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鸹所给的时间不允许尾生多想,他就按照小琐所说,拿这些金子多多发给这几名工人,可是一大笔工钱,自己收下了余资、金簪和那块红玉。
工人们有了额外巨额收入,干劲格外大,麻利地把棺盖儿重新钉好,套好绳索将棺材升起来,穿好了八抬杠,抬起来就运走了。
他们翻了三架山,远离了那个可怕的道观,在懂行工人的指点参谋下,另选了一个风水佳处,打井下葬,烧纸放炮,一样程序也没冇。
移坟改葬已毕,尾生和薛月回到姨妈家。这时,姨父正约好了三个杀猪的同行,准备出远门去收猪。尾生当即表示也要跟着去帮忙。
姨妈害怕今晚再次出现安排住宿的尴尬事儿,就随即答应了。薛月也不愿在家闷着,于是也跟了去。
收猪的队伍一行五人,驾乘着骡子大车辗雪而行。
当他们行了大半日之后,赶到了一座大山下,这时天色将暮。郑屠建议就到山下的老姜客栈投宿。
老姜客栈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落脚点,再往前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其他人肯定同意。
他们每次出外收猪,只要当天赶不回去,都是在老姜客栈过夜的。
老姜客栈座落在大山的阴影之下、官道之旁。也就是说,客栈座南朝北,背后是巍峨的高山。
他们五个坐着骡车驶入客栈,停在前院,陆续下了车。等了老一会儿,也不见“笑面虎”老姜出来迎接,而是他的儿子小姜磨磨蹭蹭着出来,看见他们这么一大波生意来了,却面皮不光,不怎么高兴似的。
听几人说要房间,小姜就直摆头,说:“你们来迟了,客房已满,无处安排了,你们还是高升一步吧!”
郑屠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嚷嚷道:“好你个龟儿子,我们哪一次出门不是专门来照顾你们。不说你这一坨是拜我所赐,你的一饮一啄、穿绸裹缎,都少不了从我们顾客身上赚出来,我们不是你父母,胜似你父母,是你的衣食父母,离了我们这些客人朝你们这儿送银子,不饿死你小子。你就是和你媳妇并排儿挂墙上,也得让我们今晚有处儿睡!”
小姜遇到这一帮凶屠,左右无法,推又推不走,最后不得不为难地说:“几位叔叔大爷,如果你们胆子足够大的话,就请到后院安歇吧!只剩那里还有两张铺。不过,实不相瞒,我老母亲才投井自杀了,尸体就停放在后院的正堂之中。老父亲出门去买棺材、请金铙法鼓队了,家里的这摊子事儿不得不让我来打理,多有失礼之处,万望包涵。你们看是否可以屈就……”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永远尿不完
那三个屠夫还在迟疑着,郑屠叫嚷道:“磨蹭个屁!出门人不就是端死人碗,睡死人床吗!一个死老婆子有什么可怕的?你们再蛋扯球、球扯蛋一会儿,连这两个铺也要被别人挤了!”
其他人看看别无选择,只得将就一晚,就以灵堂为邻吧。
交割了车马,由小姜引领着,走过曲径长廊,绕到后院,进入了灵堂。
灵堂正中放着灵床,四周挂着帐幕。死人躺在灵床上,身盖麻衾,面皮铁青,额头上泛着幽幽的青光,脸上皱纹密布,每一条都能夹死苍蝇。
死人头前放着桌案。
桌案里边一半供着大馍头、水果之类,前边一半的正中间摆着香炉,香烟飘飘缈缈,两旁立着两根巨蜡,火焰“噗噗”喷吐闪烁,上下跳跃不定,极是幽幻迷离。
薛月说:“我一个人睡西厢,肯定会害怕的。尾生,你过去陪我吧!”
尾生还扭怩着不想去,三个屠夫连掀屁股带批评,总算把他搡了进去。
都各自在床上放下行李,坐在床沿上歇了一会儿,小姜就来喊吃饭了。
在饭厅中,大家围坐在大方桌四周,开始吃晚饭。
三个屠夫中一个毛脸毛手的大个子一边喝酒,一边讲起故事来。他估计是故意想吓唬女孩子,让她晚上做恶梦,尖叫出来震动四邻,听着才好玩。
大个屠夫讲啊:
你们恐怕不知道吧,我们所住的这家客栈,很有些道头。它前身也是客栈,紧邻的是一家酒坊。传说啊,有一天,客栈里住进了一行三人。他们三人中,一个是傻子,一个是呆子,另一个也不找钱儿,是憨子。
晚上,三个人为了省钱,只租了一床被褥,合挤在一个被筒里。
傻子在路上受了风寒,唾沫鼻涕直流,睡在床上,一个劲儿地打喷嚏。
他一会儿“啊台”一声,隔不大一会儿,压抑不住了,又“啊台”一声,似乎是想把桌上的灯台“啊台”倒。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他每一“啊台”都喷在呆子和憨子脸上,令他俩擦脸不及。
呆子就向傻子提议:你再喷时,提前言一声,就说“有情况”,我俩好躲一躲。傻子就点头同意了。
刚定好信号,就用上了,只听傻子叫了一声“有情况”。
呆子和憨子就赶紧往下缩身,用被子把头裹得紧紧梆梆、严严实实的。跟后就听到“咚”的一声,被窝里马上弥漫着奇臭难当的气味,差点没把他俩熏晕了,赶紧把头探出被筒,大口大口地进行深呼吸。
直到半夜三更,傻子的喷屁连天才算结束,都准备入睡。
傻子的球事儿还真多,这时又觉得腿痒痒,就伸手使劲抓抠,但怎么也不解痒。
原来,他抓在呆子的腿上。呆子皮糙肉厚,感觉特迟钝,只是觉得虱子咬一样,就拿手摸摸,湿漉漉的,就用脚踢憨子,提醒道:“你尿床了,快滚出去好兴尿!”
憨子就迷迷糊糊地爬下床,站在门口闭着眼,昏昏沉沉地边打瞌睡边尿着,“哗啦啦,哗啦啦”,声音总是不断。
憨子听着声音,认为没尿完,就一直站着。
那“哗啦”声原来是隔壁的酒坊在放酒,害得他站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客栈后边的山体突然发生了大面积滑坡,把老客栈全埋了,人都死在了里边。以后在这里住宿的人说,夜里老闹鬼。
说过吃过,大家各回房间,分头睡觉去了。
尾生和薛月一人睡一个被筒,躺在了床上。
薛月很快就睡着了。尾生正在昏昏沉沉、欲睡着而未睡着之时,突然听到院中有“扑沓”声。出于好奇,他悄悄地爬下床,趴到窗下,慢慢升出眼睛观看。
借着晴好的月光,他看见一个憨不拉几的男人站在院子里,挎着裤子在尿尿。本来晚上出夜也不为过,应该说是人之常情,但是这个家伙尿得有点儿特殊:他站着尿一会儿,就开始玩花样儿,大踏步地走着尿;走走还觉得动作单调枯燥,就象麻雀一样,双脚同时蹦跳着尿;但不管用哪种姿势,奇怪的是——他的尿源源不断、势不见弱,“哗哗”地永远尿不完似的。“扑沓”声就是他或走或跳弄出来的。
这家伙就是这样奇怪,一个人半夜里不睡觉,在院子里尿个没完没了,走走蹦蹦,满地洒水玩呢。
尾生正在惊疑之际,对面有一间客房的灯亮了。估计是里边的客人也象他一样,被这个夜游神的声响折腾醒了,起来欣赏这家伙的花样撒尿。但是,他们天不该点着了灯,把自己的身影暴露在窗格上了。
憨不拉几的男人发现了灯光,动作奇快地闪落到那窗子跟前,撅起小腹对着那窗格喷射,马上就听到“啊呀”的惨叫声。
憨不拉几的男人做毕坏事儿,快速地跑到院中的一棵大槐树下。树下有一口水井,他“日”地蹦到了井里,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咕咚”一声。
“啊呀”和“咕咚”声惊醒了院中所有的人,都跑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焦点很快就汇集到最先亮灯的屋子里。
这屋子里住着五位客人,三个蜷缩在通铺上,脸都上了猪肝色,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窗子下边的地面上仰倒着两个人,都已肚破心烂,血肉狼藉,眼看是这辈子不活了。再看窗框腐烂,窗撑残缺。
一时间院中聚了百十号人,都叫嚷着有鬼,跑井里去了。人多胆益壮,你一言我一语,都说下井捉鬼、打鬼。
客栈主人小姜认为,三更半夜、黑骨隆冬的,井口又狭小,一次只能下去一位,在冰冷的水中与鬼搏斗,无异于上门送死。
郑屠就问有鱼叉没有。小姜说有啊,派小二去取来。
郑屠趴在井口,拿鱼叉往水里探探,触不到底儿,就又向小二索取了一根长竹竿,绑接在鱼叉上。
绑牢之后,郑屠以马步姿势站在井台上,慢慢把鱼叉伸入井水,双手一直挪到竹竿最尾端,才感觉鱼叉尖儿够到了一件软绵绵的物体,猜想就是那个闹鬼的家伙潜伏在那儿,就重新提起了竹竿,高高蓄势到了足够的高度,双臂一齐叫力,猛然往下一扎,只听井底发出了“昂”的一声怪叫……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倒立行走的老太婆尸体
郑屠高举鱼叉朝井底猛扎了一下,只听井底发出了“昂”的一声怪叫,竹竿“嗖”地就撒手,直飞出来,射向了天空。
反冲力震倒了郑屠。跟后跳出来了一个人,正是那个花样撒尿的男人。
显然,他背部受了重伤,暴怒已极,伸手就扼住了郑屠的脖子,提到了裆下,就准备朝他身上冲尿,腐蚀个皮开肉烂。
长竹竿虽被震飞,半头鱼叉还钉在花样撒尿男人的后背上。尾生见姨父马上就要被洗刷掉,便快速冲出人群,攥住了叉柄,用足全身力气,“嗨”了一声补刺进去,洞穿其五脏六腑。
那家伙复又“昂”了一声,歪倒在地上。大家再看,他的尸身像被戳破的水囊,顿然“哗”地四泄了一大滩尿水,肉身腐烂成尸水,浮起他的白骨架子,漂向井边。
众人还在惊愕之际,骨架翻入井中,激起一柱水花。井台上的一汪臭水中,孤零零遗留下那杆断柄鱼叉。
看到这些,毛脸毛手的屠夫说:“这肯定就是那个站着尿了一夜的憨子被活埋在客店地下,变鬼后出来作祟呢!”
人们在院中又七言八语了一阵子,就各回房间接茬休息了。
尾生和薛月回到西厢,薛月说怕,想要钻进尾生的被窝,被他拒绝了,只是让她靠墙睡,由他在外边给她挡着。
刚闹毕鬼,还死了人,尾生着实睡不着,就竖着耳朵听院中的任何动静。他听了很长时间,院中倒象死一样寂静,只听到灵床对过的东厢里,姨父他们三个发出震颤瓦屋的呼噜声。
尾生自想自怕着,但毕竟熬了大半夜,上下眼皮开始激烈地打架,便迷迷糊糊着就要睡着哩,却听到了灵床上有窸窣之声,顿时一惊全醒,忙睁眼观看。
借着巨烛的光亮,尾生看得清清楚楚,那老太婆尸体的双腿伸上了天空,身子慢慢撅起来,盖尸的麻衾“扑沓”一声掉到了地上。
老太婆尸体以双手蹦到了地面,倒立支撑着就离开了灵床。估计她是扎井死的,闹鬼也得大头朝下;习惯或上瘾了。
尾生清清地看着她以手当脚,就这样倒立着“扑沓扑沓”地行走了出去。
隔了一会儿,她在两腿内侧夹了一根竹管儿又回到了灵堂,转身进了东厢房,“扑沓扑沓”地挪到了通铺前,改用一只手倒立,腾出另一只手拿竹管儿,把一头噙到自已嘴里,另一头伸到郑屠嘴里开始“呼呼”地吸气。
尾生这才明白,原来她刚才出去了一趟,是到厨房里拿这根吹火筒来用的。
她吸过了郑屠,又逐个吸过了那两个屠夫,然后又腿夹吹火筒“扑沓扑沓”地离开三个屠夫,明明向尾生所在的西厢而来。
尾生忙缩头藏入被中,装假睡着了不动。很快,就有一个硬梆梆、凉冰冰的东西伸进了他的被窝。他不敢碰它,以手紧掖被角,闭嘴屏息而已。
过不多时,听音儿判断,可恶的老太婆尸体出去了。尾生重新探出头,偷偷观看。
他看见老太婆尸体又回到了灵床上,躺下去没事儿“人”一样纹丝不动,身上复又盖好了麻衾。不知道她在闭眼谋划什么?吹火筒靠在香案沿上。
尾生害怕极了,以膝盖碰碰薛月,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尾生想来想去,担心老鬼会重来,谁知哪一遍就把魂灵抽走了。如果她再来。反抗抵御都是不可能的,不如趁她安息的这个机会逃跑。
于是,尾生就开始摸衣服,还没穿上呢,就又听到窸窣之声响起,就不敢动了。
尸体又倒立着去遍吸姨父他们三个,然后转向西厢。尾生照旧龟缩被中,不敢稍动。她真的来了,跟上次一样,吸了一会儿他被窝中的暖气,才精神抖擞地“扑沓扑沓”离去。接着就听到灵床发出“咯叽咯叽”的声响,然后没了声息。
尾生伸头偷窥,见她又平躺如初,但是担心她重来,不知道哪一遍就把阳气儿吸完了,那样非死不可,必须尽早逃开才是。
尾生就摸索到衣裤,在被中穿好,慢慢坐起来,推推薛月,想约她一起逃跑,但一按她的被子,却空空如也,想必她比自己机敏,早逃出去了。不过,床下她的鞋子还在,自己的却不见了。他就只得趿上女鞋,悄悄地摸出西厢,出于对姨父他们的关心,仗着胆子又摸进东厢,遍推他们三个,却都不动,探探鼻孔,早已没了气息,摸摸胸口,也都心凉体硬了。
尾生吓得哆嗦不成个了,颤颤抖抖经过灵堂,越是害怕,竟然闯着了靠在那里的吹火筒,倒地后发出清脆的“吧嗒”声,惊醒了老太婆尸体。她马上伸脚上天,抬手蹦到地面,倒立着就来追尾生。
尾生“妈呀”一声就往外逃,没命地跑到后院的月亮门洞前,月亮门儿却关着,就伸手抓住门柄,又拉又推,却总是不开。从门缝伸出手去一摸,原来从外面上了锁。
顾盼无法,尾生只得转回来想办法,而迎着面儿,老太婆行尸已经追到。他就在后院中转着圈儿跑,那行尸就在后面紧紧追赶。她倒立行走的感觉越来越好,速度如飞,马上就要摛住尾生了。
尾生只有缩小圈子,绕着水井和大树跑,拐急弯儿躲避她。
行尸向左追,尾生就向右躲;行尸向右追,尾生向左逃。或左或右都是以水井和大树作为屏障,使行尸捉他不得。
行尸越是捉不住他,越是气急败坏,垂在地上的长舌头激动地伸缩摇晃着,像扫帚一样扫得沙石灰尘弥漫,想迷惑尾生的视线。
两相追逐了一阵子,都力不能支,减缓了速度。尾生就扶树而立,大口大口地喘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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