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武没有说话,穿着那双鞋走了几步,只觉得每走一步,都是说不出的舒适,就好似一双脚踩在了棉花上似得,又温又软。
☆、030章 怎么不给自己做一双?
可偏偏那鞋底却又是厚实的,无论上山还是下地,都是不在话下。
袁武素来穿惯了硬底鞋,如今骤然穿上这样舒服的鞋子,竟是有些不大习惯。
“这鞋子倒软。”男人声音低沉,只让人听不出好歹。
姚芸儿瞅着他的脸色,也不知他喜不喜欢,便有些不安的开口道;“我用棉花做了两张鞋垫,缝在了鞋底,穿起来是比寻常的鞋子要更软一些。”
袁武闻言,一双黑眸向着她看了过去,只道;“为何要做这样的鞋子?”
姚芸儿有些赧然,只转开眸子不去看他,轻声道;“村里的老人都说,人这辈子最要紧的便是这一双脚,只要脚舒服了,人也就舒服了。相公平日经常要去镇里做生意,路走的多,难免会累着脚,我就想着做一双软底鞋,兴许相公穿着,就不累了。”
女子的声音十分柔软,虽说已为人妇,却仍是带着小女儿家的清甜,让人听在耳里,只觉说不出的受用,而她的眼睛却又是那般的清澈明净,温温润润的,清晰的映着男人的身形,倒似要将他刻在眼瞳里似得。
男人乌黑的眸心微微一动,他没有说话,目光却是落在了姚芸儿的鞋子上,两人成亲不久,若按风俗,新嫁娘在刚成亲后的这段日子里,都是要穿新衣新鞋的,可姚芸儿身上的衣裳不仅半旧了不说,就连脚上的那一双布鞋也是破损的厉害,甚至鞋头已是打了补丁,虽被她别出心裁的绣了几朵小花在上面,却仍旧是扎眼。
姚芸儿察觉到男人的眸光,当下小脸便是一红,情不自禁的将脚往裙子里缩了缩,希冀着自个寒酸的鞋子不要落进男人眼底。
成亲时,袁武是给了一大笔聘礼的,按理说姚家该为女儿备下一笔丰厚的陪嫁,新衣新鞋新袜都是要齐全的。而一些家境稍好的,说不定还要给女儿陪些银镯银耳环之类的首饰。可姚母生来吝啬,甭说首饰衣裳,就连帕子都没给姚芸儿准备一条,就打发她进了袁家的大门。
是以姚芸儿虽成了亲,可除却成亲当日穿的那身嫁衣以外,竟是连件新衣裳都没有,平日里穿的还是从前做姑娘时的衣裳鞋袜。而她在娘家时便是三女儿,打小都是大姐和二姐穿小穿旧的衣裳鞋袜才能给她,而她身量娇小,那些衣裳鞋子自然还要修一修,改一改的,穿在身上更是没了样子,至于补丁,则更是不足为奇了。
虽说姚芸儿自小到大都是穿着姐姐的旧衣,可终究是年纪小,此时面对自己的夫君,还是不愿让自己寒酸的样子被他瞧了去的。
“怎么不给自己做一双?”男人声音沉缓,瞧着眼前的小娘子,黑如深潭的眸子里,终究是含了几分怜惜与不忍。
姚芸儿闻言,心里便是一暖,唇角也是浮出两个浅浅的笑涡,只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平日里也不出门,若做了新鞋子,会糟蹋的。”
☆、031章 香喷喷的油渣
袁武听了这话,黑亮的眸子依旧是深敛的,他并没有出声,只伸出手来,将自家的小娘子揽在了怀里。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姚芸儿已是习惯了男人的碰触,她将脸蛋埋在袁武的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踏实。而这一夜,自是青丝流布,念暖鸳鸯,直让二八年纪的新妇承受不住,男人方才罢休。
这一日,袁武又是推着板车去了镇里做买卖,姚芸儿在家中闲来无事,便想着回娘家看看。她先是将上次三日回门时,姚父悄悄递给自己的铜钱取了出来,打算这次回家还给父亲。而后又是去了灶房,将家里的一些肥肉膘子一片一片儿的切成小块儿,放在烧热的铁锅里打算熬一些猪油,只熬得一个院子都是香喷喷的。不一会儿,白白的、软软的肥肉膘子就缩地成了小小的硬块,待猪油熬好后,姚芸儿将其倒进了两个陶瓷罐里,一罐留着自家吃,另一罐便是留带回娘家了。
熬好了猪油,锅里还剩下许多油渣,姚芸儿也是用盘子盛了出来,眼见着那些油渣黄亮亮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只让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捏了一块送进了嘴里,一口刚咬下去,先是觉得酥,而后便是脆,那唇齿间的香味好似是一路钻进了骨子里,只勾的人舍不得咂嘴,好吃的不得了。
姚芸儿从前在娘家时,每逢过年也随着大姐熬过猪油的,知道这油渣最是讲究火候,咬在嘴里既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尤其不能嘎吱作响,若那样便是炸过头了,上好的油渣吃进嘴里,是要入口即化的,却又不能给人粘腻之感,若是粘在嘴巴里,那便是让人吃不了几块,就会吃腻,再也吃不下去的。
姚芸儿吃着自己熬得油渣,只觉得火候刚好,忍不住眉眼弯弯起来,只将那盘油渣收好,心里只想着等袁武回来的时候,好做菜给他吃。
姚芸儿将铜钱收好,手中拎起了那罐猪油,关好了自家大门,向着娘家走去。
刚踏进娘家的大门,就见三弟姚小山正坐在门槛上,看那样子倒似是饿坏了一般,手里捧着一碗糙米饭,也没有菜,就那样大口扒拉着。
见到姚芸儿,姚小山眼眸一亮,顿时站起了身子,招呼道;“姐,你咋回来了?”
姚芸儿见小院里安安静静的,也不见娘亲和二姐的身影,便是对着小弟问道;“你怎么没和爹爹下田?娘和二姐去哪了?”
姚芸儿话音刚落,姚小山便是开口道;“姐,你不知道,咱爹前两天扭伤了腰,现下还在床上躺着。地里的活没人干,娘和二姐也下了田,我先回来吃饭,吃完了还要去地里干活哩。”
姚芸儿一听姚老汉扭伤了腰,便是焦急起来,只对着弟弟言道;“爹爹扭伤了腰,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去告诉我?”
姚小山挠了挠头,声音却是小了下去;“娘是要去告诉你的,可爹爹拦着,不让我说。”
☆、032章 芸丫头,爹对不住你啊
姚芸儿明白爹爹不让弟弟告诉她自己受伤的事,既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让人说闲话。俗语有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清河村里的人家,向来都是女儿出嫁后,便与娘家人井水不犯河水,任凭你家财万贯,女儿也分不到一个子儿,同理,任是你爹娘饿死累死,女儿若心狠的连块馒头都不给,也是没人会说啥的。
这也是为何村子里的一些人家,会将儿子看的比天还大的原因。正所谓养儿防老,这句老话对于村子里的人来说都是十分妥帖,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姚芸儿也不啰嗦,只将手中的罐子往弟弟手里一塞,口中道了句;“我去看看爹爹。”说完便是向着里屋走去。
姚小山站在原地,将那罐口打开,待见到满满一罐的猪油后,顿时是乐的合不拢嘴,立时用勺子挖了一大勺的猪油,混在了米饭里,胡乱了拌了几下,只吃的满口流油,好不过瘾。
姚芸儿踏进了爹娘居住的里屋,就见姚老汉正躺在床上,一张苍老的脸庞此时瞧着更是晦暗不已,没有一丝血丝,只不过数日不见,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姚芸儿看着,鼻子顿时一酸,只扑倒床边,刚喊了一声爹爹,眼眶儿便是红了起来。
姚老汉睁开眼,待看见姚芸儿的刹那,那一双浑浊的眼眸便是一怔,立时哑声道;“你咋回来了?是不是你娘去你家扰你了?”
见爹爹着急,姚芸儿赶忙摇头;“爹爹,娘没有扰我,今儿相公去了镇里做生意,我就想着回家看看,刚才在门口见到了小山,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听女儿这样说来,姚老汉的心稍稍一安,又见女儿眼圈通红,心里自是心疼,只拍了拍女儿的小手,温声道;“别听小山瞎说,爹只是累了,歇两天就没事了。
姚芸儿知晓爹爹不愿让自己忧心,便没有再说下去,只将怀里的铜钱娶了出来,递到姚老汉面前,轻声道;“爹爹,家里用钱的地方多,这些铜钱,您还是拿回去吧。”
姚老汉也没接,眼睛只在女儿身上打量着,许是见她气色比从前做姑娘时好了不少,那原本瘦弱纤细的身子也是略微圆润了些,想来袁武定是不曾亏待过她。既如此,当爹的心里也是踏实了下来,继而想到自己这一倒,家里便没了顶梁柱,而平日需要用钱的地方的确是不少,是以姚老汉终是叹了口气,颤巍巍的伸出手,将那串铜钱从女儿手中接了过来。
“芸丫头,爹对不住你啊!”姚老汉望着眼前花一般的闺女,想起这些年她在姚家受的委屈,不说出嫁时的寒酸,单说平日里姚母对她的欺凌,那声音里,便是说不出的愧疚与惆怅。
姚芸儿听着,心头便有些不解,从小到大,她时常会听爹爹诸如今天这般,说些对不住她的话,她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的道理。
☆、033章 姚母
纵使家里穷一点,日子过的苦一点,可清河村里,苦哈哈的人家向来也不止姚家一家,甚至有的人家连饭都不吃饱,还要背井离乡的逃荒要饭,即便如此,也从不见那些当爹当娘的会对自己的孩子说对不住的。 而姚家虽有三女一子,姚老汉却也只对姚芸儿说过这样的话,倒好似姚芸儿生在这样的人家,是委屈了她似得。
姚芸儿终究是心思单纯,压根也没有多想,得知父亲晌午还没吃饭,便去了灶房,为姚老汉煮了一碗清水面条,先是切了些葱花撒了进去,担心父亲吃着没胃口,又是将腌菜细细的切成了丝,一道搁进了面里,好让那面沾些盐味。
看着那清汤寡水的一碗面,想起父亲苍白的脸色,姚芸儿心里有些不忍,又是在灶房里细细寻了一遍,想找些鸡蛋肉末之类的好吃的,可终究无果。她没法子,只得将罐子里的猪油挖出来一些,放进滚烫的面水里,待那猪油融化,面汤上便飘起了油花,细嗅下去,葱香与面香扑鼻,伴着那些猪油,瞧起来倒也极是可口。
姚芸儿端着面,刚要送进里屋去给父亲吃,岂料才走出灶房,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便是“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打开,正是姚母与金梅。
母女两刚下地回来,满是疲累不说,肚子里也是饿的饥肠辘辘,此时见到姚芸儿捧着一碗面站在那里,金梅顿时馋了起来,也不管其他,只上前将姚芸儿手中的面一把接过,作势便要吃了起来。
“二姐,这是给爹爹的……”姚芸儿急了,顿时开口道。
金梅也不理会,只含糊着道了句;“你再去给爹爹做一碗就是了。”
姚芸儿还要再说,就听一旁的姚母喝道;“一碗面有啥说头,你二姐干了一天的活,眼下吃一碗面又怎的,她要你去给你爹再做一碗,你只管去做便是,少在这呱噪。”
许是自幼被打骂惯了,姚芸儿此时面对姚母的斥责倒也不觉得委屈,当下便不再开口,只默默回到灶房,又是忙活了起来。
待将面条做好,姚芸儿先是端了一碗送到里屋,而后又是回到灶房,端了一碗送到了姚母面前,轻声道;“娘,这是给您做的,您快吃吧。”
姚母抬了抬眼皮,见姚芸儿清清秀秀的小模样,只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将那碗接过,却也不吃,只搁在桌子上,对着女儿道;“娘知道你现在嫁了人,便不当娘家当家了,家里有啥事也指望不上你。你自个是吃香喝辣的,每日里大鱼大肉,家里的爹娘兄弟,平日里却连个肉末也瞧不着,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碗水还是嫁在了本村,老娘便指望不上你,若当日把你嫁的远些,你是不是要把老爹老娘都给忘了?”
姚芸儿听着这话便是一怔,她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无论她做什么,姚母都甚少给过她好脸。
☆、034章 刻薄的母亲
可如今骤然听母亲这样说自己,止不住的,姚芸儿心里还是难过。
“娘,您别这样说,女儿一有空,就会回来看您和爹爹的。”姚芸儿声音轻柔,期冀着可以抚平母亲的不悦。
她知道母亲向来脾气暴躁,气量也小,又爱贪些小便宜,许是见自己出嫁后日子过的不错,便寻思着从她身上弄点油水。只不过自己刚嫁给袁武不久,男人这两年攒下的银子也是在成亲时全给了姚家充作聘礼,前些日子又是买了猪仔,如今家里压根就没什么多余的银子。纵然她有心帮衬着娘家,可终究也是有心无力,最多如今天这般,从家里带些猪油猪肉之类的东西,就算是贴补娘家了。
姚母却不管这些,那双眼只在姚芸儿身上细细打量个遍,见她依旧穿着成亲前的旧衣,显是手头也不宽裕的样子,那心思一转,便是言道;“娘也不图你啥,咱家的情形你也知道,全家都指望着那几亩地吃饭,眼下你爹倒了,小山年纪又小,地里的那些活,就算我和你二姐累死累活的也干不完,你要真有孝心,明儿个就给老娘回来,帮衬着家里干些活。”
姚芸儿听母亲这样说来,便是微微一怔,以往家里的农活都是爹爹做的,农忙时母亲和大姐也会下地,而她却是身子骨弱,即使用尽了全力,那些农活也做不来的,只得在家将一家人的饭菜做好,衣裳洗净,每日里虽然也是累的腰酸背痛,姚母却还是口口声声的骂她娇气,啥也不做,全指望着家里养活。
姚母见她怔忪,顿时不耐起来,只将声音提高了些,就差没有破口大骂;“怎么,老娘是使不动你了?你哭丧个脸给谁看呢?不过是嫁了个杀猪汉,你还反了天了,你二姐许的还是张家村的秀才,今儿不照样跟着老娘下地,你若不愿,趁早给老娘滚出去,姚家就当没你这么个女儿。”
姚芸儿心头难过,只忍住喉间的酸涩,对着母亲道;“娘,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女儿是怕做不好农活,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惹得您生气。”
姚母闻言,倒也觉得这丫头说的不错,瞧她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甭说下地干活,怕是连锄头都举不起来,到时候自己瞧着,还不是生一肚子气。
见母亲不出声,姚芸儿又是言道;“娘,要不这样,女儿明儿一早便回来,帮您将家里的活做好,您和二姐换下的衣裳我拿去洗净,您和二姐干完活,回家了也能吃上口热饭。”
姚母听了这话,倒也觉得可行,这几日忙着地里的活,家里早已是乱的不成样子,单说那些脏衣裳就足足搁�