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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修宸的大笑声响起来的时候我都已经奔到楼下了。
我把顾修宸从大酒店里带回来的红豆糕给装在两个精致漂亮的小盘子里,用手推给他的时候边儿上的保姆立马尽职地提醒说:
“顾先生一向不吃甜食的。”
我一听她说这话就有些想咂嘴,拧着眉毛不可思议地望向顾修宸:“真的吗?”
他点点头:
“小的时候我常常长蛀牙,总爱牙疼,所以我外婆就尽量不让我吃甜的,久而久之就养成这个习惯了。”
我看看他,这世界上有多少美味他都错过了呀,糖葫芦是甜的,棉花糖是甜的,巧克力和椰汁红豆糕也是甜的,糖炒栗子和桂花糖藕还是甜的……这么多的好东西他都尝不到,多么的可惜!
我自己用甜品勺挖着红豆糕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顾修宸坐在我身边,摸摸上衣口袋找了一根烟来抽,看看我,又犹豫着把它从嘴上拿下来,笑着问:
“好吃吗?”
我咬着小勺子用力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北京城里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做出来的糕点果然香酥可口。他一见我这样就笑起来,摸摸我的脑袋说:“贪吃鬼!”
我朝他吐吐舌头,用小勺子的尖端挖了一小口蛋糕放到他嘴边:“要不要尝一下?”
他看着我,幽深的眼睛里面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薄薄的嘴角一点一滴地渗出满满的笑意来,表情却很是迟疑地看着我问:“真的好吃?”
我点头说“是”的同时他一低头就把勺子上的红豆糕给吞了。
这个人是个尽心尽责的好主人。我跟他坐在一楼的餐厅里头吃蛋糕,管家捧着PDA一项一项地记录下我的饮食喜好,我想到自己可能还要在这里多住一段儿也就不再跟他客气了,他问我什么我回答什么,有一说一,他问完了从管家手里接过PDA一瞧,拧拧眉头表情很是无奈地说:
“怎么全是小朋友吃的东西啊?”
最喜欢吃的点心是椰汁红豆糕和桂花糖藕,最喜欢的零食是美国产的m&m's牛奶巧克力和地安门那儿王老头家的糖炒栗子,最爱喝的饮料是百事可乐和椰子汁儿,最爱吃的水果是草莓和橙子,最讨厌的食物是面包和饼干……
他把PDA又交还到管家手里:“还有什么其它需要补充的没有?”
我拧着眉头认真想了想,最后还是很用力地摇了摇脑袋说:“没啦。”
他一听就笑起来,眸子是漂亮的水墨色,牙齿又白又整齐:“我真是个又热情又细心的好主人对不对?”
我看着他:“这句话是不是应该由我来说?”
“我知道,”他笑着撇了一下嘴,“可是你总不说,所以我就只好先提醒你一下。”
我毫不客气地“切”了他一声。
其实隔离的日子刚开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因为顾修宸的家里根本就是要什么有什么。从我的房间出来,沿着楼梯上去就是他的健身房,旁边是桌球室、网球馆还有一个小的桑拿房,我身体好了以后无所事事,几乎天天都跑去那儿消磨时光。
阳光房是个三面玻璃的大房子,八角形屋顶,通风和遮阳系统都无可挑剔,美中不足的是里头只有花盆而没有花草,我闲着没事儿就让管家从集市上买回来一袋子的玫瑰花种,自己拿小铲子挖开土壤一盆一盆地种下去。
顾修宸闲着没事儿偶尔也会上来给它们浇浇水。当然这也只是偶尔,很偶尔,他闲得实在手痒的时候。
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很会收拾我,跟我打网球或是乒乓球的时候从来不知道让一让,穆北和我爸爸就从来不会这样,他们一般都会让着我一点儿,说是不好太打击我的运动积极性。
我就这么输啊输的,输得我都有些眼红了,一着急我就找他单挑,玩跆拳道,这个是我此前唯一没有跟他比试过的。
胜负当然可想而知。
他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一只手就把我给放趴下了。
我耍赖躺在健身房的厚垫子上不肯起来,他蹲下身看着我的眼睛时眸子里全是笑意:
“小东西,你还服不服啊?”
我的脑子里转啊转的,转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我自己的长项是什么了。
超级玛丽他都玩不过我,画面里的小人儿总爱自己往悬崖里跳。
我一见乐得都不行了,捧着肚子哼哧哼哧直笑,他伸出食指戳戳我肉肉的小肚子说:“要不,你来?”
我还能怕他不成?打游戏咱可是行家里手,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披靡,得意得一个劲儿地摇脑袋。
他见了颇为赞赏地拍了拍我的头。
大老板不太懂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小游戏。麻将常玩,而且通常情况下还都是玩大的,扑克牌打得却不如我,我把自己在大学宿舍里学到的扑克牌文化充分地在他那里发扬光大,晚上闲来无事就和他一起抱着抱枕坐在摆着玫瑰的长桌子旁打牌,赢来的小钱装进自己小熊维尼的睡衣口袋里,然后心满意足地拿手拍一拍。
这个时候心里的满足可不是一小点儿。
这个晚上,上楼睡觉之前我把装在自己上衣口袋里的战利品拿出来数了数,两万多的现金加一块全球限量的陀飞轮腕表,这是我忙活了一晚上的战果,我捧着钱和手表笑啊笑的,笑得连眼睛缝儿都快没了。
管家站在边儿上看了我俩一晚上,此刻根本就已经乐得站不住脚了。
我把那些现金和手表摞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食指得意洋洋地在上头弹啊弹的,我问他说:“顾老板,现在你还服我不服啊?”
他眯着眼睛看看我,挑挑眉说:“服,怎么能够不服呢?”
我“扑哧”一声就笑出来。
他学我的样子好整以暇地弹着自己面前的桌面,目光却紧紧地盯着我说:“这样就满足了吗,菲菲?”
我正把他刚才输给我的那块陀飞轮给套在自己手腕上上上下下地撸着玩儿,闻言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
他笑了一下坐直身体,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表情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菲菲,我有数不清的好东西等着你来赢,只要你高兴,我随时奉陪。”
第十五章
我当然不能真的把顾修宸的腕表给赢走。
当天晚上还给他后,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了个更为丰厚的礼物:一枚罕见的令人惊艳的钻石胸针。两朵白金打造的玫瑰花芯分别镶着一颗十克拉的蓝色彩钻,花瓣层层叠叠,像经雨过后的蓝色妖姬那样诱惑柔媚,让人一见就有些爱不释手。
佣人把它小心翼翼地镶在我那件湖绿色的Chanel小外套上,下身与之相配的是一条纯白色的粉淑女粉纯情的百褶裙子。
我在心里盘算着戴上这枚胸针的女人该有多漂亮,人人都说钻石是女人最好最好的朋友,现在看来,有这样一个能够彰显身份的“朋友”那感觉其实一点儿也不坏。
我穿着我的小套装、戴着顾修宸给我的彩钻胸针围着餐桌绕两圈,顾修宸正在餐桌边儿上专心致志地吃早餐,看见我,没说话,头埋下去继续努力加餐饭。
我心里那叫一个悲哀呀,慢腾腾地走过去戳戳他肩膀说:“喂,怎么样?漂不漂亮啊?”
他慢腾腾地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慢腾腾地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拿餐刀往自己手里的面包上抹黄油,肩膀却微不可察地抖动着。
我的耳朵后头顿时就有些发热,拧着眉头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喂,顾老大!”
他一听立马抬头:“什么?”一脸笑意地看着我,眼里头亮晶晶的,隐隐似有光华闪动。我挺直腰杆一脸期待地伸手指了指我自己。
他看一眼我就自顾自地低下头去继续抖肩膀。
我为此气愤难当,气呼呼地鼓着嘴问他:“不漂亮吗?”
他抬起头来再看了我一眼,扭头继续吃早餐之前施施然地扔下了一句:
“漂亮。”
胸针是由大老板在半年前的一场慈善晚宴上投得的,用它可以在北京城最贵的豪宅区里另置一套产业。我把它取下来放进原来的小盒子里,脱下小套装换上平时常穿的T恤衫和牛仔裤,背着包包蹦蹦跳跳地跑下楼,顾修宸站在楼梯旁边叫住我:
“你要去哪儿,菲菲?”
我在心里稍稍地盘算了一小下,我已经有大半个月都没有见过袁睿了,理所当然是要出去约会。
我大大咧咧地甩下脚上的拖鞋说:“出去逛逛,顺便再找朋友叙叙旧。”
他慢腾腾地朝我走过来:“外面到处都在隔离,人人都是能不出去就尽量待在家里,你没事儿往外面瞎跑什么呀?”
“你还不是一样整天都往外面跑?”我穿好鞋子站起来,用力地跺了两下脚说,“‘非典’要防,日子要过,街也得照逛不误,也不能老待在家里长蘑菇呀!”
他笑了一下,转身在客厅的茶几上抽了根烟含在嘴里,点燃了以后先吸一口才慢悠悠地问我说:
“想男朋友啦?”
我被他问得脸上有些发热,想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隔着缭绕的烟圈看不清表情,只是说:“那他想你吗?”
我迟疑了一秒又点了一下头:“那是自然的啊!”
他笑起来:“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这么久他都不来找你呢?
你生病了,这么久,他有来看过你吗?
……
他好像并不关心你呀……”
我的心里有一丝小小的酸痛的情绪被他的问题给慢慢地勾了起来,这也是我这半个月来每天都在纠结的问题,为什么袁睿他都不来看我呢?为什么每天都是我在打电话找他?为什么他这半个月来从来都没有主动关心过我一回?
从我对面的落地窗里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小区的风景,一大片蔚蓝的湖水和开阔的绿色草皮简直可以媲美度假村,这里是全北京最有名的富人区,别说现在北京正在闹“非典”了,就算是平时,普通人轻易也进不来。我看着顾修宸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说:
“他现在暂时还进不来。”
顾修宸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温度,说:“那他以后可以进来吗?”
这里的业主全部都是北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商贾名流,凭袁睿,这个几乎可以说是一穷二白的穷小子,他能够进得来吗?
我咬着嘴唇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我说:“有点儿困难。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事在人为!”
他笑起来,站起来吩咐管家给我备车,自己也转身上楼换衣服准备回公司。我看着院子里那几辆金光闪闪的车子说:
“不用了宸哥哥,我自己坐车就行。”
他上楼的脚步突然间就停了下来,慢腾腾地转过身看着我的眼睛说:
“菲菲,为什么非要你去迁就他?为什么他就不能来追赶你?想要爬到别人够不到的位置上来,他首先要学的就是怎么放低姿态!要不今天你就给我乖乖地待在家里,要不你就安心地接受我的安排,我给你选择了菲菲!”
我心里其实非常不能接受别人批评袁睿。因为贫穷从来都不是他的过错,他不像顾修宸和顾修捷那样含着金钥匙出生,一落地就注定会高人一等。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好像《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和杨康,郭靖一直到四岁时都还笨得像个闷嘴葫芦,杨康却已生得天真烂漫;郭靖在遇到江南七怪之前整天都在大草原上扛揍,杨康却已经跟着丘处机把剑法给学得有模有样,先天的条件决定他们后天一定会有所差距,可是最后郭靖还不是一样凭借自身的努力变成一代大侠了吗?
我这样想着,可是心里却仍然有点儿生顾修宸的气,同时更加地心疼袁睿。贫穷不是他的错,他幼年丧父,他很小就要操持家务,他孝顺母亲疼惜妹妹,他聪明努力,他勤奋好学,他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地向上爬,他这样做究竟有什么不对?!
第十六章
我在袁家并没有见到袁睿。
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邻居告诉我,袁睿的母亲前两天生火做饭时突然昏厥过去,袁睿和袁蕾已经把她送到医院去了。
原本十分常见的糖尿病演变成了致命的尿毒症,如果不能及时治疗,很快就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然而袁睿根本没有跟我提过。
我掏出兜里的手机给他打电话,中国移动那个惹人厌的女声又在耳边冷冷冰冰地重复: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顾家的司机站在小胡同口的老槐树下等我,我走过去试着向他打听:
“你知道XX医院怎么走吗?我现在就要去那里。”
然而我去的那家医院里从头都尾都没有收治过一个叫做“许英”的女病人,袁睿和袁蕾的名字也没有在那里登记过。
我自己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子上给袁睿打电话,不出所料还是关机。
这个男孩儿一向都不是那么没谱的人,关键时候无法联络,只能证明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我打电话找了所有可能知情的朋友,就连他最好的哥们儿都说袁睿这阵子压根儿就没有找过他。
五月份,北京的天气其实并不热,可是我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仍然觉得胸口堵得难受,后背上汗涔涔的,额头和手心里的汗也跟着出来了。
街边的悬铃木下有个小卖店,我自己走过去买了一瓶矿泉水来喝,然后又爬上车子回到京郊的那颗老槐树下。
袁睿他总得回家的是不是?
我坐在通往他家的小胡同口等他,原来心里还只是担心,为他着急,可是随着等待的时间一点一滴地变长,心里却慢慢升腾起越来越多的委屈——他什么事儿都不让我知道。
天快黑的时候司机走回来叫我,给我看看他手表上的时间,顾老板交代他晚饭之前必须把我送回家。
我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呀?
自己一个人跑到院子后面的篮球架下打球,筋疲力竭,然后我一屁股就瘫倒在草地上,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愿再动一下。
顾修宸从院子前面绕过来,白衬衫,牛仔裤,186公分的身材看上去非常的挺拔帅气,那样子让我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袁睿,那个男孩子有一张更加秀气无害的脸,身材略显单薄,腰杆子也远不像我眼前的这个人,永远挺得那么理直气壮而又蛮不讲理!
我今天没找到袁睿心情正不爽,他早上指责袁睿的那些话我都还记得,所以我把头一扭不想理他。
他抻着腿在我身边坐下来,我一赌气,抓起手边的篮球就向球篮里投去,谁知道一击不中、篮球撞到篮板上,“嗖”的一声雄赳赳气昂昂地又飞回来,我下意识就想伸手抱住脑袋,边儿上顾修宸把长臂一伸,一抬手就把球给截住了,然后他再一抬手,那篮球就像长了眼似地“嗖”一下又飞进了球篮里。
我也不着急佩服他了。
这个人是个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