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子俯伏在地,谨慎地不敢发一言,此时是说多错多,还不如等皇帝发问后再回答,否则无疑是自讨苦吃而已。不用伪装,他的身躯便抖的厉害,毕竟头顶上的那个是万乘之君,捏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蚂蚁般不在意。
皇帝见小方子颤抖的模样,心中怀疑更甚,看来小五子那个奴才是诬陷也说不定。小方子进来时惨白的脸色和浑身的伤痕他都看在眼里,决计不信在那等严刑之下他还敢隐瞒什么,那风无痕说的话就有七分是实了。“朕问你,你真的没有收受卢思芒的银票?”
“回皇上的话,奴才确实收了卢大人的银子,不过事后早已交还殿下。奴才虽只是微贱之人,可是殿下平日并不吝啬,赏赐都是头一份的,哪敢私收外臣银两?不过是当时虑着卢大人脸面,不敢拒绝而已。”小方子显然早想好了这个问题,因此答话时还算得体。
皇帝显然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朕问你,你平日在王府里深得宠信,常常恃宠而骄,此事可是有的?”
“奴才只是一个无品无职的小太监,如何敢恃宠而骄?奴才冤枉啊!”小方子连连碰头道,“殿下只不过是可怜奴才的身世,因此赏赐什么的格外丰厚一些罢了,平日只要事涉国事,从来都是将奴才打发开。奴才的性命本就是殿下救的,只想着报殿下恩典,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请皇上明鉴。”
短短几句话,皇帝不禁也注意起小方子来,虽然脸上一副卑微的样子,却有寻常小太监不可企及的灵动和气度。无痕的眼力还真是不错,不过,这等人约束起来更要上心,他们确实比普通人有用,但私心更多,若是碰上点什么事把主子卖了都未必可知。不过还算他有些骨气,至少没在严刑之下胡乱供出点无痕的事来,还可以饶他一命。
虽然作了这个打算,皇帝的口气还是强硬得很。“小方子,这些天你的供述是否属实?有没有替你主子遮掩些什么?朕既然来了,便容不得你意图蒙混过关,倘若你想要拿那些东西糊弄朕,可是欺君之罪!”
小方子先是一愣,随即听出了皇帝话中似有松动之意,连忙涕泪交加地回禀道:“奴才绝不敢有任何欺瞒,所言句句是实,万不敢奢求一己性命而陷殿下。殿下的尊荣皆来自皇上所赐,决计不会生悖逆之心。前几日审讯时,那位大人居然直接问奴才,殿下是否在背后行不忠不孝之事,如此大逆不道的问题,实在是有辱殿下清誉,请皇上明鉴啊!”
皇帝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勃然大怒。除了原佩豫,他还另外委派了一个心腹密探负责审问,原本只不过是想从小方子嘴里套出些东西来,想不到那人竟然如此大胆,构陷皇子可是滔天大罪!莫非有人在背后指使?皇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倘若真是如此,那人铁定是被人收买了,能利用如此时机的绝离不开自己身边的人。想起德贵妃前几日的可疑言谈举止,皇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直到皇帝急匆匆地出了门,小方子终于缓过了气,想必自己这条小命可以保住了。他阴笑着想起那个面目可憎的审讯人,皇帝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 第四卷 乱局 ·
~第二十七章 脱罪~
死一个皇家密探只不过是小事,然而,对于那些在圈内混了许多年的老人来说,震慑仍然是巨大的。夏无惧身为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一朝失宠居然都落到如此下场,别人怎能不心惊胆战?密探中只有几个位分较高的人清楚皇帝的心意,密探只不过是隶属于皇家的忠犬而已,倘若一旦失了一个忠字,皇帝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丢弃。
尽管从夏无惧口中问出了幕后指使者,但皇帝再也无法狠下心来雷厉风行地处置。短短一年间,二皇子风无论和五皇子风无昭接二连三地走上了不归路,倘若自己一逼之下,或许风无言也会步他们的后尘,这种后果是皇帝无论如何都不想承担的。只是西北的风无昭已经够令他头痛的了,更枉论本就是天赋聪颖,在士林中又是赫赫有名的风无言?希望他在江南能安分一点,皇帝疲惫地想道,不要让朕真的下决心来铲除朝中的毒瘤。
郭汉谨和卢思芒的处置果然不出众人的意料,由于先前已是有了诸多处分,因此仅仅是革职而已。萧云朝私底下对风无痕透露了皇帝的意思,让郭卢两人先闲置一阵子,待一段时间后,再徐徐起复,到时候至少谋一个道台的实缺是决计不成问题的。凭着两人的才干和逢迎的本事,再加上风无痕的打点和萧云朝的运作,不出两年,两人就能重新登上封疆大吏的位子。
郭汉谨和卢思芒坐在勤郡王府中,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虽然在大理寺没有吃什么苦头,但毕竟牢狱之灾磨砺的是心境,两人养尊处优惯了,一时之间落到如此地步,巨大的落差还是几乎将他们击倒。幸亏如今脱罪成功,仕途上也有所着落,两人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
“汉卿,纶伦,你俩在京城可有府邸?”风无痕好言劝慰了两人一番,然后又关切地问道。
“殿下,不瞒您说,下官原是有一处院落在城郊,至于京中的房产则是祖传的。如今家中旁系子弟见下官这直系有败落之势,竟然想强行霸占。贱内乃是书香门第出身,一向不善与人理论,如今只得在外租屋居住。若不是前几日她前来探监,恐怕下官到现在还蒙在鼓里。”郭汉谨想起当年的风光,再看看如今的破落,几乎掉下泪来,为了不失仪,他只得扭过头去。
“世上人多落井下石,雪中送炭者又有几个?”卢思芒忿忿不平地道,似乎忘记了自己当年在福建的所作所为也是如此,“下官的几个亲戚当初巴结得热络,如今听得此事,一个个躲了个干净,幸亏拙荆是个能持家的主,否则凭那点家底子早被他们淘空了。”
风无痕心生感慨,别的不论,郭汉谨和卢思芒倒真是娶了两房贤淑的妻子,否则接下来他们非被唠叨死不可。“纶伦既是有地方居住,本王也就不说什么了。汉卿,那些没王法的你暂时不要去理他们,王府里空屋还有不少,横竖皇上和朝官们都知道你们和本王关系密切,你就暂时在王府中委屈一段时日。那些人都是些没胆的主,届时你一旦起复,他们谁还敢霸占着你的祖屋?”
郭汉谨不由大喜过望,外人如果看到风无痕如此礼待他,无疑对他将来的起复和升迁大有裨益。卢思芒愣了半晌,方才用嫉妒的眼光打量着身边的同僚,酸溜溜地道:“老郭,你真是好运气,我现在恨不得自己也是居无定所。嘿嘿,能让七殿下收留你,你家里那些混帐恐怕得惊惶失措吧?”后面的话则是调笑的意味更多些。
“去你的!连这事也不放过,还拿来寒碜我!”郭汉谨不满地擂了卢思芒一拳,方才省起自己两人是在风无痕的王府,连忙推了卢思芒一下,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势。风无痕见两人斜签着身子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两人想必是在狱中憋闷得太久,如今心情一好,想不失仪也是不太可能。
“好了,此事就这样说定了,两位有空不妨在京中多逛逛,毕竟之前你们在福建做官太久,京官的圈子中熟人不多,如今正是攀攀同年同乡的最好时机。不过,谈些风花雪月的事就行了,切勿谈论时事。你们都是刚刚免罪的人,需得珍惜名声,此次套点交情也就罢了。”
这几日风无痕和陈令诚以及师京奇商议了许久,还是决定牢牢地将这两个人绑在自己这边,因此不得不多嘱咐几句。论起官场经验来两人都是老油子,饶是如此也被人陷害地翻了船,可见如今的混水深到了何等地步。
“殿下所言极是,我等记下了。”郭汉谨和卢思芒略略欠身,恭谨地答道。
“好了,你们一出来就奔了本王这里,想来也是累了。先回去好好安顿一下,明日本王在王府私下设宴为你们去去晦气!”风无痕端起身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郭卢二人情知这是送客了,连忙起身告辞,出了王府的门,两人相视一笑,总算度过一次难关了。想起之前的惊惶和绝望,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脸上尽是一种踌躇满志的神情。
“小方子什么时候能出来?”一直习惯了小方子在身边的感觉,一朝少了这小子,风无痕还真是不习惯,“他已经被关了二十几日了,再这么拖下去实在不利。父皇不是已经处置了夏无惧了吗?”
陈令诚的眉头依然紧锁着,“此事毕竟还是要看皇上的心情,小方子是很聪明,借着皇上的手除去了那个审讯他的夏无惧。只不过这一举动必定会激起别人的不满,若是弄巧成拙,这小子到时就是哭都哭不出来,还是再等等吧。”
风无痕无奈地点了点头,方才转向了师京奇,“绪昌,最近京城中有没有传一些西北那边的消息?”自从和魏文龙达成协议之后,风无痕便暗中找了些人插到各个酒楼饭庄中去收集消息,汇总的东西全都归师京奇管着。用师京奇的话来说,那就是自己这里全是鸡毛蒜皮的零碎,要整合成能用的情报,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此时师京奇的脸上却有些迷惑,“关于西北的消息实在是不多,但我却听过一条奇怪的传闻。前几天有两个衣着奇怪的人在得月楼的包厢吃饭,似乎酒后提了一句,那个破击营统领展破寒,当初曾经当过大内侍卫。”
“什么!”风无痕和陈令诚同时惊呼出声,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骇人。若是如此展破寒是皇帝的人,风无昭所谓的夺权至始至终根本就是一场闹剧。“这消息可靠么?”风无痕低声问道,“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那个小伙计只不过是当酒后醉言听了,没什么别的反应,报上来也只不过是因为当天没什么别的大事,否则倒是延误了一条有价值的消息。”师京奇也感到一阵庆幸,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都是牵连甚广的,深宫中的皇后和远在西北的风无昭,两人的性命其实都执掌在一个人的手中而已。
“陈老怎么看?”风无痕不安地把头转了过去,心中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如果展破寒真是父皇事先布下的棋子,那么一切便早已决定。没有谁能够承受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后果,风无昭更是如此,他只是一个从小就被宠坏的皇子,而且是最有希望问鼎储位的皇后嫡子,这次如果真的失败,那么,夺嫡之争中已经陨落了两位皇子。尽管早有面对血腥的准备,风无痕还是打了个寒噤。
“殿下,事实真相如何还未必可知,你用不着过度忧心。”陈令诚看出了这位皇子心中的顾虑,“如今我们正好趁势做好完全准备,这个消息一旦证实,那西北必定会重新拥有一个大将军。端亲王风寰杰由于先前的弹劾,已经不可能重回西北,皇上不褫夺他的亲王爵位已是格外开恩。如此一来,皇族子弟中够格接任大将军一职的就只有一人而已。”陈令诚脸上的笑容愈发高深起来。
“陈老是说安郡王?”风无痕恍然大悟,这位堂兄一向颇为看重自己,若是他能掌雄兵,无疑是一个最大的臂助。“皇上已经有些忌惮母妃这边的势力过于庞大,如非必要,恐怕他不会轻易放安郡王出京。”他可不像陈令诚那么乐观,如今六部中属于瑜贵妃的势力至少占了一半,而且包括了最重要的吏部和户部。一旦让风无方再有一展身手的机会,恐怕朝臣中非议会更多。
“皇族中除了安郡王,再无人能堪此大用,皇上恐怕没得选择了。”师京奇插言道,心中已是豁然开朗,“展破寒此人虽然是大将之才,无奈出身低微,不得军中上层的认可,何况这次立场暧昧,皇上也不可能骤然重用,最大的可能就是将他调回京城。看来要恭喜殿下了,安郡王能在这么多皇子中唯独和殿下甚是合得来,也是莫大的缘分。”
风无痕轻轻叹了口气,无方哥,看来你意图作壁上观的打算要落空了。夺嫡之争少了你的掺和,又有什么趣味?
· 第四卷 乱局 ·
~第二十八章 离间~
“启禀主人,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天一恭谨地禀报道,“诸皇子那里应该都得到了消息,估计都会有一定的动作。”
“很好!”黑衣人满意地迸出两个字,随后又陷入了沉思。半晌,他的脸上又现出病态的狂热,“哼,只要其他皇子知道这个消息,必定人人自危,哪怕是原本的心腹恐怕再也得不到完全的信任。风寰照此举虽然高明,不过却是自毁长城,从此之后,夺嫡之争将会愈演愈烈!哈哈哈哈!”
天一谨慎地不发一言,深深地低下了头,他很清楚,尽管主人经常表现得冷静无比,但一涉及到皇帝的事情,便时常失去理智,疯狂而暴躁。他不知道主人手下究竟有多少得力的人,但那些他能调动的隐藏势力已经够令人震惊的了,就连普通人不可企及的朝廷中枢,也不知有多少人和这位神秘的主人互通消息。尽管曾经几次看到过主人的面目,但连他这个最受信任的属下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这个男人的真正相貌,一切都是谜团。
身在江南的风无言日子过得还算逍遥,尽管之前的遇刺让他元气大伤,但江南毕竟是富饶之地,经过名医的精心调养,他的身子很快就复原了。整日和儒林学者们厮混在一起的他,很高兴自己又多了一个儒王的头衔。江南水乡多美女,风无言又生得儒雅风流,也不知有多少闺秀对这位王爷有心,连钦差行辕伺候的丫鬟也都想着能侍枕席。一时之间,这位皇子成了整个江南最大的话题。
然而,此时的他却失去了一向的雍容沉静,心腹刚刚报上来的消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仅仅看了那封信一眼,他就匆匆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房中发愣。风无昭在西北的举动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甚至还很是偷笑了一阵子。在他看来,老五那种悖逆的行为无疑是将自己推上绝路,父皇会屈服才怪。然而,风无昭确实耍弄了漂亮的一手,先发制人地将端亲王风寰杰的劣迹以明折拜发,让父皇吃了个哑巴亏。不过,老五想凭这个和整个朝廷斗,火候还是差了点。
不过,皇帝居然真的调回了端亲王风寰照,而且下旨让风无昭署理大将军之职,这倒是风无言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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