活……不痛的。”
这“不痛的”三个字一出来,胡尚佑便看了他一眼,却又不是刚才凶巴巴的瞪着的神情。白芍不晓得自己这句话是不是说错了,只听胡尚佑道:“好吧,是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他懊恼泄气地说完这一句,就转身拿着手巾放进盆里的绞了个七八分干,又过来把白芍探出来的脚搁在了自己腿上,慢慢用温热的手巾轻按着擦了一遍。他的手法笨拙,动作又不连贯,估计对自己的哥哥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活计。白芍的两只脚冰冰凉凉,他换了水多捂了会儿,总算是带了点暖意,才把它们放到脚盆里。
白芍的血液又在脚底板活跃起来,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脚趾头现在是又舒适又自在。可那活泼的血液也一直地冲到他的脸庞上来,他简直不能去看胡尚佑的眼睛。白芍有点不明白,胡尚佑瞧着他的那会儿,想的是什么。
好在胡尚佑那么自然而然地做着这一切时,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头来过。白芍要松一口气,他拿捏不准如果胡尚佑用刚才的神情看过来的话,自己会不会又让他恼怒地悄悄往后退过去。
这会儿的水温倒很好,只略微地烫,浸地很是舒服。白芍低头瞧着自己的两只脚丫子,水很清,他看到那两个大拇指头翘了翘,同对方打了个友好的招呼。
多不好意思啊。他心里想着,洗脚都要别人帮着。
他低着头,再接再厉地暗暗地叹着气看着自己的脚。他之前还害怕胡尚佑要把自己炖了做汤的,真是小人之心,不识好歹。现在想厚颜地赶着说一个“谢”,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胡尚佑不介怀地拍了拍他的小腿肚子,道:“血活地差不多了,好好去泡个澡吧。”
白芍偷偷留意到他说话时,嘴角一直上扬着,仿佛很是开心。虽然明白这个是天生的笑模样,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开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很啥啥的小标题吧啊哈哈哈哈… …
25
25、可是不是个姑娘 。。。
这个开心连带着本是绷牢的、端着的五官都放松下来。胡尚佑想,这才叫不痛啊。
他出来的时候把门关严实了。冬天的天黑地特别地快,即使这会儿的冬天已经快要过去。胡尚佑为着方便直接就是从窗里跳了出来,百无聊赖地晃荡在街上瞧着回家的行色匆匆的路人。他也不是没有看过白芍脱光光洗澡的场景,可毕竟那时他们都还小。
他同自己说道。现在大家都这么大了,总归有点不好,何况又是那么个爱害羞的花妖。
胡尚佑想着自己假若赖在房间里,那个小花妖肯定是又要气地脸一阵子发白,一阵子发红,自个儿闷闷地,却是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这个假想让他乐不可支。他才不会去想,方才说到可以泡澡,瞧着浴桶时,自己也不知所以地忽然脸红了的情形。这街边也有几处冷清的地方,他拣了个破败了的门槛坐下了,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瘦瘦长长的雪条。他的怀里总可以掏出许多神奇或是糟糕的事物。周边有光亮模模糊糊地映过来,照在这个光滑剔透的小物件上面,有着朦胧的美丽。胡尚佑就觉得自己心中的快乐又多了好几分。
他无所事事地四下逛着,算计着该是差不多了,才溜溜达达地爬墙回了屋里。白芍果然已经收拾妥当,浴桶里的水早已凉了,白芍只穿了里衣,整个人团团地裹在了被子里。
他见胡尚佑进来了,就很过意不去地开口道:“外面很冷罢?我做事总是拖拖拉拉的。”
胡尚佑把外面御寒的袍子往椅子上一丢,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才道:“是么?换做是我的话,一定要比你多花上一炷香的时间。那香呢,还得是放在佛祖最跟前的,最最长的那一种。”
他拿手比划了一个长度,才比划完,就“呸”了一口,把茶杯扔桌上了,“这茶怎么是凉的?”
他这话问的傻。他又没让人新送了茶水上来,这壶壶罐罐也不是自家的精怪,怎么会懂得把热气都存到自己肚子里不散开去。
白芍道:“放地有些久了,我去叫他们再送壶上来吧。”
白芍的被角都掖到了脖子上,整个人缩着,只露出个脑袋来。胡尚佑瞧着他这副怕冷怕地要命的模样,把他要掀开被子爬起来的动作止住了:“得了得了,是凉茶我也喝了,反正都是这么个坏味道。”
他瞧着白芍的神情,仿佛还是有些想要起来,便直接拿了茶壶灌了一大口:“……好了。这下不口渴什么都不用再喝了。”
白芍仍是犹豫道:“喝冷的……不会拉肚子吗?”
胡尚佑恼火之极地看着他。白芍硬着头皮迎着这恼怒的视线,生硬地转换话题:“那香那么长,会不会把人洗皱了?”
胡尚佑要好一阵才想到他说的香是佛祖那一挂的事。他这会儿已经到了白芍的床跟前,索性趴在他的床边,扯一扯白芍散在枕头上的青丝:“别人就不知道啦,你的话……”他故意地凑过去一点,满意地瞧着白芍白扑扑地带着浴后的微粉的脸瞬时变地通红,“现在就来检查一下吧。”
白芍惊恐万分地抱着被子缩到了最里边,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种事怎么能够乱来?”
胡尚佑胡咧咧道:“只是看看有没有皱成一团啊,有什么呢?你又不是一个大姑娘。”
他这话说地全是歪理,只是说话的样子一派正气,脸上的神情虽然是神气活现地,可真是一个清清透透的少年郎。白芍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是有些说不过去。
胡尚佑又道:“再说就算你真是一个大姑娘,小爷我也会对你负责的啦。”
白芍就知道方才的过意不去完全是不必要的了。他想起起初的时候,禛哥哥同自己说过的,假使这只小狐狸拐着弯气自己,最好的法子,就是理也不要理他。
他瞪了胡尚佑一眼,在胡尚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转过了身,朝着里面,把脑袋也闷在了里面。他闷了一会儿觉得心里还很是恼火,便一下子坐起来,扯下被子瞪着胡尚佑喊道:“我才不是姑娘!”
胡尚佑目瞪口呆地瞧着他,道:“我头一次听你这么大声地说话。”
白芍也是第一次这样大声地说话。他咬着唇,努力蓄积起力量,用力地瞪着理直气壮扯开话头的把自己当成姑娘家来调侃的胡尚佑。
胡尚佑道:“大点声也很好啊。”他见白芍还是瞪着自己,就把掉在了腰上的被子帮他拉上来一些,“好吧,你当然不是个大姑娘。”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也不是个小姑娘。”
又叹口气,道:“更不是个老姑娘。”
兴师问罪的白芍被这几句话说地哭笑不得。胡尚佑已经把那句得罪人的话给纠正了,又是加了这么多句的强调,虽然白芍一点也不想要。
他晓得禛哥哥喜欢的是那个季公子,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也知道禛哥哥一点都不喜欢那个美丽温柔的温姑娘,甚至还有些讨厌。对其他的女孩子,也总是不冷不热,不怎么耐烦的样子。如果自己是个姑娘……白芍庆幸这只是个假设。
他也明白爱玩爱闹的胡尚佑只不过随口同自己开了个小玩笑,是自己反应过度了。他只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地就发了火。
胡尚佑并不知道白芍的心里七弯八拐地走了这么多念头。他见白芍还是冲自己瞪着眼,却一点也没有凶巴巴的感觉,就接着道:“无论你是个大姑娘,小姑娘,还是老姑娘,只要被人看光了脚,就要赖着过一辈子了。”
“多倒霉呀,”他看重新躺下来的白芍又要憋着气了,就笑一下,道,“可是你不是一个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迈着内八跑上来。。
26
26、陪我再说说话嘛 。。。
白芍也知道是没什么好生气的。他闭上眼,只求能好好睡一觉,胡尚佑就来拉拉被子,道:“别这么小气啊……陪我再说说话嘛。”
这一句说地可怜兮兮,又带着哀求口吻。白芍撑了一会儿,最终仍是无奈地睁开眼,叹一口气,才对厚着脸皮的胡尚佑道:“……说吧。”
胡尚佑瞧他这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就十分想伸手在那忍耐的微颤的眼睫上轻轻碰一碰。他的心里痒地可以,他在回来的路上想好了很多话来逗白芍的,也想好了很多有好笑的小故事,并不会像方才的那一声“姑娘”一样惹恼了这个小花妖。这一会儿白芍真点了头让他说了,胡尚佑的脑袋里倒成了空空如也,他说了句实诚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芍便睁大了眼睛,像看个小怪物似地看着胡尚佑。哪里有过一次,是这只狐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场合吗?得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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