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指了指窗外,说:“喏,她来了。”
石磊朝窗外看去,唐雅洁正一袭白裙长发飘飘地走过来。
如果说林月的美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高贵的话,那么唐雅洁的美则流露出一番清风拂面的亲切。她就像一枚饱满的水蜜桃,颤巍巍地横卧枝头,笑语盎然地看着你,撩得人心意乱情迷却又不忍冒犯。
石磊看着一窗之隔的唐雅洁,不觉摇头,叹口气说:“唐雅洁是真美,只是可惜了。”
林月踩石磊的脚,虎着脸说:“可惜什么,我可是认真问你的。雅洁虽然不姓林,其实依然是我们林家的二女儿。难不成你也会嫌弃她的出身不成?”
石磊惊愕地退后几步,连连摆手,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哎,我该怎么跟你解释清楚呢?总之,你要劝说唐雅洁离我远点儿,越远越好。我不是适合她的那个人。”
后来接连几天,林月从电台出来后也不再去小茶馆喝茶,直接走去学校门口等唐雅洁一起放学回家。石磊的名字,林月不提,唐雅洁也不问。
在唐雅洁心中,石磊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她喜欢他,内心渴望能走近他,却从来不敢奢望拥有他。所以对于封口这样的结局,她是坦然接受的。她只是更加努力地学习,默默地熬着每一分钟的光阴,期待时间能改变一切。
石磊终于在电台一楼到了大厅紧紧抓住林月的手,急促地说:“别走,我有话要讲。”
“可是我不想听。”林月的心还在为妹妹的痴心打抱不平。
石磊额头的汗都冒出来了,他说:“是真的,很重要的话,关于我。我想了很久才决定给你坦白,因为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
听到此,林月的心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顾不上赌气,身体跟着石磊就走出门外。石磊就那样紧紧牵着林月的手,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小茶馆里,坐在常坐的位置上,点一壶菊花茶,气氛才稍微缓和。
林月并不想轻易放下心头举起的鲜明大旗,她假装无所谓看着石磊说:“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是的。”石磊喝口茶,艰难地开口:“其实……其实……我发现我喜欢男生……我想我大概是同性恋。”
那句并不流畅的告解犹如一枚响雷在林月的耳边响起,她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脑海里只盘旋着那三个字,三个分裂成六个,六个分裂成十二个,十二个分裂成二十四个……无限循环,林月头疼欲裂。
不可能,怎么可能?
石磊说:“为此我偷偷去医院看过专科的医生,是医生的诊断证实了我的猜测。先天的基因我们无法自行选择,所以我只能接受。可是,林月,我们还会是最好的朋友吗?”
“会的。”林月点点头,却不知道要该说点儿什么,她只是担心石磊,担心他要面对的问题和困扰,担心他能不能在人生的道路上顺利闯关成功。林月小心地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其实一直都有怀疑,因为我从不曾对女生动心过。反倒是遇到好看的男生,心脏会跳个不停。不过决定去医院是半年前的事情。”
林月伸出手,用手指碰了碰石磊握着被子的手,算是安慰。她说:“石磊,我真不知道你曾经经受了怎样的煎熬。不过你放心,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还记得吗?我们的友谊之树万古长青。”
“万古长青。”石磊端起手里的被子在半空晃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轻松自然起来。他很庆幸自己的决定,最好的朋友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当他在林月的面前说出隐藏在心底的那件小事,整个人的人生仿佛都变得光明起来。
林月问:“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吗?”
石磊想了想说:“替我保密,好吗?包括唐雅洁。”
“行。”
此时的林月,情感的天平完全倾斜到石磊一方,她没有办法拒绝他的任何一个请求,至于其他的事情等到以后再说吧。林月只想在这一刻,给石磊一个肯定的气壮山河的永不背叛的承诺。
石磊再次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尽管只是一杯菊花茶,他却喝出了绝世美酒的味道。在这个世界上,从此他不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1
在这个世界上,从此他不再是一个人。
也是在那一刻,石磊凝望林月美丽的脸庞,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都要用尽全力保护这个女生。
可是全力又怎样呢,那只是一个少年的全力,又怎么可以跟无常的命运抗衡?
那天两个人一起从电台出来,在川流不息的人行道上,林月仰起脸说:“石磊,我想约马驰原出来,你可以帮我吗?”
“什么?”石磊大声地问:“是隔壁班常常逃课抱着吉他坐在操场上唱歌的马驰原吗?”
“是啊,他唱歌的样子很迷人。”
“可是他在全年级排名垫底,升学无望,性格阴郁,用冷暴力跟老师对抗,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问题少年啊。”
林月摇头,坦然一笑:“你不懂。”
石磊生气地说:“那你懂吗?”
“懂啊。”林月微微仰着头,少女内心甜蜜的雀跃印刻在眉头闪闪发亮,她抱住石磊的胳膊说:“帮我啦,你说过你永远都会无条件地答应我任何一个要求。”
“好吧。”
就这样,石磊把林月留在小茶馆,一个人只身回到学校。
放学的钟点已过,校园里空荡荡的,偶尔有同学结伴笑闹着从身边走过。石磊径直朝操场深处走去,在体育器材室背面的一面草坪上,果然看到马驰原抱着吉他的影子。远远看去,伴着夕阳的余晖,挥洒着无尽的落寞。
石磊停住脚步,在操场上站了一会儿,从古至今,从老及幼,爱情都是让人迷惑不解的课题。他不理解林月的选择,林月当然更难懂他内心的纠结,可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他和她始终会并肩站在一起,抵御一切外来的风暴入侵。石磊这样想着,晃了晃健壮的臂膀,再看一眼不远处那个消瘦的影子,自信满满地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马驰原并没有弹唱,他只是抱着吉他呆呆地坐着,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脸上,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唯美的诱惑。
石磊站在他的脚步,轻声叫他:“马驰原。”
马驰原抬起头,惶恐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外来客,竟然结巴起来:“你……你找我?”
“是啊。”石磊蹲下身去,眼睛跟马驰原平视,他尽量把语调调整到轻松的状态,说:“我的朋友林月想请你一起喝茶。可以吗?”
马驰原下意思地缩了缩手臂,摆手道:“可是我不喜欢喝茶。”
石磊有些恼了,不觉提高音量,简单粗暴地说:“林月喜欢你,你能跟她交往吗?”
这个时候的马驰原竟然羞涩起来,坐在草地上瞬间又恢复到痴呆的状态,他仿佛不能相信石磊的话,可内心却又无比期待这份从天而降的幸福是真实可见的。
石磊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只站起身,招了招手,马驰原就乖乖地背着吉他跟他去了小茶馆。
照例是一壶菊花茶,石磊喝完一杯就借口有事离开了,留下默默相对的林月和马驰原。
两个人不说话,只是喝茶,喝完一杯又一杯。
直到月亮升起,林月站起来穿外套朝门外走去,马驰原抱着吉他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林月喜欢这种让人狂乱迷离的感觉,语言在那样的世界失去了力量,只有甜蜜浓稠的空气将两个人紧紧包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不觉间走到了荷兰大道。
荷兰大道是这个城市唯一的地下通道,通道的四壁印刻着荷兰画家梵高的经典著作,热烈的向日葵肆意生长。这里也是林月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小时候的夏日午后,常常一个人偷偷从家里溜出来,买一只冰棍坐在地道里慢慢吃完,再走回家去。尽管升入高中后,生活范围已经远离荷兰大道,她还是会定期回到这里,一个人坐在向日葵下吃完一根冰棍或者什么都不吃,坐一会儿,再走回家去。
马驰原走到地道入口,眼睛明亮地闪烁起来,就像烟花,瞬间在天空绽放。林月不回头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喜悦,她轻轻放慢脚步,等着马驰原走上来,跟她并肩一起,一步一步踏入神秘的梵高世界。
林月走到那株向日葵下站定,侧过脸看马驰原,马驰原的身体微微颤抖,伸出手把林月拥入怀里。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林月眩晕,她能感受到那双臂膀的力量,她微微闭气眼睛,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慢慢靠近,渐渐地没有任何距离,就那样紧紧拥抱在一起。
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马驰原在颤抖中附身吻林月的眼睛,然后又慢慢地找到她的唇。唇齿相对的瞬间,林月突然清醒过来,用力推开马驰原,后退几步,低下头去,再也不敢跟他的目光对视。
眩晕的世界瞬间瓦解,马驰原手足无措地站在向日葵下,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林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林月没有说话,缓缓蹲下身去,从双肩包丽翻出一本粉色封面的日记本,打开某一页,拿出一株干枯的黄色小花。年月日久,小花已经被岁月风干成枯黄的残片,林月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就像捧着价值连城的珠宝一样珍贵,她把那朵花送到马驰原的面前,马驰原竟然笑了一下,他说:“原来你一直都记得,原来你一直都留着。”
怎么能忘记呢?林月说:“你知道吗,它已经融入我的生命深处,成为我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林月热烈的告白再一次激发马驰原的勇气,他把吉他甩掉在底板上,飞快地再次把心爱的姑娘紧紧拥入怀里,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恨不得把她融入他的身体里去。林月在她的怀里几乎不能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要幸福地死掉了。就这样死掉也好,在这个地方,在这个人的怀里。
马驰原低头疯狂地笨拙地吻着林月,额头到鼻翼再到嘴唇再到脖子,他恨不得吻遍他的全身。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没想要弄明白为什么,只是内心涌动的原始的欲望在引导他的手足。
那枚被林月捧在手心的脆弱小花在这般疯狂中被挤压成碎片,掉落在脚边的地面上。
林月的身体完全瘫软在马驰原的怀里,她不知道这个瘦弱的少年何以有如此强大的爆发力,他把她挤压成一张纸片,在半空翩翩飞舞,朝着天堂的方向,翩然而去。
激情最终也有落幕的时候,两个人沉沉拥抱着坐在那株向日葵下,闻着彼此粗重地呼吸。就在林月感觉暴风雨即将再一次降临的时候,马驰原叹口气说:“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好。”林月站起身,再也找不到那株小花,她有些难过,可是也觉得释然,既然她生命的一部分已经有另一个人填补进来,那么小花的使命也算是完成。
马驰原却有些过意不去,他说:“等到来年,草长莺飞的四月天,我去采摘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花,来送给你。”
“好。”
林月只是简单地回他,在他面前,一切语言都是多余。
那天晚上,马驰原陪伴林月回到合欢街的老宅,看到她的影子消失在厚重的铁门之后,内心的黯然无以言表。他觉得这个世界都是黑暗的,只有林月这一束亮光,可是他的脚步能丈量过光的速度吗?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头疼。这么晚回家免不了要挨父母一顿斥责。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退学的打算,既然菜市场小贩的儿子命中注定还是菜市场小贩,他也不想再多浪费父母一毛钱。期末考试的迫在眉睫,不用再挣扎,他也知道自己千年垫底的命运,考大学显然是无望,摆在他面前只有一条通往菜市场的小路,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尽管父母已经对他没有任何期待,可是还是希望他能坚持读完高中,参加全市会考拿到一纸高中毕业证书。
可是在面对那株热烈旺盛的向日葵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改变了已有的计划。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是仅有菜市场那么狭窄,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命运。一纸实验高中的的入学通知书至少可以证明他的智商完全没有问题,他所需要做出的改变就是心态。
那晚回到家,父母破例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端出简单的饭菜,放在昏暗的灯光下的小餐桌上。马驰原打开水龙头洗把脸,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地吃完所有的饭菜。抬起头说:“爸爸,我想考大学。”
马大国掐掉手头的劣质香烟,扔在底板上,用脚狠狠踩了一下,说:“很好嘛,很好嘛。”
张秀秀听到儿子的话,慌的把手头的十字绣放在一边,走过来亲昵抚摸儿子的脑袋,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麻利地收拾好碗筷走去厨房。
马驰原站起来说:“妈妈,我来吧。”
张秀秀扭头笑了一下说:“赶紧回屋看书吧,不是要考大学嘛。”
只是因为那一个小小的改变,让这个暗沉的家渐渐地有了一些亮光,空气中到处流动着让人心生愉悦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2
林月偷偷溜回二楼的房间,唐雅洁一看到她就忍不住低声尖叫起来,指着她的脖子说:“怎么会这样?是石磊吗?”
“什么?”林月走到穿衣镜前,看到两朵硕大的草莓吻痕,如热烈盛放的罂粟花,肆意招展,惊讶之余,其实是喜悦的,继而开始懊恼起来:“哎呀,讨厌,这可怎么办?怎么逃得过妈妈的眼睛呢?”
唐雅洁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据说这些吻痕差不多要超过一周才能完全消失无影踪。现在正值盛夏,我看你是躲不过这场人祸了。”
“帮帮我。”林月哀求道。
唐雅洁说:“我可以考虑一下,不过我总要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吧。”
林月只好老实交代:“是高二五班的马驰原,我们今天第一次约会。”
唐雅洁摇摇头说:“林月啊林月,我早就知道你的选择会异于常人,可没想到会如此离谱地偏离轨道。你和马驰原,你们的人生怎么可能有交集?”
林月垂下头去,她早就做好一切万全的准备,她自是知道在世俗人的眼底,没有人会自然地接纳她和马驰原的关系,包括一向疼她如妹妹的唐雅洁,她说:“感情这东西,我也没有办法,爱上就是爱上了,一切解释都是徒劳。”
唐雅洁再问:“那石磊知道吗?”
林月说:“石磊知道的。是石磊帮我约的马驰原,他总是不忍拒绝我的任何一个请求。”
唐雅洁重重叹气:“我以为只有一个脑筋不清醒的,原来还有一个。石磊简直就是帮凶。你是糊涂,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