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愁的眼帘动了一下。
众人熟门熟路地转了另一条路,这回很快就到了尽头,再度遇到了一堵门。
门一开,一股阴冷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随即,所有人都是一皱眉,退后几步避开这股浊气。
“这是……”夜半面露讶色,“……坟场?”
门后,是满满的令人悚然的墓碑,粗略一看,约莫二十多座坟,阴森森地错落在一室寂静里。
上面嫣红朱砂点下的碑文已经在漫漫岁月的磨洗下褪色了,却个个字金划银钩力狠入石,映入视野依旧触目惊心。
一一扫视过去,很清楚地可以发现,这些都是秦氏一族的族人,也不知是秦家还是卢家当年替他们收俭的尸骨。
秦三娘目光复杂。
葛曲觞看向明沉碧:“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青年细致如画的眉目间没有太大波动,淡淡道:“我只能找到这一条路,至于是不是,那就不是本座该负责的了。”
葛曲觞牢牢盯着他。
明沉碧稳站如山。
半白的霜发在火光的照映之下散发出冰雪的气息,年近不惑却面貌清秀的男子忽地双唇一抿,言笑晏晏:“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在这里暂且休息片刻了,怀嵩,”话锋一变,眼波流转,轻巧两个字,“开坟。”
怀嵩还未应答,秦三娘就已经惊怒出声:“你敢?!”
众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葛曲觞,他身边的四人沉默依旧,似乎丝毫不吃惊于主子的命令。
“死者为大,葛门主你别欺人太甚!”秦三娘怒视着他,恨恨道。
不管怎么都好,那坟里躺的毕竟是她秦家的先人,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安眠之地被打扰!
葛曲觞的目光转向裘非离:“淮安府素来公正廉明,今日裘大人在此,葛某恐怕得喊喊冤了。”
裘非离挑眉。
“两位阁主和秦管事金口玉言答应要帮葛某找东西,这找到一半就停了,还不让葛某继续找,这算什么道理呢?”
有道理个P!非花差点爆粗口,和天明夜半一起戒备着,以免谈不拢打起来的时候措手不及。
秦三娘一噎,看向明沉碧和白云愁。
白云愁冷冷的目光朝葛曲觞扫视而去,明沉碧开口:“要墨魂阁言出必行不难,只要,葛先生也兑现承诺便可。”
葛曲觞并不意外于他们在这个时候讨价还价,倒是极爽快地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瓶,道:“同命蛊的解药就在这里,事成之后,葛某必会双手奉上。”
气氛一下子变了,隐隐约约的暗潮汹涌在拖长的影子里。
给读者的话:
平安夜快乐……
154、第一百四十七章
白云愁的杏瞳眯成一线,像极了在佯装着慵懒审视猎物的野兽。
明沉碧、裘非离和他有意地站在三处截断了退路。
怀嵩等人不动声色地散成一个圆。
打破僵局的是濮阳堇。
身为医者毫无武功的他突然走到葛曲觞面前,冷隽眉目染着深秋凉意,一成不变不紧不慢的语气在隐隐剑拔弩张的局势里相当突兀:“解药让我看看。”
裘非离握紧宫夙。
葛曲觞没有动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眼里的寒意比霜还冷:“濮阳神医怀疑葛某拿的解药是假的?”
濮阳堇的脸色和眼神一点波动都没有,像是老僧入定了似的:“同命蛊解药难得,好奇而已。”
葛曲觞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将小小的瓷瓶给了他。
濮阳堇轻轻晃了一下瓶子,里面传来了清晰的液体流动声。
明沉碧等人微微蹙眉,是液体的话,就不能硬抢了,万一葛曲觞狗急跳墙……
神医打开塞子,闻了闻,约莫地估计了有什么成分后才还给他,退了回来,向裘非离等人使了个“少安毋躁”的眼色。
白云愁睨了他一眼。
濮阳堇摇头——解药没问题,只是药材的配置很棘手,能有现成的就最好不过了。
葛曲觞很是从容地收了起来,“诸位尽可放心,葛某想要的只是《月枉图》罢了,并无意引起江湖争端。”
所以,东西到手之后大家就桥归桥路归路,一同把这个秘密埋起来。
秦三娘和明沉碧对视一眼,明主缓缓点头。
葛曲觞示意手下的人让路。
秦三娘轻咬了一下唇,走进那个坟室,恭恭敬敬地跪下叩了三个头,站起来,沿着墓碑数了起来。
到底还是秦家人,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事情的,丝帛上的倒数两句“八卦死,十方生”和那尊青玉双峰笔山一样都是作扰人视线之用,其实其中暗示的是秦家人独有的一种数数口诀,秦三娘以前尚不明白自己学的口诀有什么用,直到看到这个坟室墓碑的排列才骤然反应过来。
恐怕,葛曲觞知道的东西比她想像中还多。
来回走了三圈,秦三娘突然停在一座坟前,伸出未受伤的那只手将墓碑朝西南方向一用力,深cha入地的石碑竟是在她一推之下缓缓移动了两格,她走前几步,又将另一个墓碑往东推了一个半格。
随即,“轰隆——”一声,坟室的另一头轰然裂开一道门。
有风猛然灌入,掀动众人的衣袍,带着颇重的水的潮气。
“有劳秦管事了。”葛曲觞含笑道,率先越过那道门。
诚如他的泰然,那里的确没有机关陷井,却真正是应了“别有洞天”四个字!
门后,是一方可以容纳几十人的石台,而容纳容纳石台的,却是一个巨大的山中洞府!
点燃门边的一盏长明灯,紧接着便是盏盏相连从下往上依次亮起,一眼扫去竟有成百上千之数,方方正正勾勒出一个巨大的“秦”字,片刻之间照亮整个空间,明灯石台对面的石壁垂直而立,高深万仞至顶,恐怕已到娑祖峰顶,俨然是自然形成的鬼斧神工!石台人工而建,一面靠着坟室外的灯墙,另外三面无遮无拦,石台之下是似坠山脚的深渊,流水潺潺,时不时有水花溅起,仿佛水下有什么野兽蜇伏着,等待猎物,一击而中。
而在石台边缘有一截断桥的残墟,和对面石壁凸出的残桥相对应,想必这里原来是有一座桥连接两边的,但是被毁了。
秦三娘环视周围,苦笑了一下。
娑祖峰是双峰,这个天然的洞府几乎掏空了其中一峰,石台上一览无物,又上不着天,下不到地,可不就是“上天入地寻不得”么?
裘非离在石台边往下盯了水面一会儿,抱着没出息想要逃跑的贝壳,脸色诡异道:“下面,有鳄鱼。”
“……”
一阵静默。
葛曲觞蹙了蹙眉,朝下面一看,正好看见水面上一个枯柴般的东西在听到人声后缓缓游动了起来,旁边还有几只一动不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枯木呢,也不清楚水下还有多少。
众人的表情相当精彩,非花的脸扭曲了一下:“我们应该不用下水吧……”
“财迷,要不要扒一身皮给你做靴子?”倒是白大美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明沉碧心里打着小算盘:“嗯,留几双来卖,南地林多虫杂,这样的靴子肯定能卖到高价~划算~!”
“……”众人用无语的眼神看着夫唱夫随明显跑题了的某两只。
非花夜半天明嘴角抽搐,要抓鳄鱼的话,身先士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肯定少不了他们!
被这么一搅,凝滞的气氛顿失,众人干脆散开去找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白云愁继续觊觎那帮鳄鱼的皮,也不晓得是不是他的目光太炽热,那些鳄鱼纷纷沉了下去。
非花黑线,他家暗主的气势连大型凶猛的化石级别食肉动物都抵挡不住了。
地毯式搜索了一圈,无果。
葛曲觞一直拿着远镜巡视对面的石壁,此时停了下来,看向明沉碧,将远镜递给他:“我想,我找到了。”
众人都是一惊。
明沉碧接过远镜,顺着他指的位置眺望而去。
天明捅了捅非花,小小声咬耳朵:“那姓葛的怎么老是忽视其他人,好像只看得到明主似的……”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两个人同时想到他们手臂上那个一模一样的胎记。
非花挪开一步,天明默默地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一个封条的动作。
明沉碧看了片刻,然后将远镜给了裘非离等人,拿出了那块在瀑布水谭下得来的弦月状的翡翠。
对面石壁上,确实有一个弦月形状的凹洞,正好契合。
裘非离看了之后立即皱眉:“石台跳过去的距离差不多有二十丈,只有一个落脚点。”
就是已经断了的一小截残桥,另外,从残桥到那个凹洞又是近十一、二丈的高度,而且,石壁接近垂直,要把明沉碧手里的翡翠放进去,还要找不知会从哪里蹦出来的《月枉图》,谈何容易?
(PS:一丈等于10/3米,也就是3。33循环)
白云愁瞥向面无表情的明沉碧,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给读者的话:
圣诞节快乐……
最近很忙,考试神马的鸭梨山大……卡文,停更两天……
155、第一百四十八章
果然,濮阳堇放下远镜,难得露出忧色:“那个凹洞里有机关,‘钥匙’放进去之后要人为启动。”
秦三娘猛地去看那个眉目如画的青衣男子。
在场的人中,能毫发无伤地越过这道天堑的只有轻功最好的裘非离和明沉碧,但是会启动机关的……
葛曲觞冲明沉碧一拱手,颇为诚恳道:“恐怕又要劳烦明阁主了。”
明沉碧还没开口,白云愁已经闪身挡在他面前,杏眸高吊瞪着葛曲觞,面覆寒霜,声冷彻骨:“你想都别想!”
且不提濮阳堇那日在客栈里对他说的话,就算明沉碧在最好的状态下也没办法保证来回一趟能毫无差池!
要知道,只要出了一点差错,救援不及的话,在下面等着的可就是一群虎视眈眈的鳄鱼!
“哦?白暗主有权替明阁主做决定?”话虽是问着他,葛曲觞却是似笑非笑地看向没有什么神色变化的明沉碧。
白云愁皱眉,他的确是可以左右财迷的决定,但是事情涉及到葛曲觞……
不出所料,青衣的男子从他背后走了出来,一双乌眸桃花分明,却显得比平时冷上三分:“去一趟不是难事,只要,葛先生让本座无后顾之忧……”
最后四个字说的意味深长,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葛曲觞的唇边已经挂上一抹饶有兴趣的了然,他虽然是笑着的,却是隐隐带着和明沉碧如出一辙的寒意。
“永绝后患么明阁主?”
如丹青勾勒的眉线一扬,流畅的弧度没有一丝拖泥带水,“那是自然。”
怀嵩下意识地望他一眼,很快又低下了头。
葛曲觞沉默了一下,不是犹豫,倒像是估量着什么,旋即恢复常态,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明沉碧意料之中的点头。
什么永绝后患?打的这是什么哑谜?
众人都有些不解,裘非离紧皱眉头。
是《月枉图》还是……那个胎记?脑子里千思百转,白云愁心里微微一咯噔,但是又立刻想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狠狠一眼扎了过去:“财迷!”
“嗯?”明沉碧盯着对面的石壁,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白云愁有点抓狂:“谁准你乱来的!?”
青年瞥他一眼,语气古怪:“你觉得我过不去?”
“别屈解我的意思!”白大美人瞪眼,平时都是明沉碧把他当豆腐似的完全不拿他当武林高手看,就不准他紧张一回啊!
而且……
白云愁冷冷瞪了一下葛曲觞。
他总觉得这个身份神秘的男人似乎在算计什么。
白云愁停了那么一会儿,几个护法已经急急忙忙自动请缨了:
“明主,让我们试试吧!”
明沉碧横眸扫过去,端的是闲散风流桃花飞散,语调上扬了一个阶:“你们?怎么过?”
被这一眼的桃花扫得有些晕晕然,天明恍惚道:“我们可以互相接应……”
明沉碧摸摸下巴,唇勾戏谑,看似心情很好的模样:“然后过去一个,掉了一个做鳄鱼的口粮?”
“……”三个护法集体打了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
最讨厌属下自不量力把性命丢在不该丢的地方的明主生气了……
秦三娘欲言又止。
裘非离斜眼看了看葛曲觞,将贝壳交给濮阳堇,道:“藏尘,前半程我送你。”
“裘……!”白云愁怒了,刚想发火就被身前的人按住了肩膀,以不可拒绝的力道。
他怔了怔。
156、第一百四十九章
明沉碧定定地注视着他片刻,然后缓缓摇头——交给我。
尽管对方这样的态度就表示事情没有转弯的余地了,白云愁还是蹙紧了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和担心。
看着他,明沉碧忽地笑了一下,眉眼间瞬间溢开一片柔软,仿佛要将人心都陷了进去,他道:“放心,我有把握的。”
温情而自信从容,无论处在什么样的情境下,他都是执掌一阁运筹帷幄的玉算盘明沉碧。
白云愁脸上的怒气一刹那间烟消云散,在理智反驳之前就已经下意识地答了一声“好”。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以前到底是有多蠢,才会从未看懂这个男人眸里如此坦白的深情。
明沉碧没发现他的怔仲,拍了拍他的手臂,转身朝那截断桥走去,面对心上人的温柔在一转身无影无踪,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闲散风流。
葛曲觞一点都不在意众人的敌意,对明沉碧挑唇微微笑开,霜发儒衣书生意气,好不温雅。
明沉碧熟视无睹地移开目光,经过裘非离身边的时候,低低地道:“别让他靠近云愁。”
裘非离不着痕迹地点头,随即一个纵身跃起,朝对岸飞掠而去。
足下一点,明沉碧紧随其后。
转瞬之间已掠出十丈有余,裘非离凌空抽出腰中宫夙横在身后,明沉碧猛提一口气,踏在古剑剑鞘之上,青蓝交错,衣袂带出猎猎风声,两人位置瞬间颠倒,同时一运内力,半空之中的裘非离一个鸪子翻身,当真身轻如燕折返回来,视脚下深渊如无物,飘飘然落回原地。
再看对面,那个青衣的男子也已经稳稳站在了残桥上,远远冲他们招手示意自己无事。
白云愁长长吐出一口气,不过想把心从嗓子眼里放回去,还不是时候。
他瞥了瞥像是不经意退到他旁边的蓝衣男子。
当今武林最受瞩目的新星之一……确实不凡。
非花眨了眨方才一下没敢动的眼睛,看看裘非离又看看对面的明沉碧,最后瞪着那道好几十米踏空而成的天堑喃喃:“坑爹吧……”
一个两个都神成这样,让他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活?!
夜半听得一头雾水:“谁坑你爹了?”
非花悲愤:“……”
代沟!红果果的代沟!
整个石壁天然形成,惟一的落脚点还是人工建成后又被毁了的,从上到下垂直地让人怀疑是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