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浩嘉挥挥拳头,自信地道,“想当年父皇也是十三岁受了皇爷爷看重,从此之后才一步步得了朝臣拥戴,我就不信及不上父皇。”
风浩容见他一脸的自信,心中不由一痛。不知怎地,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本来也是金尊玉贵的嫡皇子,却因为一念之差,不仅连累了孝仁敬皇后,也连累了自己母子。若非因缘巧合,自己被当时的皇太子风无痕收养,怕是如今连一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如今生母杨氏为郡王太妃,在王府中安享尊荣,而他自己也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真是如同做梦一般。他突然仰起头来,竭力不让他人看见眼中的水光,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后退,父辈的恩仇,和他再无一点关系。
· 第十卷 升平 ·
~第二十五章 奏报~
豫丰十四年的除夕赐宴,阖宫上下便比往常更热闹了几分,满宫的嫔妃再加上一众皇子皇女,竟是把乾清宫极了个满满当当。风无痕如今膝下儿女众多,皇子序齿已是排到了九皇子,而六位公主更是远远多于先帝。太后萧氏这一年已经五十有四,身体却一直极为硬朗,在她的刻意扶持下,萧珑已是晋封了珑妃,而且还争气地产下了一位皇子。不过由于萧家先前罪孽太重,她也不好有其他的想法,反倒是对贺莫彬之女贺氏笼络有加,仿佛完全忘了当年的芥蒂。
等到热热闹闹的赐宴告一段落,风无痕便命小方子传旨,将酒宴一桌赏宰相鲍华晟、户部尚书越千繁、刑部尚书何蔚涛、兵部尚书卫疆连、吏部尚书米经复和礼部尚书马逢初。当夜,他并没有临幸嫔妃,而是在勤政殿中召见了石宗,神情极为肃穆。
“启禀皇上,这几年来,安亲王在西北已经布置妥当,各部中已有不少贵族将领被其收买,因此情报上面并无纰漏。”石宗沉声奏报道,“卑职此去西北,共在军前和相邻几县内,擒获准噶尔细作十二人,其中有七人乃是我朝汉人,均为对方收买。严刑拷打之后,有人供述出准噶尔人在朝也撒过银子收买,不过成效不大。据称平昭郡主已经诞下了两子,客图策零视若珍宝,已经立长子为世子。”
风无痕冷哼一声,显然极不满意:“至少到目前为止,客图策零仍然是朝廷册封的准噶尔亲王。如此大事居然不奏报就擅自作主,看来他确实是准备发动了。这几年西北战事不断,甚至那些小部族在准噶尔挑唆下也敢冒犯军威。是可忍孰不可忍!西北的粮饷应该也差不多准备齐全了,只要让库尔腾部和索图部准备好就成了。他们和准噶尔人是世仇。先前又一直被萨克亲王压在下头,肚子里地火气应该也不是一星半点。石宗,你现在兼着西北那一头的差使,凡事就得多多小心,别让暗中作耗的小人算计了!”
石宗低头称是。目光中仍是极为平静。他这些年历经地大风大浪多了,这些事情尽管棘手,却并不放在他的眼中。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思量半晌,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报上。“皇上,京城邪教虽然许久未曾露头,但卑职怀疑他们仍在活动。这几年据卑职得到地密报,不少久未生育的朝官正室都诞下了子嗣,听说是日夜向大神求告的结果。由于这些都是朝廷命妇,闺房密语卑职也不得而知。因此不知此事是否和先前一案有涉。”
风无痕闻言不由眉头紧皱,许久才迸出一句话:“邪教祸国,朕不管此事涉及何人。你一查到底就是!”有些心烦意乱的他见石宗没有他事禀报,便挥手示意其退下,自己却倚在案头出神。
越起烟虽然已经离去,但风无痕不得不承认。让她在民间活动远比困在后宫更强。何况,在世人眼中,珣宜皇贵妃越起烟早已过世,如今剩下的,便只有越家总执事越起喆而已。西北地百万军粮,尽管对于富商只是九牛一毛,但只要宣扬出去,对于民心总是一件好事。这些年越家和罗家几乎独占了在倭国的所有生意,再加上何蔚涛的那个小舅子魏文龙在各地奔波,三家的生意已是做得极大,就是宫中内库也是得了很大好处。
风无痕无意识地提着朱笔在纸上画圈,一边在思量着今后的打算。
八年来,他一步步地在吏治上下功夫,不断培养那些优秀的监察御史,并严格了京察和大计的步骤程序,如今,吏治虽然还比不上太祖当年的清正,比之前几朝已是大大好转。然而,付出的代价却不可谓不大,仅是这三年,他亲笔勾决的朝官就有足足几十个,其中不少还是才干不错地年轻官员,可惜禁不住银钱诱惑入了歧途。尽管每次勾决都是分外惋惜,但看着逐渐殷实的国库和愈来愈多的年轻才俊,风无痕还是忍下了心头地那点情绪。
虽然已是深夜,但勤政殿中仍然是火烛明亮,一干宫女太监一个个侍立在那边,连呵欠都不敢打一个。风无痕早有规矩,一旦他熬夜,那勤政殿上下的人手便可以分班伺候,不用所有人都杵在这里立规矩。唯有小方子是跟惯的人,因此始终立在风无痕身后,却是一言不发。他如今已是晋了勤政殿总管,挂着六宫副都太监的职衔,好歹也有了正六品地衔头,因此凡事更是小心谨慎。只不过一瞥眼间,他就瞧见门口似乎有人影,眉头一皱便快步走了出去。
来人是内奏事处的管事彭九,他见小方子亲自出来,连忙单膝跪地请了个安,这才递上了手中的密匣。“方公公,这是湖广总督章叔铭章大人的密折,说是十万火急,奴才不敢耽搁,因此不得不惫夜送来。”
彭九是风无痕从豫丰元年进宫的小太监中亲自提拔上来的,因他办事牢靠,后来又加了正八品,因此办事更为殷勤巴结。
小方子不敢怠慢,点点头便示意彭九捧了匣子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殿内行去。正在沉思中的风无痕一见彭九的身影,便知督抚大员中又有人呈上了密折,因此问了两句便示意小方子取了匣子,这才打发彭九离开。小方子手脚利索地用钥匙打开了那密匣,拿过那黄绫封皮的折子,双手递了上去。他目不斜视地收拾好了匣子,便重新垂手侍立一旁,再也不吭一声。
章叔铭的折子并不算长,除了例行公事地奏报一些官声民情之外,其他的内容就都是一些干碍甚大的秘闻。这几年来,由于风无痕频频派出身份不明的观风使,因此地方官员人人自危,往往会错认了那些所谓钦差。如此一来,便有些心怀叵测的有心人冒充朝廷观风使,更有甚者公然索取贿赂,欺骗百姓,极大程度地影响了朝廷的声誉。为了防止这一现象,风无痕早已命吏部发文全国,将观风使持有官文印鉴等信物告知各省官员,谁料就在此之后,竟有一位朝廷观风使被杀,惹来了轩然大波。
无奈之下,风无痕只能从石宗手下择武艺出众者出任观风使侍卫,随后更是令刑部和各省刑名加紧追查此事。各省督抚得了密谕,无不特意关注此案,因此一有了由头便密折奏上。章叔铭先前任湖北巡抚三年,政绩卓著,因此风无痕不仅依照先前承诺为其生母晋封诰命,而且五年前又晋升其为湖广总督。对于皇帝的看重,章叔铭自是不敢怠慢,如今两湖之内虽不能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是一片安定的气象。
然而,他这一次的密奏中却是小心翼翼地奏报了似乎发现有人冒充观风使的情况,而且还含糊其词地声称有官员和其勾结。他的奏报向来都是一清二楚,很少有这般拖泥带水的情况,因此风无痕不禁心有疑窦。天下之大,即便是各省刑名通力追查,当初的凶手却依旧逍遥法外,对于各省提刑按察使司来说,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两湖向来民风彪悍,章叔铭能安安稳稳地作他那个总督,手腕高明自是不用说,最重要的却是其幕府中有能人可以镇压黑道,这也是风无痕辗转从石宗处得到的消息。
风无痕沉吟片刻,便提笔在上头批示起来。他却不管章叔铭究竟有何忌讳,既然有所发现就绝不能姑息,因此他直接给了对方专断之权,令其将有涉官员全部拿下,而后送京城处置。然而,这件事仅仅交给对方处置还远远不够,他又思量了一会,便示意小方子去唤过廖随卿和张金荣两个侍卫。
吩咐了两人直接带着密匣去见章叔铭之后,风无痕这才在勤政殿内殿安置下来,脑中却仍在考虑这件事。廖随卿和张金荣都是他当年在藩邸的老人,忠心耿耿自然不必说,只论身手也是相当可观的,有了他们俩在那边协助,说不定能收到一些成效。章叔铭当年人品虽然有亏,但这些年看来,为人处事都还得体,这种热衷功名利禄的人,只要能镇压得住,用起来其实也是得心应手。
想着想着,风无痕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猛然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狰狞的黑影。来人手持利剑,恶狠狠地一笑便持剑向他刺来。
他翻转着身体想要逃开,却发觉对方的剑势竟将自己牢牢锁住,直到那柄剑没入胸口,他才好容易交出声来。
“皇上,皇上!”一旁的小方子见刚醒过来的风无痕脸色煞白,不由也慌了神,又轻轻唤了两声,“这是在勤政殿,您是不是魇着了?”
犹在震惊于刚才梦境的风无痕抬手擦拭了一把额上沁出的冷汗,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接过小方子递来的帕子,又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这才吩咐道:“今晚的事情你不用向太后和皇后禀报,免得她们担心,知道了么?”
小方子犹豫片刻,方才点点头,眉宇间却掠过一丝深深的忧虑,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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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撩拨~
由于章叔铭远至两湖为官,杜氏对于他的控制也就不由放松了一些,为了不惹人怀疑,她连杜彬也撤了回来。然而,当年恩科取中的进士中,她栽培的年轻人就有十七个之多,这些人都是她费心养大的孤儿,利用了唐曾源副主考的身份进了考场,各级履历又没有半分瑕疵,最后竟是一个个都授了实缺官员,官职最高的已是官至知府一职。这才是她的真正班底,比起那一次搅出的所谓瘟疫来说,年轻才俊才是她最看重的。
这一日,祈郡王风无浩夫妇双双驾临唐府,由于祈郡王妃唐氏自小丧父,一直都是亏了唐曾源的周济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因此对于这个伯父极为敬重。而风无浩虽然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但对于唐曾源夫妇却也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此次王妃一开口,他也就一起跟了过来。
唐曾源在翰林院呆了几十年,人情世故上头都是通达透了的人,即便是面对风无浩这样一个闲散宗室也极为客气热络。而杜氏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言谈间还仿佛不经意地提到了风无浩的乳母。风无浩自幼丧母,宛烈皇帝风寰照对其也不太重视,因此他对乳母吉氏极为倚重,自从开府封王之后便将吉氏极其家人接到了自己的王府,一应待遇竟是形同生母无异。
“伯母,难道你与本王的阿姆相识不曾?”风无浩有些奇怪地问道。即使早已成年,但他对吉氏的称呼始终未变,就连王妃唐氏也不得不跟着丈夫称呼。
“那是当然。吉妹妹是我的族妹,虽然自她进宫后便未曾有过往来,但毕竟还是沾亲带故地。”杜氏莞尔一笑。神情间仿佛有些恍惚。一旁的唐曾源正好还有公事,又闲聊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杜氏见没有外人。言谈间便直接了许多,其实真的论起来,祈郡王妃唐氏和她地关系更为亲近,平日里都是言听计从,因此此刻她也不避忌。
“说起来。王爷的母妃是我地表姐,我们之间的关系比现在更要密切得多。”杜氏这句话一出,风无浩立刻坐直了身体,面上竟有几分急不可耐。
“伯母,本王自出生起就未见过母妃,宫中更是无人谈论此事,其中屈辱就不必提了。宗谱上只是留有一个成太妃的名字,其他一应生平竟都是没有,本王就是想寻找母妃的其他亲人,也是无人知晓。这些年来。此事更是如同梗在本王心中的一根刺,想不到今日终于能寻得一个知情者!”风无浩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往日那种漫不经心地神情一扫而空。“就是为了本王没有母妃扶持,这些年来处处吃亏,就是晋封也轮不着。这些倒也罢了,可是只能对着牌位祭扫。这让本王身为人子的孝道往哪里搁?”
杜氏静静地听着风无浩发泄完,好半晌才摇了摇头。“王爷,您的心意固然好,只是,人已经逝去,你就不用这般耿耿于怀了。你的母妃成妃娘娘,当年也曾经是后宫中颇为得宠的妃子,只因为她的哥哥在宫中为侍卫的时候,曾经和一位宫女私通,这才连累了她。皇上冷落她那会,她已是怀有了身孕,由于心情郁积,这才在产后大出血去世,留下了王爷一人。这些都是宫闱的隐秘,若非我和她曾经交情深厚,怕是也不会得知此事。后来皇上为你挑选乳母,我怕你没人帮衬,将来受人欺辱,这才苦心安排了吉妹妹进宫,让她在宫中以名为姓,免得麻烦,想来也已经二十几年了……”
尽管杜氏说得淡然,但听在风无浩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他万万没想到,乳母吉氏竟然真的和京城大族杜家有亲,而且自己的母妃身上还有如此遭遇。怪不得他多次探问也没有结果,那些宫闱丑闻向来都是内务府私下处置地,旁人自然不知道,也不敢提。舅舅的一次偷情就使得他失去了母亲,那股深深的恨意和无力感顿时让他周身如同火烧一般难受。
杜氏见王妃唐氏一脸担忧,便给了她一个大有深意地笑容,显然是告诉她不必焦急。“王爷,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这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了,不值得王爷这般在意。你如今是堂堂郡王,如果真要为已经故去的成太妃娘娘争气,就应当去找些差使来做做才行。礼部只是一个徒富尊荣地衙门,王爷在里头即便再突出,也不可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成绩。皇上如今一连用了那么多兄弟,王爷何不也去御前求求恩典?”
风无浩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对于当今皇帝,他的七哥,他并无几分好感和亲情。同是当年不得宠的皇子,一个高居九五之尊,坐拥天下之地,一个却只能居于王府,作一个没有实权的郡王。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早已妒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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