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这位新任尚书却事事遵从皇帝的心意,因此进宫的次数竟比得上鲍华晟这般宠臣。马逢初大约知道是风无清推荐的他,因此无论明面还是暗地里,都和风无痕走得甚近,此人自是知道这两兄弟的从属关系,因此巴结得格外殷勤。
虽然西北战事愈加紧张,但京城有关祥瑞的风波还未过去,而且流言又有愈演愈烈的势头。与先前那些祸乱朝局的流言蜚语不同,对于此次百姓们津津乐道天赐祥瑞,上至皇帝百官,下至衙门差役,竟全是不理不睬的架势。甚至有不少版本的传言出自那些达官显贵府上。风无痕心中清楚,只要自己行止不差,西北再能应景式地来一个大捷,那大局就能顺理成章地定下来。可惜如今偏偏事与愿违,西北那边不尴不尬的局面看来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那便只得看皇帝心意如何了。
他突然想起一事,正要唤徐春书进来,这才想起郎哥那边的事情始终没有让这个心腹全盘知晓,不由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他还是决定将此事交给冥绝去办。徐春书给人的印象如同春风拂面,坦坦荡荡,更适合办明面上的事情。将来还有其他借重之处,这些见不得人地勾当还是不要牵涉他为好。至于冥绝,谁都看得出他喜欢隐伏在黑暗之中。
因此那些清除隐患的事还是等他来办更为妥当。
风无痕倏地握紧了拳头,回京途中的遭遇刺杀和仓惶逃窜是他今生最大地耻辱。事先得了消息还如此狼狈,不能不说是他的决断和应变能力过于薄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连这一点都不懂,他实在是枉为众人之首。不过,他已经让郎哥去追查那些黑道人物地底细。想必能有所收获。风无言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不利,不就是自以为天衣无缝么,可惜那些黑道上厮混了良久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不预先防备,自己只要让人居中挑拨,或是取得别样的证据,说不定反而能收到奇效。风无痕冷笑一声,嘴角现出一丝阴狠的意味。
凌仁杰和叶风盯着冥绝狼狈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他们和这个冷人儿共事良久,从未见过他如此装扮,再看看旁边一脸无奈地聂明裳。
两人同时闪过一个龌龊的念头。不过他们可不敢当面打趣,须知那个家伙一旦疯狂起来,他们两个可绝对不是对手。两人嘻嘻哈哈地将冥绝和聂明裳引进屋。又在外边挤眉弄眼了一阵,随即便趁着冥绝还未发怒,赶紧溜了出去,不过那遮掩不住地笑声却仍然不断地传了进来。
冥绝瞟了一眼聂明裳。这才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神色又变成了往日的冷淡。那玉佩本是他随身之物,但他曾在早年的一次刺杀过程中遇险,逃生途中偶遇一个好心的老妇,足足照料了他三个月,这才勉强捡回一条小命。为了答谢对方的救命之恩,他将这块玉佩赠给了这位老妇,谁想到最后此物居然辗转到了聂明裳的手上,甚至连那个尴尬的约定一起转嫁了过来。
虽然有心想要杀了此女,但那位老妇乃是冥绝前半生中最为敬重之人,而两人之约又是击掌立誓的结果,因此看在那人的份上,他最终还是没有下手。不过冥绝也没有客气,用了独门手法制住了聂明裳全身经脉,使她无法发力。虽然这些都是趁着为她疗伤时暗中所为,但想必此女应该心中有数,至于那劳什子地约定就算了,横竖聂明裳也似乎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聂明裳想得却没有这么多,她好不容易才在冥绝手中逃得性命,自然不敢奢望过多。既然平安抵达京城,那么按照先前所说,她就应该催着风无痕先去向她的夫家讨回公道,然后再设法留在勤亲王府中。至于途中那段插曲,即便她想追究也有心无力,难道此时还奢望自己去离间他们主仆的信任么,在没有立稳脚跟前,想干什么都是笑话。
她偷偷瞥了一眼冥绝,心中却涌起一种异样地感情,她在夫家嫁过去就守了活寡,自己的女儿身反而是主人所破,至今娇躯都没有被第二个人看过。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奢望那位贵人的宠爱怜惜,自己对于那人来说只不过是可以控制的工具而已,因此注定不可能获得什么归宿。大仇未报,今生今世,她还是孑然一身来得自在。
越起烟连着几天都是出门在外,这让其他三女很是奇怪。勤亲王府不比寻常豪门,几位贵妇出门也没有什么避忌,
但总是这样却过于惹人注目了。虽然明面上四女和睦非常,但暗地里却始终较着劲,她们都知道储位之争即将尘埃落定,自己地丈夫是最热门的人物,那将来后宫纷争一定非同凡响。假若风无痕登上大宝,海若欣还能借着元妃之位坐定皇后宝座,而其他三女则要看家世和宠眷才能定下位分,那时候还有其他妃子,她们不得不为固宠而忧心。
红如旁敲侧击了好几次,越起烟却始终避而不谈,内院中她们两人最为谈得来,寻常小事并不避忌,因此这次越起烟一反常态的神秘让红如好生疑惑。虽然对方隐藏得很好,但红如还是能看出越起烟疲惫的模样,心中不由感慨,她这个没有母家可以借重的人虽然说话不能高声,但也同样少了忧心事,反正遇着事情的时候,陈令诚都会为她解惑,再加上还有两个聪明可爱的孩子,王府的生活还算惬意。
她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突然忆起当年和绿茵同受刑杖的情形,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此次丈夫去敬陵时,她本想让绿茵跟着,谁知最后却让海若欣驳了回来,因此内心也是歉疚万分。如今自己飞上了高枝,当年的姐妹却还是没能更进一步,到了年岁指不定还得随意拣一个小厮嫁了,实在是人生际遇两重天。
越起烟却没时间领会其他三女对她举动的臆测,她必须抢在风无痕得知越家的异动前平定一切。为了自己的将来,为了自己能够有机会再度主导那一边的局势,她必须作出决定,哪怕那个决定对于家族是怎样的残忍和背叛。
“起烟,罗家在京城的主事已经将消息发回本家了,如今恐怕就是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越千繁无奈地摇摇头道,虽说他也痛恨那伙执事的肤浅短视,但要像越起烟作出这般离经叛道的举动来,他还是没有这样的魄力。“若是此事传到那些老古板耳中,指不定将你搬排成怎样的女人呢。难道你就真的一点转圈余地都不给他们了?”
“爹爹,你太小看我了。”越起烟微微一笑,“虽然我是女儿身,可从前也参与过家中事务,那些年轻一辈的越氏子弟我还是说得上话的。如今朝局几近稳定,大势所趋是我家殿下,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那些短视的老家伙既然靠不住,那越家来一场变革也未尝不可。只不过光靠他们还不够,因此外力上必须施压,而罗家正是一把最好的刀。”
越千繁惊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心底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寒意,果断倘若到了极致便是可怕。若是风无痕真的登基,越起烟能满足于一个贵妃的秩位么?还是她根本就会像大唐的则天皇后一般作为?越千繁愈想愈觉得心惊,直到忆起凌云开国太祖的祖训之后才定下心来。
“后宫嫔妃不得干政,违令者诛无赦!”仅是这一句话就震慑了不少别有用心的嫔妃,凌云的史书上甚至记载了好几位皇帝用这个理由废黜宠妃宫眷。他偷眼瞥了女儿一眼,心中暗暗惋惜,如此气概身为女儿身真是可惜了。
“对了,听说罗允谦在小字辈中提拔了一个人上来,此人名叫罗生纲,本是旁系子弟,谁料才干却是非常,仅仅几年就能够独当一面,京城和华北诸省都是他主理,听说罗允谦准备一反常态地让他接任家主之位。”越千繁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此次由于罗允谦行动不便,罗家极可能由此人出面和你接触。起烟,不能大意啊!”
越起烟不由苦笑,大伤元气的罗家尚能找到可用之才,为何唯独越家反而更垂垂老矣,腐朽不堪?她摇头将这些念头驱出脑海,这才郑重其事地答道:“爹爹放心,我心里有数。福建是殿下的根据地,有了之前的教训,谁都不敢妄动,更何况当年殿下曾经以雷霆手腕镇压倭寇,并收服了罗家。虽然这些年来并没有刻意扶持罗家,但他们应该知道如何抉择,他们等的不就是现在的机会么?总而言之,福建绝不容许出现什么变数!”她的话说得斩钉截铁,言下之意自然非常清楚。
越千繁愕然点头,这些年来,罗家都是低调异常,再也没了往昔嚣张跋扈的模样,就连生意上和越家发生纷争时也都是退让居多,久而久之,倒使得那些越家人忘记了当年被罗家逼得走投无路的窘境。原来,罗家也在等待时机,那越家此举不是自毁长城?越千繁顿感心中沉重,如果先前他还对越起烟准备在家族中大力扶持年轻人心有疑虑,那此刻便是完全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说,祖宗留下的大好基业,绝不能毁在这帮贪婪执事的手里。
· 第七卷 夺嫡 ·
~第二十五章 兄弟~
风无候舒服地靠在太师椅上,似乎毫不经意地听着周严的禀报。良久,他才挥挥手道:“敬之,不用那么担心,本王安插一个人在老七那边,并不是为了想要他的命。聂明裳虽然为人偏执,一心要报仇,但也不是一个傻瓜,待到明白过来后,她应该知道如何取舍。况且老七勤劳公务是出了名的,她也不见得能找到机会。只要她能留在勤亲王府,那就是最大的成功,一步暗棋总是比没有好。”
“殿下,万一此女泄漏了身份,被七殿下察觉到她和我们这边的关系怎么办?”周严并不如自己的主子那般乐观,在他看来,主子的这种作法无疑是儿戏。先前风无候把聂明裳收留在自己的别业,夺了她的处子之身就已经有些胡闹了,如今还支使这个女人去卧底,那根本就是存心往人家手里送把柄。
“敬之,你猜的一点没错,本王就是要送老七一个天大的把柄。”
风无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本王不比老六,他是审时度势,恰到好处地投奔了过去,像本王这种半路出家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到完全的信任。如今的局势你也看到了,父皇他老人家已经是偏心得厉害,若是不能取得老七的信任,恐怕将来清洗的时候便会再多一个名字。”风无候神秘兮兮地晃动着手中的水晶杯,目光仿佛被那璀璨美丽的酒液吸引了过去。“本王送给老七的就正是这样一条美女蛇,身份暧昧,而且还曾经是本王的女人。还有什么礼物比这个更好?”
周严只感到浑身一片恶寒,尽管跟着风无候已经多年,但他从未有过被完全信任地感觉。这位皇子就仿佛是那种耍弄阴谋的天才。将其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那种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让他总是眼花缭乱地跟在后面。往往因此忘了自己身为谋士地职责。
风无候没有在意一旁心腹的难看脸色,反而自顾自地品了一口杯中美酒,半晌才悠悠开口道:“敬之,你要明白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要背叛本王。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本王,须知毒蛇可是常常都有冬眠地习惯。”言罢他给了周严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一步三摇地向门外踱去,口中还在哼唱着那些不入流的小调。
周严只感到自己浑身如同浸在冰水中一般,以他对风无候的了解,自然知道那些话的敲打之意。可是,他地行事一向谨慎,差错更是几乎没有,为什么风无候会突然冒出这句话?他想起自己暗中的勾当和那位主儿的吩咐,额头的冷汗情不自禁地就掉落了下来。
风无痕则是对着一张请柬为难。一向和他不对眼的风无惜居然邀请他赴宴,真是怎么想怎么诡异。这些年随着他的逐渐起步,风无惜的敌意已经不仅仅显现在表面了。就连萧氏一党的几位重臣都或多或少地透漏过风无惜对他们的拉拢。如此看来,一个宁郡王的王爵还远远不能让这位心高气傲地弟弟满意呢。
风无痕自失地一笑,随手将其掷在一旁的几案上,宴无好宴。只是不能不去而已。他随口唤道:“冥绝,明日你随本王一同去。至于其他侍卫不用多带,你让子煦他们在府中休息好了。”话一说完,他便瞧见了冥绝脸上的古怪表情,不由恍然大悟,“我倒是忘了你地伤还未痊愈,那就让凌仁杰和叶风跟我去吧。”
冥绝这才提醒道:“殿下,属下的伤不碍事,但您是不是忘了那个女人?”
风无痕这才想起聂明裳,不由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他倒是没想到此女会由冥绝带回来。若是依着这个冷人儿以往的个性,带一具囫囵尸首回来复命的可能性倒大一些,实在没理由保住聂明裳地性命。“她不是受了重伤么,陈老怎么说?”毕竟聂明裳曾经救过自己性命,因此风无痕勉为其难地问道。
“她的运气不错,在路上属下就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冥绝摇头道,他大约是看出了主子的疑惑,连忙又补充道,“属下没有刻意护着她,不过就是发觉她和属下早年的一位恩人有一丁点关系,因此没伤她的性命。她如今是吵吵嚷嚷着要求殿下为她讨还公道,属下都懒得理她。”他见风无痕忍俊不禁的模样,随即硬梆梆地发话道,“若是殿下对她有怀疑,不妨让其他人动手,那样属下便可以不欠那位恩人的情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风无痕不由更加头痛起来,低头思量了好半天,他才对一旁的小方子吩咐道:“小方子,你找个机灵点的人去套套那女人的话,若是她的夫家不是什么大户,就趁早把事情办妥了送她过去,否则留在这里也不成样子。幸好范庆承聪明,将她安置在毗邻王府的一处宅子,否则传扬出去岂不麻烦?唉,若非当年聂思远的死,这些闲事我管它作甚!”
小方子连声答应,心中却暗笑不迭。不得不说,主子哪点都好,就是面对女人时仿佛老是缺一根筋。想当年暗恋海若欣也是如此,搭讪的技巧极其拙劣,若非皇帝赐婚,恐怕这位名满京城的美女怎么也嫁不到王府来。海若兰和越起烟也是一样,风无痕应付起她们来也是一样吃力,一点都没有面对国事和政务时的洒脱。就连一直相伴的红如也是,没有那次的一时冲动,恐怕要冲破两人之间的主仆壁垒也不甚容易。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