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很细心地发现了他的一变化,也不点破,只是嘴角微微地翘了翘。
“我想这可能就是直接导致阮韵被迫害的最主要原因”,后面的话周伟没有再说下去,否则的话郑天霖该暴跳如雷了,他是想说两人在屋内幽会的时候无意中被人发现了,致使阮韵蒙难。
郑天霖惭愧得低下了头,他的这一举动等于是默认了当年两人曾经有过的事实。
“所以回到学校之后,你执意要住在那间屋子里,并且里面的摆设分毫未动,就是为了怀念那段恋爱时光,还有一个原因”,周伟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沉痛地说道:“站在北面的窗口,可以直接看到阮韵的坟墓,对吗?”。
“是的”,郑天霖的情绪又开始变得激动了。
7月7日周伟和马鸣进行了一次密谈,马鸣说起了一段往事,01年他应郑天霖的要求到老琴房为那间屋子装锁,郑天霖就一直站在北面的窗口望着情定山谷,而且一站就是半个多小时,据说当时他热泪盈眶,周伟一直想不出原因来,直到那座坟头的秘密揭晓之后,郑天霖的这番举动才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既然你这么爱阮韵,为什么不将她的坟迁到公墓里去?迁到阮柏涛夫妇一起,这样不但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团聚,你也用不着这么辛苦啊”。
“还有”,没等郑天霖开口回答,周伟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即使不迁坟,你包括段仲圭,为什么不给阮韵立个碑,或者经常性地去除除草培培土,而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栖身在冰冷的山谷里,你们于心何忍啊?”。
郑天霖长叹一声后极为痛心地说道:“三个原因,第一,仲圭不让,我回到江州之后,曾经多次和他商量过迁坟的事,但他就是不肯,甚至于不让我去上坟,我知道他还在怪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情定山的特殊背景,从八十年代开始情定山便开辟成了风景旅游区,景区内的所有坟墓一律要迁走,为了不惊扰小韵的在天之灵,所以一直没有给她立碑,也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的话相关部门是一定会将坟墓强行迁走的,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小韵喜欢情定山,以前我们俩经常会站在窗口看山谷里的风景,她曾经对我说过……”。
说到这里郑天霖再次哽咽失声;以至于老泪纵横。
“她曾经说过,如果死后能葬在情定山上,让她能与情定山为伴、与学校为伴、与校外的北湖为伴,她就很知足了,她爱美,爱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
“唉”,周伟仰天长叹。
他被这番话打动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虽然他与阮韵素昧平生,不过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灵魂也经受了一次纯净的洗涤。
屋内又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郑天霖的失声哽咽,周伟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玉佩,那块阮韵生前戴过的玉佩,将它放在手心轻轻地摩裟着,而后将玉佩上的红绳打了个结,缓缓而又庄重地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对不起院长”,周伟走到郑天霖身边表示歉意,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揭开这段尘封多年的往事,郑天霖也不至于会伤心到这般地步。
“没什么,没什么”,郑天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之后,又苦涩地笑了起来:“小周啊,谢谢你”。
“谢我?为什么?”。
“如果不是你提起这件事,我真的已经快淡忘了,你知道人一旦上了年纪,这记性就会退化的,是你又让我重新想起了自己也曾经有过年青,有过感情和冲动,真的,谢谢你”,郑天霖欣慰地说道。
“不,院长,你撒谎”,周伟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你根本忘不了她,忘不了这份刻骨铭心的感情和经历,你之所以会伤心落泪,就是因为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是无可替代的,你不但不会淡忘,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对阮韵的思念反而更加强烈,对吗?”。
“何以见得?”,郑天霖微微一笑,在心里对着周伟伸出了大拇指。
“那把中阮”,周伟肯定地说道。
“中阮?我想丹青一定跟你说起过,我在之前接上过一回阮弦,如果让仲圭知道的话,他一定会更加恨我”。
“是,换成是我,我也会的”,周伟很诚实地点头说道。
“那你还这么说?”。
“可是最终它还是断了,对吗?当然,除了那把断弦的中阮之外,最主要的是因为一盘磁带”。
郑天霖楞住了:“一盘磁带?”。
“是的,一盘磁带,一盘中阮独奏的录音带,曲名叫《霓裳》”,周伟极其肯定地说道。
郑天霖没有说话,他起身走到了床沿,从床头柜里取了一个公文包,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了一盘没有封面的磁带。
“我想应该就是这盘了”,周伟说道:“这盘磁带很老了,而且据陈老师说你一直把它藏得很好,现在你又随身携带,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郑天霖没有回答,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磁带,象是抚摸着一张婴儿稚嫩的脸蛋。
“我曾经问过你,这盘磁带上的《霓裳》是谁弹奏的,当时你告诉我说是你自己,对吗?”。
初步证实了索命阮音就是《霓裳》之后,周伟从陈丹青那里要来了一盘拷贝,再通过对李嫣的试探,最终证实,所谓的“索命阮音”就是中阮独奏曲《霓裳》。
紧接着周伟开始在学校里展开了排查,除了段仲圭之外,最终疑点都汇集到了郑天霖的身上,因为这盘磁带是现场录音,而且只有一份拷贝,周伟在向郑天霖请示为老琴房安装摄像头的时候,就问过郑天霖这曲《霓裳》的弹奏者,结果郑天霖说是他自己弹奏的。
不过,周伟却不这么认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支曲子是阮韵弹的,对吗?”,周伟很自信地问道。
第七十九章真相(四)
从意外发现的三柱残香入手,周伟在情定山谷里发现了那个隐蔽的土包,因为索命阮音的关系他对这座土包的主人产生了兴趣,而后便打听到了明朝江州名妓孙了了的传说,不过这个版本却被周伟毫不犹豫地否决掉了。
当时陈丹青讲起了发生在98的一段往事,那个时候她与郑天霖刚结婚不久,两人在一个黄昏结伴到山谷里散步,她无意中踩到了那个土包,结果被郑天霖狠狠地训了一顿,事后两人还为此大吵了一架,而郑天霖不但不对自己新婚燕尔的妻子坦承相告,反而禁止陈丹青去情定山谷,这是很不正常的,周伟当时就产生了怀疑,他觉得这个土包可能与郑天霖有关。
从丽山回来之后,周伟在土包上用捕兽夹抓住了从动物园脱逃的猴明星“六毛”,不料却被闻讯赶来的郑天霖臭骂了一顿,随后郑天霖便在这座土包前长跪不起,似乎是在向这座土包的主人忏悔。
就是这个细节让周伟茅塞顿开,除了肯定这是一座坟墓之外,他初步断定这座坟墓的主人与郑天霖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而这种关系远远超过了夫妻感情,然后阮韵就慢慢地浮现在了周伟的脑海中。
“小周啊,你说的没错,这盘磁带上的曲子的确是小韵弹奏的,也是她生前所弹的最后一支曲子,对不起,我又一次对你撒了谎”,郑天霖非常歉意地说道。
“不,不是最后一支”,周伟固执地摇了摇头:“最后一支应该是她在临死前所弹奏的,虽然没有人听到过,但我相信她所弹的一定是《霓裳》,而且我相信和你一样,这支曲子一定是她生前的最爱,对吗?”。
“对”,郑天霖动容地说道,片刻沉默之后他又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盘磁带上的《霓裳》不是我弹的?我记得你来报到的第一天,我就问过你懂不懂音乐,当时你说不懂,不过你竟然能听出这支曲子是小韵所弹的,这不得不令我折服了”。
郑天霖的一番话令周伟感到汗颜,作为一个音乐殿堂的门外汉来说,能得到郑天霖这样的艺术家的赞赏无疑是一件幸事,不过周伟却有些无地自容了。
“其实很简单,我在听这支曲子的时候,发现曲子里有两道不同的呼吸,一粗一细,应该是和那个时代的录音设备不佳有关,据此我断定现场一定有两个人,很有可能是一男一女,而你却说是你弹奏的,你是真正的艺术家,一个艺术家不可能沉迷于自己原有的成就,但你却对这盘磁带视若珍宝,这绝对不符合你的身份和性格,所以我首先断定弹这支曲子的人不是你”,周伟肯定地说道。
郑天霖笑着点了点头。
“其次,从曲子的回音来看,弹奏现场一定是在一个相对封闭和狭小的屋子里,而且我还隐隐听到了广播声,应该是从户外传来的,好象是在放毛主席语录,据此我又断定这盘磁带是在文革时期录制的,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在当时那种严酷的环境下,一男一女能单独呆在一个屋内弹琴录音,相信两人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既然你说这支曲子是你弹奏的,那么等于你承认了那个男人就是你,而那个女人除了阮韵之外,还会有谁呢?而且我还知道除了你之外,阮柏涛一家都非常喜爱中阮,据说他是东晋时‘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的后代,对吗?”。
“是啊”,郑天霖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师一生都致力于民乐艺术的挖掘和保护,特别是阮乐,我想这曲《霓裳》的典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们现在所听到的《霓裳》也只是残谱,老师生前一直在民间四处收集失散的曲谱;希望有朝一日能将这支名曲完整地奉献给世人,可惜啊……”。
周伟重重地点了点头;阮柏涛的形象在他的心中跃然而起。
“所以就由你继承了阮柏涛的遗愿;对吗?”。
“不,还有仲圭”,郑天霖不无感叹地说道。
“他?呵呵”,周伟仍然不相信段仲圭。
“小周,仲圭绝对和索命阮音无关,我可以向你保证”,郑天霖信誓旦旦地说道。
“行,行,行,先不提这个了,还是继续咱们的约定,先不谈索命阮音”,周伟见郑天霖又变得有些激动,连忙换了个话题,“院长,既然你知道老琴房和索命阮音无关,那你为什么会给那间屋子装上新锁?还有,你好象对那张床特别忌讳,可是你自己也承认的,那张床是阮韵生前躺过的,既然如此,又为什么……”。
这件事是7月7日马鸣在临走前告诉周伟的,除了装新锁和郑天霖站立窗口流泪之外,他看到郑天霖在临出门前照着那张木床踹了两脚,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对于郑天霖此举马鸣根本理解不了,周伟也同样如此。
因怀念阮韵而对小屋有感情,这一点谁都能理解,装新锁也可以理解,可能是担心有好事者闯入,从而破坏了那间有纪念意义的屋子。
不过踹木床呢?特别是这张木床还是阮韵生前睡过的,这又怎么理解呢?
“是马鸣告诉你的吧?”,郑天霖一语中的。
见周伟没有说话,郑天霖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有些愤怒,他咬了咬牙忿恨地说道:“因为我不想让肮脏的人玷污了这间纯洁的屋子”。
郑天霖话音刚落,只听见“扑”的一声,周伟把刚喝到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肮脏?玷污?咳,咳……”,周伟伸手抹去了嘴边的茶水;而后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被郑天霖的话给吓了一跳。
等周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之后,郑天霖的无名之火也已经熄灭,无论周伟怎么问他,郑天霖总是三缄其口避而不谈,只是整个人变得有些沮丧。
郑天霖不开口,周伟也不好强求,两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各自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周伟的视线始终盯在郑天霖的脸上,而郑天霖则打开了电视,无心地在各个频道之间来回切换,枯蒿的手微微有些抖动。
“轰隆——”,窗外猛然间响起了一声惊雷,震得窗户开始摇晃起来,狂风过后,豆大的雨点倾注而下,玻璃上响起了“霹里叭啦”的密集声响。
“陈丹青,对吗?”,周伟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嗯”,郑天霖随口回应道,而后他忽然间转过了头,万分疑惑地盯着周伟,紧张之下手中的遥控板也掉落在地。
“又,又是马鸣说的?”,郑天霖犹豫半晌了之后惭愧地说道。
“马鸣好象不知道那间屋子的事吧?不过,他倒是亲口承认了你派他跟踪陈丹青的事情,院长,我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目的,陈丹青她毕竟是你的妻子呀,夫妻之间的感情纠葛,你怎么能让一个外人知道呢?而且你竟然还让马鸣去跟踪她,差点将她逼疯了,你知道吗?”。
提起这件事周伟就气不打一处来,陈丹青不顾世俗偏见与伦理,毅然嫁给了长她二十多岁的郑天霖,这种勇气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自从嫁给郑天霖之后,缠绕在她身边的流言蜚语就一刻也没有消停过,而陈丹青仍能坦然面对,人生在世能遇上这样的女人堪称一大幸事。
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郑天霖竟然怀疑陈丹青的忠诚,而后又派马鸣悄悄地跟踪调查陈丹青,此举直接导致了发生在艺校里的“琴湖闹鬼”事件,给本已被“索命阮音”闹得人心惶惶的校园更增添了一份恐怖的气息。
抛开索命阮音不谈,单纯就琴湖闹鬼事件来说,郑天霖才是罪魁祸首。
“唉,小周啊,有些事你是不会理解的,咱们还是到此为止吧”,郑天霖说完站了起来,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之后说道:“差不多了,你到隔壁叫上李若兰,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吃饭?你吃得下吗?”,周伟往后靠在了沙发背上。
“小周”,郑天霖猛一跺脚语气严厉地说道:“你不要逼我,行不行啊?”。
“行”,周伟捋了一下头发后站了起来:“我当然不会逼你,因为这是你的私事,你可以不说,但我能查出来,就象阮韵一样,不过院长,等我查出来的时候,可能我就不会这么尊敬你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别人的隐私感兴趣了?这好象不是你周伟的为人吧?”,郑天霖冷冷地说道。
“你说的对,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特别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不过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陈丹青,你信吗?”。
“什么?你真的……”,郑天霖倒吸了一口凉气,连眼睛都噔大了。
“这么说吧,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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