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仍是去太后的敬安宫,进了宫去,仍是跪拜行礼。昨天是柳夫人定省,属于小型家宴,人不多。今天是太后率群臣招见外国画家,人很多,所以柳夫人与柳轻尘都在垂帘之后观看。
女乐仍是没完没了的歌舞,曲子于喜庆中都透露着难言的紧张。唉!
果然襄安王也玉带额冠,绣衣丝履,也前来观看。他与一班大臣互相见礼,彼有鹤立鸡群之感。一见襄安王,柳轻尘立刻眼放色光,兴致勃勃,真想和他打招呼。
不多时,襄安王真是如柳轻尘所愿,进了内间见柳夫人。他看到柳轻尘时只微微一笑,柳轻尘立刻站起来,盈盈拜倒:“臣女拜见襄安王。”
“免了。”襄安王淡淡地说。
柳轻尘站起来,深黑色的双眸在襄安王身上略做回旋,退回到母亲大人身后。
襄安王坐下,伸长他的长脚,很随便地问:“今天绝儿怎么没来?”
“在静思那,成天价的只会玩。”柳夫人道。
“那也没什么,孩子嘛。”襄安王轻松地,一副闲话家常的感觉。
“刚才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我看季布大夫脸都气红了。”柳夫人好奇地问。
“没什么。”襄安王没趣地回答。
柳夫人又问:“听说最近巢湖一带有洪荒,许多难民无法安置,皇帝正为这事犯难呢。”
襄安王想了想,回答:“你是指荀息侍郎的提议吧!他要朝内有封地的王公贵戚们安置流民,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柳夫人撇嘴道:“你的封地大,不在乎,我们可不行。”
襄安王冷笑:“外面可不是说这个,谁真正把几个难民放在心上。说从前天夜里起,有一只海鸟居然停在无为的东城门之外,直到现在,仍徘徊不去,宁大夫起奏圣上,要派人祭祀它。”
柳夫人点点头同意:“哦,这里离海边可以说是十万八千里,怎么会有海鸟,定非常情,看来宁大夫说得有理,要祭祀它才能保得太平。”
正说着话,一宫女传旨:“太后有旨,招庐国夫人见驾。”
柳夫人立刻起身与襄安王作别,大概是见那位外国画家去了。不过她也没对柳轻尘多一句交待的话,柳轻尘站起来跟了几步,又停住了。柳夫人径自带着侍女走了,也没注意柳轻尘跟着还是不跟。
现在就只剩下襄安王和柳轻尘了。
襄安王说:“你,一个人坐坐吧。”站起身就要走。
柳轻尘轻轻拉住他的袖子,柔声说:“且慢,臣女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襄安王低头看了看袖子上多出来的一只玉手,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柳轻尘暗暗打定主意,要贡献自己满腹的生意经。她以前无貌无德时总是靠这一手把美男的。整理了一下思绪,她反问:“襄安王封地多吗?封地上的人口多吗?每年底下人供奉的银两支度王爷的花销充足吗?如果遇到灾年或兵乱能保证供给吗?”
襄安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如果不是庐国夫人的女儿,刚才的话就足够你死上一回。”
“臣女相信您不是那样的人,才斗胆对您说的。”柳轻尘此句颇有撒娇之意。
“无需多问,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吧。”襄安王不耐烦地说。
“我是想,您为什么要把一大堆财富拒之门外?”柳轻尘说。
襄安王示意她往下说。
柳轻尘道:“民乃国之根本,现在有一大群灾民无处可去,王爷可以回皇上,空出自己的封地安置他们。”
襄安王脸色稍济:“原来是个好心的糊涂孩子。看着我昨天替你救了那丫头,把我当大善人了。”不过被这么一双美眸很信任地盯着,也会不由自主的欢喜吧。
“王爷,臣女说得可不是孩子话。”柳轻尘别扭地道:“您的封地上没有土地等着播种吗?您的封地上没有矿藏需要人开采吗?您的封地上没有别的工作需要人去做吗?现在这么多灾民,您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会为你做上述所有的工作。”
襄安王认真地看着她说:“可是他们要吃掉很多粮食,而且身体虚弱,要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工作,最重要的是他们多是湖边渔民,不事生产,培养技能则需要更多的时间。我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冒着被吃穷的危险来训练他们谋生。”
柳轻尘笑:“王爷何须为此烦忧,王爷为圣分忧接受大批灾民,皇上自会有救济的灾银,文武大臣们又有谁敢袖手不顾,银子粮食自然不会短缺。而且您有次义举必会大大增加您在朝野的声誉。民心顺,则泰山移。”
襄安王点点头:“话虽如此,数万灾民我的封地如何安置,而且一旦接了下来,如果后继无粮怎么办。”
柳轻尘说:“难道王爷封地周围没有荒山、荒地吗?王爷行此善举,皇上怎会没有表示,现在是春季,正是翻荒播种的季节,万物滋生,连田边的青草都可以食用。等到了秋季收成有了,自然就不愁了。”
襄安王说:“你不知,这世上还有荒年吗,如果遇到灾年怎么办?”
“数万人为王爷效命,王爷大可未雨绸缪先派人疏浚河道,河道通畅,水旱灾可保无忧,王爷还烦心些什么,况且王爷的土地上没有矿藏要开采吗?”柳轻尘问。
“倒是有些铜铁矿。”
“全都在开采吗?”
“当然没有,人手不够,开采的还不到十分之一。”
柳轻尘心想,你们开采方法肯定很落后,我可是和现代采矿业打过多年交道,肯定能帮助想出一些好办法。“我想能亲自到现场看一下,定能想出好办法。”
襄安王开玩笑:“才女还懂得开矿术吗。”
柳轻尘说:“我曾经看过一本上古的采金术,里面有许多开采铜铁矿的事情,还有工具图例。我想会有帮助的。”
襄安王问:“才女真是博闻强记,不知那本书在哪?可否让本王一阅?”
柳轻尘轻轻一笑:“我病醒,它,就不见了。”
………………
第十章 芳心已随春风去
对柳轻尘,襄安王实在有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意,在他眼里,柳轻尘一直是个才女兼小可怜的形象,一番话之后是大大不同了。朝中上下都说柳家的这个女儿不寻常,一年清醒不到几天,一定是有非凡之来历,曾有人力主让她进宫陪伴太后。但实在因她清醒的时候太少而作罢。
襄安王细细打量柳轻尘,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少女模样,虽然美,但在他的府中外貌胜过她的也不在少数。气质高雅,试问有几个贵族少女不如此?聪明才智,更是笑话!满朝的智士,兼他府里养的成百上千的食客,比她多才者不胜枚举。那是为什么,在他的眼中,她会如此特别?
一向对女人冷情绝意的他,视女子为掌中无智玩物的他,会留意一个小女子的喜怒哀乐?会觉得有一点点心动?
就因为多年来一直看着她三不五时口吐白沫晕倒?就因为她一次的转变胜过数年来所有?就因为她昨日曾勇敢地为一个小小侍女出头?就因为她刚才一番颇有大智慧,富有远见的言辞?总不会是为了她干瘦的未发育完全的身体?
襄安王若有所思地问:“你的丫头呢?”
柳轻尘本不想示弱,可不由眼红了。对于襄安王,她真得怀有一名纤纤弱质的少女情怀,愈是入柳轻尘这出戏,愈是觉得委屈。
襄安王面容僵了一僵,柔声道:“难得你有心为本王谋划,本王当然不会亏待与你,定会替你妥善安排。”
柳轻尘眼眨了眨,倔强地忍住,明眸睁得更大,看着襄安王。
“真是个孩子。”襄安王轻声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呢。
柳轻尘再也忍不住,扑到襄安王座前,跪在他的膝边,拧紧他的膝上的衣襟,垂着头,轻轻啜泣。
感觉襄安王的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顶,虽然他不是个温柔的男人,但是他的手很温暧,有力。在他的身边,真得感到很安全。
………………
不知襄安王怎么对柳夫人说的,柳夫人派了两名丫头给柳轻尘。一名倚红一名儇绿。因为是长辈所赐,柳轻尘都按着规矩喊两位姐姐。
倚红和儇绿都在柳夫人那用久了的人,本来就有欺上压下的脾气,加上柳轻尘在家的地位一直不高,吃穿用度比柳夫人那差很多,而且地位也等于降了一级,都有点不满之情。但柳夫人一向治家严谨,所以开始还不敢放肆。
柳轻尘感到有四只眼睛盯着,反到多了管束,没初时自在了。而且一天到晚都端着柳家二小姐的架子,怕被人看出马脚,也非常不方便。
每天早上晨省过后,回到房内,倚红就会问她,小姐想不想写字?想不想作画啊?想不想弹琴?想不想做女工啊?
柳轻尘总感到她是别有用心,只有端起主子的架子喝斥一顿。原先的柳轻尘爱好中只有一项她能接受,就是看书。柳轻尘房间没什么装饰品,清静得象个庵堂。但书很多,全是孤本珍本,拿到现代,可全是价值连城之物。虽然繁体和竖版加文言文让她有点头疼,但总算是有点事可以打发漫长寂寥的时间,而且通过读书她现在对所在的无为国也有了大体的了解。
晚上还要去母亲大人那里问安,晨昏定省是她最讨厌的事。晨省,还可以抱一线希望,母亲大人会带她出去,也许能见到襄安王。昏省,就抱着头听训,毫无乐趣可言。
不过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多日不见父亲大人了,因为难民未得到及时救援,各处有流民闹事,父亲因为是大司农主管农业被皇帝命为巡察使,各处察看情况去了。
时光如水,算算这是她来到这个新世界的第五天了,已经有三天没见到襄安王,柳轻尘每日里只有看书为乐。嗯,如果她有机会回去,这些书里的史实一定会令史学家们大吃一惊。
正看到得意处,柳轻尘微笑着连喝茶都不想抬一下眼。伸出手去在桌上摸索,嗯,好好看。
咦,茶杯到哪去了,怎么摸不到。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双可爱的天使般的眼睛。这个时代美男怎么这么多,连她家那个小弟弟都美得不象样。
“子集,你怎么来了。”柳轻尘很喜欢这个小弟弟。
“舅舅。”其实子集已经六岁了,周岁也有四周半,人非常的聪明,可是语言能力却很差,只会说一些简单地叠词。
“说什么呢?”柳轻尘放下手中书,疼爱地拉着弟弟的肉乎乎地小手。
眼前一个老婆丫头都没跟着,这么大的院子,也不怕把孩子丢了。柳轻尘想,这个时代的人儿女观念也太差了吧,父母对孩子真是太冷淡了,自己也不过才十六岁,子集才六岁,还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但根本没什么人关心。不过貌似子集也有几个丫头婆子侍候,今个儿都死那去了。
柳轻尘发现无论在什么时代,人善都要被人欺!绮红儇绿才二三天的功夫就发现自己是个软主儿,不太会刑罚人,从开头的叫不应,渐次发展一冲一撞地顶嘴了。柳轻尘心中本无多少等级制度,总感到人与人是平等的,而且丫头总归是丫头,不会张狂到哪去,所以还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
“走走。”子集很喜欢这个姐姐,拉着柳轻尘的手,脸上有一种甜蜜的执拗。
柳轻尘站起来,随着弟弟走进春光之中。
百花齐放,薜萝、藤葛的香味儿能让人的心都醉了。柳轻尘很喜欢这些小小的白色的、兰色的、紫色的质地很厚实的香花,这几乎是她最好的装饰品了,每天她都会采一点佩在胸前。
她走到白色长廊之上,薜萝、藤葛攀爬着木架子,缠绕地一廊都是。柳轻尘穿着玉白色衣裙,抬头伸着手去采一串小小的浅蓝色花朵,脸上肌肤被穿过叶与叶之间的缝隙阳光照着,莹白水灵。子集也抬着头,用手抓紧姐姐的裙带微笑。
这绝色的小姐弟在别人的眼中,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
“子集。”一声冷淡高傲地女音。
柳轻尘侧过脸来,正是柳夫人!
柳夫人正领着一群贵族装扮的女子在春光下散步。她们衣服华贵,发出刺目的光芒。除了些许环佩的晃动声,却静得什么似的。
柳轻尘眼波流转,盈盈一笑。左手持花,右手拉住弟弟的小手,拾步迎了上去。
子集跪下,拉着柳轻尘一起,柳轻尘没有跟着跪,只是给母亲大人行了个问安礼。
情势每每峰回路转,柳轻尘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不可测的未来吗?
………………
第十一章 朝堂之上议灾民
朝堂之上,无为国君文朗帝身着明黄衮龙袍,头戴朝天冠,端坐在龙椅之上,面容沉肃,有几分清冷,几分无奈,所谓的廷议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真正的决策者不是朝堂上的三公九卿,也不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深居静安宫的皇太后。廷议之后的奏章是要加盖太后的印玺方可真正下发给有司执行。不知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还要当到几时。当下用目示意太监廷议开始,身边的执事太监哑着嗓子:“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九卿之一的太常大夫宁则请奏:“启禀圣上,近日有一海鸟,穿越千山万水降临我朝国度,立于东城之上,徘徊数日不去,此乃天降异兆,吉凶未知,臣请陛下降旨祭祀于它,以安上天。”
文朗帝稳坐朝堂:“此事请各位爱卿各抒己见吧。”
同列九卿的大鸿胪卫大人不以为然地奏到:“先王制定的祭祀礼节是国家的大礼,而礼节是国家政通人和的保证。所以,先王慎重地将祭祀作为国家的基本法度。祭、郊祭、祖祭、宗祭、报祭都是有明文规定的。现在区区一只海鸟飞来,不明白原因就要祭祀它,国家祭祀礼法岂可轻忽至此,此举微臣认为大为不妥。”
宁大夫身为主管祭祀的九卿,谈起祭祀来当然也头头是道:“社稷山川的神灵,他们派遣的使者不是凡人如你我能识得的,近日巢湖郡洪水泛滥,焉知海鸟降临不是应在此事,如不加祭祀,恐上天震怒,则洪水不退,以致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岂不是彰显圣上失德?”
卫大人道:“宁大人此言差矣,巢湖郡洪水在前,海鸟飞来在后,怎可说海鸟是应在此事之上?”
两人各执一词,委决不下。
御史大夫季布奏:“没有功德去祭它,算不上仁爱。不懂而不问,算不上明智。现在大海上可能也发生灾害了吧,大河大海的鸟兽,常能预知天气并躲避灾害。”
文朗帝点点头道:“季卿所言极是,此事无需再议。”
御史中丞荀息此时奏道:“臣启圣上,近日巢湖郡洪灾,灾民甚多,请圣上降旨,让朝内有封地的王公贵戚们安置流民,以解朝廷燃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