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青- 第3部分

正文　04　镜中的影子

我闭着眼睛，全当补眠，事实上根本静不下心来，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

每次在这种狭小密闭的空间时，我都会非常不舒服。

无法克制地感到紧张恐惧，浑身冒冷汗，再过些时间就会有视幻觉和听幻觉出现……

以前医生的诊断是“幽闭恐惧症”，治了一年也没效果，病情愈演愈烈，最后他跟我说，尽量避开密室环境。

你说这种医生有什么用？现代社会我能避得开吗？如果完全避开，我就不要乘电梯，不要乘小车，买房子都得买大间的——那打扫起来多费劲，我才不要。

我不自觉地双手抱头，蜷成一团。

幻觉……出现了……

那么至少被关了一个小时了。我就知道奇迹不会发生，就是不知道这次是堵车堵得厉害还是维修人员划水了，带团的不给力，就是这种结果了。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好吵。

我咬着牙，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这些声音……好吵啊……

嘈杂的声音渐渐汇聚成一个，那喊声前所未有的清晰。

——圣克莱尔大人，请您杀了她！

恍恍惚惚中，我再次看见……

金发的青年站在我面前，白色的圣袍干净到刺眼。他朝着我弯下腰来，和我视线相平。

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整个人似乎都发出了温暖柔和的光。

他认真地看着我，没有敌意，没有怒色，一片柔和。

那双眼睛，就像蔚蓝的晴空一般。

他笑着开口，小女孩，你在害怕什么？

我捂住了耳朵。

不要听……我不要继续听下去……已经……够了！

幻觉固执地继续着。

金发青年的口唇开开合合，始终是一脸柔和的笑意，最后，他对着我伸出右手。

一个人会害怕的话，就跟我一起来吧。直到你找到想要停留的地方为止，你都可以跟在我身边。我保证，不会丢下你。

够了！

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太多次！

这个大骗子——！

我睁开眼睛，狠狠地捶着地面，一下又一下。

突然间，有什么拉住了我的手。

我视线一转，看到了少年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

“放手！”我恶声恶气地喊道，用力一挣，竟然没挣脱！我顿时怒火上头，“你给我放手！”

云天青咬了咬牙，对着我大喊：“你的手流血了！”

我不禁一愣，张开右手看了看。

真的流血了……

那怎么还没觉得疼……

糟了！

我心里猛一激灵，立刻跳了起来，“你小子真会惹事！让你别出声！”

我摸出口袋的钥匙对着右上角的摄像头砸了过去，咔啦几声，我跳起来看看，继续砸了几下，确定没光了，我才把钥匙放回口袋，剜了云天青一眼。

“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听不明白吗？！”

云天青闻言，两眼一瞪。

“那种情况我能袖手旁观吗？！你的灵气一片混乱！”

我白了云天青一眼，压着怒火掏出手机。

“喂，风姐？是我，小雨……啊，对，小孩子脾气别管他。风姐，我遇到点儿麻烦，电梯又坏了，我一时控制不住砸了摄像头，帮个忙，刚刚十分钟的录像全抹了……嗯？你把监控系统整个停掉了？好，我知道了，再见。”

打完电话，我看向云天青，他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目光中颇有责备的意思，还有些关切。

嘁，这小子——让我骂人也骂不出来。

“云天青，这次就算了，以后你再违规……最后回不去了，可别怨我。”

“暮雨，看着别人自残这种事……”云天青抱起双臂，挑起眉梢，咧嘴笑道，“我云天青做不出来。”

他的目光坦荡清澈，隐隐有着明镜般的犀利，我不由得一怔。

这是云天青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不知怎的，我有些烦躁。

“少管闲事。我也不知道要到什么程度才会到达违规的极限……触到了警戒线的话，你就真的回不去了！”

云天青一分的犹豫也没有，笑着回答：“如果为了回去，我就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最后回去的人，还是我云天青吗？”

我不禁一滞，片刻后，我转身避开他的目光。

“……多事。”

“哎，别生气嘛。我也知道你是好意，但是，那种情况是个人就不可能无动于衷吧。不如这样好了，你下次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说，别拿自己的身体来出气，这样你不会受伤，我也不会‘违规’啊，岂不两全其美？”

云天青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到我耳中。

我抱着胳膊，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云天青……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心情不好可以跟你说？这些事……我对风姐和晓陌都没说过……

晓陌……

我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直到舔到了血腥味才赶紧松开牙齿。

这些事，最不能告诉的人，就是晓陌。

我必须一个人守着这些记忆，我只能一个人守着这些记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云天青仍在说话，看来他多少猜到了我砸摄像头的目的，现在说起话来一点都没顾忌。

……也说不定他是想说一句和十句没差别吧。

要不是我砸了摄像头，他说了这么多话，等到电梯修好出去以后，那就问题大了。

少年充满活力和朝气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过了会儿，我恍然发现，幻觉已经不再出现。

“云天青……”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在。”云天青笑着应道。

“我给你介绍一个东西，它叫做‘镜子’，比你们那边的铜镜应该清楚的多。”

我走到电梯中间，转身对着墙上贴着的半身镜，一手按在镜面上，侧头看向云天青。

“你一直都没发现它是镜子吧，因为映出来的影像很奇怪。”

云天青转身面对着镜子，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看着他震惊呆愣的模样，心中有些诡异的快意。

“这是一面镜子。”

镜中并不是藏青色长发的少年和黑发黑眼的少女。

镜中只有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子。

火红色的长发高高地扎着马尾，姣好的面孔冷若冰霜，猩红的双眸盛着冷酷和疯狂，一身暗红的轻甲勾勒出锐利的感觉。

她站在那里，就会使人感到危险。

女子一只手垂在身侧，手腕上半收起的钩爪闪烁着金属的冷晕。

她的另一只手朝着前方伸出，看起来——正好贴着镜面。

她的手和我的手隔着镜面相抵。

我收回右手，将手垂到身侧。

镜中的女子做出同样的动作。

“这是一面镜子，云天青。”

我笑了起来，镜中人却依旧是那样冷酷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

“什么时候你出现在镜子里，你就差不多回不去了。”

我的笑容益发灿烂。

说不定也很扭曲而疯狂，但是我看不到，镜中映出的从来就不是这个“我”。

当初在镜中看到这个影像的时候，我多么激动啊……

后来我家就再也没有过镜子。

根本没有意义。

“明白了吗，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并不存在。”

我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

“想要回去，你就得学会袖手旁观，学会置身事外。这个世界与你无关，你每天背上一百遍！”

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反射性地抓住来人的胳膊想要把人摔出去，但是，当我看到云天青澄澈的眼眸时，我的节奏乱了一拍，就这样停住。

“暮雨。”云天青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笑，“就算我每天背上一千遍，我也还是做不到啊。”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个人影。

并不是如同镜中女子一般的疯狂和冷漠，也不是讥讽癫狂的笑容。

那是一张……

“让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出来，这太丢脸啦。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吧，说出来以后可能会感觉好些。”

云天青摸了摸耳朵，认真地说。

“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他眼中映出的……分明是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容。

我按住他手腕的某一点，用巧劲卸开了力道，旋身闪开，站到角落。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错愕和惊奇。

我转头对着镜子，看着镜中的人笑了起来。

“云天青，我不需要同情。这种话你敢再说一次，我不在乎多出些医药费。”

镜中女子双手的钩爪闪动着冷色的光晕。

我闭上眼睛。

“别弄错了同情的对象。”

我满怀恶意地开口。

“再错下去，回不了家的人，不会是我。”

我回到了这个世界。

但是，回来的这个，真的还是“我”吗？

镜中的影像说明了一切。

从那时，到现在，我的心依然不愿意承认——我回不去了。

这火红的残像正是昔日的影子。

如影随形。

挥之不去。

伴随着往昔记忆化成的梦靥，一再重复。

气氛瞬间凝滞。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天青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别着急，就算我真的回不去也没关系……你没必要这么担心。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你的错。”

他笑了几声，似乎全然没有心理负担一般的轻松。

“暮雨，谢谢你。”

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云天青这家伙……

太犯规了。

正文　05　新同居时代

我是暮雨。

自打一不小心整出来一个云天青以后，我的生活就全乱了。

因为某些原因，他在这个世界的一切用度，只能由我来负责，理所当然的，他也只能住我家里。

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不是亲人不是情侣，那就不可避免地会有很多问题。

——当然，即使是亲人和情侣，问题估计也少不了。

人的生活离不开“衣食住行”四个字，吃和住的问题都好解决，但是，这个“衣”的问题就很麻烦。

云天青不可能预知自己跑到这个世界，好事先带上一堆衣服，所以，他除了身上的一套衣服和炼化到体内的剑，基本是——一穷二白，两袖清风。

我提议云天青把我家不用的床单裁裁减减穿了吧，反正不出门，无所谓的。

云天青打死也不同意。

我腹诽，真是没肚量，想当年晓陌不就穿了，嘁……

我拉开衣柜，大方地说：“我的衣服都在这儿，你看上哪件就拿了吧。”

这回云天青的脸色从白到红。

我不解地看看衣柜里面。

啊咧……从衣服的间隙能看见柜子上贴的希腊女神画像——果体。果体甚美啊。

我拿出一件披风在云天青身上比了比，遗憾地说：“你要是矮点儿估计可以穿。”

云天青脸色涨得通红，“女装我不穿！”

我很淡定地回答：“这件披风是男式的。”

云天青傻眼了。

我继续说：“这里一大半都是男式的衣服。”

“哈啊？”云天青满头的问号，他大着胆子翻了翻那些衣服，再看看我，末了说道，“你想女扮男装的话，裹胸布得缠紧点儿。”

我抬脚跺了下去。

一声惨叫。

我心甚慰。

既然我好心的提议都被拒绝，我拿出了撒手锏。

我对云天青说：“你衣服洗了没干的时候，你可以用毛巾裹一裹，窝在哪个角落等衣服干。”

云天青一脸菜色地看着我。

“你怎么不说让我啥也别穿算了？”

“我是想这么说的。”我一摊手，“但我觉得你不会同意。”

“那你怎么觉得现在的提议我会同意？”

“不说说看怎么知道。伟大的毛爷爷教导我们，实践出真知嘛。”

“毛爷爷是谁？”云天青眨了眨眼。

我摸出一张一百块，在他面前一晃。

“你看，就是这种红色的毛爷爷。”

云天青盯着我手里的纸币看了好久。

“这里面的人……会说话？这也是电器吗？”

我觉得云天青是把“法”字换成“电”就直接用上了，大概在他的概念里“法器”和“电器”是同义词？

最后，我网购了一堆衣服回来。

“自己看着穿吧。”

第二天，云天青一身衬衫西裤出现在我面前，我当场噎住了，灌了一大杯水才缓过气来。

这种把地摊货穿出品牌装效果的人……是我最想拉出去揍一顿的。

真不愧是修仙的人，脸好看，身材也好。

——让不让普通人活啊！

云天青拽了拽领口，很不自在的样子。

“这衣服真奇怪……”

“你把扣子解开两个，活动起来就方便了。”

我说完以后忽然很讨厌自己的多嘴。

这家伙解开了领口的两个扣子，顺手把袖子上的扣子也解开了。

这下可好，洒脱不羁的气质更明显了。

如果其他人能看见他，估计他出去走一趟，立刻就被星探抢走了。

衣服的问题就这样算是解决了。

其他的问题依然存在……

我有赖床的习惯，没工作的时候总是赖到中午才起来，但是，云天青在琼华派被摧残了太久，习惯了早起，偏偏他还没习惯辟谷。

于是，问题就来了。

早饭怎么办？

本来他自己烧饭也不是不行，问题在于，那个“三丈”的距离限制。

我家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加阳台的房子，差不多七十多平米。如果测量长宽，最长的地方也不到十米，但是，如果两人的连线不是和长宽平行，而是三角形的那条斜边……我们谁也没把握说两人的距离一定在十米之内。

云天青饿得受不了，只好跑来叫我起床。

不巧的是，我的房门隔音效果一等一的好，他只好撬了锁进来喊我。

我一睁眼看到一张大脸在眼前，你说我会是什么反应？

一记直拳。

打那以后，我俩是谁也别提“形象”两个字了。

一个饥肠辘辘，外加脸上一块青紫；一个是没洗漱的蓬头垢面……

——真悲剧。

协商到最后，我睡不成懒觉了——至少不能在我可以横躺的大床上滚动，只能缩到客厅的沙发去，空调被裹成蚕茧状——云天青则负责烧饭。

最可气的是他烧完自己吃了不就好了，还把我叫起来吃早饭。

这这家伙真有毅力，我的起床气挺严重的，他每天早上挨两顿揍居然还能坚持下去。

几天后，我被迫早起了，哀怨地坐在客厅里，看着茶几上的账单。

好吧，云天青，你赢了……

每天早上打两架我是无所谓，估计他也无所谓，但是，我家经不起这样破坏，被打坏的东西在我眼里全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