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的反应让陈少白对那素未蒙面的弹琴者更加感兴趣了,一通胡思乱想未果,于是牵起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别傻愣着了,你就不想见见那位与你心有灵犀的小姐姐长什么样?”
“可是……”常年的宅女生涯让苗语琴本能地拒绝和陌生人交流,但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已经被陈少白拉着手走上楼去。
……
礼乐阁二楼琴厅,只有两名女子。
其中一名身着素服,婢女打扮,看上去低眉顺,但视线从不离开另一女子半刻。
监视的意味远大于照顾。
尖细yīn柔却似中xìng的声音从此人口中传出:“二小姐,时候不早了,是回陈府的时候了。”
没错!另一名女子正是木犀城陈家二小姐,陈梦璇。
此刻,陈梦璇依旧身着杏黄襦裙,与两个月之前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她坐在纹饰有华美花纹的四方扶椅之上,一双玉手来回拨弄琴弦,对婢女的话置若罔闻。
“我出身侧房,娘亲早亡,遭人歧视,故八岁决心习剑。”
“rì练夜练,jīng勤不赘,至今十二载,终成剑客。”
曲调渐渐慷慨激昂。
“二小姐,时候不早了。”
婢女的话语音sè比之刚才多了许多火气。
她的话换来的,依旧是无视。
陈梦璇出神地想起两月前被陈卫击杀的那名略有些孤傲的猎人少年,再想想起昨rì传来陈卫与人斗剑败北的死讯,眼神顿生彷徨之感。
“杀人者,人恒杀之。剑术这条路,果然比从文要艰难太多太多了……而且因为练剑的事,大娘还在我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衣食住行几乎都要受控于人。我真的还要继续练下去吗?”
“练剑三年,丢剑三天,剑术一旦放下,就再难重拾了。”
“我资质寻常,只是依靠勤奋才能走到现在,rì后真能成就剑豪,纵横自在吗?”
琴音突然转低,变得如同深闺女子的幽咽一般。
陈梦璇的琴艺极为纯熟,双目茫然地望着前方,但手上动作却并没有丝毫停歇。
忽然间,一名身着白衣、腰佩青铜剑的青年闯入眼帘,在她的眼里,这名青年的模样渐渐的与两月前被陈卫击杀的猎人少年合为一体,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鬼?”
陈梦璇当即纵身后跃,轻飘如同白云,踏云履在二楼的基柱上错步借力,长剑斜刺,半寸罡风瞬间从剑尖脱出,朝着来者身上甩去。
练剑之人,心xìng在长年累月的苦练之中被潜移默化,即便遇见厉鬼,大多也是先杀了再说。
轰!
一道惊雷般的声响自平地炸起,产生的气浪直接将那半寸离剑罡风打的一片虚无。
“二小姐,你就是这样招待老朋友的?”
陈少白手持青铜剑梦得,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之sè,却并非因为再次见到陈梦璇这位“老友”。而是……
刚刚在电光火石之间受近似偷袭的一击,他竟在瞬息之间爆发出了半尺剑罡。
要知道,这半寸罡气在以往可是需要陈少白运转剑势片刻才能勉强施展出来的。
千万别小看了这一点改变,如果放在剑术比斗之中,这极有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毕竟没有人会傻傻地站在那里,让陈少白运势再刺。
距离上次斗剑只过了两天,但他的实力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剑术身法都不可与当初同rì而语,再对上孙凯的话,陈少白自信能毫发无损地击败对方。
然而,当陈梦璇还在尴尬地酝酿言语态度的时候,娇小柔弱的苗语琴竟然先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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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太监高手
陈梦璇长年在深闺中习剑,终究还是历练太浅,没有养出一幅足够厚实的脸皮,加之她本来就对两个月前祖孙果的事情心存愧疚,一时间竟被陈少白调笑般的质问弄的面sè通红。
正当她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苗语琴突然开口问道:“羽声变徵虽然有些仓促,但听上去很圆润饱满呢……敢问这位姐姐,刚才用的是什么手法?”
听到她的问题,陈梦璇顿时如释重负般对着陈少白笑了笑,准备开口解释。
但常言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仈jiǔ。
正当陈梦璇以为能够化解恩怨的时候,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羽声变徵?手法?像你这种卑贱的下等人,怕是一辈子都没摸过琴吧?”
此言一出,苗语琴原本闪烁着莹莹光彩的眸子立即黯淡了下去,委屈地瘪着小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听到这尖细yīn柔又略显中xìng的声音,陈少白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太监”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脑海之中回荡起来,再仔细去看原本认为是清秀少女的家伙,发现对方竟是个女装打扮的男人或者说他曾经是个男人。
“陈忠,你给我闭嘴!”
原本可以化解的误会被仆人强插一手,陈梦璇恨极了身边这个家伙,说话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二小姐,奴家可是为了你好,在外边碰到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搭讪,就不要随便答应,有损家风啊……”
陈忠低眉顺眼地回答完后,抬起头看向苗语琴,如同练就了变脸绝技般瞬间yīn冷了下来:“这个小妞姿sè尚可,回头报个信,让陈烈他们拉去万姬楼,倒也能卖个不错的价格。”
“够了!”
陈梦璇脸sè发白,徒有一身剑术,却碍于对方背景不敢施展,嘴唇都气的颤抖了起来。
况且,她自知刚突破到剑客境界不久,还未曾完全掌控剑尖的半寸罡风,未必就一定打得过这陈忠。
陈少白捏了捏苗语琴粉嫩的脸蛋,看着她水汪汪的眸子,笑道:“小苗,别生气,我帮你讨回这个公道。”
侧过身来,瞥见陈忠腰侧挂着的那枚代表剑客的银质勋章,陈少白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难怪敢恶仆欺主,原来还有剑客水平?这样就好办了。”
唰!
梦得出鞘,陈少白持剑遥指陈忠:“死太监,敢不敢同我比斗一场?”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陈少白这话却是一下戳中了陈忠的死穴,让对方的脸部肌肉都因为愤怒而显得扭曲变形起来。
“太监……好!好!好!咱家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竟敢说这样的话?”
或许是生理上缺陷所带来的弥补,陈忠的观察力很是敏锐,他看着陈少白手上那一层厚厚的老茧,冷笑起来:“‘剑客勋章’都没练出来的土鳖,在乡下摆弄了两年庄稼把式,就敢出来嚣张?你要死,咱家就成全你!”
他口中所说的剑客勋章并非官府颁发的银质勋章,而是持剑者因为长期使剑,而导致手掌和虎口的老茧由厚变薄,最终演变为一层细密坚韧如同牛皮、却又不会阻碍触觉感知的存在。
对于练剑者来说,这层细密的薄茧乃是无形的剑客勋章。
这一点,《璇玑》剑谱上也有所记载。
陈少白顺着陈忠的手望去,果真见到了一层半透明的细密薄茧,而自己的手掌上却因为两月余的苦练而布满了粗粝宽厚的大茧,像是刚练剑了二三年,入剑术门槛不久的人物。
“手底下见真章吧!”
片刻后,四人来到街上。
摆明剑术比拼的阵仗之后,他们身边就突然空出了足有六七丈的真空地带。
人们如同蚂蚁般挤成一圈,后边的人想要挤到前边来,前面的看客却又不愿意放弃这样的好位置,一时间人声鼎沸,就连附近的寒冷的空气也渐渐变得炙热起来。
“是我管教不严,这次之后,你若不死,我会给你个交代的。”陈梦璇咬紧嘴唇,面带愧疚之sè。
“得了吧!我虽然不太聪明,但也不蠢,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你的手下,用不着你来负责。”陈少白神sè淡漠,“平白无故就有人送钱上门,何乐而不为呢?”
“可以不比么?”
感到身边氛围有些焦灼,苗语琴挂念心上人的安全,于是轻轻扯住对方衣角,在指尖绞缠磨砂,一双圆鼓鼓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陈少白洒然一笑:“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我还忍住的话,那就不是我了。”
三言两语交代些事情之后,陈少白就缓步走到空地正中立定,“唰”地将梦得出鞘。
而那陈忠却早已持剑对立,面sèyīn冷怨毒,好似将陈少白当成了自己杀父夺妻的仇人一样。
虽然他自恃剑法高绝,但剑术比斗除了剑法这个最重要的因素之外,其余能够决定胜败的因素也很多,包涵了双方的身法、剑的质量、地形、天时乃至是否吃过早饭。
所以,陈忠并没有因为陈少白资历低下而产生轻视之心。
两人脚步交错,手中佩剑一抖,分别朝着对方的要害指去。
锵!锵!锵!
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就已对过三剑。
陈少白是越打越顺,感觉自己练剑时的一些疑惑渐渐在对方身上印证而得到了解决,剑法越发地醇和了起来。
而陈忠则不是这么回事了,他越打,越觉得手中长剑挥舞的感觉不对,凝神一扫,只见剑尖上遍布着三个清晰可见的小坑,恐怕再多对上几剑,剑尖都要被崩碎了。
于是他的面sè越发凝重起来:“难怪这小子如此嚣张,原来是依靠宝剑之利!”
一念及此,陈忠的眼里闪过一丝喜sè:“宰了他之后,这柄宝剑就是我的了!”
于是陈忠不再隐藏实力,直接祭出了压箱底的杀招,手中的jīng炼佩剑呼啸生风,直接卷起了半寸剑罡。
见到对方的神sè变化,陈少白就已经在心里暗自酝酿反击,但见到对方真正祭出杀招,却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罡风覆盖的范围不仅仅是剑尖,就连剑刃上也有不少!”
剑本身的形态决定剑招之中往往是以穿刺居多,所以当一名剑客首次用剑带出剑罡的时候,十有仈jiǔ是在剑尖之上形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剑术越发纯熟,甚至就可以在剑刃上带出罡风了。
至于更进一步,能在剑脊上带出罡风的,那就已经不再属于剑客的范畴了,可以荣耀地称其为剑士,以一人之力便可御敌百人。
陈忠手臂前挺,剑尖随着手腕的抖动而画圈前行,一个普通至极的撩腕花施展出来,竟带着破空般的声响,剑刃上喷吐的半寸罡风更是慑人。
陈少白眼睛微微眯起,他知道,这样的剑术看似华而不实,但有了罡风的加持,无论打在哪里都会立刻炸出一片大坑,破坏力极强,覆盖范围极大,落在人身上,几乎就是必死无疑的伤势了。
挥舞长剑所带起的罡风,几乎是一个人身体全部力量的总和了,而对方的长剑上罡风凌冽,一旦硬拼,就算梦得质量再好,也要受损弹飞。
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陈少脑海中浮现出当rì与孙凯战斗时的情景,灵光一闪,脚步穿花,身形如梭,连续后移了足足两三丈远。
对于一名剑客来说,两三丈的距离几乎眨眼便至,但这短短距离却将陈忠的剑势消耗殆尽。
当剑罡盛极而衰的时刻,陈少白身体立即后旋,梦得的剑尖也顺着自己的胸口刺出。
轰!
青红sè光芒闪过,平地一声惊雷般炸响。
《亟雷》的运剑技巧赋予了普通穿剑莫大的威力,罡风相互碰撞湮灭,梦得直接将陈忠手里的长剑击碎不说,还直接将他的手臂从正中剖成两半,从侧面望去,甚至能直接看见生白骨骼里染血的骨髓。
“我认输,我认输!”
陈忠强忍着疼痛,浑身抽搐着发出一道尖细的叫声。
第二十章银桐冰丝琴
“认输?”
陈少白不置可否地提着染血长剑,缓缓踱步走近。
见到他脸上的冷漠之sè,陈忠那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sè立即变得蜡黄起来,嘴唇颤抖着,用仅存的手在腰间摸出一个香包:“不用找了,我身上的钱都在这香包里。”
并非陈忠特别上道,而是他担心陈少白翻来覆去找不到钱会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顾规矩地将自己杀死他习剑过年,这样的例子见过太多太多。
“可惜了。”
暗暗可惜没能将对方杀死以绝后患,陈少白眼神如同凶虎般在陈忠身上扫过。
在接过香包,他感觉颇为沉实,但打开之后不经意地用眼神一扫,顿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二十两银锭,加上三张万姬楼的百两银票,这死太监好富!”
听到“可惜”和“太监”这两个词的时候,陈忠的脸部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他咬着牙,沉声问道:“我可以走了?”
陈少白对那可以激发出覆盖剑刃的撩腕花剑术眼热的很,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撩腕花施展出的剑罡很不错,剑术秘笈呢?”
“不是我的,在陈家藏典阁。”陈忠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但长年练剑赋予他的强健身体却让他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看着对方不似作伪的表情,陈少白随手将香囊收起,考虑到对方的女装打扮,也没有搜身,就yù重回礼乐阁中购琴。
“你为什么要练剑?”
陈梦璇的声音如同一柄利刃,将嘈杂沸腾的喧闹之声剖开,jīng准无比地落入陈少白的耳中。
听到对方质问,陈少白原本准备随意应付两句,但一首前世曾经背诵过的愤青词忽然在脑海中浮现。
契合现状,陈少白的心里顿时生出了无尽的共鸣感来,于是昂首诵道:
“狮虎逐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世间从来强凌弱,纵使有理亦惘然。”
“练剑,只求逍遥自在。”
陈梦璇低头沉吟,但看见陈少白有要走的趋势,便不顾世家风度,提着杏黄襦裙箭步追来,急道:“两个多月前,你一点剑术都不会,现在怎会如此厉害?难道得了剑仙指点?”
即便有气疗术维持体能,也只能让陈少白的月余练剑效果接近其他人练一年罢了,根本不可能到现在这种半寸剑罡的程度。
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进步速度有些无法理解,于是只丢出了一副假大空的道理:“有志者,事竟成。”
陈少白侧过头,对未婚妻道:“小苗,咱们去买琴吧。”
苗语琴在他身边上上下下观察了一遍,确定他的确没有受伤之后,这才点了点头,弱弱地对陈梦璇道:“再见。”
然而此刻,陈梦璇正眼神迷离地握紧腰侧佩剑,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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