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林月打断林铭文,提高音量说:“爸,你真的喝多了。”
“我没有,我只是高兴。”
陈少恩站起来,走到林铭文身边,说:“林总,你真的喝多了,不然我扶你回房间休息一会儿也好。”
林铭文真的是老了,他抬起苍老的眼皮,看着陈少恩,竟然温顺地点了点头,站起来,在陈少恩的搀扶中向卧室走去。
唐娜朝林月眨眨眼睛,说:“瞧,多体贴。”
“妈!”林月极力制止唐娜继续说下去。
在历史的长河中,每个小人物都是那样的无助。而在生命这条小溪中,又有谁没有随波逐流过林月觉得难过,她不忍心打破父母的美好幻想,可是她的不忍心即将换来她的说不清。
待陈少恩从卧室返回,唐娜也借口不舒服回房间休息了,整个空荡荡的餐厅和客厅相连的空间里,只有林月和陈少恩。
林月尴尬了一下,说:“你先坐,我收拾碗筷。”
没想到陈少恩挽起袖子说:“不如我来帮你。”
林月张了张嘴巴按着陈少恩,那意思是说:天啊,你会吗?
陈少恩读懂林月的意思,一边儿秩序井然地收拾满桌残食,一边儿说:“哦,不要轻易以貌取人哦。这个领域我很擅长的。十八岁成年后我就从父母家里搬出来一个人单住,这么多年来,家政领域完全是我除了地产行业外的第二块高地,我甚至能在不需要任何帮手的情况下准备超过十个人的晚宴。”
“佩服。”林月嘴上说着,心却漂洋过海跑到了万里之外。那些年在德国耶拿,她也常常做超过十个人的家宴请当地的留学生来吃。人人都称道她是贤妻良母的标准人选,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食物是她唯一排解寂寞和打发时间的渠道。她把大把空闲时间投入到食谱的研究和制作中,可是她自己从来都不肯多吃一口。在这方面,她很相信自己的自控能力。林月正是靠着内心强大的自控能力才在那样艰难的岁月考取耶拿大学,最终拿到博士学位。
要不然呢?或许她会成为随波逐流的问题少女,人人厌恶的富二代。在口水和鞭挞中随意挥霍着物质带来的短暂的虚荣和低等的快乐。
陈少恩把碗碟全部放进洗碗池,戴上塑胶手套,转身对林月说:“我有一种预感,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林月笑:“现在看来,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开始。可是很显然,林总的意图远不止于此。”
陈少恩也笑:“我只是没想到林家大小姐是如此明事理之人。”
林月反问:“所以你也只是奉命赴约?”
陈少恩耸耸肩说:“或许你不知道,铭文国际是我走上社会以来的唯一一份工作。可以毫不客气地说,集团这些年来的成长也凝聚了我太多个人的心血,我爱铭文,不忍心丢下它不管。”
“所以娶了我,接手铭文国际是你职业生涯的规划而已。”林月刻薄地说。
陈少恩认真地说:“你说那条路的确是上上策,可是往往事与愿违。比如……比如你现在的表情,显然不肯委身于我。我们各自都有太多的无奈。我只是不想莽撞地丧失自己的职业前途,所以明知是鸿门宴,还是如约前来。抱歉。”
林月觉得委屈,幽幽地说:“可是很显然,我爸妈依然把你列为乘龙快婿的第一人选。”
“那你呢?”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能再轻易平添他们的失落。”
就在林月靠着餐桌无限惆怅的时间,陈少恩火速清扫了餐厅厨房,清洗好双手,用毛巾擦干净,对着林月说:“不如我们出去喝一杯好了,正常的恋爱程序都该这样吧。”
林月同意了。说实话,陈少恩并不是讨厌的人,相反还有点儿惺惺相惜的感觉。反正这次回来,朋友也很少,多一个也算是不错。
陈少恩带着林月去了铜锣湾三楼的复活酒吧。林月坐在陈少恩对面,不安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来酒吧这种地方,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会同意跟你一起来喝一杯。我一直都觉得酒精是让人疯狂的毒药,所以就本能地抵抗它。”
陈少恩坏坏地笑:“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林月抬起脚狠狠踢过去,情绪瞬间也得到了缓解,她问:“可是为什么叫复活酒吧呢?”
陈少恩喝了一口红酒,不经意地说:“或许有太多的人在白天都需要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唯有晚上来到这里,靠着酒精的温度灵魂方能复活。”
林月惊讶地看着陈少恩,笃定地说:“陈少恩,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你不是吗?”陈少恩轻松反问,随即说:“多年的商场游历让我养成一个习惯,就是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所以在决定跟你见面之前,我已经竭尽全力调取了所有关于你的资料。”
林月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好心情瞬间被陈少恩瓦解,她没想到对面的这个男人会如此残酷无情。他不是她的朋友,只是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子,可是她的血淋淋的伤口却就这样一览无余地摆在他的面前,这让她失去所有的力量。
“你还好吗?”陈少恩伸出手隔着酒杯来握林月的手。
林月下意思地迅速躲开,无尽悲哀地说:“为什么要这样?如果你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威胁到铭文国际,那么我告诉你,你错了。”
陈少恩并不恼,只淡淡地笑,他道:“林月,你放轻松。我此次来绝不是要与你为敌,反而我是想做你的朋友,跟你并肩战斗。”
“我为什么要相信呢?”
陈少恩低着头想了一下,说:“因为我是GAY,我喜欢的是男人。”
林月无力地问:“你当真?”
“当真。”
林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林月说:“陈少恩,你知道吗,这是我人生第二次喝酒。第一次是在我十七岁生日的那一天,我跟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在一起痛饮。然后我的人生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悲剧性的转折。接着我就变成了今天这样二十七岁的老姑娘,需要父母想尽办法用尽一切策略要把我嫁出去。你知道吗?我根本不想要这样的人生,我不想要我自己的人生是这样的?”
“我知道。”陈少恩再次隔着酒杯去握林月的手,这一次,林月没有退缩,她冰凉的小手蜷缩在陈少恩温暖的手掌里,那一刻,好像全部的人生都被这种踏实的温暖包裹,整个人慢慢变得平和起来。
陈少恩说:“林月,我知道你心底那种爱而不得的撕裂。因为我跟你一样。我们的灵魂都在半空飘荡,我愿意作为一个符号陪在你身边,给你温暖,直到你跟他再次相遇。”
林月问:“陈少恩,你是在跟我谈条件吗?”
陈少恩苦笑:“不然你有其他的办法吗?”
林月不解地问:“你愿意为了职业前途委身与我,不惜牺牲掉你的爱情?”
陈少恩说:“没有前途的爱情本来就无所谓牺牲,再说,对男人来讲,工作才是第一要义的爱人。只有工作上的成就才能给予男人踏踏实实的成就感和存在感。虽然说离开铭文国际或许我也能再次挣得一份好前程,可是我为铭文国际付出了太多的心血。从某种意义上说,铭文国际才算是我排位第一的爱人,我不舍得放弃它。”
林月有点儿懵,尽管她知道现实生活中有一定比例的同性恋存在,可没想到会如此密集地出现在她的身边,跟她坦诚相告。她想起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石磊,于是不觉间对陈少恩也多了一些亲近。可是她还是说:“少恩,这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我需要时间考虑。”
“那是当然。”陈少恩笑起来还真的是迷人,他说:“正常恋爱的男女也少有在第一次约会就确定关系的。更何况你我并非凡人。”
“送我回家!”
这是那天晚上林月对陈少恩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后直到两个人穿过月色中的城市,步行至合欢街林家老宅门口,林月也只是转过头,微微招手,不曾多半句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5
林月回到家里,父母房间的灯已经暗去,她悄声走上楼梯,却意外看到唐雅洁的房间的灯隐约亮着。房间虽说是林家人默许唐雅洁专属,可是自从唐雅洁大学工作重新回到S城后,大多数的时间都租居在公司附近的小单元里,只有周末或者特殊的节假日之类才会留宿在此。林月走过去,推开虚掩的房门。
唐雅洁正躺在床上看一本专业方面的书籍,看到林月进来,跳下床拉住林月的手,紧张兮兮地问:“怎么样,能成吗?”
“什么啊,原本美好的约好让你这样一说,好像是自由市场上的牛马交易一样。”林月甩掉唐雅洁的手,自顾在铺着白色暗花床单的小木床上坐下来。
唐雅洁假装委屈,“呜呜呜,人家只是担心你嘛。”
林月看着唐雅洁,突然有些心疼,也就是在那样一个瞬间,她决定隐藏起一些细枝末节。唐雅洁瘦弱的身躯为她为林家扛起了太多的心事和秘密,林月决定不想要再自私下去。她说:“陈少恩挺好,或许可以试着交往也不一定。”
“真的,太好了。”唐雅洁兴奋地忍不住在林月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月姐姐,你终于肯放下包袱继续前行了。你知道我有多为你着急吗,我一直都知道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幸福。”
林月的目光黯然,淡淡地说:“其实我还没有完全想好。”
唐雅洁显然有些失落,她的失落让她忽略掉林月的黯淡,她打着哈欠说:“好了,月姐姐,我真的要睡了,明天还要早起跟设计部的同事开会。”
“晚安。”
林月轻声走出房间,顺便关掉壁的灯。
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林月冲了澡,包着毯子坐在墙角的小沙发上,听着墙上的表针的转动。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一样的夜晚,还是这个房间。
十七岁的林月,跳起脚俯在唐雅洁耳边低语:“雅洁,他终于跟我表白了。”
唐雅洁迷迷糊糊地回应:“哦,是吗?”
林月去捏唐雅洁的耳朵,“喂,你的反应太让我失望了。难道你不该我为尖叫吗?”
唐雅洁当真尖叫起来:“啊,疼,耳朵……疼啊。”
林月松开手,咯咯笑起来。
是的,那个夜晚,全世界都该为她欢笑。不是吗?林月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标准富二代,小公主,人生之路顺水又顺风地走过了十七年,在这一年,她在偶尔的惊鸿一瞥里,喜欢上那个叫马驰原的王子,而王子也如童话故事一般,爱上了美丽的公主。
唐雅洁彻底醒了,她坐起来,慢悠悠地说:“月姐姐,按道理呢,我是该为你高兴,可是为什么却没有那么高兴呢。真不明白马驰原那小子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迷恋。不过就是抱着一把破吉他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林月一点儿都不恼,摇摇头,笃定地说:“雅洁,你还没有爱上,你不会明白。”
唐雅洁继续说:“那你去过咱学校附近的东篱菜市场吗?马驰原的妈妈在市场头卖鸡蛋,爸爸在市场尾卖海鲜。你觉得你跟他会有未来吗?”
林月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我们彼此深爱还不够吗?”
唐雅洁冷笑:“那我想请问他向你表白时是送了你蒂凡尼的项链啊,还是迪士尼正版玩偶?”
林月饶有兴趣地从书包翻出一个狗尾巴草编织的小狗,在唐雅洁的眼前晃了晃说:“瞧,他今天送我的是这个,这是我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唐雅洁叹气:“哎,真是幼稚啊。”
没成想就是这一句话,让惹出林月的两汪眼泪来,她低着头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暗自抽泣。唐雅洁见状,赶紧从上铺跳下来,拿了纸巾为她拭泪,连连说:“对不起啊,月姐姐,我的反应是过分了,超出了理性的界线。可是我是真心地觉得你和他没有未来。真的,你没有在我那样的环境生活过你不会明白,我太了解马驰原的生活状态了,一根稻草就能把他的自尊完全毁灭。”
林月抽抽搭搭地说:“你说的我都明白,凡知道我们恋情的同学,没一个人不站出来直截了当地劝阻。可是爱上就爱上了,我也没有办法。我以为你会理解我,我一直都以为就算这个世界都离我远去,你也会坚定地站在我身边。”
唐雅洁说:“我会的。虽然我叫你一声姐,可是这几年我一直拿你当妹妹来疼的,难道你没感觉到吗?”
林月破涕为笑:“所以我才更觉伤心啊。”
唐雅洁搂住林月的肩头,在幽幽的月色中说:“好吧,你就尽情好好地享受你的小恋爱吧。我发誓,就算全世界都背离你而去,我依然会坚定地跟你站在一起。”
“这才是我的好姐妹。”林月回身抱抱唐雅洁,俯在她耳边低声说:“嘘,替我保密啊。妈妈若是得知,非杀了我不可。”
“好了,好了,放心吧。”唐雅洁假装不耐烦的表情,松松垮垮地举起右手说:“我发誓,我在秘密在,人格担保,绝不泄露半字。”
“谢了,小妈。”林月笑起来,调侃道。
唐雅洁朝林月翻白眼:“那请问,我可以上床睡觉了吗?真的很困哎。”
“睡吧,晚安。”
那一夜,林月关掉亮着的灯,躺在小床上,听着上铺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突然有些万般不舍的感觉。好像她的恋爱就是一场远行,林月有点儿不舍得别离这个妈妈一样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唐雅洁。
林月和唐雅洁之间的情感没有任何一种明面上的词汇可以界定,她们是姐妹,是知己,彼此依赖相互搀扶中隐约还有点儿主仆的味道。虽然林月并不想这样去想,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总会有这样尴尬的场景出现。纵使唐娜夫妇诚心把唐雅洁当自己孩子看待,可是每次唐雅洁悄然退避三舍的时候,林月的心底都特别难过。
就比如林铭文出差香港回来,买一整套迪士尼系列文具送给唐雅洁当礼物,虽然不抵林月收到的新款蒂凡尼项链,可是依然价值不菲。唐雅洁抱着礼物不停地说谢谢,唐娜却说:“爸爸从香港带回来林月最爱的菠萝包冻在冰箱,明天早上记得用微波炉热给她吃。”
并不是林月连微波炉热面包这样的小事都不会做,只是林月起床梳洗的速度总是很慢,自从唐雅洁住进来,一直都是她负责为两个人弄简单的早餐,通常都是牛奶面包之类。因为并不复杂,唐雅洁乐于付出劳动平衡心理,所以她总能找准时机。
林月明显看到了唐雅洁的目光流转,所以两个人回到房间后,林月特意说:“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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