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白太太。今天,白总没有找过我,也没有用车。”
心里,突然被某种沉重的情绪笼罩,脑海中浮现天龙失眠的沉思,纠结的眉宇,黯然地道,“那好,不用送我了,我一会自己打车回去。”
挂了电话,心情忽然陷入无尽的沉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龙去哪儿了?
……
北京是个充斥着寻常百姓的城市,有纸醉金迷的场合,但更多的,是平易近人的普通人生。物价相对过日子的人来说,实惠富足。如果不是刻意去寻找什么刺激和灯红酒绿,寻常胡同人家、阡陌小巷的平安日子,也是非常惬意的。
想起很久没有跟岳惠联络,便给她打个电话。
找不到天龙,只能找找老朋友。
那家伙,一听到我没有吃晚饭,就嚷嚷,“快来红酒吃饭!我现在就吩咐人给你做!”一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企图。
我笑笑,“换点口味都不可以吗?我请你去老莫。”
“不可以,”她拉长了语调,一脸嗔怪,“现在生意不景气,自己家的生意还不捧场!”
语调听上去是真生了气。我无奈,只好去。
红酒的地理位置,是在西单的闹市区。周围被肯德基、麦当劳、吉野家、其他各类中餐馆层层包围。选址时岳惠坚持要这个地段,我没什么商业经验,自然首肯她的意见。此地人流如潮没错,但竞争也着实激烈,想在一众饭馆中出人头地,只能拼菜肴口味正宗的真功夫。
毕竟不像肯和麦那么连锁经营,广告的效应无穷大,岳惠面对越来越白热的竞争,已节节败退。刚开业还以高价菜闻名,到后来少人问津。普通白领及民众,都认同了快餐文化,这慢条斯理、又需要点浪漫情调的西餐厅,在特定的客户群面前,还有不可或缺的需求;但在大众面前,吸引力逐渐降低。再加上岳惠并不精通西餐文化,管理也较粗糙,经营情势每况愈下。
但再逊,投的本还没有完全赔。股市里靠了小道消息及行情赚钱,本身就是得来不义。索性当成慈善去做,把钱再赔光了以求心安。
稳稳地坐在西餐厅,服务生给我奉上我爱的意式香煎肋眼牛排、吻仔鱼番茄意大利面、法式洋葱汤。正要埋头吃,岳惠亲自端了一个餐盘来到我对面,放下一盘,满含渴望的看着我,“这个茄汁牛扒,是我让韩腾专门为你做的。尝尝看。”
我望着一桌吃食,哭笑不得,“说让我给自家捧场,那也不能这样铺张。”
她被我点得心虚,“哪有,我跟你一起吃的。”
十六 旧情迷暗2
不忍看她认真,毕竟她放下自家的西北风不管,为我勉为其难开这西餐厅也不容易。她既然爱做餐饮,我本意是投笔生意跟她玩玩。没想到她这么呕心沥血,倒让我舍不得她辛苦。于是转移了话题,“那就坐下!能跟你吃顿饭,是福气!”
她神色转喜,真坐下,服务生过来又上了一副餐具。
“韩腾?是那个厨子?”我用促狭的狐疑眼光看她,“他倒是很听你的话,你让他去给我做饭,他就去,对了,上次借用他去我家,菜都做得不错,很给我长脸。”
“哦,你说好就行。”她不以为意,“白天龙呢?”她边吃边问。
“不知道,”我说着,叉起一口面条,“别打岔,我说正事,你给韩腾涨薪水了吗?我看那小伙子实诚,挺不错。”
“还涨?”她惊得差点噎住,却慌忙咀嚼咽下口中食物,凑近我小声说,“我这里,现在工资最高的就是他,一个月1万五呢,我可是不惜血本了,再涨,我宁愿换厨子。”
“没叫你替我省钱!”我不由得好笑,“他做的东西,我还比较爱吃。以后我发迹了,一定弄个家厨,他呢,是首选。”
“你这样还不叫发迹?”她惊呼。
“我没什么钱。钱再多,也不是我的。”我端起红酒杯,抿一口。“对了,你西北风的生意怎样?比这里好,还是比这里差?”
“当然比这里好。”她似乎心生暗气,“要不是接你的红酒,我西北风都开3家分店了!北京人,现在嘴越来越刁,吃了川菜吃粤菜,吃了湘菜吃鲁菜。最近,又迷上西北风味了。那边,我前一阵子去看过,都忙不过来。”
她忽然象想起了什么,“对了,我——”
高声的语调,突然曵然而止,脸涨得通红。我看她欲诉不诉的表情,摸不着头脑。
“干嘛?别卖关子!就受不了你说话那样!”我气恨地叫道,“别憋了,见你这副嘴脸,面我都咽不下去!”
“我是,——嗨,真不想说。”她刚要开口,又惧怕什么似的,看我一眼,打了退堂鼓。
“说,——”我冲她强势地一指,目光深藏威胁,“现在你要敢闭嘴,我砸你场子!”
“我好像在西北风,见过唐博丰。”她终于脱口说完,一副心中石头落地的样子,还夸张地拍拍胸口,“行了,说完了。这句话真能憋死人。”
我忽然心里沉沉的坠落。
那种朦胧着、却又带着某种不祥的预感,静静地湮上心头。
那个沉埋已久的名字,那段惘然心痛的往事,在一忽儿突然隐上我的脸。我的血液和思维,在一瞬间静止不动,仿佛失去了某种继续活跃下去的动力。
那个在梦中常常出现过的人,他总是穿着短款的黑色风衣,高大而又俊挺,他的眉眼,在岁月的洗礼中已经变得不那么清晰。但是他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象一副色彩斑驳的油画,沉寂在我内心的某个角落。
唐…博…丰——
这个人,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他过得好不好?他是不是还那么孤独?在片刻的失神后,渐渐回味的是淡淡的心疼。我希望他,能和我一样地,过得平安、过得幸福。善良的心总还有美好的期盼,我对那份爱,刻骨铭心,但到现在这刻,我只希望看到他过得比我好。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
“我就知道说出来,你肯定是这幅样子,”岳惠面有忧色,认真地看着我怅然若失的眼神,“我希望你弄明白两点:第一,我只是‘好像’看见了他,是好像,也许那个人根本不是他;第二,我警告你,你现在的情绪很危险!你已经结婚了,而且现在可能已经有了孩子。白天龙那么爱你,你这样的人,能有这个家,得来不易!”
这的确是个警告,因为每句话,都是经过现实的反复捶打和认证得来的,数据精确,证据确凿。让你没有任何反驳的缝隙。
是的,我结婚了,他又何尝不是?旧爱如歌,追而不可得;人生如梦,回忆终将忘。那是我的初恋,初恋只适合珍藏,有几个人,能重遇旧爱,并且死灰复燃的?况且,岳惠说的事实,字字如针,钉在心上,血迹斑斑。
我与他,不管今生能否相逢,毕竟都是错过了啊!
十六 旧情迷暗3
打车回家,出租车在一个灯火辉煌的高档社区——锦绣人家停下。
天龙的手机还是关机。我沿着人行道,速速地小跑着上了电梯。
我希望他在家里等我。已经想了半天,今天也不是愚人节,或某个特别的日子,他不会跟我开这种失踪的玩笑。可是,他究竟去了哪儿?
进家门,让我大失所望,诺大的屋子,空无一人。
黑暗笼罩之下,不开灯,我靠着窗外城市的灯光,穿了拖鞋、换了家居服,倒一杯水走近窗前。
我住在独栋高层的16层,习惯了自上而下的俯视。二环边上,车水马龙,熙攘不休。家里是安静的、温馨的。只要他不外出公干,我和他总会去公园遛弯或闲逛,或者参加朋友聚会。现在,少了他的存在,总是冷清。
困倦意识在挣扎着不眠,想等他回来。
在沙发上斜倚着,虽然春天刚刚停暖气,但高档物业有中央空调,温度还是很舒适。我正昏昏欲睡,突然电话铃响。
“喂,您好!”职场中人习惯了电话礼仪,只要有电话,接起来就是这句口头禅。
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好,白太太!”
“你是谁?”我忽然有丝紧张。这么晚,我孤身一人,又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终归容易浮想联翩。
“你丈夫在我们这里。”那边的男声略显阴森,“我们本来是想跟他谈点事情。不过谈到现在,他还是死脑筋。说实在的,我有已经点烦了。”
我的血突然僵住,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变得冰凉。这个人是谁?他在跟我说什么?天啊,他在说天龙!
意识里有丝惊醒,却突然纷乱无序,被莫名的恐惧占据,语气突然慌张起来,“谁?你是谁?天龙跟你在一起?你在说什么?”
“白太太,我们本来想和平做事,不过你老公一点都不合作。”那人的声音更加阴寒,“我们不想杀人,只想做点事就罢手。白天龙非要与我们为敌,那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没想到只在电影里才可以看到的一幕,却如此现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事到如今,第一反应是天龙被绑架了,第二反应是他有危险。心突突地跳个不停,脑子里搜找着所有如临大敌应有的举措,但几秒霎时的仓促之间,我又能反应出什么?
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用几秒钟回味他的威胁,发现似乎还有转圜余地,我怯怯地,却坚决地问,“你们要做什么事?要他帮你们什么?”
“白太太真是不一般,”那人居然晒笑,“果然明白事理。”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劝你老公合作就行。”
“那好,你让我跟他说话。”
似乎是电话转手,但却之后对着我沉默,没有任何声音。
“天龙!”我颤声着叫,却无法掩饰恐惧的惶恐,“天龙!——你说话!”
沉默,却带着压抑着的急促呼吸,一声一声地,憋闷着胸腔,在极力克制。我熟悉的呼吸,我心有灵犀的呼吸。根本不需要语言,我凭这呼吸的第六感就能知道,那边真的是他。
他为什么不说话?他为什么不说话?
我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焦灼地思考着每一个他神情的细节。他不愿意说,是因为不想跟我说,他一定有什么事,是不想因为我而动摇,不想因为我而退却。
他怕他一开口,我就会开口劝他,而他,根本经不住我开口。
我的天龙,是一个骄傲也自负的男人,尤其在他的事业心面前,他绝不会低头。
瞬间了然了他沉默的意味,突然心沉稳下来,“你不想说话,我知道为什么。天龙,不管你在哪儿,被什么人威胁,我都相信你做的是对的,你不愿做的事,不要因为我而改变!”
“他妈的,*!”他身旁有男声破口大骂。
我的惊惧和气愤被压抑到了极点,这个粗鲁的词就像一个导火索,倏忽燃气了我熊熊的怒火。我忽然拼了力气,对着话筒大吼一句,
“我叫廖冰然!你在骂谁?!有种你放马过来!背后做手脚,算什么玩意!王八蛋!”
“嘟!——”电话被强行挂断。我将话筒从耳旁拿开,听到周遭声音死寂。
电话到这种时候,才知道没安来电显示是多么遗憾的事。不过,即使知道电话,也不见的能有什么作用。我颓然地坐在地毯上,心情极度沮丧。
十六 旧情迷暗4
这么多年,都没遇过凶险,生活得平平安安。但是,生活总不如意,有钱人果然命运多舛。不过,我们最多只算中产,并非出自豪门,哪来那么多恩恩怨怨?绑架现在大街上多如牛毛的一个银行老总,我实在想不通,能有多少好处?
而且,最可笑的是——绑匪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要钱的事。他们只是逼他合作,什么合作?他们要什么合作?
我打算拨110,拨了两个数字,手却又停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根本不知道威胁我们的人是何意图?他们不要钱?他们也不要命?他们要什么?他们还一个劲地逼我!啊,根本就了无头绪,我根本就了无头绪。
终于,拨通了110,分讯台的女警在问我,“您好,小姐,您说您爱人失踪了?”
“是的。”我嗫嚅着答。
“失踪多久?”
“嗯,从早上到现在。”
“您爱人多大年纪?”
“29”
“他是哪个单位的?”
“他做什么工作?”
……
哦,干嘛问这么多根本不着边际的事!我忽然意识到我这么报案根本是个错误,果然那女警问到最后,和气地对我说,“小姐,我建议您等到明天早晨再联系我们,失踪不足24小时,我们无法立案调查。至于您接的那个电话,也许是个恶作剧。照您提供的情况来看,您爱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请先休息。再见。”
她就这样挂了我的电话,完全把我当作一个好事之徒。
天啊!
正统社会的保护,有时作用微乎其微又让人哭笑不得。这个世界良民及平民太多,所以他们的利益和安全才被视为蝼蚁,丝毫不受重视。我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黑暗的客厅里踱来踱去。脑海里翻腾云雾,想想还能找谁?
但是似乎找谁都没用。如此深夜,谁接到我电话,听到‘白天龙’被绑架了,都会是那个女警般的反应——‘一定是个恶作剧,廖冰然,你先睡觉好了’。
我几乎被弄到神经崩溃。脑中细胞在翻天覆地的思虑后疲惫不堪。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到黎明将至时,我几乎也已经认定——‘天龙一定没事,也许真的是个恶作剧’的事实了。
清晨,我被钥匙开门声惊醒,发现居然是天龙。
我腾地从沙发上飞起,疾奔向他,扑进他的怀里。忽然泣不成声,“你吓我!吓死我了!”
睁着婆娑泪眼看他,发现他面色疲惫,肤色黝黑。双眼布满血丝,神情黯然。失去了平日的奕奕神采。
“你怎么了?”我沉声问,语气里饱含了疼惜。天龙昨晚经历了什么,从他的神情里似乎能看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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