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已经确诊。”
石磊没有再问什么,好像问什么都不合适。因为有暢薇在身旁,女医生自然地就把这三个人当成了正常的一家三口,或许在她眼底,石磊就是一个不尽责的丈夫吧,连妻子基本的病情都没能掌握,还一脸惊慌的样子。
暢薇依然紧紧地拉着石磊的手,就连唐雅洁被护士推出来,她也没能叫一句妈妈,只是冷静地跟着石磊的脚步,走去另一个陌生的病房。
唐雅洁躺在床上,眼神迷茫,她显然已经被突然而至的疾病吓坏了,自己乱了自己的阵脚。石磊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唐雅洁的手臂,笑着说:“不用紧张,现在的你完好如初。你感觉到累是因为你真的累了,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睡醒我们就回家。”
唐雅洁摇摇头说:“石磊,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拜托你先带畅薇离开。好吗?”
“好。”石磊说:“我先去帮畅薇办理出院手续,然后送她回家。畅薇,先陪着妈妈呆一会儿,好吗?”
畅薇点点头,看着石磊离开,转身俯在唐雅洁怀里低声抽泣。
“畅薇,畅薇。”唐雅洁拍着畅薇的背说:“好孩子,妈妈在呢,不要怕哦。”
畅薇说:“妈妈,我真的害怕连你也要离开我。”
“妈妈不会离开你的。”
石磊迅速办好出院手续,提着行李过来接畅薇。畅薇伸出小指,跟唐雅洁的小指勾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了。
两行咕咕清泪留给愁肠百结的唐雅洁。
石磊带着畅薇回家。李媛看到畅薇开心地跑过来拥抱,还不忘问:“我的畅薇小宝贝,想奶奶了吗?”
畅薇认真地点点头说:“恩,想。”
石磊把畅薇的行李放回自己房间,走出来简单交代说:“妈妈,畅薇要在我们家住一天,你能代替我照顾一下吗?最好能弄点儿好吃的东西给她。我有事要先出去一趟。”
李媛只当是石磊和唐雅洁之间的关系有所突破,忙不迭失地说:“能,怎么不能呢。你放心出门吧。”
石磊开车到狮泉河边停下来,坐着车里打了一个电话给林月,他说:“林月,雅洁有癫痫病,你知道吗?”
“你确定吗?我怎么不知道。”
石磊说:“是这样的,我今天去医院接畅薇出院的时候,雅洁突然晕倒在病房走廊,送去急救室被医生确诊为癫痫。”
“啊,那现在怎么样了呢?”
石磊怕林月过于担心,只淡淡地说:“现在当然是无事了。你知道,癫痫病只是在发病的时候有病症,平日跟正常健康的人无两样的。不用太担心了。先弄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那好吧。”
林月的心绪实在是无关顾及周身其他的事情,她在唐雅洁家熬过艰难的一夜后,直接去学校上班。电话也并没有关机,可是唐娜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烦她。幸好林月一整天都没课,只是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唐雅洁突然晕倒的消息也只是让她的心晃了一晃,只几分钟就恢复到模糊的平静。
石磊关上车门,站在河边点了一支烟。好久都不曾抽烟,烟草的味道熏得他眼泪直流,却又不好意思让自己感受到眼泪的存在,只能任由眼睛模糊,嘴角咸湿,领口冰凉。他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好女孩却不能得到一个好的归宿和安排,比如林月,比如唐雅洁,比如徐畅薇。可是即便是林月最终不得已嫁给陈少恩,至少她心底坦荡地爱着的那个人,也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还是有机会互通爱慕,抚慰思念。可是唐雅洁呢,她到底要怎么样去继续自己的生活?
一支烟后,世界仿佛已经改变。
石磊开车去花店买了一束百合花,捧着花束推开病房门。唐雅洁看到百合花,眼神亮了一下,笑问:“怎么无缘无故买花来,一定很贵吧?”
石磊把花插进床头的一只玻璃花瓶里,转身问:“喜欢吗?”
“喜欢。”唐艳杰说:“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第一束花,也可能是最后一束。再也不会有男人送花给我了。”
“乱讲。”石磊说:“就算是没有男人送,畅薇长大也可以买花送你啊,怎么会是最后一束呢。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天天买花送你,送到破产为止。”
唐雅洁被石磊逗笑,情绪好了,身体也变得轻松,于是从床上坐起来,凑到花瓶边闻了闻,认真地说:“真实的百合花的香气,真美。只可惜我无福消受啊,只怕哪天晕倒在地再也醒不来了。我要赶紧替畅薇找一个合适的监护人才是正事。”
“你看我怎么样?”
唐雅洁一时怔住,反问:“什么怎么样?”
石磊低下头想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唐雅洁的眼睛说:“雅洁,让我来照顾你和畅薇,好不好?”
“什么意思?”唐雅洁的心无端紧张起来。
石磊平静地说:“嫁给我,好不好?”
“你疯了!”唐雅洁瞪大眼睛说:“我可不想成为你的负累。”
“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能说服自己跟你结婚。”
“带着我和畅薇两个拖油瓶,你要怎么继续你的生活?”
“当然是幸福快乐地继续我们三个人的新生活了。”
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唐雅洁不能再说话,只好把头转向窗外,天空一望无际地湛蓝。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0
隔日,石磊接唐雅洁出院,送她到楼下,又忍不住再问:“雅洁,你想好了吗?”
唐雅洁低头不语,她不知道说什么。如果说之前她还对她跟石磊之间的关系心存幻想,那么现在她的世界只有无边的黑暗,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想到畅薇只有的抚养问题,她头脑里所有的思绪都会幻化成黑色荧光幕上的巨型问号,慢慢逼近,把她压倒。
石磊再说:“雅洁,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想好了,我们即可就能结婚。你的身边需要有一个人,我可以保证陪着你,一辈子。”
“可是我真的很不想就这样成为你的负累。”
“或许也是帮助。你知道,我家现在对我的催婚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辞去电台的公职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如果我们公开确定关系,也等于为我自己争取了一方自由的空间。我这样说或许是很自私,可是我是真心想要照顾你。”
唐雅洁想了想,艰难地说:“我答应考虑一下,给我时间,可以吗?”
石磊坐在车里目送唐雅洁上楼,再驱车回家。李媛迎上来啰啰嗦嗦地说:“你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开始跟雅洁交往的,竟然都瞒着我和你爸,让我们瞎操心。畅薇这孩子真真让人疼爱,以后和你雅洁就尽管去忙你们自己的事情,畅薇就交给我带好了,好歹我也算是知识分子的,是吧?”
石磊见李媛心情大好,才敢说:“妈妈,我辞职了。”
“你说什么?”李媛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出现过“辞职”这两个字。在体制内生活了一辈子的李媛,难以想象没有体制保护的生活,等她回过神来,冲石磊咆哮:“公积金不要了?养老保险不要了?儿子你怎么可能这样拿自己的饭碗不当回事呢?我和你爸爸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石磊幽幽地说:“可是现在的电台行业依然奄奄一息,看不到未来,工资又低,我怎么又能力去养活雅洁和畅薇呢?”
李媛当即破涕为笑:“什么,我没有听错吧,你是说你就要跟雅洁结婚了吗?”
“是啊。”石磊硬着头皮点点头说:“我也需要为我未来的小家庭考虑啊。少恩已经邀请我入职和会馆,而且给我开出了一个不错的价格。所以妈妈你不要太紧张,我也不是就这样失业了。”
李媛听到石磊这样讲,态度当场就缓和下来,还是不情愿地说:“那也不能轻易辞掉公职。请你爸爸托人问问,看能不能帮你办个停薪留职。”
石磊笑了笑,到了一本水站在餐桌旁喝了,不想在就这个问题跟李媛纠结下去,至于是停薪留职还是彻底辞职,就由她去折腾吧。反正结果对石磊来说都是一样的。
李媛说:“我听说畅薇和雅洁的居住环境并不是很好,既然你们都要决定结婚了,不如请她们直接来家里住好了。反正你们年轻人的观念都开放,不用那些老一套束缚。”
石磊说:“你有没有想过,人家雅洁想不想跟公婆同住呢?”
“说的也是。”李媛略微思索一下说:“那不如我们出钱帮你装修森林半岛的房子,所有硬装软装还有家电全包,反正我和你爸爸为你存的结婚钱早晚还是要花在你们身上。”
“再说呢,我还要听听雅洁的想法。”
李媛抬头在石磊的脑门上敲了一下,假装生气道:“臭小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石磊知道,其实李媛心底是狂喜的,唐雅洁是李媛早就认可的儿媳妇人选,现在的这个局面应该是她期待已久的梦想照进现实。石磊知道这个决定能暂时带他逃离困境,却没想到会有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其实他心底是有些踌躇的,他不确定唐雅洁最终是否会答应嫁给他。可是林月呢?
林月在校园里游荡了一天,最后不得已打电话给陈少恩,请陈少恩到学校接她一起下边那,顺便陪她回家去面对父母。
陈少恩这样的职场精英,见过世间风云,经过见锤百炼,他落落大方地坐在林家的客厅里,坦然接受唐娜的嘘寒问暖。一番寒暄之后,林铭文开口道:“少恩啊,你唐娜阿姨的意思呢,是希望你和林月能早点儿晚婚,你知道我们也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是到了这个年龄,过的还不是儿女。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过是求个心安。”
陈少恩转头看着林月,眼神满含柔情蜜意,他说:“我当然也是盼着能早日赢取小月,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还是尊重小月的决定。”
林月没想到父母会直接坦荡地谈到这个问题,一时难以应对,只呵呵笑着装傻。
唐娜见此情景,说:“小月,这也是少恩妈妈的意思,明年生肖对你许阿姨犯冲,所以她希望你俩能在圣诞节完婚。”
林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陈少恩,陈少恩却提前别过头去。既然唐娜搬出生肖犯冲的说法,说明此事已经无力换回。陈少恩不能给林月任何暗示,要么结婚,要么分手。两种结局都在陈少恩预料的范畴内,他都接受。
林月期期艾艾地说:“能再给我一段时间考虑吗?”
“不能。”唐娜坚定回绝:“婚礼有很多琐碎的事情要办,许阿姨已经预订了婚礼宴请酒席,订金已经交过了,就等你一句话。”
林月绝望地扬起头来,把眼泪生生吞回,叹口气说:“那好吧,妈妈,我都听你的。”
之后是长久的静默,陈少恩明白此时林月心底的悲伤,伸出胳膊环住她的肩,林月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猫,顺势蜷缩在他的怀里。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就像这个世界上每一对即将大婚的亲密情侣一样,在时间里停滞。
唐娜和林铭文识趣退场。
林月第一次把脑袋结结实实地停靠在陈少恩宽厚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呼吸。那是这辈子的第一次,林月和陈少恩之间如此接近的距离。陈少恩也被林月的情绪感染到,俯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小月,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只是那种感情不是爱情,可是爱情只是生活中很少的一部分,是普通平凡人的奢侈品,林月已不再奢求,她只想安静地蜷缩在一个人的怀抱里,听风听雨。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林月轻轻推开陈少恩,说:“再见吧,亲爱的,你该回家了,晚安。”
陈少恩也温柔地亲了亲林月的额头,说:“那好,晚安。”
林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陈少恩微笑着转头离去,她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感觉到他的气息在秋凉的深夜里慢慢远离。林月起身找到手机,她看了看时间,正好是晚上十点钟,马驰原这个时候已经化好妆,在后台等待上场。于是,林月发短信给他说:“我的婚礼定在了圣诞节那天,你能来为我唱首歌吗?”
复活酒吧的小舞台上,歌手马啸抱着吉他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吟唱:
我在尘世的道路上丢失了我的心,可是你把它捡在你的手里了。
我在寻欢作乐时搜集了哀愁,而你捎给我的哀愁却在我的生活里转化成了欢乐
我的种种欲望都撕成碎片撒掉了,而你把它们收集起来,用你的爱情串联在一起。
我从这个门到那个门到处流浪之时,每一步都在把我引向你的大门。
……
有客人多喝了两杯,朝舞台上扔空酒瓶,大声喊着:“太难听了,换歌!换歌!换歌!”
马啸也不理,只是抱着吉他坐在那个小光圈里,唱着那支熟悉的歌曲。扔空酒瓶的就更加癫狂,大声地喊着:“垃圾,真是垃圾。”服务生试图制止,却被醉酒者一把推开,于是再不敢造次,悄悄躲开。
深夜酒吧之所以生意红火,大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为失意的人提供一个发泄倾诉的环境和时机。所以对于酒醉的人,酒吧一般持着无限包容的姿态,只要他隔日醒来肯照价赔偿所有直接或者间接的损失。所以纵然那个醉酒者一直骂骂咧咧地冲着舞台发着莫名的脾气,周围看客也都在微醺的状态下谈笑自若,视他为一种隐匿的存在。
舞台上的马啸突然被一只拖鞋击中,他泰然自若地下台,拿起吉他朝醉酒的肇事者狠狠砸去,肇事者转过身来,直接把手里的酒瓶摔碎在马啸的脑袋上。于是马啸在一阵惊呼声中轰然倒地,血流如注。
复活酒吧乱作一团。
有人在喊:“快打110啊,快打110。”
还有人说:“应该先打120吧,我看这个小歌手是快要不行了。”
也有人远离事件中心,以观望的心态说:“不过是一只拖鞋嘛,小歌手也太没有娱乐精神了。”
附和者说:“他根本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还以为自己是大牌,总是唱那些味如鸡肋的所谓原创歌曲,根本就是自恋啊。早该被揍了。”
急救车终于赶来,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和医生手握氧气瓶匆匆忙忙靠近倒地不起的那个人。
一番忙碌后,无奈地摆摆手,重新开车离去。
就这样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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