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爸爸是彻底完蛋了,妈妈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她不知道自己能为爸爸妈妈做些什么。
“妈,爸爸现在怎么样了?能探视吗?”
周兰兰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胡玉奴过来,拉住许亚的手。
“你爸爸现在下落不明,警方正在抓他。”
许亚眼前一亮。
“这么说,爸爸他跑了?”
胡玉奴点了下头。
“是啊,他跑了。”
许亚的心仿佛获得了安慰,她沉寂了一会儿,又向胡玉奴打听鹿一鸣和胡碧奴的情况。
“鹿伯伯和碧奴阿姨他们呢?他们不是跟爸爸是一条船上的人吗,爸爸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不会不管吧?”
没等胡玉奴说话,周兰兰转过脸来,严肃地申斥了许亚。
“这里的事情不用你管,赶紧去找弟弟,然后你抓紧带着弟弟回美国。”
许亚不同意。
“我不回美国,家里这样了,你拿什么支付我们在美国的花销?我要留下来,留下来帮助你和爸爸。”
周兰兰心情急切起来,这个从来都不大声说话的女儿,今天突然变得跟花木兰似的,表情里有种凛然的东西。
“许亚,你能帮上什么?你懂得什么?你这么不听话,是不是成心往我的心上插刀子?”
许亚拉着妈妈的手,样子突然成熟了似的。
“妈,您别忘了,我是美国名牌大学经济学硕士生,我爸爸和鹿叔叔干的那些事儿,早就瞒不过我的眼睛了。他们做的那些事情,足以让他们死十次了,现在爸爸没有落在警察的手里,也就是说,他还有一线生机,我是他的女儿,不能不管,我在这里,要营救他。”
许亚的话不但让周兰兰大吃一惊,就连胡玉奴也感错愕。
“你怎么营救他?天下再大,也不会再有你爸爸的容身之地了,他自己把路走绝了,那是他的命,你听妈妈的,赶紧跟弟弟回美国。”
许亚没有再和妈妈争辩,她站起身来,看着胡玉奴。
“舅妈,我妈妈就麻烦你照顾了。”
没等胡玉奴反应过来,她也走了出去,周兰兰和胡玉奴在这一刻,都被这个小女孩的举动给震慑了。她们看着她一耸一耸的肩膀,感觉到一种力量在她的身体里面奔腾着,真是让人吃惊,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力量。
51 意外
许明达预感到,虽然藏身的停尸房眼下还不会被公安方面发现,但是,如果时间长了,难保吴是有不露马脚。所以,一连几天,他都在思谋着出逃的路线和方法。
停尸房里有个别人淘汰的小电视机,黑白的,这些天来,这个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就成了他了解外部世界的唯一窗口。老省长李长征几天前因病去世的消息,让他的心里一震,虽然没有奢望李长征能替他做什么,可是,他跟李省长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李长征是他许明达的领导者,是他仕途的设计者和提携者,又是真正的岳父,也是他放纵权欲的包容者。现在他死了,身后留下的是落荒而逃的许明达。通过这台黑白电视机,他还了解到,南海省反腐败工作已经拉开了序幕,而且祭旗的就是他许明达的脑袋,这已经是不用怀疑的了,跟着,整肃南海干部队伍的工作也将进入日程。
现在,东海市的情况也发生了急速的变化,南洞明原来是他的对手,本以为自己当了省委常委,当了常务副省长了,他南洞明不至于对他怎么样,没有想到,他南洞明还是得逞了。那个过去在他的羽翼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李北方,现在也频频出镜,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如此看来,随着自己的沉没,东海过去那些跟着自己跑的官员们,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那些官员的命运可想而知了。
过去东海是他许明达的天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他的意志,连同那些跟着他的哥们儿朋友,他从多方利益上给过他们关照,可是现在,他许明达要自己开路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和这里的一切告别了。
吴是有再怎么替他着急,实际上毕竟是个闲适的人,就在他许明达为自己苦恼的当口上,他居然躺在小火炕上睡着了。这让许明达更加失落,转念一想,这个朴实的工人,因为他许明达,这些天来也很辛苦,确实累了,鼾声很大。他看着吴是有,心中有一股暖流,暗自叹惋,患难之中见真情,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更没有想到,落难的时候,会被眼前的这个人保护起来。沧海桑田,人这一生可真说不清楚会走到哪个地步,更说不清能碰上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事。许明达到了此刻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能够路过什么样的人生风景,最终走哪条路,这完全取决于他的品格。
他把手机打开,看了看时间,然后又关上了。感觉吴是有睡得差不多了,想把他叫起来说会话。他用手碰了碰吴是有的胳膊,觉本来很轻的吴是有,被他这么一碰,忽地就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许书记,你没睡会儿?”
许明达苦笑了一下。
“老哥哥,我白天是从来不睡觉的,过去啊,这个时候正忙着呢。”
吴是有也笑了笑,摸着脑袋。
“那是那是,你们当领导的哪能像我们这些人,脑子里面全是浆糊,就是想也想不出个啥来。”
这个状况下,吴是有仍然叫他许书记,让许明达听着有些不自在了,可他知道,老吴这么称呼他,没有什么讽刺的意思,可事实上却是个极大的讽刺。
“老哥呀,我现在是人民的罪人,你就别叫我书记了,要是你能叫我一声兄弟,我就知足了。”
这话让吴是有受宠若惊,他瞪着眼,嘴巴也张着。
突然有人敲门,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许明达赶紧跳下炕,蹑着脚躲藏进了停尸间。吴是有心口一阵狂跳,用粗糙的手掌平抚着,半天才答应着去开门。
胡碧奴的突然出现,简直让吴是有大吃一惊。她破天荒地对表情愕然的吴是有微笑着,身体在门口站立着,头稍微偏着,就那么看着他吴是有,成心让他心慌似的。
吴是有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阴的,满天的乌云越来越厚重,闪电和轻雷在云层中蹿动着。闪电在天空中不断地飞动,低低的雷声,逐渐高昂起来。忽然有一阵疾风吹过,雨马上就要下来的样子。医院楼前的街道上,人们脚步匆匆地走过,马路边上的水果摊子,也都在紧张地收拾起来。
胡碧奴到底是个厉害的角色,她仍然对着吴是有微笑着。
“老吴,认得我吧?”
因为太吃惊了,吴是有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声。胡碧奴以为他已经不认识自己了,又提示了他一下。
“我是胡碧奴,海因公司的,过去经常在许书记家见到你。”
吴是有这才反应过来,可他不知道她怎么会造访这里,所以目光仍然迷离着。转念一想,坏了,她这种人能到这里来找他,一定是奔着许书记来的,要不然,她是绝对不会来这儿找他的。可是又一想,她怎么能知道许书记藏在这儿呢?也许因为她知道过去他跟许书记一家有来往,专门来打听许书记下落的也说不定。这么想着,他镇定了些,口气谦卑地应对着胡碧奴。
“认识认识,是胡董事长,我怎么能不认识呢。可是,这种地方……”
他的意思是这种地方你胡董事长怎么能来呢,胡碧奴看出了他的紧张,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跟他开了句玩笑。
“你这儿,谁都得来,早来晚来罢了。”
吴是有可没当她这句话是玩笑,以为胡碧奴在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他这里藏着一个人。他故意装起糊涂来,跟胡碧奴打起哑谜来。
“胡董事长真会开玩笑,话说的不假,人都有那一天,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可这跟你可不挨边,你年轻健康,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胡碧奴往前进了一步。
“老吴,我来都来了,就不让我进去坐会儿?这天可要下雨了,你就不让我避避雨?”
吴是有回头朝里面看了看,就闪开了身子。
“真是想不到,这种地方你也能来,又脏又晦气。”
胡碧奴站在小屋中间,她是绝对不会在这里坐下的,炕上有一件破旧的大衣,一床油渍麻花的被子,和一个同样肮脏的枕头。地下有一把木制椅子,更是沾泥带灰的。吴是有扎煞着两只手,让胡碧奴坐,可看了看自己的这个窝,真不知道让这个姑奶奶坐在哪里,就一脸讪笑。
“看看,我这连个让你坐的地方都没有。”
胡碧奴环视了一下,然后把目光盯在吴是有的脸上。
“老吴,我当初小看了你,你别记仇。这次许书记碰上这样的事情,我才看出,你还真是个重情义的人,我很感动。许书记不愿意出来也就算了,你告诉他,我这就想办法送他出去,让他出去跟鹿总在国外会合。”
她虽然没有明着说已经知道了许明达就藏在这里,其实等于直接说了一样。吴是有自己坐在了炕沿上,眼睛好像长了眵目糊,怎么擦也擦不净似的,就不断地用袖头子揉着,嘴上却不肯承认自己见过许明达。
“我可没看见过许书记,惦记着他呢。”
胡碧奴没有接他的话,从包里拿出一叠钱递给他。
“给许书记买点儿好吃的。”
吴是有赶紧站起来,推脱不要。
“我可不能平白要你的钱,这是啥话说的。”
胡碧奴也不说什么,把钱扔在小火炕上,转身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转过身来,看着吴是有。
“老吴,我和许书记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在这个时候,我看许书记的笑话,就等于看我自己的笑话一样。你小心点儿是对的,把门关严吧,我走了。”
外面已经下起了绵绵的细雨,秋天的细雨,总给人增添一份凄凉。胡碧奴在雨丝中的身影,却给雨雾增添了些鲜活的色彩。吴是有从门缝里看着胡碧奴的背影,心里想些什么,只有这雨丝知道,或者天上的闪电知道。
52 好话
秋天的白日已经很短,夜色总是很早就降临了。因为天气逐渐变凉了,太阳的羽毛都收缩起来,她总是在城市的楼头上,一忽儿就沉沦下去,然后就给城市留下一片黝黑。整个太平房在医院大楼的后院,太平房和医院主楼间隔一大段的距离,和主楼之间构成一个空旷的院落。院落被雨水浇过了,中心的一盏水银灯,有气无力地散发着幽光,使这个院子透着难以言说的神秘。
吴是有的神色有些颓然,他背依着门,嘴里喘着粗气。平息了一会儿,他向停尸间走去,刚要推门的时候,许明达从里面出来了。
“老哥,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吴是有也说不清楚,扎煞着两只手。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找到这儿了,这些天来,我都是很小心的,也没有跟任何人接触。”
许明达的心显然也有些慌乱,他把屁股坐在炕沿上,身子虚倚在空气中,十分惆怅。他知道,吴是有绝对不会出卖他,想来想去,他只能暗暗在心中佩服胡碧奴,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聪明了,一定是她自己猜测到的。
在过去的交往中,胡碧奴对他这个许市长、许书记、许副省长向来是恭顺的,有时候还主动以他许明达的红颜知己自居。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交往,才使得他们彼此间的联盟越来越紧密。所以,在过去那些时日里,他毫无顾忌地给了她许多帮助,就算鹿一鸣和他商量把部分资产转移到她名下的海因公司,他也没有表示过异议,欣然地默许了。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三个人的联盟就算形成了。虽然这个联盟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有点儿心照不宣的意思,但他许明达的命运,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接受了他们俩人的安排。
许明达叹了一口气,心想,胡碧奴毕竟不是个一般的女子,他相信,她有在事情的旋涡中周旋的能力。本来就指望着她帮忙,现在,她终于出现了,这就说明,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在这些个逃亡的日子里,他曾经多么希望能跟她和鹿一鸣联系上。鹿一鸣先走了,开始的时候他感到树倒猢狲散,心里暗骂,墙倒众人推,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这样的人群法则,他以往心中明白,却没有真正体验过。可是,那一刻,他的心情为此灰败到了顶点,也让他的内心更加惶遽更加苍凉。他通过电视了解到胡碧奴仍然在东海,心情获得了些微的安慰,可是不敢跟她取得联系。现在这个女人主动出现了,方才她留下话说要帮助他出去,那句话许明达在门后听到了,可他没有出来,他不是不想出来,那一刻,他的腿比棉花还软,整个身子一动都动不了,胸口仿佛被什么力量威慑着,嗓子眼儿里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现在好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光亮,虽然是在这凄凉的仲秋初夜里,外面的天空下着雨也下着黑暗的时候,他的心,给自己的生命看到了一丝曙光。
雨点儿在窗玻璃上行走,它的脚步时而舒缓时而急迫。小房子里的灯光虽然很暗,可吴是有生起的炉火,不但有温暖,也有剧烈的光亮闪烁着。
他回过腿来,脱鞋上了炕里,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身体里仿佛又有了许多力气,心神也镇定了,感觉希望被胡碧奴的到来给宣布了。吴是有看到他的脸色好起来,那诚惶诚恐的心,也安稳下来,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许书记,胡董事长厉害着呢是吧?她一定能帮你跑出去是吧?可她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呢?”
许明达看了看眼前这个忠诚憨厚的工人,心窝子一暖,突然滚出一串泪水来。
“老哥哥,你不知道啊,我许明达栽跟头就栽在她和老鹿身上啦。开始的时候,我把鹿一鸣这个清华大学的经济学硕士生请回来,就是想让他帮助东海市尽快地顺应市场经济这个大潮流,希望他能帮助东海尽快地搭建起一个理想的经济框架。可我无知啊,邓小平同志都说了,中国人的市场经济是摸着石头过河,我居然愚蠢到了让鹿一鸣随便愚弄的地步。他根据自己的构想,把东海市带入了泡沫经济的深渊,等到我看清了局势的时候,自己的身子已经深深地陷在里面无法自拔了。后来,我就跟着他,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现在想起来,我有今天,不是我的心不正,是我的能力不够,是我没有知识,缺乏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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