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人间世-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了泪水,一跺脚转身便走。燕语也急了,便连忙追了上去,好言劝慰,问了半天,才知道这女童实际已经十五岁了。
桓九铃气是消了,然而苏翎、燕语两人的约会,却变成了三个人把酒言欢。
苏翎、燕语心无芥蒂,便将她当做朋友看待,并将她介绍给萧楚。萧楚自然也不会歧视于她,何况桓九铃此人谈吐不俗,心胸宽广,相交一深,便自会令人起敬,而忘却她形貌之陋。四人便此交游四方,十分和乐。
苏寂听了半天,没想到还只听到这么一个开头,忍不住插嘴道:“我爹娘在平生崖上定情,我当然知道的,却从没听说桓宫主当时也在。”
入画轻轻地道:“血燕子伉俪自然不会背后说人……”
“说人什么?”苏寂警觉。
入画却沉默了。
苏寂无奈,只得又问:“那个锦儿,又是怎么回事?”
入画淡淡掠了她一眼,“锦儿便是萧公子的夫人,她出嫁时,由宫主赐姓桓。”
苏寂一呆,“可是,可是宫主不是喜欢萧公子——萧叔叔么?”
入画垂眸,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低声道:“姑娘说令尊令堂从未提及宫主,那是因为后来生了一些变故,导致宫主与萧氏夫妇决裂,宫主发誓萧公子在世之年,绝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苏寂的思维转了几个圈,“这变故,可是与萧夫人离开萧家有关?”
入画微微颔首,“正是。”
“那——”苏寂又巴巴地凑近来,“到底是什么变故?”
入画静了静,道:“我不知道。”
这世上最可恨的事情,莫过于故事说一半。
苏寂不可置信地看着入画:“所以你说这么多,只不过告诉我桓宫主认识我爹娘而已!”
入画浅浅一笑,“是么?”
看着女子婉约的眉眼,苏寂实在不能接受自己就这样被她摆了一道,“还有,还有桓宫主暗恋萧叔叔!”
入画抿了抿唇,“这便是宫中人人皆知的那桩事,我也已告诉你了。”
苏寂咬牙,“入画,算你厉害。”
入画掩唇轻笑,“谢苏姑娘夸奖。”
苏寂清亮的眼睛微微一转,“不过你不说,剩下的我也能猜个大概。桓宫主自惭形秽,不敢向萧叔叔表白心意,反而将自己的丫鬟推给了萧叔叔,成就了这两人的缘分,我说的对不对?”
入画微微一怔。她原本想说的其实就是这一节,却毕竟涉及他人秘辛而羞于启齿,没想到被苏寂猜中了十足十。她只得低头缝衣,“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苏寂得意地笑了,“怪不得桓宫主不喜欢萧遗哥哥,因为萧遗哥哥是萧叔叔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桓宫主心存芥蒂,干脆一走了之,然而萧叔叔却更加心胸狭隘,对周围的人连桓宫主的名号都绝口不提,我说的对不对?”
入画沉吟半晌,微微蹙起了眉头,“萧公子……真是这样的人么?”
苏寂童年时对萧叔叔的印象实则也早已淡漠,方才之言全凭自己猜度,此刻便只好狡黠地吐了吐舌头,“我说不准,但常人总是这样的。”
入画略微疑惑地转头看她,“姑娘是说,世事人心,向来都薄凉如此?姑娘未免也太过悲观……我总觉着,宫主与萧公子之间,必然有什么极重大的误会……”
苏寂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是冷的,眸光清亮宛如山巅冰雪,凛凛刺人,“怕是姐姐将这人间想得太好了。不过,”顿了顿,“我喜欢姐姐这样的人。和尚也是这样的。”
入画淡淡一笑,“你是在笑我迂腐了?无论如何,我总相信——”
“相信这人间有善,是吧?”苏寂的目光清凌凌地望着她。
被她这么一接话,入画反而说不出口了,苏寂的目光太凌厉,好像能看穿她的骨肉皮。
末了,苏寂摆了摆手,仿佛有些疲倦了,百无聊赖地道:“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萧夫人为什么离开萧家,桓宫主又为什么离开中原?”
入画低下头飞针走线,神色回复到波澜不惊,十分认真地道:“这一桩,我是真的不知。”
虽然如此,苏寂今日问出了这么大的八卦,心中已是十分满意了。她便看了一会儿入画的针线,揉了揉眼睛,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冷风顿时飒飒灌了进来,天池今日蒙了云雾,缥缈如仙界瑶池,却森冷不似人间。
“入画姐姐。”苏寂拢紧衣襟,望着那数万年如一日的天池,清透的声音在寒风中低徊,仿佛秋晨的霜,带着萧瑟的冷意,“要我看,桓宫主也是太仁慈了。换作是我,我心爱之人若不喜欢我,我宁可杀了他,也不会把他让给别的女人。”
入画一惊,抬头望去,便见那绰约人影立于窗前,瑟瑟寒风吹荡起她颊边衣领的雪白绒毛,她的神色冷定而萧远,那目光里仿佛横月盘沙,空无一人,而只余寂寞。
忘忧台上,桓九铃正踮着脚仔细地剪着榆叶梅枝,娇小的身形上却梳着妇人盘髻,神态专注,好似全没觉察到身后走来的人。
“苏姑娘近来怎样?”待入画走到三步外,她方悠悠然开了口。
“挺安分的。”入画掩唇轻笑,“这几日还说要向奴婢学做衣裳。”
“那倒不错。”桓九铃眼角微挑,“小丫头是该学点针线。”
“不过,她时常套问奴婢息风院在何处,言辞间对那和尚十分上心。”入画想了想道。
桓九铃将剪子搁在树梢间,沉吟道:“她可有提及那和尚是什么人?”
“并未。”入画道,“苏姑娘看似刁蛮任性,其实心思深得很……奴婢与她说话,总要带上一万个小心,才不致着了她的道儿。”
“倒跟她娘是一个德性。”桓九铃忽然笑了,“不过,本宫到现在还没认真见见那和尚……这便去趟息风院好了。”
她转身离去,入画相随其后。高台之上的小桃红剪了枝桠,羞涩的蓓蕾已冒出头来,于这荒芜天地间渲染出一片流光华彩,却是无人来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着急,和尚马上就要粗线了。。。

☆、出门望佳人

桓九铃迈入息风院时,云止正低头注经。半山腰日光稀薄,风雾飘渺,他一身白袍,站在那凭崖危立的八角琉璃亭上。长风鼓荡起他的衣袖,他微微皱起眉头,一手执着羊毫,神色专注地琢磨着经文,侧颜清绝如山巅白雪。
守卫铁峤向桓九铃默默行礼,便退下了。
桓九铃站在小亭之外,仰首望向那遗世独立的身影,心头仿佛微微地动了一下。
竟是……有点像他。
见到她来,云止并不惊讶,只是静静合十,“桓施主。”
桓九铃微微颔首,想来铁峤已经向云止解释过了。信步入亭,崖下风起云涌,她容色端严,“本宫听闻你是朝露寺的和尚。”
“正是,”云止伤重未愈,这些日子虽有用药,脸色仍是苍白如纸,清瘦一如病梅抱雪,“贫僧法名云止。”
桓九铃两手扶着小亭的阑干,“你和苏采萧那丫头,是什么关系?”
云止一怔,“采萧?”
他并没想到苏寂已用上了这个名字,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桓九铃回头看他一眼,笑了,“苏采萧那么聪明,怎么会喜欢你这个笨头笨脑的和尚。”
这话他自然听得十分懂,脸色似乎更白了些,“施主……施主岂可……”
“难道本宫还会诳语骗你不成?”桓九铃笑道,那笑容里却并没有敌意,“我初时不知苏采萧从何处得来那红璎珞,没问清楚便动上了手,是我不对;现在本宫既知道她是江南苏家的后人,又与萧家订了亲,血燕子与沉渊剑都是本宫旧年好友,本宫自然不会再去为难于她。”笑容一敛,“倒是你,来路不明,本宫并不放心。”
这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桓九铃小小的个头站在崖边展目而望,倒确有几分大门大派的神采。云止却微微蹙眉,他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个飞镜仙宫的好友。
但听她又道:“苏采萧喜欢你,可惜你却是个和尚,不如你便还俗了吧。”
云止一下子冷汗涔涔,“施主岂可如此强人所难?贫僧已入空门,便要终生侍奉佛祖,岂可……”
“哪来那么多话。”桓九铃皱了皱眉,清脆的声音甚是独断,“你们同行那么久,始终相依相随,难道你不喜欢她?”
又是这个问题。
云止默了默,“贫僧持守清规,岂可动情?佛经有云,心是恶源,形为罪薮,贫僧谨持此训,并不曾有所动摇……”
“是么?”桓九铃转头望向他。
在她那审视的目光下,他竟顿觉局促,回身抬袖将镇纸压住被风吹刮得呼啦啦作响的经卷,垂眸,温和地道:“多谢施主美意,贫僧……恕难接受。”
桓九铃又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终而,她缓缓道:“本宫刚来时,见你在此注经,觉你容貌肖似一位故人;此刻,本宫却可确定你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了。”
“桓施主是说……”
“萧楚。沉渊剑萧楚。”桓九铃斩截地道,“你长得很像他,但这性情……”仿似悲哀地摇了摇头,“萧楚一生风流,岂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儿子。”
云止低垂的眼睫微颤,她并不曾去看,便举足拂袖而去。走至院落转角处,回眸望那云雾中的小亭,那人白衣清绝,侧影如画,竟令她心口一痛。
“承影。”她忽开口唤道。
“宫主。”一个隐在暗处的男子倏然闪身而出。
“去查查这个和尚的底细。”她冷冷地道。
苏寂第一次离开停云榭,是在她被软禁足足一月之后。
入画来传唤她,说是宫主在忘忧台上相候。
苏寂看着忘忧台上开得灿烂一片的榆叶梅,笑道:“这高山之上,竟还有梅花,真好看!”
桓九铃便仿佛自己的孩子被表扬了一般地高兴,却也正色道:“这榆叶梅虽然形似梅花,名带梅字,实则却是桃花,本就是春天开放的花种。”
苏寂侧头,目光清灵地看着她,“桓宫主,我可以剪一枝带回去么?”
桓九铃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不放心,拿了剪子来自己剪了一枝递给她,看着少女欢欣鼓舞的样子,心头似乎涌上了一些暖意,“你们两个傻孩子,何必瞒我那么多。”
苏寂捧着花枝,愕然抬头,“桓宫主……什么意思?”
“我已派人查证,云止和尚出家之前,俗名萧遗。”桓九铃叹了口气,扔给她一封信。
那正是承影写来的关于云止身份的密报。
“朝露寺证慈方丈言道,云止俗名萧遗,家遭灭门横祸,投奔寺中,然再遇追杀,导致朝露寺遭祸,其师证缘聋哑残疾,云止万般不忍,乃携师远遁,至今不知所踪。”
苏寂读着这信,指尖冰凉。
“师父确是为贫僧所害。”
玉家村佛堂里香烟袅袅,他曾经那样平静地对她说,证缘大师如今既聋且哑,全是拜他所赐。
傻和尚!真是傻和尚!
这什么追杀,显然是公子安排的;说不定公子是恨他杀死了赵无谋,便定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可恨她当时犹在十殿冥府,对如此种种竟半点也不知情!
公子,公子……想到那温柔俊逸的眉眼里敛藏的深重心机,苏寂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桓九铃始终默默观察着她的表情,此刻便温言道:“沧海宫作恶多端,但不过是收钱杀人,不足为惧。你和萧遗小子同在我宫中,我自然会照拂万全。”
苏寂望向她,“你……”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即便是公子,也从未说过会将她“照拂万全”这样的话。公子救她性命,养她成人,教她武功,但她也要为公子杀人,所以这只是又一桩生意而已。苏寂在沧海宫日久,早已知道这世上人对人从来是各取所需,却从没想过,还会有人单凭虚无缥缈的所谓“感情”,就去对另一个人好。
即便她对和尚,也是有所需的;若是和尚不能回应于她,她也会懊恼痛苦。可是桓九铃……桓九铃稚嫩的脸庞上此刻带着恍似温柔的表情,竟让她想起了……娘亲。
真是!她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对着一个女娃娃想娘亲,害臊不害臊?
但听桓九铃又道:“我可解了你的内力禁制,放你去看他,只是他的内伤还未痊愈,劝你们莫要急着下山的好。”
苏寂笑了,“不下山,不下山,桓姨对我们这么好,为啥还要下山呀?”
桓九铃一呆。
桓,桓……姨?!
而苏寂已经低下身子挽住了她的手臂,“桓姨,带我去见和尚,现在就去,好不好?”
内力重新回到四肢百骸,那感觉舒畅得令苏寂直欲放声大叫,拉着桓九铃便往外跑,跑着跑着又想起自己根本不知息风院在何处,好不尴尬地止住了步子。
桓九铃看得好笑,稚嫩眉眼间全是温和笑意,“随我来。”
息风院原来位于祁连山天许峰的半山腰,就着山势斜斜起了一座院落,正对着断崖冰雪,空旷绵邈,宛如出尘仙境。
可惜这仙境的情调一下子就被少女欢快如麻雀的叫声给戳破了。
“和尚,和尚!”
苏寂奔入院中,恰是黄昏时分,云止正做着晚课,此处虽无佛像,但他闭目念经心神专注,便好似佛驻己心。苏寂顿住脚步,静静地看着他无风微动的衣影,脸上仿佛微微地红了。
和尚……真的很好看。是那种与她、与柳拂衣都完全不同的好看,是那种不属于这个人世的好看。
如削的侧脸线条干净、力度断然,却又透出慈悲的柔和。她以前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容貌之美,竟会令旁人……心生向往。
一份自己永远也不能企及的向往。
“汝教世人,修三摩地,先断心淫……若不断淫,修禅定者,如蒸沙石,欲其成饭,经百千劫,只名热沙。……”
她听得糊里糊涂,那一个“淫”字却是不断进出脑海,这和尚,是在告诫自己不要起淫心么?
这什么想法……她被自己的无稽念头弄得面上臊红,扭扭捏捏地走上前。
“……必使淫机,身心俱断,断性亦无,于佛菩提,斯可希冀。”
云止终于念完,轻轻抬起眼眸,目光平静无波,“姑娘。”
“萧遗哥哥。”苏寂坐在他身边,很自以为是地用上了这个称呼,云止眼睫微颤,未作反应,她便当他是默认了,“我终于可以来看你了。你的伤可好些了?”
寥寥三句话,却仿佛沉甸甸的。她没有急着诉说别情,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那专注的神态好似眼里从来就只装得下他一人。
云止默了默,却是避开了她的目光,“多谢了铁施主每日为贫僧煎药,贫僧的伤正在逐渐痊愈。”
苏寂望向门口守着的那个彪形大汉,忽而反应过来什么,“哎,桓姨呢?”
连忙出去问铁峤,“你们桓宫主呢?”
铁峤微一欠身,那高大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