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除了容貌,他现在简直和原来的彭熙春一模一样。
她静悄悄地关注着林静,但没法对任何人说。
中午,大家都躺在课桌上午睡,林静也睡着了。
魏筝悄悄走过去,凝视着他。
在熟睡中,他双眼紧闭,皮肤蜡黄,看上去十足是具尸体。
魏筝又打了个寒战。
她小心地把眼睛凑近林静的右耳朵——这两只耳朵看起来倒是白里透红,就像是木头上长出的鲜蘑菇,和林静全身的肤色完全不配套。
在右耳朵根部,她找到一颗圆溜溜的黑痣。
她咬紧牙关,迅速离开教室,把手按在胸前——彭熙春的右耳根部,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黑痣。
10
秋季运动会快要开始了,差不多全班的孩子都报了某个项目。林静报的是800米长跑,为了夺冠军,他和赵阳约好放学后在校园里跑上十圈。这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运动量,第一天开始跑之前,两人都先做好了充足准备。
“我先吃碗米粉垫垫肚子。”赵阳说。
“长跑前不能吃太多东西。”林静说。
“不吃东西哪里有力气?”赵阳态度很坚决。
两人跑到校门口的米粉店,赵阳要了碗米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林静咽了好几口唾沫,眼睛骨碌碌地转悠了几圈,在赵阳的怂恿下,终于也要了碗米粉,大口吃了起来。
一边吃,他一边警惕地转动着眼珠。
刚吃了两口,他的眼珠凝固了,口里含着半截米粉,似乎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浑身莫名地颤抖起来,神情变得异常惊恐。
“你怎么了?”赵阳推了推他。
“我吃不下了。”他把嘴里的半截米粉吐到碗里,拿纸巾擦了擦嘴,继续颤抖着。
他感到自己手足冰凉。
在暗处观察的魏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好不容易等赵阳吃完,两人热了热身,便开始沿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
跑了五圈之后,林静感觉到一种窒息的闷热。
咬着牙,继续跑。
第七圈时,全身仿佛火烧一般,他觉得胸口被箍得紧紧的,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我不行了。”他对赵阳大喊,“我去洗个澡。”
赵阳满头大汗,跑得也是很累,气喘吁吁地道:“洗什么澡啊?跑完回家去洗啊。”
但林静已经跑进了澡堂。
魏筝悄悄跟了进去。
一进澡堂,林静就迫不及待地脱去了全部的衣服。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他大声问:“有人吗?”
魏筝躲在更衣柜后,一声不吭。
林静把浴室大门从里边锁上,打开水龙头,站到了底下。
冷水哗啦啦地冲了下来,他蜡黄的身体,在冷水的冲击下,显得异常怪异。
但一时又说不出怪异在什么地方。
没等魏筝找出那种怪异感觉所在何处,林静又把水龙头关上了。他把双手放到额头发际线上,摸索了一阵,忽然用力往下一拉——脸皮就这样被拉了下来。
魏筝大吃一惊,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脸皮被拉下来之后,里头还有一张脸,依旧是林静的模样,但不是这蜡黄的、尸体般的肤色,那张脸肤色红润,满脸都在往下淌着汗水,是一张正常孩子的脸。
被拉下来的脸皮耷拉在林静的胸口,他抓住这脸皮一扯,脖子那里也起了皱纹,他把手插进脖子上皮肤和身体之间的空隙,撑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仿佛脱衣服一般,伸出一条胳膊,再伸出另一条胳膊,接着是全身——他这刚从皮肤套中解脱出来的身体,新鲜,润泽,大汗淋漓,看上去鲜嫩无比。而那原来套住他全身的皮肤,像一个被掏瘪了的口袋似的,软趴趴地堆在地上。
这皮肤套本来是属于谁的,魏筝心里有数,她没有想到自己那个荒谬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真舒服!”林静感叹地自言自语。他快活地在水柱下冲洗着自己的身体,自由自在地扭动着,做出各种各样古怪的动作,甚至还在地上做了几个侧手翻。
魏筝越看越觉得这小孩可怕,想到彭熙春被剥去皮后那血淋淋的尸体,她心惊胆战。正想趁林静不注意偷偷把那套皮肤捡起来,猛然听到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
她连忙把身子藏好。
林静显然也听到了这声音,他活泼的动作骤然凝固,侧手翻做了一半便终止了,他就势坐在地上,脸上那种无忧无虑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种深沉的恐惧像面具般罩上了他的脸。他张大嘴,惊恐地仰视着越走越近的那个人。
“还不站起来!”孙美丽厉声道。
林静哧溜一下站了起来,他的手上和身体上沾满了浴室地面上的淤泥。孙美丽的目光落在这些淤泥之上,三角眼射出寒光,一把拽过林静,啪啪就是两个耳光:“你不怕死啊?传染了病怎么办?”
林静惊惧地颤抖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孙美丽把林静拖到水龙头底下,用力冲洗着,很快,淤泥就冲去了。然而她意犹未尽,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把长柄木刷,蘸上沐浴液,在林静皮肤上用力刷洗:“这浴室里多少人撒过尿?你不知道多脏啊?啊?我辛辛苦苦给你剥了皮,就是为了让你痛痛快快地玩,你倒好,还特意把那层皮脱了在这里弄脏自己——不晓得世界上好多传染病啊?啊?一天到晚就喜欢到处乱摸,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啊?啊?你还吃米粉了吧?那米粉店的碗多少人吃过,谁知道都有些什么病?啊?你太不听话了,看看你多脏啊,啊……”孙美丽边骂边用力刷洗林静,林静左躲右闪,大声号啕着:“妈妈,我再不敢了,我再不敢了……”孙美丽仿佛没听见,她气得脸歪眼斜,自己不停地掉眼泪,继续骂着、刷着。
林静的皮肤很快就被刷破了,大片大片的皮肤被刷得去了表皮,变成鲜红色,细小的血珠从林静皮肤上渗透出来。
孙美丽还在刷。
“妈妈,求求你,我保证不敢了,求求你了,妈妈,妈妈……”林静跳着脚,大哭大喊。
孙美丽还在刷。
魏筝早已热泪盈眶,一下冲了出去。
她一脚踩到孙美丽敞开的小包上,包里的东西滚了出来,一个望远镜被她踩得一翻。
望远镜!
怪不得林静总是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原来如此!
什么皮肤过敏,什么洁癖,都是假话!
魏筝怒火中烧,林静的哭喊一声声刺激着她,她冲过去,攥住孙美丽的手腕:“住手!”
孙美丽一愣,接着更加恶狠狠地想甩脱她的手:“魏老师,你别管,这孩子欠管教,太脏了他……”
“魏老师……”林静号啕着。
魏筝竭力把林静从孙美丽手中解救出去:“林静,快跑!”
林静愣了一下,他不再号啕,抽泣着,看了看魏筝,又看了看孙美丽,脸上恐惧的表情慢慢退去,仿佛卸下了什么千斤重担一般,浑身骤然放松了。他甚至还笑了一笑,不等孙美丽伸出去的手再次抓到他,他就鱼一样溜了出去,什么也没穿,就这么光溜溜地跑了出去。
11
被逮捕后,孙美丽坚持认为自己没错。她说这世界肮脏无比,到处都是细菌,她害怕自己的孩子被污染,竭力保护他,让他不要随便和人接触,不要随便到处乱摸,不要乱吃东西。为了监督林静,她带着一副望远镜出没于校园,林静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中,稍有出格,回家必然被她洗得干干净净。但林静太不听话了——说这话时孙美丽痛苦地哭了,像所有操碎了心又不被孩子理解的家长一样哭诉着——不管孙美丽多么严格地要求,林静还是时不时会去和一些肮脏的东西接触。最后,孙美丽只好把林静装进人皮的套子中——为了制作这样一副完整的套子,她首先在尸体上练习剥皮,原本也打算剥一具尸体的完整皮肤来制作一个套子,但因为魏筝说过,尸体上剥下来的皮肤会有尸臭味,再说也怕传染病,她改变了主意,在技术练习得炉火纯青之后,把身材和林静一样的彭熙春的皮肤剥了下来。剥皮的时候林静就在旁边看着,他想阻止,孙美丽甩了他两个耳光,他便不敢出声了。
她终于成功地把孩子装进了安全的人皮套中,这下,就算他再怎么活泼好动,再怎么到处乱摸,她也用不着担心了。
没想到林静居然还是不听话……
听到这里,魏筝便离开了,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林静到哪里去了?自从那天跑出去,他就彻底失踪了,警察们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他。
尾 声
后来,人们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垃圾堆中的孩子。
几个月后的一天,魏筝经过一个垃圾堆,听到呼噜呼噜的声音。她停下脚步一看,一个光溜溜的孩子从垃圾中冒了出来,他肌肤黝黑,无忧无虑,看着魏筝露出微笑。
“林静!”魏筝又惊又喜。
林静嘴里咀嚼着刚从垃圾堆上翻来的一截玉米,笑着对魏筝招手。
“林静,快跟老师回家去,这里太脏了,走,我带你去洗个澡!”魏筝快步走了过去。
林静的笑容凝固了。
不等魏筝靠近,他忽然一个猛子扎入垃圾堆中,游泳般拍打着双腿,消失不见了。
魏筝在垃圾堆上翻了许久,差不多把所有的垃圾都掀了出来,也没有找到林静。
他就这么消失了。
STORY故事十二
陪在你身边
文/千鬼黛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你是否愿意一直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1 饮水机
朝阳医药公司是吉原市一家著名企业,姜颖刚毕业就能应聘到这家公司,自然很高兴。可是进入公司三个月以后,姜颖感觉自己好像得了健忘症,总会忘记一些事情。但有一个人的模样,却是她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
这个人是朝阳医药公司的总经理,林鑫阳,一个二十九岁,年轻有为,风华正茂的男人。姜颖每天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走过,心里总会激起一股冲动,她甚至想要就这样冲过去抱住他,感受他的心跳和呼吸。有时候,姜颖会感觉到他在她身后长久停留,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然后低头,用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
但转过头去,什么都没有。
姜颖擦擦额头的汗,看看周围的同事,转了下椅子,伸过手去旁边的饮水机接水。这是她这个位置的唯一好处,虽然面朝墙壁地方不大,但接水的时候不需要起身,这也算是不方便中的方便之处了。
刚转过身,林鑫阳就拿着水杯朝她走来,脚步稳重而有力,西装裤裤脚的褶皱有节奏地摇摆着,划出一道道透明的弧线。姜颖突然感觉自己脸上一阵发烫,坐直了身子佯装正在工作。
“工作还适应吧?”林鑫阳弯下腰,边接水边轻声问。
“还,还好。”姜颖结结巴巴地回答。
林鑫阳笑着离开,姜颖松了一口气,旁边的饮水机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她喝了一口水,目光随意地落在饮水机上,蓝色水桶里的纯净水,在阳光的反射下泛出蓝色的光,一瞬间,姜颖像着了魔一样被饮水机吸引住。
突然,蓝色水桶就像电视荧幕一样,在一片雪花后,出现一帧一帧的镜头画面:赤裸裸的一男一女纠结在一起,倒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翻滚……姜颖直直地盯着那幅画面,猛地站了起来,强烈的动作使得身边的水杯掉在地上,只一秒钟就摔得粉碎,在大理石地板上绽放成诡异的图案。
“不好意思……”姜颖尴尬地讪笑着,向被她惊扰的同事们道歉。
周围的同事大都回头漠然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继续做事。清洁工及时地过来将地上的碎片清理掉。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打乱枯燥的办公室生活。
冷静下来的姜颖,将方才在饮水机桶里看到的画面回忆了一遍,然后将嫉妒的目光落在了坐在她对面的李洁虹身上。
李洁虹是和姜颖一起进入公司的新员工,挺漂亮的一个女孩,看起来文文弱弱,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从来不主动和别人说话,只是坐在电脑前专心忙自己的工作,有点冷美人的气质。
但是姜颖刚才在饮水机上,确实看到了李洁虹和林鑫阳纠缠的画面。像用了慢放镜头一样,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她能肯定这不是幻觉,李洁虹和林鑫阳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苟且之事。这是个妖怪饮水机,它能录下而且播放发生过的事情。
2 红色的水
有了上次的奇怪经历,以后姜颖接水时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水桶正面再出现什么恐怖画面,可是,一连好几天,饮水机都没动静,姜颖不禁对自己那天所看到的画面感到一丝怀疑:是不是幻觉?
但是,那些旖旎的画面对姜颖来说,印象实在太深了。虽然现在她的健忘症越来越严重了,好像已经到了不得不用笔记下自己将要做的事情,甚至严重到了如果不看本子,可能会连吃午饭这件事情也忘掉的地步。但是她仍旧忘不了林鑫阳。
所以,一想起那天在饮水机里看到的画面,姜颖就感觉像要窒息,她恨死李洁虹了,她已经无法再忍受这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她必须想个办法,让林鑫阳和李洁虹分开。
林鑫阳又来接水了,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李洁虹身上,姜颖看到李洁虹的嘴角轻轻上扬,好像在炫耀一般。姜颖故意做出很大的敲打键盘的声音,奇怪的是周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没有多想,只知道林鑫阳是她的,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夺走。
饮水机发出“咕咚”、“咕咚”的下水声,姜颖死死地盯着身边的饮水机,恨不得把脸贴到上面。
“咕咚,咕咚咕咚……”饮水机突然又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姜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然后,她看见,饮水机的水桶里,突然出现一抹红色,从水桶和饮水机连接着的缝隙里,喷出来了不同颜色的水,对!确实是直射进水桶里。那抹红色像烟雾一样,爆发之后,慢慢扩散,最后,晕成一大片红。
姜颖的瞳孔放大,她惊恐地盯着慢慢被红色渲染的水桶,好像又看到了奇怪的画面……庄严神圣的教堂里,穿着婚纱的女人和黑色西装的男人慢慢向神甫走去,画面掉转,女人从背影转到了正面,那是一个脸上长满了雀斑,又丑又老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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