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她吗?”
“我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
“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吗?想要在一起就一定能在一起吗?”
没有人能回答马驰原这两个铿锵有力的问题,唐雅洁当然更不能。她已经二十八岁,只暗恋一场,谈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仅此而已。感情的领地近乎空白,长满了猖狂的野草。她连自己心底的问号都无力回答,更别说是马驰原的。
唐雅洁再问:“我写了那封分手信,你恨我吗?”
“不恨。”马驰原说:“命运的这东西,是人力始终无法逃脱的。如果没有你,还会有别人,横亘在我和林月之间,我们始终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上的人。看到她现在有了幸福圆满的归宿,我也幸福。你看现在多好,我还可以自由地站在舞台上尽情歌唱,而不受感情的羁绊。”
“你能这样想,真好。或许我该要重新好好认识你一下,希望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唐雅洁由衷地说。
马驰原腼腆地笑了一下说:“希望吧。”
如果说马驰原心底的伤口已经结痂愈合,唐雅洁是无意中重新撕开伤口的那个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表达和诉求,马驰原不怪唐雅洁,可是他真的很不想要再见到她。马驰原从小就是个善良羞涩的小男孩,他不希望伤害到任何人。所以他能忍住内心剧烈的疼痛坐在底板上跟唐雅洁寒暄聊天,心已经一片一片掉落在地板与地板的缝隙里,消失不见。
唐雅洁对此浑然不觉,她继续热情地说:“如果有需要任何的帮助,你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我。为了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我为你二十四小时开机。”
“不用。真的不用。我什么都不需要。”马驰原顿了一下说:“如果可以的话,你和林月都不要去复活听我唱歌。”
“可是为什么?”
马驰原草草解释:“复活是属于男人的酒吧,那里的环境不适合你们。”
唐雅洁笑:“可是似乎我和林月都挺喜欢那里。”
“算是求助,可以吗?”马驰原哀求。
“那好吧。”唐雅洁痛快地点头应允。
走出马驰原居住的城市新村,唐雅洁的心还在隐隐作疼,说不清为什么?好像是为着命运的无常。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5
徐欢病危,唐雅洁接到电话火速赶到上海。
徐畅薇看到唐雅洁,扑到她的怀里大哭,并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
那一声声的呼喊,把唐雅洁的心都融化了。
病房里除了徐欢的一个朋友,同时也是畅薇在上海的临时监护人外,并无其他亲戚朋友,唐雅洁正觉诧异,徐欢虚弱地朝朋友招招手说:“若亚,你带畅薇都楼下玩一会儿,我有话要跟雅洁讲。”
那个叫若亚的女子温和地点了点头,牵着畅薇的手走出病房。
徐欢从枕头下拿出一叠文件,递给唐雅洁,说:“这些文件,若亚都帮我修订好了。你只需要在上面签字就好。”
“可是……?”唐雅洁来不及看那些文件,泪水依然模糊了双眼,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徐欢虚弱地拍了拍唐雅洁的手臂,说:“就像我们之前都讲好的那样,我把婚纱店和畅薇都从此托付给你,另外还有一个银行户头,里面有一些钱,省着点儿用,差不多够畅薇十八岁之前的花费。原本还有一个不错的数字,可惜都被用掉了。我这辈子,最遗憾的是不能陪着畅薇长大。”
“不要这么讲,你会的。我会照顾好你和畅薇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唐雅洁用苍白的话语抚慰内心的激荡。
徐欢微笑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明白。不过还是谢谢你。我还有一个保险柜,里面有关于畅薇出生的一些资料,希望等到她十八岁成人之后再给她看。钥匙在若亚那里,等我走了以后,她会跟你交接好所有的这一堆琐事。拜托你了。”
这时候,有护士过来打针。徐欢疲惫地闭上眼睛,稍微歇息几秒,说:“也就是这些了,你下楼找畅薇她们回来吧,我想多跟她在一起呆几分钟。”
唐雅洁走到楼下的健身园,远远地看到秋千架上的畅薇,她那样快乐自由地在空中游荡,完全无知即将面临的人生命运。或许有时候,不知道会更让人感觉到幸福吧。唐雅洁就那样站着看了几分钟,等畅薇从秋千架上跳下来,才走过去,走到若亚身边,轻轻叫了一声:“若亚姐。”
若亚用纸巾轻轻帮畅薇擦去额头的细汗,说:“畅薇自己上楼陪妈妈,我有事情要跟雅洁阿姨讲。”
“不是雅洁阿姨,是雅洁妈妈了。”畅薇纠正道。
“哦,好。那你自己上楼要小心。”若亚耐心地看着畅薇。
畅薇走出几步,又转过头来,认真地说:“若亚妈妈,不要跟雅洁妈妈打小报告哦。”
“好,我保证。”
看着畅薇慢慢走远,若亚方才轻轻叹气,说:“其实我也并不是徐欢的多年老友,我们只不过偶尔在一次佛法大会上相识,因佛结缘,彼此之间志趣教相投,我也比较同情她的身世,所以才跟公司请了长假陪她走完生命最后这一段。”
“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吗?”
若亚摇摇头,说:“也就是三五天的光景了。”
唐雅洁再无话可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婚纱店老板的身份,她对徐欢一无所知。就连对畅薇身世的猜测,也是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略知一二。徐欢如此信任地把身后事托付于她,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畅薇。唐雅洁跟畅薇也确实投缘,走进婚纱店任职的第一天的第一份具体工作,便是代替老板去幼儿园接畅薇放学。之后的无数个清晨和黄昏,她都陪伴畅薇走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有时候根本不用徐欢交代,畅薇会直接打电话给她,后来所幸连家长会也一律由唐雅洁代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唐雅洁这些年为畅薇所做的事情更胜过法律意义上的妈妈。
若亚说:“雅洁,你还年轻,一个单身姑娘带着小孩生活会遇到很多实际的困难,如果实在无力支撑,你可以来找我。其实关于畅薇的监护问题,我和徐欢曾经多次认真讨论过,按道理讲,我也有抚养畅薇的能力。可是最后咨询畅薇的意见,她选择跟你在一起。畅薇原本身世就可怜,如果她觉得跟着你会快乐一些,你也愿意担负起这个责任,不如就听从她自己的意见。”
“我喜欢畅薇,我愿意带着她一起生活。”
若亚大概是为了调节沉重的气氛,岔开话题说:“S城虽然小,可是居住环境很好。多年前我曾到S城的寺庙参拜,有幸认识一个叫唐娜的教友。只是后来就很少联系了。”
“唐娜?”这个世界这么小,唐雅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问:“是广播电台的主播唐娜吗?”
若亚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大概好像是。不过我们交流很短暂。本来相约在佛法大会上再见面的,可是后来就再也没见到过她,似乎是隐退江湖了,连电话号码也更换掉了。”
唐雅洁的心里猛烈晃动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笑说:“哦,那是太可惜了。”
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唐雅洁始终没有说出口。她断定若亚遇到的那个人就是唐娜,这些年也总是看到姑姑在手抄佛经,至于姑姑为何淡出佛教圈子,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唐雅洁不想以自己一时口快破坏掉唐娜想要的宁静。
在之后的简短交谈中,唐雅洁粗略地明了了徐欢的身世。
徐欢从小在上海一间孤儿院长大,最初的名字是徐文娜。年满十八岁后,偶尔听到旁人讲起她的亲生父母是S城人,于是只身一人跑去S城,独自打工生活。后来有机会经营花店赚到人生第一桶金。在各种因缘际会中,嫁给政府高干子弟为妻,荣登豪门。几年后因为不能生育低调离婚。后有幸收养畅薇,带回上海独自抚养至四岁,重新回到S城创业,开了那间婚纱店。也是在收养畅薇后,在帮女儿办理入籍手续的时候,顺便帮自己更名为徐欢。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唐雅洁很难相信自己的老板竟然会有如此涤荡起伏的人生,简直比一部好莱坞大片还要精彩。可是这些精彩的褶皱里究竟隐藏了多少血淋淋的艰难和痛苦,又有谁会真正在乎呢?
唐雅洁忍不住问:“那徐欢姐姐这么多年打探到亲生父母的消息了吗?”
若亚叹气,“谈何容易呢?茫茫人海,个体的能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说也只是道听途说,无任何真实依据,根本无从寻找。只是徐欢骨子里认定了自己是S城人,她的遗嘱里有一条,就是要把她的骨灰带回故乡。”
唐雅洁感觉有些害怕,晚上趁畅薇睡着,偷偷打了电话给林月求助。林月当即说:“我打电话给石磊,派他去上海协助你。”
“这样好吗?石磊的节目是日播的啊。”
林月笑笑说:“石磊的节目根本就是鸡肋啊,不能为台里盈利的。台里备播的求医问药节目多的是,那才是真正的广告大客户。”
石磊连夜开车,凌晨抵达上海。他抵达唐雅洁投住宾馆的楼下时,畅薇还在酣睡。唐雅洁快速洗漱一番,接石磊上楼,托他在房间等着畅薇醒来,自己先去医院替换若亚。原本唐雅洁想在医院守夜的,可是畅薇多天未见她,一直赖着跟她腻在一起不肯跟若亚回去睡觉,所以只好有若亚留在医院陪在徐欢身边。
真的只是陪伴,徐欢已经不再进食,只靠注射葡萄糖暂且维持生命特征。大多数的时间她都在昏睡,只是偶尔睁开眼睛,与床边人空洞对望一下,再重新睡去。
唐雅洁轻轻推开病房门,把手里的豆浆油条递给若亚说:“一定饿坏了吧,先把这些吃了,再回家休息。”若亚也不多客气,只接了雅洁递过来的食物,坐在窗前的白色小沙发上,大口吃起来。有时候害怕和恐惧都会增进饥饿的感觉,若亚实在是饿极了。虽然她年纪比雅洁要大上一轮,可是陪伴垂暮之人,还是首次经历,她不知道哪一刻会是终点,所以心底更觉害怕和无助。
若亚吃完食物,打来温水,用热毛巾帮徐欢擦了擦脸,方才收拾东西离开,她对唐雅洁说:“我回家洗个澡,有事情就打电话给我,别怕。”
唐雅洁笑笑说:“这么多天真的辛苦你了,回家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在呢,你尽可放心。”
就在微笑道别后不足半个小时的时间内,徐欢的生命体征再次进入危急状态。唐雅洁这才想起来,她根本就没有若亚的电话号码,不得已赶紧拨通石磊的电话,叫他赶紧带着畅薇前来医院。
畅薇穿着粉色的小睡袍被石磊抱着一路小跑直奔病房,她还睡眼惺忪地,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安静地蜷缩在石磊的臂弯里,眨着可爱的小睫毛,看着周围行色匆匆面色颜色的大人们。
唐雅洁从石磊怀里接过畅薇,把她放在徐欢的身边,说:“畅薇,拉着妈妈的手,陪着妈妈。”
畅薇乖巧地躺在徐欢身边,用右手紧紧握住妈妈的左手,乖巧地把下巴放在妈妈的肩膀上,看着床头不停尖叫跳动的仪器。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6
唐雅洁带着暢薇回到了S城的当晚,林铭文夫妇听闻赶去合欢街老宅。
一通忙乱安顿畅薇熟睡后,全家人坐在客厅讨论处理方案。唐娜坚决反对唐雅洁单身带着畅薇生活,觉得这样会影响她以后的情感婚姻生活。她这样想,当然有她的理由。唐雅洁当初踏入林家之门,尽管唐娜内心有诸多不情愿,可是之后共同生活的这么些年逐步建立起来的感情也不少于通常的母女之情,特别是林月远走她乡的那些年。唐雅洁几乎是唐娜生活和精神的双面依靠。
至于林铭文,他只是沉默着,静观四方。
林月和陈少恩也觉得唐雅洁的决定稍显不妥,可是又转念想,既然是亡故者临终的托付,当然是不能反悔改变白纸黑字上的决定。于是两人齐齐向唐娜表示,会主动分担唐雅洁的抚养责任,共同照顾畅薇长大。
石磊忽然说:“如果雅洁照顾畅薇有实际上的困难,我愿意担负起这个责任。”
林月张大嘴巴看着石磊,石磊耸耸肩说:“反正我妈也着急抱孙子,还不如干脆领一个大孙女回家给她,免得她再逼我去跟不靠谱的人相亲。”
唐娜听石磊这样说,觉得时机敲好,因而笑眯眯地鼓励说:“这样好,我看不如你俩一起担负起这个责任好了。”
唐雅洁悄悄红着脸装着没听到唐娜的话,转身回房间帮畅薇盖被子。
陈少恩不失时机地说:“那就这样决定了。总之呢,我们四个人会负责任让这个小孩健康长大的。二老就不要再为这个琐碎的事情操心了,走,我们送你们回家。”
林铭文摆摆手:“我和你阿姨也想散散步,我们走路回家就好。你们年轻人就玩自己的吧。”
“那样也好。”
陈少恩主动牵着林月的手送二老至门口,目送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才回过神来,伸手拨弄林月眉梢的头发,说:“这么些天,你辛苦了。”
马驰原再次出现在S城后,陈少恩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在石磊忙着全程寻找马驰原的那些个时间里,陈少恩正把自己关在和会馆为铭文国际的阶段性飞跃发展深谋远虑。他在结束整个案子离开和会馆的当日,就去学校接林月下班。
两个人坐在狮泉河边谈了很久。
林月觉得在目前的人生阶段,最值得信赖和托付的朋友依然是陈少恩,纵然两个人的结合有着太多功利性的考虑,可是两颗心在这些功利的熏染中竟然慢慢靠近。林月也像真正的心无挂碍的朋友一样跟陈少恩坦诚:首先,她至少在目前还不能断然否认她对马驰原的感情,虽然那种感情飘渺无序,可是爱依然若隐若现;其次,铭文国际和林铭文甚至连唐娜,都需要陈少恩的持续存在;第三,林月和陈少恩依旧互相需要。
陈少恩听了林月的坦白,久久都没有说话,他想起曾经听到的一句话:好的感情何必一定要是恋爱,只要感觉因为对方人生变得更有意义,就够了。只是他还不能真实清晰地明辨,此刻在他心底的所谓“对方”究竟是林月还是铭文国际,总之他现在的人生因为有他们的存在而变得更有意义。这就够了,不是吗?
林月的身体悄悄靠近陈少恩,陈少恩顺势揽住林月的腰肢,他说:“小月,我真喜欢这种感觉,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迎接风雨。”
“我也是。”林月说:“只要与你在,我什么都不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